陈祝山先前吩咐了,不让人进来。阿幸在门外等了等,等到李元过来,二人着急上火,生怕他们打起来。
阿幸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悄悄摸摸从后殿绕到墙根,而后便听见孟知语一声嘤咛。
她瞬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推了把身后的李元,二人做贼似地离开了。
阿幸有些脸热,她虽然年纪也不小,对此事却没什么经验。她扇了扇风,瞪着李元,“这事儿你得保密,不许说出去。”
李元很惶恐,“姑奶奶,我的头还想要呢,哪敢说出去啊。”
李元对此似乎有些心理准备,他并不觉得惊诧。当年匆匆几面,他便觉出来了。
他叹口气,搓了搓手,又问阿幸:“那咱们怎么办呢?在这守一夜?”
阿幸摇头,看向灯火未灭的殿中,“守着吧。”
殿中的灯火是第二日清晨熄灭的。
皇上要早朝,很早便离开了。
陈祝山临走前,看了眼躺着的孟知语,吩咐道:“不要打扰公主睡觉。”
阿幸哪用他吩咐,自然明白。
陈祝山走后,殿中安静下来。阿幸趴在床边,看着孟知语的睡颜,有些担忧,情绪十分复杂。
孟知语梦中似乎皱了皱眉,阿幸更叹气了。
孟知语在做梦。
一个很久远的梦。
梦中她九岁,因着吃食不足,身材瘦弱不堪,像个豆芽菜那般。她被困在宫墙之中,不知外头光景。
陈祝山来看她的时候,会为她带几块饴糖,以及一些民间的小玩具,例如风车,小鼓。
她是极喜欢的,太喜欢又不敢放肆玩,便只好吃糖。
那糖很甜,可惜温度一高,便存不住。她被陈盼月欺负的时候,便会吃一块。但也不是那么舍得吃的。
陈祝山每回看她,都忍不住笑:“你可以吃的,我可以给你带多一点。”
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像外界所说的那样。不过大抵因为打从一开始,便见过真实的他,她倒是不那么相信。
陈祝山会查她练字的情况和画画的情况,她字和画全照着他的仿,开始是东施效颦,并不好看,到九岁时,也算有了几分相似。
冷宫那棵树很高,每一次都是长松先来,而后陈祝山才到。陈祝山站在破败的宫墙之上,那棵老树在风里摆动,他身后的天空却很蓝,蓝得像某种致命的诱惑。
天空越来越远,孟知语恍然睁开眼。
阿幸在她床边趴着睡着了,她偏头,叹了口气。浑身酸痛,这一场激烈事,叫她有些吃不消。
她挣扎起身的时候,阿幸睁开眼。阿幸揉了揉眼,问她:“殿下要喝水么?”
孟知语点头,她嗓子干哑,全用来哭了。虽说听起来很惨烈,但是并不全是痛苦。
这类似于你吃你想吃的东西,却吃撑了那种积食的感觉。
阿幸起身给她倒水,孟知语低头喝了一大杯水,轻咳一声,才觉得舒服许多。她低头将水杯交给阿幸,便瞧见手边放了几块饴糖。
阿幸瞥见她目光,解释道:“是皇上让人送过来的。”
饴糖旁边还有一个小瓷瓶,阿幸声音小下去:“还有那什么的药,也是皇上让人送过来的。”
孟知语脸上瞧不出什么表情,她转过头去,看向窗外:“几时了?”
阿幸答道:“辰时三刻,殿下可要再睡会儿?皇上吩咐了,叫外人不许上门来打搅你。”
孟知语摇头,掀开被子起身,有些不太得力。她身上衣裳是陈祝山换的,她还有些印象。衣裳遮住了底下的痕迹,像下一场新雪,覆盖旧雪上的脚印。
阿幸见状,上前扶她。孟知语下了床,拿过旁边的饴糖,轻咬了一口,仍然很甜。
阿幸只觉得她现在什么也不能干,给了她一个卧床不起的待遇,什么都不叫她做。孟知语哭笑不得。
无人来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日子让孟知语觉得一刻好比三刻长。
下午时候,陈祝山忙完了事务,过来看她。她靠着软枕,半躺在床上。
她明知道陈祝山来了,却不起身相迎。她手里拿了一本书,自顾自看起来。
陈祝山也不与她计较,自己搬了把椅子在她身边坐着,什么也不干,就是看着她。
他视线一动不动,孟知语不习惯。她放下书来,看着他。
陈祝山道:“朕想起从前的时候。”
孟知语不知道他想起什么时候,从前的时候太多了。
孟知语不语。
陈祝山继续道:“知语吃过饭了?”
