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们两人还能活着,可是南宫灵就不一定了,知道得越多就死得越快。这一点不会因为他是无花的弟弟就改变。
“那你是准备去京城找张兄了?”楚留香并不认为云善渊会一同前往济南,查这件事不必两人行动。
如今英宗被俘,京城正在一片动荡中。
如果是张丹枫拿到了宝藏,以他的心性并不会趁此动乱之际报一己私仇,恰恰相反,很有可能为了天下安危捐出这笔秘宝。而如果不是张丹枫拿到了宝藏,云善渊更需走一遭京城,将所猜测到的危险告之于谦,以而可以让众臣早做安排。
云善渊点头,她确实得走一趟京城,尽一份绵薄之力,无论怎么都不能让漠北战事持续恶化下去。
“那就在这里分开吧。若是一切正如所料,恐怕还得走一遭大漠。”
“是啊,大漠里还有石观音。”楚留香听过石观音的大名。
江湖中的男人只怕没有人不知石观音,那个被誉为第一美人的女魔头,走进了石观音地盘下的男人没有一个能活着离开。
楚留香对天下第一美女不能说完全没有兴趣,他有好奇心,就会想见一见被称作第一的人。不过见了之后,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管石观音多美,都不能改变她做下的恶。
只是,如今楚留香着实没多余的心力去想其他,若是一切在猜测之中,他要对付的人就是无花,他的朋友无花。
在岔路口,楚留香走近云善渊,伸手帮她将一缕发丝捋到了耳后,眼神缱绻地看着她,“那你要一切小心,我们在兰州见。”
云善渊感到楚留香的目光扫过了她前先的伤口处,知道他是在担忧她会遇到意外情况,但是这也不在她的控制范围内,她只能尽量保证不受伤。
“我知道了。”
云善渊说了这句,她也看向楚留香。
在麻衣教的天梯之中,楚留香也受了伤,其中有一处便在下巴。大半个月过去,虽然伤好了,却也留下了一小条浅疤尚未褪去。
下一刻,只见云善渊用手指勾了起楚留香的下巴,轻轻抚过了那道浅疤,她露出了一个调皮的笑容。
在楚留香尚未反应过来时说,“香香,会受伤的人不只是我。你也要小心保护好身体。那就兰州见。”
语罢,云善渊就立即转身摆摆手,翻上了马,绝尘而去。
这是被调戏了吧?
楚留香望着云善渊的背影,还有些不敢置信地摸着自己的下巴,那声香香又是什么爱称。不过,楚留香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来,连同前先那些怅然的情绪也一扫而空,他想在下次见面时,两人有必要好好讨论谁该主动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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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善渊未入京城时,她还能有一分畅快的心情,但是入京后城里沉重而压抑的气氛也多少影响到了她。瓦剌虎视眈眈,而它极有可能还在西域有强大的盟友,当朝皇帝被俘,这一切让京城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肃杀感。
云善渊是在于谦的府邸前遇到了张丹枫。一别数月,张丹枫看上去风尘仆仆,似是也刚到京城,而他的眉宇之间多了一丝愁绪。
“师妹,你来了。”张丹枫想要对云善渊笑一笑,可他真的非常疲惫,疲惫到了无法露出这个笑容。“毕家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此时到京城,想来是都知道了,彭和尚三个徒弟之间的那段深仇,以及那份宝藏的踪迹。”
云善渊点头,她觉得张丹枫的状态真的不好。这种不好不是得知了昔日家族的朋友毕家被灭门而露出的悲伤,也不是因为卷入了天下之局的藏宝图一案中。
“师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云善渊才问出口,当即就想到了张丹枫的父亲张宗周。若是张丹枫找到了宝藏,那么瓦剌的也先会毫不知情吗?
