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栀打开门，进屋换了鞋子。窗外雨声淅淅沥沥的，无端让人觉得烦躁。
云栀窝在客厅的沙发上，没开灯，怀里抱着一个抱枕，发呆。
她回忆着岑野和乔青絮的对话。
心脏好像有一种无力的下坠感。
其实这是他们之间一直存在的问题。不过之前因为太着急和他和好，一直被忽视。
现在两个人在一起了，不可避免地会掀开这个问题的伤疤。
如今仔细想想，他们之间，好像主动多的人，总是她。
大学和他表白的人是她，重逢以后刺激他复合的人是她，得知方队事情以后主动提及的人是她。
他藏了好多事在心里，总是不善言说。
以前不觉得，但是现在好像觉得有些委屈。
她在想，如果年前没有邀请他去看那个灯塔，没有那场阻碍他们归程的雪夜她故意说的那些话。他们是不是仍旧会踟蹰不前，然后彻底走散，然后被时间的洪流彻底冲散最后一点联系。
最后，至老至死不得相爱。
有点难过啊。
云栀头后仰，靠在沙发后背，吸了一下鼻子。
或许他有他的理由，但自己不想成为他世界里的局外人。
无声的、悄然的委屈感像是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岑野的电话打了过来。
云栀看着沙发上的手机，盯着上面备注的“阿野”，愣了一会，没接。
等到电话断了以后，云栀才拿起手机给他回消息，【刚好在忙。今天晚上不去你那里了。】
发完消息，她就把手机开了静音，放在了一旁。不管他会不会给她回什么。
云栀在沙发上换了一个姿势躺下，盯着头顶的天花板。
每次都过很久，才会眨一下眼睛。
她放空自己的思绪，不想让自己想太多。
雨声是很好的白噪音，尤其是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下，似乎有着催眠的效果，听多了，也不再让人觉着烦躁了。
有点困。
云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自然也就不会注意到，手机屏幕在收到消息以后的一亮一暗，一亮一暗。
等到云栀再醒过来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她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觉得小腹有些疼。她去卫生间一看，果然是自己来姨妈了。
等她换好卫生巾出来，把客厅的灯打开，走到了沙发上，拿起手机，果然看到了岑野发的好几条消息过来。
【好，你忙吧，等你忙完给我发条消息。】
【现在在奶奶的病房。】
【打算回去了，忙完了吗？如果工作结束得早，我来接你？】
云栀给岑野回消息：【还在忙，临时有很多工作，不用管我。】
消息刚给他发过去，就收到了岑野的电话。
云栀犹豫了一下，接通电话。
“喂？”
“我在你家楼下，刚刚看到你家客厅的灯亮了。”
云栀一愣。
“阿栀。”
“嗯。”云栀闷声回答。
“为什么要骗我在工作？是因为乔青絮所以不开心吗？”
“不是。你上来吧，有些话想跟你说。”
“好。”岑野抬头盯着云栀的那户的窗，挂了电话，朝着楼里走。
过了一会。
门被敲响。
云栀的小腹痛得厉害。以前痛经都不算严重，今天可能中午吃了几口冰饮，现在算是报应来了。
她揉了一下小腹，站起来，去门口开门。
岑野站在门口，一见到云栀就伸手想要抱她。
云栀不着痕迹地躲了一下，“进来吧。”
岑野的眼色微变，流露出几分慌张。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从你上完卫生间回来，就好像有些不对劲。阿栀，可以和我说说怎么了吗？”岑野跟着云栀进去。
“岑野，”云栀转身，“你上次说，下次会和我说你前队长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告诉我？”
岑野一愣，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你听到我和乔青絮说的话了？”
“嗯。没想到你……还会吃我夹的蚕豆啊。所以阿野，可以和我说了吗？”
“又或者说，我有权利知道你的过去吗？”
岑野好像明白了症结在哪。
他拉着云栀在沙发上坐下，“方队的事情……”
他刚要继续说下去，手机就响了。
岑野拿出手机，看到是乔青絮的来电。
云栀也看到了。
“先接电话吧，不急这一会。”
岑野还是接了电话。
“岑队，我查到消息了。宜北郊区的群峰村，方元改了名字住在那里！”乔青絮说正事的时候也自然而然地跟着他队员一样叫他岑队。
“真的？”
“我还能骗你吗？今天晚上还有一班大巴车，现在赶过去可能还来得及。”
“行，我知道了。”
岑野挂了电话，对着云栀说，“我现在有点急事，乔青絮找到了方队消失两年的弟弟，我得去一趟郊区。阿栀，等我回来我一定和你解释清楚好吗？”
“去吧。”
岑野又强调了一遍，“等我回来。”
云栀点了点头。
岑野离开了。
