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我等愿意为将军作证!”
范钊便癫狂大笑地冲了出去。
定鼎门外,韩宗平早就下了马,忧心忡忡地等着里面的消息。
魏琦、宋澜苍松翠栢般站在一旁。
如何处置小皇帝,两位谋士私下有过一番讨论,究竟是该拥护大将军自立,还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可是天下又有几个诸侯呢?
东陵、西梁那两边早就称帝了,根本不会再听朝廷号令,北地几位边将早就表示了会支持大将军,也不需要大将军再利用小皇帝去号令他们。再看北地百姓,早被昏聩的皇族与窦国舅等奸臣害苦了,巴不得早点换个好人做皇帝,民心所向,大将军若是继续扶植一个乳臭未干的皇家血脉,反倒会让将士百姓失望。
最关键的,大将军是发自真心要扶植幼主的,根本干不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等小皇帝长大了,大将军一定会功成身退,可到了那时,小皇帝能容忍有这么一个差点取代了皇室的大将军吗?小皇帝能容忍他们这批拥护大将军的人吗?
必然不会。
所以,为了北地百姓能够焕发新生,为了大将军,为了他们自己,小皇帝都不能留。
城外一片漆黑,城内处处灯火通明,喊杀声不绝于耳。
韩宗平等人守着的定鼎门,一路直通洛水,过了桥,对面便是皇城南面的端门。
三人便一直望着这条被洛城百姓称为“天街”的宽敞大道。
灯火憧憧,不时有逃兵冲上这条天街,再被后面的士兵追上去砍杀,昔日热闹繁华的街道,在今夜成了一片炼狱。
韩宗平驻足凝望,眼中忽地滚下泪来。
就在这泪意朦胧中,他看见一匹快马穿过一道道彼此厮杀的小兵身影,朝南而来。
韩宗平侧身拭去眼泪。
那匹快马终于停在了他面前,范钊姿态狼狈地跳下来,还摔了一跟头。
韩宗平迫不及待地问:“皇上如何?”
范钊匍匐着爬到韩宗平脚下,大哭道:“将军,我没用啊,皇上被窦皇后捂死了!”
韩宗平惊得倒退三步,再抬头望向皇城所在,至于范钊说了什么,他已听不清了。
韩宗平想去皇城里看看小皇帝的尸首, 被魏琦、宋澜一起拦住了。
魏琦:“将军,您打洛城是为了帮朝廷除奸,现在新帝死在窦皇后手里, 此事本与您无关, 可今晚您若踏足皇城, 这事恐怕就说不清了。”
宋澜:“今晚将军只需拿下窦国舅一党, 剩下的自有朝中清流为新帝为洛城百姓主持公道。”
韩保也来劝自己的父亲。
韩宗平虽然为皇族断了血脉悲愤痛苦, 却也是听劝之人, 因此, 他传军令下去, 命城中的将士们拿下一众奸臣后便带着所有降兵退出洛城, 只留少量兵马戍卫皇城与街道, 维持城内治安。
一直到后半夜,大军与降兵们才陆续退出洛城, 留下八扇敞开的城门。
萧穆带着萧缜去韩宗平那里汇报右路军的杀敌捉贼情况。
韩宗平心情低落,听完也没问什么, 就让几位主将退下了。
众将退出大帐, 范钊看看萧缜, 好奇道:“今晚你都去哪了, 我怎么没看见你?”
老爷子年纪大不喜欢做冲锋厮杀的事, 萧家那群儿郎怎么也没冲?
