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冯倒了杯酒,翘起二郎腿,笑道:“所以呀,谁都别跟她过不去。”
后来我才知道,滕七二十二之所以对我们百般忍耐,是因为老冯答应把蛟龙村的煤矿剥离合同给他们。
是的,蛟龙村煤矿剥离项目,才是老冯负责的主要项目。
煤矿现在私人已经没有开采权了。
但在开采前,煤矿上层有大量的砂土需要剥离,对任何一个运输公司来说,这都是一笔肥差。
北苍再豪横,规模也不够,没有老冯,他们不可能拿到这个项目。
所以,别说两条狗,腾七十二恨不得把老冯打板供起来,一天三炷香的敬着。
但是,赤那爱狗如命。
把他的狗打死了,他就像是一头发了饿狼,就要跟老冯拼命。
最后被他爸的手下死死的摁住拖走了,还在用蒙语咆哮着什么。
我只觉得后背大把的汗往下淌,衣服一遍一遍的湿透了。
老冯还在跟滕总说:“晚上我们住哪?”
?这是一种怎样坟头蹦迪的精神。
那天晚上,我坚持要跟于诗萱一起住。
滕七十二这种老奸巨猾的商人,怎么着也会有所顾忌。
但是像赤那这种年轻莽撞的愣头青,一冲动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我这么勤勤恳恳、奴颜谄媚的活着,可不能陪老冯一起共赴黄泉。
但是,他这么喜欢于诗萱,应该不会当着她的面干出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吧?
于诗萱同意了,我们住在一个特地建的蒙古包里,墙上还挂着不知道什么动物的皮。
她一直小声啜泣,看来,是真的很喜欢那几只长得像狼的狗。
我笨嘴拙舌的想要安慰她,道:“我……我回头给你买一只。”
“你买得起吗?你就认识工地土狗,酸奶十三万六呢。”她抽泣着说。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我给你当狗行吗?我便宜。”
她终于不哭了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我们背对着背,尴尬的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跟你一起睡吗?”
我真心实意的说:“因为你心地善良。”
“因为他没有给酸奶报仇。”她轻声道:“我不想见他。”
我懵了一下,才知道,这个“他”是赤那。
我说:“他要跟老冯拼命,不是被拉住了吗?”
“他真想拼命早就去了。”她笑了一下,道:“他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实际上,他根本就不敢违抗他爸爸。”
这倒是实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跟他在一起吗?”
“我真猜不到。”
赤那家是有钱,但是做的是踩线的生意,凭于诗萱的家世、容貌,她想跟什么富豪在一起都没什么问题。
“因为他打了我的大学老师。”她说:“这人程厦也认识,S大的孟教授。”
我还真有点印象,一个高高瘦瘦的老教授,挺和蔼的一个人。
“你跟孟教授有仇吗?”
“十八岁的时候,他强奸了我。”她转过头,娇小柔和的面庞就像一朵玉兰花:“算吗?”
我震惊的看着她。
“应该也不算强奸……”她像是小孩子思索问题一样,歪了歪头,道:“诱奸吧,他那时候经常批评我,说我爸爸是那么有名的建筑师,我那么差劲儿呢。
“他对我寄予厚望,所以一直管着我,不让我谈恋爱,我的所有出行都要向他汇报,否则就发很长的微信批评我……”
“他有什么管你啊!他又不是你爸……”
“可他太像我爸爸了。”她说:“我念大学之前,一直被我爸爸管着,我会觉得很安心,所以……我也让他管我。”
我心里痛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每次批评我,我都很难受,我想极力的达到他的要求……直到有一天,他把手伸进我裙底。”
她翻过身来,身上散发着洗发水香味,温柔而纯净:“很奇怪,我不恨他。”
“为什么?”
“可能是我把侵犯当成了爱情,我当时只觉得,啊,我终于能讨老师欢心了……”她说:“很傻逼吧?”