云栀站了起来，垂下眼皮，又捂住了自己的小腹。
今天为什么疼得这么厉害，为什么需要他的时候他就不在呢。
好像自己变矫情了。他是有正事才会急着走的。
但是控制不住啊，控制不住心里的难受，像是即将涨破的气球，将要到达一个临界值。
她去找了药箱，吃了一粒布洛芬。
在喝水的时候注意到了自己手上的戒指。
她把戒指摘下来，放在手里把玩，看着戒指内环的Y&C。
她的指腹在内环揉了一下。
喉咙口泛滥酸涩。
第54章 晋江文学城
“师傅, 您再等一下，我朋友他马上就来了。”乔青絮坐在大巴车的第一排，对着司机说。
“哎呦, 我们这里是有规定的, 现在就得发车了，等不了了。”司机皱着眉有一些不耐烦地说。
岑野大步朝着大巴车跑过来。
乔青絮指着前面的人说, “来了来了！”
岑野上车, 司机叹了一口气, “年轻人没点时间观念。”
岑野对着司机道歉，“不好意思，师傅, 有点事，来晚了。”
“行了行了, 快坐吧, 我要发车了。”
岑野在乔青絮边上的空位坐下。
“确定人在那里？”
“确定。其实这次来宜北也是听到了点消息，没想到真的是在宜北。”
乔青絮犹豫了一下, 转头问向岑野，“你女朋友知道你跟我来吗？”
岑野神色微凝, 想到不久之前和云栀不太愉快的见面, 淡淡回话，“知道。”
“那你可得跟她说清楚, 我们就是单纯地来找战友的亲人，别让人家不高兴了。”
“嗯”。
岑野的薄唇抿了一下。
车子驶出车站，开上了高速公路。
夜色深重, 摇摇晃晃的颠簸更让人犯困。乔青絮已经靠着窗那一侧睡着了。
岑野给云栀发消息, 【睡了吗？】
他盯着和她的聊天对话框盯了五分钟，也没等到她的消息。
他在对话框里打字, 还是打算和云栀先解释一下：【当年入队第三年，在打算回来找你的】
字还没有打完，手机显示电量不足，紧接着就自动关机了。
岑野浓黑的瞳盯着手机屏幕，眉头紧锁。
他转头，想问一下乔青絮有没有充电宝，看她睡得熟，张开的口重新合上。
也是，都是急匆匆来的，怎么会带充电宝。
岑野微仰头，靠在后面的座椅靠背上，闭上眼睛。长长的睫翼在下眼睑投下一片阴影。
他想着自己在云栀家楼下看到她客厅灯亮起来那一刻的场景，想着云栀避开自己的拥抱。
眉心蹙出“川”字，心里面不太好受。
让自己姑娘受委屈了。
大巴到达群峰村附近的一个站点。
岑野和乔青絮下车。
乔青絮捂着嘴打了大大的一个哈欠。在车上睡得正熟，现在脑子还有一点晕晕乎乎的。她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下。
“前面应该就是村子了。”乔青絮指着眼前的这条小路。
这长长的一条路，隔了老远才有一盏路灯。灯光微弱的照耀着，有一些小虫子绕着灯打转。
两人往村里面走。
乔青絮觉得两个人没话说，愣是找话题，“你说我们会不会太着急了，明天来也差不了多少。”
“不一样。”
早一点找到他，就早一点放心。之前一直没有他的消息，如今有了，自然是想早点确定方元过得好不好的。
方元是方正唯一的弟弟，也是他留在世上最亲的人。
“好吧。”乔青絮撇撇嘴。
不一样您倒是继续把话说完整嘛。
真是惜字如金。
之后这一路岑野都没说过一句话，乔青絮都能感受着这位爷的低气压。
他们一路走着，按照乔青絮给的地址找到了方元住的位置。
是一个小平房，门面看上去挺破旧的，门边上还有一扇窗，里面还亮着灯光。
岑野伸手，在门上敲了敲。
过了一会，门从里面打开，老旧的门板发出吱吱的声音。
方元朝门外探，就见到门口站着的岑野和乔青絮。
方元的眼底闪过惊讶，“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方元和方正的模样很像，不过他的性格不像方正一样沉稳，小时候很调皮，不怎么求上进，和以前的岑野一样，有点混不吝。方队以前也和岑野说过，自己的弟弟有时候脾气和他怪像的。
两年多没见到方元了，以前有点微胖的他看上去瘦了很多，脸上的神态也敛去了少年的张扬气。
“不欢迎吗？”乔青絮笑着问。
方元摇了摇头，“当然欢迎，进来吧。”
他把门打开，让两个人进来，搬了两把椅子让他们坐。
他又去倒水。
岑野没坐下来，而是走向靠墙的一张桌子，上面有几摞作业，桌上摊着的作业上面有很详细的批注。
方元端着两杯热水放在桌子上，走到岑队的身边，和他们解释，“现在在这里的一所高中当老师。白天在学校处理事情，还有点作业没批完，所以赶了个工。”
“坐吧，别站着了。”
“好。”岑野回答。
三个人对坐着。
岑野盯着方元看，又似乎在透过他看自己曾经的队长。
像，两个人长得真像啊。
方元挠了挠头，“岑队，你别这么看着我，有点瘆得慌。”
岑野低颌弯唇，“这么久没见，怎么胆子还变小了呢。”
乔青絮端着水喝，“方元，你为什么改了名字，又一个人到这么偏的地方来啊？你都不知道我们找你找得好辛苦。”
“找我？”
“对啊。岑队，他的战友，还有我。方队长当年对我有恩，我在后山被蛇咬的时候是他把我扛回来的。他不在了，我自然得关注着点他家人的消息。”
方元叹了一口气，“抱歉啊，让你们担心了，我不知道你们在找我。”