阿幸替她回答:“回皇上,殿下吃过了。”
陈祝山又道:“吃了什么?”
孟知语复又拿起书看,不理他。阿幸见状也低着头不语,主仆二人将他晾在那儿。
陈祝山似乎心情大好,这点小事一点也不放在心上。“马上除夕了,知语可有什么想要的?什么都可以。”
孟知语这才转头看他,刚张嘴,便听见他说:“除了离开朕。”
孟知语道:“皇上并不需要臣。”
这话似乎让陈祝山心情愉悦,他抬手从旁边拿过她未吃完的饴糖,咬了一口。饴糖太甜,他微皱了皱眉,却没恼。
“可是知语要朕。”他笑得狡黠。
孟知语抬眸看他,眼神流转,似乎在琢磨怎么回怼这一句。陈祝山察觉到她的意图,打断她的话:“好了,知语好好休息吧,朕先走了。”
他起身离开,孟知语先是看了一眼那块留着他们俩齿痕的饴糖,而后抬眸看向他背影。
陈祝山迈腿过门槛的时候,听见她说:“皇上怎知,知语不是谁都想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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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晚了。
看,扎不扎心。
第15章 第一张笺
陈祝山动作微顿,并未抬头,仍旧出了门去。唯有李元瞧见了皇上一刹那晦暗的眼神,李元跟着他出了宫门,步撵在宫门口等着。
待到步撵起了,孟知语才放下书失神。阿幸走上前来,劝她:“殿下何必如此?”
孟知语笑了笑,并未说话。
阿幸见劝不动她,只好叹气。她着手收拾东西,方才被咬过的饴糖还在那儿,阿幸看向孟知语,孟知语摇摇头:“不必了,放着吧。”
总归是冬天,也不怕化了。
兴许是被她的话准确戳中心口,前半夜陈祝山没来栖霞宫。
阿幸似乎盼着他来,孟知语觉得有些好笑,以陈祝山的性子,今日他定不会来。或许明日,后日,都不会来。
阿幸不知抬头望了几番,有些恨恨道:“您都这样了,皇上都不来看看?”阿幸脸色沉下来,一脸的不高兴。
他不来也好,省去了一些烦扰。虽说流言早就挡不住了,好歹能少一分。
阿幸把她说得好像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似的,孟知语想笑。陈祝山送来的药她没用,不是特别想用,留着这种痛楚,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阿幸又借给宫门口点灯出去望了几番,还没把人望来。孟知语掀了被子一角,“阿幸,熄灯吧。”
阿幸有些不情愿,似乎不甘心就这么妥协。她磨磨蹭蹭去熄灯,刚熄了一盏,便听得通传:“皇上驾到。”
已经过了子时。
便是后半夜了。
陈祝山会来,孟知语倒有些意外。
她坐在床边,待陈祝山进了殿,绕过屏风,与她相见。
孟知语唤他一声:“三哥。”
陈祝山听她这一声,脚步一顿,她脸上似乎带了些笑意。陈祝山想,知语果然还是爱他。
他下午的怒气消了许多。
“还没睡吗?”
孟知语挪了挪位置,他自然而然在她身边坐下,便开始脱鞋。孟知语往里头躺了躺,她面对着墙,很快感受到他的手揽过来。
他似乎清楚自己昨夜所作所为,这会儿也不想做些什么,只是这么揽着她。
孟知语闭上眼,意识却清醒。陈祝山睡得很快,还有些沉。知语睁开眼,看着眼前的罗帐。
她在思索一个问题,为什么江恒这么笃定呢?
