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难话音一落,笑声也戛然而止。她双眼通红地倒在了地上。
云善渊眨眨眼,这都是什么情况?
她先是拿出金疮药给脖子的小擦伤止了血,然后走到了九难身边,伸手探了探九难的脉搏。没有摸到一分脉搏,九难死了。
云善渊长舒一口气,还带着一种不可思议,这人前一刻还差点要了她的命,现在居然死了。再看九难身上伤口一共有七处,有三处在腰腹位置,这才发现腰腹、腿部、手臂都是枪伤,是被火铳打伤的。
九难带着这样一身重伤还折腾了一番,又是逃跑,又是为云善渊打通了任督二脉,又是用了摄魂术这种耗费心力的功法,然后大悲之下是气急攻心而亡了。
云善渊快速地搜了九难随身之物,除了一些碎银子,什么都没有。也就说她根本没带着解药,或者说九难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前面说什么四年后见,那就是在诓她!
如果云善渊按照九难的话做了,杀了康熙或是某个阿哥后侥幸逃了出来,能不能拿到解药对她来说重要,但对于九难来说根本不再考虑范围内。反正多死一个,九难就赚一个。九难去而复返,只是为了保证她有刺杀清廷皇室的决心。
云善渊难免生起一股郁气,她骗了九难,九难骗了她,佛堂里谁都没说真话,而现在两人都说了真话,九难却死了,她也高兴不起来。九难一死,线索全断了。
说史湘云的外公是袁承志,要解毒找他去。又是什么化脉散,才是真的导致了史湘云母亲死亡的真相,药力还持续三代人。
这些消息要好好消化。之前九难的话必然是编造的,而这番大悲之下的话才是实话,可是就不能解释得清楚一些吗。
九难得知袁承志的消息情绪如此激动,两者的关系必然不简单,怕是有一段求而不得的爱恨纠缠。
袁承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想来不是简单的人物。当年陈近南说的故人可能就是袁承志,说不定袁承志在江湖上威望很高,史湘云是他的后人,才让陈近南对云善渊照顾一二。恐怕陈近南当时就知她无法修行高深武功,也知她一旦嫁人生子就会死亡。
现在想那些都没意义了,找到袁承志才有解毒的可能。但是人海茫茫,要去哪里找袁承志?
“啊——,有贼人!”这时一位和尚跑进了院子,他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九难是瞪大了眼睛,“女施主,你没事吧?这贼人,她……”
云善渊拢了拢领口,她摇摇头,看上去比和尚镇定多了,“这贼人想要杀我灭口,却是伤口崩裂了。大师,你们都没听到院子的动静吗?”
和尚连连摇头,“我们都晕了过去,听到这狂笑声才醒了过来。我就想是寺庙中来了贼人,这人受了火铳的伤,想来必是什么女刺客!”
和尚说话间,吴婆子与静冬也是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看到云善渊的衣衫被划破,再见到地上的女尼九难,那是一顿阿弥陀佛的念叨。
“行了!”云善渊呵住了吴婆子与静冬的念叨,“给我一套衣服,换了衣服就回府吧。”
云善渊最后一次看了看九难的尸体,一位当世高手就如此死了。她不是死在了火铳与内功耗尽之下,是死在了爱恨嗔痴里。
这就是江湖,不那么美好,生死一线是常态。
九难的尸体自是会有官府的人来处理。云善渊回京后,过了两天得知被刺杀的人是康熙。在去承德避暑的路上,康熙被刺客所伤,而且听起来是伤得不轻,消息都传回了京城,也让京城的气氛变得紧张而古怪起来。
太子监国,不知皇上还能否活着回京。
第十七章 (加更)
塞外,帐篷里。
胤禛守在了康熙的身边,见到康熙睁开了眼睛,他才真的松了一口气。“汗阿玛——”
康熙看见胤禛憔悴的脸色朝他摆了摆手,“快传太医,也给你快检查一下,你手臂上的伤怎么样了?”