“我……哥哥和父母都在世前，仗着他们的宠爱，不懂事。”
“直到他们都离开我了，我才意识到自己都失去了什么。”
“我哥跟我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想着，他为国家奉献了自己的青春和生命，我也得做些什么。”
“所以你来这里当老师了？”岑野问。
“当年旅游来到这里，发现群峰村的教育资源还跟不上，现在好的老师、有前卫思想的老师大多很难长久地留在这样偏僻的地方。”方元盯着岑野的眼睛，认真回答，像是在给出一个负责的交代。
“所以我想留在这，等到有一天，这里的教育也发达起来，再去有需要的地方，像我哥一样，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岑队，我记得有一次我哥带你回家。我当时说我哥不孝顺，总是不管家，和你发生了矛盾，你毫不留情地教训了我一顿。”
“你当时说，我哥哥他一辈子都照顾家，照顾的不仅仅是小家，而是无数的家庭。”
“我现在好像懂了。现在我已经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了，我哥和我爸妈都离开我了。但我想……或许我可以为这里一个又一个家庭捧出更多的希望。”
少年眉宇俊朗，满眼光亮。
话语平静，却无比赤诚。
岑野心想，方队如果知道自己的弟弟能有这么大的改变，一定会很欣慰吧。
“那你为什么要改名字啊, 人也找不到你。”
方元笑了一下，有些腼腆和不好意思，“年纪轻, 那段时间消沉, 把名字给改了，后来又改了回来。有些折腾。”
乔青絮长长地哦了一声。
“难怪找你这么难。我还是通过你改名后的那个名字找到的你, 没想到你又改了回来。”
岑野把自己的手机拿了出来。
“有充电器吗？我要给手机充个电。”岑野问道。
“哦, 有的, 我给你去拿。”
方元去拿充电器。乔青絮音量降下来对岑野说，“岑队，这下你总放心了吧。”
“放心了。”看到方元现在的这个状态, 岑野真的放心了不少。
岑野的手机充上了电。几个人又继续聊了挺久。
“别说我了。”方元指着岑野手上的戒指，弯着眼睛笑, “岑队, 你这是谈恋爱了？戒指都戴上了。”
岑野看着手上的戒指，嘴角勾出弧度, “是，谈恋爱了。”
乔青絮的视线也跟着落在岑野手上的那枚素戒, 她的眸眼微暗。
还真是……让人羡慕。
她压着自己心底的酸胀, 收回了视线。
“那你一定很爱她吧，岑队你这提到谈恋爱表情都不一样了, 比平时看上去温和了许多。”方元说着。
“嗯。很爱。”岑野回答得直截了当。
乔青絮低下了头，扣着自己的手，眼底满是落寞。
岑野站起身去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机, 已经充了百分之五十的电了。
时间已经不早了。
“你们今天要不就在我这将就一晚上, 虽然有点挤，条件也不怎么样……主要是这里没有什么酒店, 你们只能住这了。”方元说道。
“好啊，不将就的，这有什么，我们之前出任务的时候住过千奇百怪的地方可多了。”乔青絮回答。
岑野已经点开了和云栀的聊天对话框，最下面还是他发的那条消息，没有回复。
“方元，这里回城区最早的一班车要什么时候？”岑野转身问方元。
“应该是明天早上六点半吧。怎么了岑队，你有急事吗？”
“嗯，有点急事。”岑野把充电器拔了给他放好，“我现在就得回去了。”
“什么？可是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还会有大雨呀。你从这里走到附近有车的地方，至少得走一个小时，更何况这种天气和这个时间还不一定能有车。”
“没事。”
这些都不是事。现在他已经确定了方元没什么问题，人状态也好。他急着回去和云栀解释。
“那你带把伞再带件雨衣吧。”方元关切地说。
“行，麻烦你了。”
岑野看向一边坐着的乔青絮，“乔青絮。”
“啊？”乔青絮在发呆，听到岑野叫她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你明天自己坐车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知道了。您慢走不送。”她虽然是队医，但是也学过很多擒拿武术之类的，能不安全到哪里去。
方元把岑野送到了门口。
“那岑队，下次有空再聚。”
“好。”岑野打算转身，又定住脚步，“方元。无论是在无疆的战场上，还是三尺的讲台上，你和你哥哥，都会是你们家的荣光。”
“想做的事，就继续坚持做下去吧。”
方元听到岑野的话，眼光流转，心里面也觉得触动。
“谢谢岑队。”
“好好的。”
“会的。”方元重重点头。
道完别以后，岑野就转身离开。重新走上那条羊肠小道。
他的脚步有点急。不知道这路该走多久才能碰到一辆能回到主城的车，也不知道这天会不会说下雨又下起了雨。
他也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