黑暗中,她的声音平静如水:“但我恨我爸爸。”
第40章 无法表达痛苦,只能扭曲的去爱
她大二年那年,一个新生在网上曝光了教授性骚扰的事件,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热门。
“还说什么我像他的绿子,我的妈谁给他的自信,一口大黄牙么?”那个女孩用词轻蔑,而她也终于在这个时候,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不是爱情,跟苏联小说里那些缱绻深情的话没有半毛钱关系,只是一个老男人在她身上发泄动物本能而已,跟在公车上被人摸了没有半点区别。
于是她选择了告诉她爸爸,她最信任的那个人。
于诗萱着重描绘了她爸爸知道这件事的反应,他非常愤怒,然后严厉的告诉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在建筑圈颇有名望的于工,既没有找那个教授算账,也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甚至我毕业那年,他建议我考研,就像完全不知道,我已经对S大产生一种近乎病态的恐惧——我连经过它都会冒冷汗。”于诗萱轻轻地说。
怎么可能呢?
我无法理解这样的情况,我爸那人虽然不靠谱,在别人开我下三路玩笑的时候,也会跳脚骂回去,她这样被精心呵护着养大的姑娘,他爸应该是宰了那个人的心情都有。
为什么会默不作声呢?为了体面?还是干脆觉得女儿都成年了,这不算什么事情?
“更可笑的是,后来爸爸撮合我和严磊在一起,他觉得严磊性格好,情商高,我说,可是我更喜欢程厦,你知道我爸爸说什么吗?”
“他很委婉的,程厦家世太好了,知道你在学校里遇到那件事,可能会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是的,我从小就把我爸爸的话当做最高准则,可是,在他心里,我已经成了一个次等品。”
她那么美丽、娇嫩,就像是童话中睡十二条天鹅绒的小公主,可是眼泪就那样慢慢地、落在枕头上。
然后她遇到了赤那,他压根不在她爸评选名单上,一个暴发户儿子,家在千里之外的小县城。
可是,他听完她的故事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去学校把那个人模狗样的老师给揍了,为这,蹲十几天局子。
“那时候我爸还在逼着我跟严磊相处试试看——他坚定地觉得,只有严磊这样的人,不会嫌弃他被强奸过的女儿。”
“我快窒息了,就让赤那带我走,只有他会一直保护我。”她疲倦的闭上眼睛,喃喃道。
我一直觉得,那个传奇的,从九楼爬下来的故事,是一种终极恋爱行为。
却没想到,是一场迟来的青春期叛逃。
我想说,可是反抗你爸,没必要非通过另一个男人啊,这就好比怕冷搬到火山边去住一样。
可是她已经睡着了,鼻子一抽一抽的,眼角还有泪痕。
我的心突然变得很软。
其实我一直隐隐约约的,有点看不上她。
我觉得她只知道追剧化妆谈恋爱,没有什么内涵,也没有经历过什么风雨。
我不知道是,每一个女孩的成长,都有她的隐痛和暗伤。
可可爱爱的外表背后,也许是一张流着泪的眼睛。zs
我这人非常怂且不爱惹事。
但是那一天,我是真的希望赤那能找老冯算账。
就像把那个老畜生打倒在地上一样。
他应该再一次的,不管不顾的保护他的公主。
可是没有都发生,老冯和我吃过早饭,被恭恭敬敬的送走了。
那只于诗萱特别宝贝的、叫酸奶的狗。
就这样白死了。
冬天来了,气温降得非常快。
传统的牧民,一年要转三个牧场,才能保证牛羊不挨饿,其中冬天的牧场,就是为了躲避寒风,让牲畜们不被冻死,他们一般和牛羊们住在一起。
我们建了集中的牲畜暖棚,就在背风的山坡下,对面就是公共活动区,我们把旧房子翻新,做棋牌室和图书馆,老人们没事就跑过来,一边晒太阳一边看着自家牛羊。
巴特周末的时候经常过来,带着相机拍来拍去。
“你们太厉害了,冬雪。”他很高兴,道:“你们改变了整个村的精神面貌!”