萧缜苦笑道:“第一次进洛城,被里面的里坊弄得方向都分不清了,又怕放跑了逃兵, 干脆一直在几处城门那边打来打去。”
范钊、冯籍、鲁恭等将领这些年虽然一直跟着韩宗平在蓟州,但以前也都来过洛城, 自然不会出现这种问题。
范钊恍然大笑,鲁恭担心萧穆祖孙俩尴尬, 打个哈欠道:“好了,都后半夜了,咱们也赶紧回去睡觉吧,明早肯定要早起的。”
将领们可以睡了,魏琦、宋澜还有的忙。
韩宗平带兵打仗智勇双全,两位谋士这一路更多的是在帮忙筹措粮草以及处理攻占各城池之后的政务,现在洛城已经到了大将军手里,两位谋士既要为大将军做好明日接见洛城城内众清流官员的准备,又要替大将军考虑大局稳定后该如何封赏身边的众多功臣。
金银珠宝、高官厚禄、房产田产,这个该给多少那个该给多少,里面有一堆的弯弯绕绕可讲究。
右路军,今晚佟穗还是跟表妹同住一个营帐,她回来的时候,周桂已经睡了,以防万一,她衣衫齐整地趴在被子上面,裹了姐妹俩的两件斗篷。
行军难,冬日行军更难,姐妹俩的帐篷里好歹能用上炭,普通小兵们的营帐里可没有,全靠棉衣棉被取暖。
铜壶里的水还是温的,佟穗倒水擦脸时,周桂醒了,揉揉眼睛,见姐姐面上带笑,她瞬间反应过来,喜道:“打完了?”
佟穗:“嗯,一众奸臣都抓起来了,所有降兵也都被押出了洛城。”
周桂:“那咱们岂不是明早就能进城了?”
她想睡热热乎乎的炕头,想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
佟穗:“那得看大将军怎么安排,好了,你快脱衣裳去被窝里躺着,别路上没事,马上进城却着凉了。”
周桂:“行,我先帮你把被窝捂热乎。”
佟穗笑笑,用半湿的巾子擦了一把头发上的灰土,再坐在床边泡过脚,这才吹灭烛火挤进被窝。
姐妹俩抱在一起,抖了一会儿才彻底暖和下来。
周桂:“姐,大将军是不是要当皇上了?”
佟穗立即按住妹妹的嘴唇:“不许乱猜。”
周桂压低声音:“这还用猜吗,辛辛苦苦打过来,换我是大将军,我肯定要坐上那个位子啊。”
佟穗:“那不是咱们该琢磨的事,小心祸从口出。”
周桂:“行,不说那个,就说你跟姐夫,立了那么多功劳,大将军怎么也该赏你们一座大宅子吧?”
佟穗:“不赏也没关系,自己可以买,咱们两家一家一栋。”
不需要萧家出银子,光她赚到的军功银子,拿出来一小部分就能给佟家、周家分别买一栋。
夜深人静的时候,佟穗当然有想过那么多银子该怎么花。
“再给外祖父买处铺面,让他继续开医馆。”
萧野几人开过玩笑,说打进洛城后大将军会不会让外祖父舅舅进宫当御医,虽然刚说完这话就被老爷子罚着去跑圈了,众人却知道这并非没有可能。私底下佟穗也问过外祖父,外祖父又笑又摇头的,说给贵人们当差太费心神,不如在民间开医馆自在。
“说到医馆,我好想我娘啊。”
“我也想,过了年小山就十四了,肯定又长高了一大截。”
姐妹俩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躺了好久才睡着,大概只睡了两个时辰又习惯地醒了。
洗过脸走出帐篷,外面还一片漆黑,只有一些灯笼随着晨风前前后后地摇晃着。
佟穗对表妹道:“你去陪外祖父他们吧,我去老爷子那边看看。”
周桂就去了不远处周家三代郎中的帐篷。
佟穗去了老爷子的中军大帐,挑帘进来,发现萧缜四兄弟、乔家兄弟居然都在了。
萧野抱着一碗热水朝她笑:“看来二嫂也兴奋得睡不好懒觉啊。”
佟穗:“习惯早起而已。”
萧缜将已经被他坐暖的蒲团让出来,自己坐在了旁边。
七人围坐在老爷子面前。
萧穆被逗笑了:“都看我做何,现在不用打仗了,我也要等大将军的吩咐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乔长顺:“没事,只要您在这坐着,我心里就踏实。”
其他几个都点头。
萧穆感慨道:“有啥不踏实的,在村里咱们怎么做人,到了都城继续怎么做人,该出力的时候当仁不让,只为争风头咱们绝不去凑那热闹。被人夸了咱们不骄不躁,被人欺了小事能忍就忍,大事自有官府或大将军为咱们做主,就怕你们都把自己当成人上人,学那些贪官污吏横行霸道。”
几人齐齐看向萧延。
萧延瞪眼睛:“这也要看我?我啥时候横行霸道了?”