她轻轻地突出一口气,将被子往上扯了扯,而后再次闭上眼。
这宫里没有秘密,陈祝山住在她床上,自然也不是秘密。
但是陈祝山说没有,便无人敢在他面前说有。
因为他是天子,是这天下之主。
不明目张胆地说,还可以背地里说。流言纷纷扰扰,陈祝山并非不知道,他若真想整治,随便找两个杀了,便能停歇许多。但是他不想,他就是想让这流言说下去。
各种主子猜测皇上心思,谁也猜不准,便只好按兵不动。独有贤妃,怨气难忍。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她对孟知语恨得牙痒痒。
一个女人得不到一个男人,却恨另一个女人,这是无能的女人。
但贤妃显然不明白这个道理,她只觉得是孟知语在,才有今日这局面。
孟知语歇了两日,没什么大问题了。她在宫中憋闷,便带着阿幸去御花园逛逛。
出来的时候挑了个下雪的时候,想来如此时候应当无人,不过还是想错了。
阿幸替她撑着伞,小雪时二人在御花园中散步,待到雪再大些,便收了伞,往亭子里去。
进了亭子,拍掉衣裳上的雪,才发觉亭子里还有一个人。
那人知语瞧着面熟,但叫不上名字来。那人身边的宫女行了个礼,提醒道:“这是王昭仪。”
知语便点了点头,这位王昭仪似乎是认得她的,起身来迎她:“见过温慈公主。”
孟知语抿了抿唇,示意她不必多礼。王昭仪请她入座,桌上有壶热茶,王昭仪给她倒了一杯。
“殿下喝点茶暖暖身子吧。”
孟知语接过她的茶杯,道谢:“多谢娘娘。”
王昭仪算不上拔尖的美人,不过耐看,她仔细端详知语一番,而后道:“从前便听闻殿下是个美人,如今近些看了,方觉得这话是真的。”
知语笑了笑,回她:“哪里的话,娘娘才是美人。”
王昭仪摆摆手,“殿下莫要谦虚。”
她说着,忽然叹口气,“从前听闻宫中诸多流言,嫔妾还以为殿下真如她们所言。如今一见,殿下分明是和善可亲,可见流言扰人。”
这话说的,叫孟知语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索性握着杯子,沉默不语。
王昭仪自顾自又道:“实不相瞒,嫔妾在宫中没什么朋友,今日得见殿下,一见如故,倘若殿下不嫌弃,可否与嫔妾交个朋友?”
她眼神有些闪躲,带了期待。
孟知语不语,恰好此时恒元殿的小太监来传话。
“殿下在这儿,叫奴才好找。”那小太监跪下来,从袖中小心翼翼拿出一个锦盒,递给孟知语。
“这是皇上让奴才给殿下的,说是请殿下一聚。”
孟知语看着那锦盒,不明白陈祝山又搞什么名堂。她接过盒子,打开来,里头只有一张笺。
笺上写: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孟知语收起锦盒,问小太监:“皇上可说,在哪儿?”
小太监低着头:“皇上只说叫您跟着奴才,定然不会叫您失望。”
孟知语看了眼王昭仪,起身告辞:“娘娘,那我先告辞了。”
王昭仪眼神暗了暗,点点头。
阿幸撑开伞,小声问:“这什么王昭仪是要做什么?”
孟知语摇头,反正在这宫里,没有所谓一见如故。无缘无故找上你,必然是带着事情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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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榜更新,所以字数有丢丢少。
去哪儿呢?
第16章 第二行泪
她道:“我们走了这许久,她的茶水却还是热的,可见是为了我特意准备的。我不知她想做什么,总之,咱们走咱们的路。”
说着话时,一阵风雪吹过来,阿幸将伞偏了偏,堪堪挡住。
孟知语看着面前小太监的背影,问道:“还要走多久?”
小太监回过头来笑了笑,仍旧要卖关子,想来是陈祝山非要卖这个关子了。她只好跟着他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在漫天的风雪里,眼前的方向变得迷茫,时间也跟着变得迷茫。
她手心里的手炉都变得冷了,小太监才停下脚步来。
小太监福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殿下请进去吧,皇上在里头等您。”
阿幸收了伞,替她排掉身上的积雪。孟知语抬头看一眼,匾额上书:温泉行宫。她落下视线,复又看向那小太监:“你受冷了,下去休息吧。阿幸。”
阿幸明白她的意思,从袖中拿出一锭银子,交到小太监手里。小太监当即眉开眼笑,连连道谢:“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孟知语转身迈开腿,跨过门槛,往里头走。入眼是两面的长长游廊,正对着的是一个很大的亭子,亭中坐了一个人,背对着她们。
孟知语吩咐阿幸:“你下去吧。”
阿幸点头,退下去。
她与陈祝山的默契,只凭一个背影便知道是他。陈祝山今日打扮得很像少年时,穿一身深色的毛领锦袍。孟知语从一条长廊中穿过,一步一步走近他。
她步子走得并不算快,到他身旁时,刚好散去这一身的风雪冷气。亭中只有一张小木桌,配两张坐席。
陈祝山放下手中动作,看向知语,问她:“怎么来的这样迟?”