“这才哪到哪,预算充足,我在这儿建个汤臣一品也不是没可能。”我道。
一提预算,巴特变脸比翻书还快,道:“县里没钱啊……”
又来了。
“不过像我之前说的,想让它一下子就翻天覆地的变,是不可能的。”巴特说:“就只能靠针灸一样,一个小点,带动一条线,然后一个面。”
我也笑了。
巴特真的挺可爱,我没想到这种贫瘠的地方,还能生长出这样纯粹的、天真的理想主义者。
我深吸一口气,笑道:“那我们责任重大,你放心,就算没钱,也把房子给你建得漂漂亮亮的。”
我们到食堂吃饭,冬天哈日娜不用放牧,就跑来食堂帮忙,我给她发工资。
见我们就探出头来,一脸不耐烦,道:“哎!巴主任,你怎么老来啊!你是不是喜欢我姐啊!”
一个一米九的壮汉顿时从头红到尾,拼了命的摇手:“不不不不——”
我惊讶的瞪大眼睛:“原来是这样,啧,我魅力果然不减当年。”
可怜的巴特几乎把手摇成了手摇花。
哈日娜端了杯奶茶给我们,坐到我们身边,道:“不过你看上也没用,我姐男朋友老帅了,长得像韩国人。”
“你给我少看点韩剧。”我低头喝奶茶,却听见巴特小声问:“是真的吗?”
“假的。”
我笑道:“长得一点都不像韩国人,不过,的确很帅。”
那天,我坐在吊车上,看着阳光下,蜿蜒澄澈的河流。
终于鼓足勇气,给程厦发了条微信,我说,可以给你打个电话吗?
我来这边之后,给他发了很多条消息,他都没有回复过。
这是第一次,他说:“好。”
电话被接通,S市的海风、咖啡店的苦香、红房子屋顶上跳跃的阳光,和他的声音一同扑面而来。
“冬雪,能听到吗?”
“能。”
我们就陷入了长而久的沉默,谁都没有开口。
我想问的很多,比如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了,去看心理医生了吗?你爸回去了吗你有没有按时吃饭爱过我吗我们算是分手了吗?
我们,算是分手了吗?
我终于开口,道:“哎,你猜我这昨天吃到什么了?哈日娜爷爷把羊杀了,正宗的手抓羊肉……
他很快轻轻笑起来,问:“好吃吗?”
“别提多香了,蘸韭菜花,贼好吃。”
我们谁都没提那天的事情。
可能我骨子里仍然自私又务实。
我不想去想那些你死我活的情感纠葛,我也不想再去面对程厦那些复杂的问题。
可我还是舍不得。
我仍然想这么好的阳光下,打一个电话,和我喜欢的人
那些留给当面去问吧,我们的这么多年的纠缠,值得一个面对面的、郑重其事的结局。
就在我还在吃午饭的时候,有个经理急匆匆的赶过来,对我说:“任总,又有工人辞职了。”
马上降温了,又是抢工期的时候,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有工人辞职,不是一个两个。是一队两队的人撂挑子不干。
这不光是本地人,还有我们从外地招过来,解决交通住宿,签过合同高级技工。
巴特对我点点头,说:“你去忙。”
我立刻起身赶过去,带头的工人那里耀武扬威:“不行!我们今天真干不了,必须走!”
“总得有点理由吧!”我说:“你是闹事,还是辞职?话说明白了才能走。”
“我跟老娘们说不着!”他说,顺便招呼着其他人:“哥几个,收拾行李!”
“我看谁敢动!”
我道:“是李建业,山西的,架子工,还是钢筋工周文,还是你们木匠,章强、刘伟、赵立……”
我看向工头后面的工人,他们不敢跟我对视,显然,他们没想到我居然能一个接一个把名字和籍贯都叫出来。
作为一个整体,他们获得了巨大的勇气,可是如果作为个人,这勇气很快就会被消散。
“你们个个都签了合同,走可以,留一个月给我招人的时间,否则半个月工钱拿不到不说,我绝对会让你们赔钱,快过年了,算算家底。”
工头还在不服不忿,我提高了声音,道:“今天从这门出去,我保证S建的工地,你们一个也进不去进不去!”
