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东当时为了讨好邱静柳,便说自己要彻底和宋兰梅、宋洛平母子断绝关系,要求宋洛平也不准跟着他姓。
这事当时闹得十里八乡都知道,像宋春菊他们这些有点年纪的人,现在都仍对这事记忆清晰,结果陈建通现在却仿佛忘了这回事一般。
陈浩东对于陈建通的提议,心中颇为认可:“确实是得把姓改回来才行。”
“那你跟洛平联系的事,需不需要先瞒着儿媳妇啊?”陈建通有些担心地朝陈浩东问道。
他虽然和邱静柳这个儿媳妇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却知道邱静柳的性格不是好相处的。
陈建通有点害怕邱静柳会把这事给搅和掉。
而陈浩东听到陈建通这询问,脸色却是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陈建通的话,让他回忆起了他上一次返乡时的画面。
21年前,当时他和邱静柳已经在一起了好几年,但他只是个靠着邱静柳才得以进入厂子的普通工人,而邱静柳的父亲却是厂子里的厂长。双方家境简直天差地别,所以他事事都得捧着哄着邱静柳,生怕惹她不痛快。
“就算这事让她知道了,也没什么关系。”陈浩东朝陈建通说,“当年如果不是因为考虑到她,咱们家也不至于要把洛平赶走。”
陈浩东如今说话之所以能这么硬气,是因为邱静柳的父亲已经退休了好几年,而他现在也已经爬到了副厂长的位置。
他觉得现在是邱静柳要仰仗着他生活,他已经不再需要像从前那样看邱静柳的脸色过日子了。
见陈浩东说没关系,陈建通脸上随即露出笑。
但想到邱静柳的城里人身份,他又补充朝陈浩东说道:“儿子,要是儿媳妇有意见,你就多跟她沟通沟通,好好跟她讲一讲。这要是按咱建国前那套说法,洛平还得喊她一声娘呢。”
陈浩东点头:“爹你就放心吧,这事我会看着办的。”
下午,邱静柳带着小儿子陈洋回到陈家的老屋时,两人脸色都有点难看。
陈洋一进屋,就忍不住骂骂咧咧:“这破地方,一股子老旧腐朽的感觉,妈,我真的不想到这边下乡,你让我来这里下乡,我真的会活着比死了还难受!你难道忍心看我在这里受罪吗?”
邱静柳眉头紧皱着,“妈也觉得这里又破又烂,和我21年前来的时候,根本一模一样,没啥变化。”
邱静柳望向陈浩东:“浩东,真的不能让陈洋也留在海市吗?以咱们家的能力,给他找一份工作,也不是多难的事情啊。”
邱静柳和陈洋在回小柳村之前,已经跟陈浩东提过许多次这事,但每回都是遭到陈浩东的无情拒绝。
陈浩东在厂子里虽说已经当到了副厂长,但也不是没有政敌。
陈浩东担心家里4个孩子都留在海市工作的话,会给他的政敌递话柄,以至于影响到他的前途,所以他这才这么强硬地要求陈洋这个最小的儿子必须下乡。
邱静柳也知道陈浩东的考虑,所以她询问陈浩东时,心里的希望其实并不大,却没想到,陈浩东这次竟然回她道:“这事目前还不一定,你跟我进房来,我有点事情要跟你说。”
邱静柳听到陈浩东这答复,愣神了一下,眼睛随即变亮了些,可在进屋后,听到陈浩东跟她说出的话,她直接就气炸了。
“你竟然要认回那个兔崽子?不行!我不允许!”
邱静柳此刻表情都变得有些凶恶了起来。
“是不是那个兔崽子和他妈见我们家过得好,所以现在就想要巴上咱们家来?”
陈浩东上次收到陈建通的信件后,并没有把宋洛平当上副团长的事情告诉给邱静柳知道,所以邱静柳此时对宋洛平的事情还一无所知。
邱静柳气得紧咬牙,朝陈浩东说道:“你可得想清楚了,海市那边所有人都不知道你在这边还有个前妻和前妻生的儿子!你要是把那个兔崽子给认了下来,到时候他要是带着他妈去海市找我们怎么办?”