孟知语微低着头行礼,“外头雪有些大,故而走得慢些。”
陈祝山看着她,笑得慵慵懒懒,配上今日的装扮,颇有些梦回十七八岁的味道。
他道:“是朕的不是,忘记了挑个好时候。”
孟知语不语,兀自站着。陈祝山看她一眼,又看向对面的坐席,“坐吧。”
他反手撑在身后的栏杆之上,视线一直随着她的动作而动。孟知语跪坐下来,看着桌上的东西。
桌上只有一壶忘忧酒,两只杯。
孟知语抬眸,与他视线撞个正着。
她微愣了愣,这样的陈祝山她已经很久没看见了,不过见一次,还是会心神动一次。这样子的时候,是最像他人称道的“玉树君子”的时候。
此时,陈祝山曾是京中无数少女的梦中情郎。诚然,他这模样,也不愧这一称号。
从前有人说,他瞧你一眼,魂都跟着他走了。
这自然是夸张了。
但是……
孟知语垂下眸子,忽然有些想逾距的想法。她伸手拿了杯子,兀自给自己倒了一杯忘忧酒。
这酒虽名为忘忧酒,但是酒性并不浓烈,反而适合平时小酌。而雪茶,则更像酒,性烈,易醉。
陈祝山看着她喝完一杯,也跟着倒了一杯。
陈祝山忽然道:“日子过得真快。”
孟知语看着他的脸。
听他继续往下说:“仿佛知语昨天还是个小姑娘,今天就是大姑娘了。”
孟知语没有说话。
陈祝山话锋一转,又道:“他们都死了。”
他的父亲,他的兄长与弟弟,都死了。他的母亲也死了,在这世上,他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孟知语不明白他为何忽然感慨,今日似乎也不是特别的日子。
陈祝山低头倒了一杯酒,“朕敬知语一杯。”
孟知语只好举杯,与他相碰,杯盏相碰的瞬间,他的手忽然绕过她的臂弯,做一个奇怪的姿势。
孟知语看着他,不甚理解。
陈祝山低笑一声,从她臂弯里绕过来,将酒杯重新送到嘴边,“朕敬知语。”
孟知语微微仰起头,就这个姿势喝了一杯。
孟知语放下酒杯,问他:“皇上今日有什么事?”
陈祝山笑说:“没什么事,不过是冬日寒冷,想邀知语泡泡温泉。”
陈祝山说完,拎着酒壶起身,沿长廊往下走。下首是一处宫殿,便是温泉行宫。
孟知语只好起身跟着他走,温泉冒着热气,陈祝山走到温泉旁边,将酒壶放在上面,而后回头看孟知语。
他放下东西,便俯身脱鞋,撸起下装,坐在温泉旁边。颇有些率性而为的天真。
孟知语有样学样,跟着坐在他身边。偌大一个温泉行宫,只有他们两个人。
陈祝山拿着酒壶把手,仰头喝了一口酒,忽然明知故问地转头看她:“忘记拿杯了,怎么办?”
孟知语道:“臣去拿。”
她便要起身,赤脚踩在边沿,被陈祝山一把拽住手腕。她重心不稳,跌在他怀中。
他俯身,攫取她的芬芳。他口中带着微微的酒味,传进她口腔,顺着心肺往下,走进浑身的血液。
没有人可以拒绝这样的陈祝山。
他若想以色为饵,没有人会不上钩。她明白皇后的心情。
孟知语失神片刻,忽然化被动为主动,陈祝山似乎没预料到她的主动,很快反应过来,又重新夺回主动权。
一番唇齿交缠,人都发软。
她头靠在他大腿上,喘着大气望着他。感受到脸边的变化,她揪着他的衣领起身,往后退了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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