连吓唬带骗,终于把所有人摁住了。
我对下属说:“第一,加快速度招人,第二,冯总知道这事之前,必须了解清楚,是谁在跟我们抢人。”
第41章 我没办法面对女孩子的眼泪
我们一个月有一个休息日,我独自开了很久的车,去了一个工地。
是一个比乌勒吉村更加偏远的地方,风景也更美,三面青山环绕,此时层林渐染金黄,绿草广茂,牛羊点点。
这里正在建造一个安藤忠雄风格的混凝土别墅群,工人们往来穿梭,井井有条。
只是其中几个看见我,立刻就低下头,匆匆的快走了。
这是赤那家的老房子,他要根据于诗萱的图纸,把它全面翻新。
所以,他把我们的工人都给抢走了。
不过他现在不在,听说是和新认识的朋友们飙车去了。
我把车停在其中一栋别墅门口,那里二楼正站着一个女孩,她披着一件米白色的羊绒披肩,捧着一杯热巧克力,看向远方。
我摇下车窗喊:“我说公主,你等我呢吗?”
于诗萱冷笑了一下:“我看施工现场呢,你来干嘛?”
“微信不都说了,快过年了,来看看你!”
“咱们可算不上什么朋友关系啊!”
那倒是,前情敌,现项目竞争关系。
但我这人说肉麻话毫无心理障碍,我道:“当然了……你在我心里,是我妹妹。”
“少往脸上贴金。”她脸一红,没好气儿的说。
进了屋,桌上摆了各种奶茶点心,一看就是准备很久了。
她一脸不耐烦的继续说:
“你吃这个!昨天刚到的蛋黄酥,特好吃。”
“这是我自制的星冰乐,你快喝,是不是跟星巴克一个味!”
我才发现,她其实很高兴我来。
和家里人决裂的那么厉害,她应该是没有办法回去过年了。
这里她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人,只有一个赤那。
赤那不在家的时候,她就只能待在屋里。
我想起之前的她,喜欢买东西、看演唱会,做最新款的美甲,去网红店打卡,整个人是就是一个热闹的都市。
可现在的她,漂亮是漂亮,总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忧郁。
我吃了三只蛋黄酥,噎的直翻白眼,才终于开口了。
我道:“我想跟你说,那个……如果你想回去的话,可以住我家。”
“什么?”
“包括你如果想分手的话,我也可以帮你。”
我这该死的,多管闲事的八婆啊!我真的很想自己扇自己耳光。
是的,在和于诗萱那天夜里聊完之后,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很难受。
我觉得……她很像七年前的我。
总觉得自己的人生需要一个男人来拯救,对爱情有一种近乎神圣的幻想。
我那时候把程厦捧上神龛,和她不顾一切的追随赤那。
本质上都一样
只不过程厦起码是个干干净净的好人,而赤那,是个疑似杀人犯,确凿无误情绪不稳定的活火山。
我想帮她,虽然我什么都不是。
于诗萱愣了一下,随即咯咯的笑出声来,这一刻,那个有点孩子气的于诗萱消失了。
她又像那个高高在上,冷笑着嘲讽我的女建筑师。
我迅速低下头,妈的,就知道不该来。
“任冬雪,你知道你这个人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她终于笑够了,看着我的眼神带了几分怜悯。
我垂着头:“多管闲事。”
“是心软。”她说:“我还阴阳过你,挑拨过你和程厦……你傻啊,你心这么软怎么办,他们都得来欺负你。”
其实,职场上不止一个人说过我,六亲不认。
我亲爸也说过我自私、心独。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办法面对女孩子流泪的眼睛,哈日娜是,于诗萱是。
“你放心吧,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她说:“谢谢你。”
我低头道:“是我该谢谢你……”
是她告诉了我赤那家的真正家底。
滕七十二之所以这么有钱,是因为他早年间是个煤老板。
不过现在业务都已经没有了,北苍运输又不赚钱,每天都烧着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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