萧野:“那得问三嫂。”
萧涉:“你喜欢出风头。”
乔长顺:“遇事容易暴脾气,喜欢用拳头说话。”
乔长安:“虽然有时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也容易因此招惹是非,好几次都差点闹出人命。”
萧延越听脸色越臭,看向还没开口讨伐他的二哥二嫂。
萧缜:“你是想听我说?那我就说一桩,也不光你,还有老四他们,那些粗鄙的口头禅都该改了,不求你们出口成章谈吐文雅,至少别因为说话难听得罪人,人家文功、孙纬也都是村里人,说话就没你们这些毛病。”
萧穆点头:“你们二哥说得对,都该娶媳妇了,京城里的姑娘们只会比村里姑娘更挑,都改改你们在村里那些做派,不然连媳妇都娶不成。”
刚说完,张文功来了。
萧野、萧涉、乔家兄弟一拥而上,将张文功给按住了:“都是村里人,你干啥那么会说话?阿香表妹就是这么被你骗走的!”
张文功:“……”
人一多,话也更多了,不知不觉外面就有了亮色。
吃过早饭,萧穆带着萧缜、佟穗去了定鼎门外韩宗平的大帐。
韩保、冯籍、鲁恭、罗霄、齐恒等将领都在,唯独少了两位先生与范钊。
冯籍对萧穆解释道:“今日大将军要在城外罗列窦维昌等奸臣的罪状,两位先生去知会文武百官了,也好做个见证。”
萧穆了然,带着孙子孙媳站到一旁。
城内,魏琦、宋澜先派人将洛城剩余的文武百官、世家族老都“请”到了皇城之外,这些人,有的是不肯与窦国舅同流合污奈何又斗不过窦国舅的,有的是虽然明哲保身但并没有犯下伤天害理之事的官员,也有的是可能效忠窦国舅但暂且还没被发现的。
无论官阶高低,总之洛城内的官员都被叫过来了。
魏琦说了些场面话,然后把这些人带到乾元殿,这里有先帝的棺木,有窦皇后、小皇帝的尸首,有被绑起来的范钊,也有见证了“窦皇后捂死小皇帝”的那几个宫女太监。
魏琦满面悲痛地道:“窦国舅口口声声称先帝只是卧病在床不能理政,可诸位上前看看,先帝的龙体都变干了!”
众官员有的扑通跪在地上恸哭起来,有的被魏琦、宋澜硬扶着靠近龙棺,然后心情复杂地跪在地上,跟着哭了起来。
魏琦再让范钊交待昨晚小皇帝是怎么遇害的。
范钊骂骂咧咧地说了,咬定是窦皇后害死的小皇帝。
那些太监宫女们纷纷为他作证。
官员里面渐渐有了为范钊开脱的声音,先后列举他们知晓的窦氏兄妹的罪状。
既然范钊无罪,魏琦就让人为他松了绑,然后命人为小皇帝收殓,与先帝的棺椁一起抬去城外。
在众官员的见证下,韩宗平厉声罗列窦国舅等奸臣数十条罪状,奸臣全部斩首,其家人或斩首或发配,家产全部充公。
该死的死了,而大周朝已经没有了可以继位的皇嗣。
国不可一日无主,又有韩宗平带来的十几万大军守在洛城之外,无需魏琦宋澜再暗示什么,洛城的文武百官们便齐齐跪在韩宗平面前,请求韩宗平称帝开国,以平定天下祸乱,护黎民百姓安稳。
韩宗平不想做皇帝,不想做那个断送大周江山基业的人!
众文臣便跪在他面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仿佛韩宗平不称帝,便要成为让天下重新陷入连绵战乱的大罪人。
“将军,您就称帝吧,不然再出一个窦国舅,将士们的血岂不是白流了?”
“是啊将军,我等将士愿意追随您,天下百姓也都盼着您为他们分田做主,除了您,谁还肯替百姓着想?”
“将军,您就应了吧!”
佟穗、萧缜也跟着老爷子一起跪了下去,诚心地恳求道。
身后的十几万大军也都跪了下去,呼声震天:“请大将军称帝!”
韩宗平放眼四望,在浪涌般的呼喊声里,他想到了那些倒在半路的士兵们,也想到了各地荒芜的田地与瘦骨伶仃的贫农。
若能为天下苍生效力,这个皇帝,做又何妨!