“咱们遮掩了这么多年的秘密,难道就要这样暴露给所有人知道吗?到那个时候,你、我,还有我们家的四个孩子,全都会成为别人眼中的笑话!”
陈浩东:“你误会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误会什么了?我就知道,像他和他妈那样的乡巴佬,看到咱们回乡来,肯定就会像苍蝇一样缠上来!我当年就知道他们母子俩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一副土里土气的样,看着就让人想呕吐!”
见邱静柳简直被气得完全失去理智,陈浩东忍不住朝她吼道:“够了!是我想主动认回洛平的!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已经在部队当上副团长了!他今年也才29岁,这摆明了是前途大好的模样,难道我不该认回他这个儿子吗?”
邱静柳本来气得满脸涨红,但听到陈浩东的解释后,她脸上的血色瞬间就褪了下去,眼睛里充满不敢置信。
她对宋洛平的印象,一直以来都还停留在她当年在小柳村这里看到的那个黑不溜秋小土娃的模样。
她丝毫没有想过,宋洛平竟然有一天能当上副团长这么高的职位。
“这、这怎么可能?你别是搞错了吧?”邱静柳不愿意相信。
陈浩东:“没搞错!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就连宋兰梅,现在都已经辞退工作,跟着随军去了。”
一想到自己视作眼中钉的宋兰梅和宋洛平,如今竟然过上了好日子,邱静柳一时间心里简直堵得不行,感觉像是有一口气憋在心里,上又上不去,下又下不来。
她一直以来,都以为宋兰梅和宋洛平他们母子一辈子都得窝在老家这边,却没想到,宋洛平这个弃子竟然悄无声息地发展了起来。
嫉妒的感受此刻不断在邱静柳心中翻涌。
她想了下自己和陈浩东生的四个孩子,却发现竟然没有一个人的发展能比得过宋洛平。
大儿子、二儿子现在不过是厂子里普通的工人,连干部都还算不上。
小女儿前年虽然嫁人了,但嫁的也不过是厂里保卫科科长的儿子。
最小的孩子陈洋,现在甚至还面临着下乡成为知青的麻烦。一旦他成了知青,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回到海市来。
见邱静柳表情一脸僵硬,陈浩东朝她开口道:“你不是一直以来都很担心陈洋下乡的事情吗?等我和洛平那孩子重新联系上后,我们就可以考虑把陈洋送到洛平手底下当兵,这样他也不用再下乡了。”
“不行!”邱静柳声音尖锐,“我绝对不可能让我的儿子去给宋兰梅的儿子当手下!”
陈浩东虽然想过邱静柳会反对, 但他没想到邱静柳的反应会这么激烈。
“你给我小点声!”陈浩东压低声音地朝邱静柳呵斥道,“你是生怕我大哥和我二哥他们两家听不到你的声音是吗?”
陈家如今还没分家,陈浩东还有两个兄弟, 两家人如今依然还和陈建通这个老爹住在一起。
听到陈浩东的提醒, 爱面子的邱静柳这才稍稍找回了些理智。
她咬牙切齿地朝陈浩东低声道:“让陈洋去给宋洛平当下属,那我岂不是要比宋兰梅矮一头, 难道我以后还得讨好她这个农村女人不成?”
陈浩东:“你瞎说什么呢,又没让你去见她, 我主要是想和洛平修复父子关系。”
陈浩东并没有把宋兰梅这个前妻放在眼中,他由始至终在乎的, 不过是能给他长面子的儿子。
陈浩东瞥了一眼邱静柳,他很了解邱静柳, “你想想,他都还没三十, 就已经成了副团长。要是我和他恢复了来往, 那我就可以让他把陈洋安排到他那边, 然后叫他多帮扶着陈洋这个兄弟。”
陈浩东“打蛇打七寸”, 朝邱静柳问道:“你难道就不想当个连长、营长, 甚至是团长的母亲?”
邱静柳瞬间心动了。
她不允许宋兰梅的儿子比她的儿子有出息。
可还没等她开口答复, 躲在房门外偷听的陈洋已经急得“砰”一声推开门,闯了进来。
“妈,你还在犹豫什么啊?难道你就这么不盼我好吗?”