九难趁夜潜入御帐行刺,如果不是挑错了时机,她差一点就能要了康熙的命。
当时,康熙宣召胤禛前来御帐,胤禛的出现为康熙挡去了钻心一剑。
而后九难就被赶来的护卫击杀,单打独斗她是不怕,可是御林军齐齐上阵,而且之前康熙又用火铳伤了九难,她也就身受重伤了。
九难逃走后,康熙失血昏迷,之后高烧不退,需要从京城快马加鞭送更多的药材来,但这速度却慢了几分。不过,康熙还是撑过来了。
康熙与胤禛都知道送药材的速度慢了说明有问题,但两人都不会表露出来,也不会点破这事也许与太子有关。即便无关,此事一出已经表明皇权继承的争夺已经开始了。太子不再是稳如泰山,谁都是皇上的儿子,并非只有太子可以继承大统。
“儿臣并无大碍。”胤禛左手臂伤得不轻却也不算严重,可他不是情绪外露的性子,自是不会对康熙说,伤口很痛求安慰这种话。
康熙让太医诊了脉。
太医说皇上已经挺过了最凶险的坎之后就无大碍了,而四阿哥的手臂虽没伤筋动骨,但刀口有些深,近几个月这胳膊受不得重力。
等太医出了帐,康熙留了胤禛一起用膳。“陪朕一起吃点,左右都是病患,吃的都是这些清粥小菜。”
胤禛自是遵旨留了下来,陪康熙用膳不算轻松事,不只是动嘴,也要动脑子。而他习惯了在大多时候保持沉默,少言不出错,倒是一个好习惯。
康熙先开口了,“朕记得你上次左臂受伤是在七年前,让那天地会的反贼给踢伤的,那块淤青过了好久才消了。时隔七年,又是让那前明的乱贼给伤了。它也是多灾多难了。”
胤禛面上一愣,像是没想到康熙还记得那件事,他在被绑架套麻袋时被大壮踹过一脚,正是踹到了他的左臂上,那力度着实不小,后来一路逃亡发起了高烧,手上的伤反倒没那么显眼了。
康熙见胤禛的神色就感叹地说,“怎么,你以为朕不知道?朕是你的阿玛,自己儿子受伤了,伤在哪里还会不知道?你也做阿玛了,总不会也是糊涂的吧。”
“汗阿玛日理万机,儿臣没想到汗阿玛还记得这等小事。”胤禛当然不是糊涂性子,他与康熙又有不同,毕竟康熙是阿玛,却也是汗阿玛。
康熙摇摇头,“朕再忙,自己儿子的事还是会记得的。说起七年前的事情,史家那小姑娘去年也到了选秀的年纪,谁想史鼎家的又去了,让她又要再等三年。现在已经过了一年,那你也就只要等两年了。”
胤禛听到康熙说起云善渊就提起了一颗心,而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真的脑袋一空。“汗阿玛,儿臣没有……”
“没有什么?”康熙笑出了声,“好了,你别紧张。朕难道是棒打鸳鸯的那种角色?不就是一个女子,你喜欢,朕还会拦着不成。胤禛,朕了解你的性子,你不会因女色而乱了分寸。何况史家姑娘与你有那番渊源,朕难道还把她指给别人不成。”
胤禛低下头没有说话,他不敢完全相信康熙的话,心中更是想着康熙是否有其他的深意,却无法忽视听闻此言时,心中一丝的隐秘欢喜。
可是他很快就恢复了理智的思考,云善渊从未想过入四阿哥府,这一点两人之间心知肚明,从一开始就不曾改变。道不同,怎么殊途同归?那么这份稍纵即逝的欢喜就没有意义。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胤禛深知皇室中人根本不必懂这句话,可是偏偏他懂了,也对一人生出了不舍。不舍别离,更不舍她困于樊笼。
康熙没对此再说什么,“用过膳,你回去好好休息。这次你救驾有功,朕许你一件赏赐,想到了就告诉朕。”
胤禛当即表明他救驾从未想过要赏赐,可是康熙却是坚持,说是金口玉言,一定要赏赐胤禛,让他好好想想。
对此,胤禛没有感到高兴,汗阿玛让他提要求,这不是要让他满意,而是要考虑什么要求能让汗阿玛满意。
胤禛出了帐篷后,他还在想为什么汗阿玛硬是要给他赏赐,然后他就猛地背脊一凉。
之前,他调查过史家的情况,史鼏本来应该要继承爵位,可是并没有,而且史家的财政情况也未免差了点。史鼏又是缠绵病榻多年,袁氏在生产时病逝,怎么看史家大房都是走了背运。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其中必然有事。
胤禛查到了一点,大约是十八年前,那时史家还在金陵,史家的库房被盗,丢失了很多财物,史府内有人员伤亡,作案人手段高明,毫无踪迹。这是袁氏嫁给了史鼏后的第二年,而史家先是报案后来又撤了案。这件事知道的人极少,恐怕除了活着的史鼐、史鼎外,也少有人去关心十八年前的旧事。
须知史鼏后宅非常干净,除了袁氏之外连通房也没有,那时候史鼐史鼎外放为官,整个金陵史家只有史鼏与老保龄侯。偏偏袁氏落了两次胎都没保住,直到第三胎怀了史湘云。也就是在库房被盗后,史鼏的身体情况就不好了,而等袁氏病故,他的情况就是每况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