即便原本不知情,可是无花布下了如此大局,他的身后极有可能存在关外势力。这样的情况下,也先必然会知道张宗周的真实身份,怎么可能对一个原本能问鼎中原的张士诚后人毫无芥蒂,只怕更是防备颇深。
张丹枫看着云善渊沉默了片刻,而后他喃喃说到,“父亲,他自缢了。”
此话一出,张丹枫眼角多了泪光。
数月前,他北上去取藏宝图。他入关本就是为了取回先祖张士诚留下的这笔秘宝,至于拿到了宝藏要怎么做,他与父亲张宗周之间存在着分歧。
明朝开国已有八.九十年,张朱之争,已经在百年前就尘埃落定。很多事情都不能离开时机二字,输了就是错过了。
此时,再提复国一事,那就是将战火烧及中原大地。不论张家是不是能赢,战火一起,受苦的是百姓。所以,当年张士诚兵败长江畔所留的百年遗恨,只能是遗恨,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让百姓再饱受战乱之苦。
张丹枫是个非常明白的人,他自小受到了张家组训要复国,但他也是谢天华的徒弟,能看清天下大势。长江战败是先祖的遗恨,复国是张家祖训,但天下大势却是该让百姓活得安稳。
张丹枫夹在组训与大势之间,他理解父亲张宗周为何在瓦剌做了右丞相,那是想要借助瓦剌的力量对朱家王朝不利。
可是他也看到了父亲身上的矛盾,对于张家人来说朱家王朝是仇人,但是关内的百姓不是仇人。先祖张士诚组织抗元义军,又何尝不是心怀百姓,他的后人怎么能对百姓的安危不利。
对于张家后人来说,这就像是一个无解的局,困在其中,除非放下否则解脱不得。
因为放不下,张宗周二三十年前为难过前来瓦剌的明朝使臣云靖,使得他一困瓦剌二十载。但是,真的到了瓦剌南侵要对关内百姓不利的这一天,张宗周怎么可能真的协助也先,为瓦剌对付自己的同胞。
“虽然为人子很不该这样说,但父亲他其实是解脱了。”
张丹枫抹去了眼角的泪光,如今不是伤怀的时候。他与朱家人是仇人,却不能看着边关城破,百姓遭难。“这些事都先放一放,师妹来此,该也是有要事相商吧。”
云善渊不知能说些什么安慰张丹枫,只怕张宗周自缢而亡,张丹枫却为了如今的战局都不能回到瓦剌为他收尸。她说什么在这时候都显得苍白无力,那么就如张丹枫说的把这些放一放,解决眼下的大问题。
“毕家灭门之后,我查到了一些事情。”
云善渊简略地带过了黑衣人截杀一事,这些都没有说得太详细,而是把无花的野心布局,以及大漠石观音的势力可能涉足了战事等重要情报说了出来。
“楚兄去了济南,他定能揭破无花之局。可是土木堡之事已经发生,瓦剌扣下了皇帝,一定会趁势做些什么,战况随时会有恶化的可能。我也就来了京城,将这些消息告之于大人,也能早作应对的准备。”
张丹枫点头,他来到京城就是为了捐出这份宝藏,如今朝廷缺钱也缺人,他只想做自己能做的。这不是为了朱家王朝的一笑泯恩仇,而是为了天下安稳的以大局为重。
“那我们进去吧。”
这夜,云善渊、张丹枫、于谦密谈了许久,直到天光未亮,三人才离开了书房。
于谦将两人送到了家门口,他对张丹枫的感叹到,“多余的话,我也就不多说了。张公子乃是真正胸怀广博之人,若是当年……。”
于谦说到就是摇头不语了。
若是当年张朱之争,张家赢了天下,如今会是什么光景?也许根本不会让宦官王振把持朝政十多年,连皇帝都给瓦剌给俘虏了。可是三人都明白,这是没有意义的假设,着眼当下才是唯一能做的事。
“于大人谬赞了。如今,还是尽快拥立郕王朱祁钰为皇帝,才能让瓦剌不以朱祁镇为要挟。但是,明朝的皇帝也不能一直留在瓦剌,他就是死也该死在明朝的土地上。”
张丹枫对朱家人谈不上有好感,直呼其名实属正常,而他说的迎回朱祁镇也是为了明朝的尊严考虑,把一个皇帝留在敌国,总是不安定的因素。
于谦点头,拥立新帝迫在眉睫,而迎回英宗也是必行之事。他又看向云善渊,“云姑娘高见,让我好生佩服。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老夫如你这般年纪时,也未能有如此见地。”
于谦没说的是云善渊对政治与军事的见识与手腕,更难以想象出自女子之口,不像是一个江湖侠客,反而像是帝师谋臣。
云善渊淡笑不语,她曾有一位做了皇帝的师父,即便当年两人相谈不常涉及朝政,可是身在局中,胤禛不明说却已然言传身教了。何况她曾游历西洋诸国,所见所闻所接触的人与事都是常人难得的经历。
“晚辈所学不过是纸上谈兵,夸夸其谈罢了。朝局之事,还是要靠于大人才能力挽狂澜。我等江湖中人也就是处理一些江湖中事。”
说到底,擅于某道,不一定就要去做。
云善渊并不喜欢与朝政有太多牵扯,若非是战事一起,百姓就会遭殃,她根本不会踏入京城这个权力集中之地,她想要过的是肆意江湖的生活。
云善渊与张丹枫离开了于谦府邸,这会路上行人稀少,但早餐摊位已经陆续摆了出来。昨夜说了一晚的话,这会也饿了,两人也就点了豆浆、包子等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