陈洋一脸忿忿不平,眼底藏着恨意:“同样都是你们的儿子,大哥、二哥他们就能在城里当工人!甚至连三姐她一个女人, 都能有份工作。凭什么轮到我这里, 你们就非得要我下乡当知青?!”
陈洋望向邱静柳,大声指责道:“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好不容易现在能有个不用下乡的机会, 你居然还在这扭扭捏捏?我不管,反正打死我都不下乡,你们谁要下就谁下!”
见陈洋都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而且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邱静柳急忙开口道:“我刚刚就只是抱怨几句而已,我是你亲妈,我怎么可能不盼你好!”
“这还差不多!”陈洋说道。
他望向邱静柳,一脸自信地说道:“妈你就放心吧,那宋洛平一个土包子都能当副团长,我肯定更不成问题!”
陈洋语气中充满着得意,“指不定等我到了部队以后,没过几年就升得比他还快呢!到那个时候,就是宋洛平那土鳖得看咱家的脸色了!”
还没过河,心肠狭隘又自大的陈洋就已经想好要怎么拆桥了。
而邱静柳以及陈浩东却都不觉得陈洋这有什么问题。
邱静柳听到陈洋的话,脸上不由露出笑,她仿佛已经看到她儿子在部队扶摇直上,她们家喜报频传的模样。
邱静柳朝陈洋夸道:“还是陈洋你机灵,妈相信你肯定没问题。”
“对了。”邱静柳望向陈洋,提醒叮嘱道,“等你到了部队以后,那些什么女兵要是看上你,想勾搭你,你可不能被她们给勾了去。咱家背景这么好,你爸是副厂长,你又事业有成,指不定哪个大首长知道你以后,想让你当他们家的金龟婿呢!”
邱静柳的这番臆想,如果让脑子清醒的外人听到,肯定有人要觉得她简直是痴人说梦话,可陈洋却对他妈这些话很是满意。
“妈,你就放心吧,那些普通的女人,我怎么可能瞧得上眼!”陈洋鼻孔朝天,神态充满蔑视与傲慢,“就算倒贴我,我都不可能选她们。”
还未得志,陈洋和邱静柳母子就已经一副小人猖狂的模样,活脱脱一副中山狼的姿态。
“哎呀,还是咱家陈洋这脑瓜子好呀!”
突然听到陈浩东大哥陈勇易的声音,陈洋、邱静柳以及陈浩东都齐刷刷转头朝门口方向望去。
陈勇易和陈浩东的二哥陈林祥此刻都站在房间门口。
打刚才听到陈浩东和邱静柳他们在屋内争吵的声音时,两兄弟就一直暗戳戳地竖起耳朵。
见到陈洋闯进房间后,门也没关上,两人直接就跑到房门外偷听屋内的对话。
陈洋和陈浩东他们的算盘,听得陈勇易和陈林祥都一阵心潮澎湃。
在陈勇易和陈林祥看来,陈浩东他们一家子都是能耐人,想要做的事情肯定都能办到。
陈勇易讨好地朝陈洋笑了笑,“陈洋,你堂弟陈岩明再过两年也就18岁了,恰好符合当兵入伍的年龄要求,到那时,可得拜托你多多照顾了。”
陈林祥听到陈勇易这么说,生怕陈洋会落下自己家,也急忙跟着朝陈洋开口:
“陈洋,你这几天不是和你明鑫堂哥玩得不错吗?你们俩都是同龄人,要是有入伍的机会,你可别忘了关照你明鑫哥呀!你明鑫哥是个会照顾人的,他要是能跟你一起进部队当兵,你有啥脏衣服和脏鞋,都可以直接让他帮你洗,他绝对能帮你洗得干干净净。”
见陈勇易和陈林祥这两个当伯伯的,都在自己面前低声下气,陈洋心里的得意瞬间更加膨胀了起来。
不过,他并没有打算搭理陈勇易和陈林祥。
在他看来,陈勇易和陈林祥这样的乡下人,压根不算是他的亲戚。
如果被人知道他竟然有这么穷的亲戚,那他得被这些乡下亲戚丢脸死。
陈浩东了解陈洋的性子,就在陈洋打算开口拒绝陈勇易和陈林祥时,陈浩东抢在他前面出了声:
“大哥、二哥,你们放心,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让陈洋帮你们。咱们三家是兄弟,自然是要守望相助,互相扶持的。”
听到陈浩东这么说,陈勇易和陈林祥脸上顿时露出笑。
陈勇易:“没错,浩东你说得对,咱们兄弟之间,确实是应该互相扶一把。”
陈林祥也赞同地连连点头。
送走陈勇易和陈林祥,关上房间门后,陈洋忍不住朝陈浩东抱怨道:“爸,你刚才答应他们做什么呀?他们这样的穷亲戚能帮上我什么忙,还不是只会给我拖后腿,丢我的脸!”