韩宗平刚被文武百官恭送上龙椅,各种各样的奏报就送到了他面前。
韩宗平是个武将,让他带兵打仗甚至治理蓟州北境他都能从容应对, 突然要接管天下之事, 韩宗平只觉得头疼。
于是, 他先给自己立了两位丞相, 左相魏琦, 右相宋澜。
这两人都是正经的进士出身, 且尽心辅佐韩宗平有从龙之功, 韩宗平让他们当丞相, 洛城那些清流或望族出身的官员就算心里不平, 也只能服气。一朝天子一朝臣, 指望新帝放着忠心耿耿的功臣老臣不用而用他们这些陌生面孔,那不是痴人说梦吗?
遣散了文武百官, 韩宗平单独听魏琦、宋澜奏事。
魏琦道:“皇上不必忧虑,眼下只有三件事是当务之急, 其余的咱们从长计议, 一桩一桩缓缓解决便可。”
韩宗平:“先生请说。”
魏琦:“第一, 定下国号年号, 发榜昭告天下。”
定了国, 之后做什么才是名正言顺。
“第二,犒赏三军,安抚边将。”
新帝以武取得天下, 城外的十几万将士是最大的功臣,一路挥洒热血来到都城, 就像群狼穿越千山万水抵达羊群栖息之处,馋得眼睛都要绿了, 拖延奖赏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骚乱。再有凉州、晋州、辽州、青州乃至抗旨没来支援窦国舅的南军两位大将,也都可以归为新帝的拥护者,必须给与一定的嘉奖才能让他们甘为新帝效力。
“第三,清查洛城文武百官,大恶者论罪,贪者交出不义之财可保留原职或贬职免职,廉者贤者重用,尽快组建新的朝臣班子。”
光靠他们两个宰相是无法协助新帝治理天下的,必须先组建一个比较完整的朝廷班子,此举也是为了安抚洛城官员、望族世家的心,都城安稳了,新帝才能让北地各州县也逐步稳定下来。
韩宗平皱眉道:“北地民不聊生与那些贪官脱不了关系,我恨不得全杀了,交出钱财就可以继续当官,他们以后再贪了怎么办?”
宋澜:“皇上,放眼北地,十个官员九个贪,您若不给他们一条活路,他们便会铤而走险,此时北地依然有些反王作乱山匪横行,如果贪官们再跟着起事造反的话,战事便没有尽头了,最终苦的还是那些百姓啊。”
魏琦:“正是,如今皇上应以求稳为先,待天下太平了,官员若敢重新敛财为恶,皇上再严加惩办也不迟。”
韩宗平这才点头。
魏琦从袖口取出一张红纸,双手递给韩宗平道:“这是我与右相拟写的几个国号、年号,还请皇上遴选。”
韩宗平接到手中,见上面是六个国号,下面是六个年号,皆是寓意昌盛向上之意,细细思索片刻,道:“国号就定为‘裕’吧,这几十年国库空虚,军饷都经常拖欠,各地闹了灾荒朝廷也无力赈灾,天下百姓更是一贫如洗,希望我继位之后,能令国家丰足,百姓富裕。至于年号,‘兴平’便好。”
裕民足国,昌盛太平。
昭告天下的榜文两位宰相也都提前写好了,韩宗平看了一遍觉得没问题,第一桩事便算解决了。
第二桩是犒赏三军、安抚边将。
边将一共六人,封侯继续掌兵便可,城外那十几万小兵们也好说,按照军功发放赏银就行,复杂的是为首的那批将领,这就得韩宗平亲自定夺了,两个丞相都不能代劳,以免有失偏颇。
魏琦把众将领的军功总册放到御案上,宋澜再把查抄窦国舅等奸臣之家所得的财产清单放在旁边。
抄家远远还没有结束,但现有的这部分拿来赏赐将士们已经绰绰有余。
韩宗平捏了捏额头,指着冯籍、鲁恭、萧穆的名字道:“这三位都封国公,镇国公、成国公、卫国公,可否?”
二相道好。
主将封国公,副将们可封侯,韩宗平继续道:“范钊为武英侯,罗霄为济宁侯,齐恒为忠勇侯,萧缜,就叫永安侯吧。”
宋澜抬眸,迟疑道:“萧老已经封了国公,萧缜再封侯的话,会不会隆恩过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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