“陈洋,你冷静点,别那么着急。”邱静柳朝陈洋说,“你爸虽然答应了他们,但又没说马上就要帮他们。‘以后有机会’,这谁知道这个‘以后’和‘机会’什么时候到呢!”
陈洋望向陈浩东,“爸,是妈说的这个意思吗?”
陈浩东点头,然后教育陈洋道:“咱们现在在老家,你没必要急着马上拒绝他们。反正等咱们回了海市,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就算他们写信到海市求咱们帮助,咱们也可以拖着他们,反正他们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还不是只能信咱们的说法。”
陈洋闻言,也不禁觉得陈浩东的话颇有几分道理,他笑着吹捧陈浩东道:“难怪人家说姜还是老的辣,爸你可真是聪明!”
陈勇易和陈林祥兄弟俩不知道陈浩东一家压根没打算帮他们。
在得到陈浩东确切的答复后,两家人也忍不住都期待起自己以后的日子来。
陈林祥向来喜欢喝酒,且经常酗酒无度。
过年期间,他更是没事就爱和一班村里的酒鬼凑到一起喝酒。
人一旦喝了酒,就容易管不住嘴巴。
在喝醉了以后,陈祥林为了朝桌上的其他酒鬼炫耀,就把陈浩东他们打算把宋洛平认回陈家的事情说了出来。
在场的酒鬼们闻言,立刻都八卦地追问了起来。
于是,陈祥林又把陈浩东他们打算让陈洋跟着宋洛平去当兵的私密,也吐露得一干二净。
酒鬼们又不是陈家的人,自然不会为陈家守口如瓶,于是没半天的功夫,陈浩东他们的筹谋,就传到了隔壁大柳村宋春菊和宋三水他们的耳中。
宋春菊至今仍然对当年陈浩东出轨邱静柳的事情耿耿于怀。
自打陈浩东带着邱静柳回老家过年,宋春菊就没少在家里骂他们是不知羞耻的奸夫淫.妇。
现在见陈浩东他们竟然敢把算盘打到宋洛平的身上,宋春菊更是气得不行,在家里狠狠咒骂起陈浩东一家子,觉得他们简直就是厚颜无耻!
宋三水和宋豪他们也都对这事感到很气愤。
宋豪:“妈,咱们是不是得把这事给洛平哥和大姨她们家提个醒啊?”
宋三水赞同地说:“的确是得跟他们说一声,好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宋春菊:“我明天就去给我姐和洛平他们打电话,我就不信洛平那孩子会傻到认贼作父!”
古丽妮下意识说:“妈,那个陈浩东他好像本来就是……”
见自家媳妇居然在这关头犯傻,宋亮急忙扯了扯古丽妮的手,“媳妇,妈说认贼作父就是认贼作父!”
古丽妮这时候也回过神来,干干地朝宋春菊扯了下嘴角:“没错,妈你说得对。”
宋春菊哼了一声,“陈浩东那个小人王八蛋,他不是奸贼是什么?就凭他当年的所作所为,他就没资格当洛平那孩子的爹!只要洛平和我姐她们脑子没出毛病,就绝对不可能会原谅他这个贱人!”
宋豪:“我看这事就是他们陈家在痴心妄想,妈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大姨和洛平哥他们不是傻子。”
宋春菊:“我明天上午就给他们打个电话去!”
宋春菊做事风风火火,第二天一早,就拉上宋三水,往大队部办公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