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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刺太子后我死遁了(缠枝葡萄)


好在男人在听见“会瞎一辈子”时,似乎有所动容。
在织雾再度尝试将瓷勺里的药汤吹凉递送到他唇边之后,对方才缓缓张开了唇。
织雾心头微缓,喂完药后,愈发熟练地唤他“夫君”,却听见男人忽然开口。
“现在是什么时辰……”
温润的嗓音像是竹林间拂来的清风,清凌凌的声线惹得人耳廓瞬间一酥。
织雾乍然听他开口,被那清泠低沉的嗓音分去了神。
那种令耳廓沉酥之感,宛若拨弦落珠,对他的阴鸷印象几乎也瞬间就转变成了温柔。
烛焰“嗤”地跳跃了下。
在溟濛黑暗与莹莹烛光交界处,男人的模样愈发清晰地映入织雾眼帘。
他的身体缺少营养,毫无血色的病态脸庞远比覆于眼上陈旧白纱要更为苍白。
织雾怔了怔,看着这般模样的男子,那“夫君”二字似莫名就多了几分隐秘的滋味。
吐字暧昧黏连在唇齿间,反倒变得难以启齿起来。
毕竟先前一直以为他会是个性情阴鸷之人……
接收信息的脑袋像是慢了一拍,这时再想起他方才问的问题,织雾才被烫到了视线般鸦睫颤颤地转开目光。
“现在……”
现在,大概是子时了。
他这么快就愿意同她开口说话,对织雾来说,几乎完全是个意外之喜。
先前准备好一肚子代原身道歉哄人的措辞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织雾便见男人好似又缄默了下来。
“夫……夫君……”
关键时刻,她嘴笨地几乎有些不知所措。
在布满细碎伤痕的指腹缓缓触碰到眼上厚重纱布后,男人却再度开口,“这段时日劳你操劳。”
“是我一时走不出……”
“现如今却不同了。”
他接过她手里的瓷青小碗,掌心碰到织雾软嫩的指尖。
男人偏过头,眼覆白纱的清俊脸庞找准她的方向,“毕竟……”
“我们是夫妻。”
织雾看清他的正脸,总觉有几分恍神,连他的话也没太过于留神在心上。
按杨大嫂的话看,原身这么好看却因为身体过于虚弱而不能用,这才大大增加了原身对他的怨气吧?
男人身体太过于虚弱,喝完药后等到第二日才再度醒来。
上午织雾借着跟杨大嫂学习针线活的借口,在热心杨大嫂的话语里打探到关于这里的更多信息。
回到家后因这次与丈夫话说开来,织雾再接近男人时,对方终于也不再过于抵触。
在天黑时,男人甚至还主动与织雾要了一碗白粥。
可见夫妻间的确没有隔夜的仇。
织雾端来粥,耐着性子等眼睛看不见的男人姿仪优雅地用完后,对方却忽然道:“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织雾正要收走空碗的手指顿时发紧。
确认他的确看不见自己神情后,她这才缓缓按捺下心尖上的不安慢声询问,“从前……是怎么了?”
男人道:“从前,我们的关系没有现在这样融洽。”
这些话,也都充分说明了他们之前的嫌隙不浅。
而织雾要做的就是不能露馅。
有道是浪|女回头金不换,单纯是性情上的微妙改变也许并不会过于奇怪。
织雾因为不能完全还原原身的性情,索性顺势道:“我以后必然会改,从前做不到的事情,往后也一定会做到……”
想到自己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后面还要有求于他,当下自是语气轻软,一双圆润乌眸乖觉望向男人,“我待夫君一心一意,往后再不多看其他男人一眼。”
男人未置可否,但对她的态度显然有所改善。
如此一来,织雾暗想自己只需这几日待他更为细致一些,待他眼睛全然恢复之后,再向他询问当日关于刺客的线索,必然不会太难。
临睡之前,织雾见他有了要起榻的动作,想到白日里杨大嫂与她闲聊间热心叮嘱过的事项,立马猜到他兴许想要小解,颇为关怀上前。
“夫君眼睛暂且看不清,不太方便的事情便唤我来就好……”
织雾颇为讨好的语气似乎引起了对方一分注意,引得男人下颌略是压低。
“说起来,阿雾倒也是许久不曾这样不避嫌地……”
“扶着我了。”
他缓缓垂首“看”向她,温润的声线显露不出分毫异端。
“避嫌”二字初入耳时,织雾险些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违背人伦道德的禁忌。
待回过神,这才想到他被原身嫌弃的处境,措辞间的自卑竟也合乎情理。
可妻子在外面有了旁人之后竟都不愿再扶他……
织雾抬起卷曲的鸦睫,下意识打量着灯光下男人温润如常的面庞。
接着脑袋里似突然间想到什么,人不由就僵愣在了原地。
他说的“扶”是哪个“扶”?
是扶他人去外面,还是说……
她的眼神不自觉便落在了他腰际下一片颇深的阴影,朝他主动抬起的手臂逐渐僵凝。
上前一步,接着伸出手指落下的位置也许会错……
织雾心跳蓦地促促起来。
在刺客找出来之前,她还不能出什么太大的岔子,暴露不必要暴露的马脚。
可他们既然是夫妻……
似乎已经迅速脑补出了什么奇怪的羞耻画面。
木讷在原地的女子脑海里“嗡”地碰翻了一只火炉般。
连带着细细的指尖都被点燃似的开始发烫起来。

男人起身后一只手掌仍撑着榻沿正欲独自下榻。
走来他跟前的美人则抿着红润小嘴,屏住唇齿间隐隐发烫的呼吸。
强制探出的手掌堪堪触碰到男人腹下的面料。
细细的指尖将面料按出轮廓凹痕,几乎要隔着面料触碰到。
在织雾决定豁出去瞬间,一只苍白手掌恰到好处地搭在她伸来的手指上。
周身病气未褪的男人忽而低头说道:
“劳烦你了。”
在听见他开口的一刹那,织雾霎时如释重负,连忙反手握住他冰凉的指尖,口中关怀,“夫君当心脚下。”
夜里织雾只照旧借口怕压到夫君的伤口,在地上铺了被褥休息。
一方面固然是虚假的借口,另一方面,男人身体羸弱无比,在织雾眼中几乎就是个好看却易碎的琉璃。
若翻身时一个挤压,指不定前日因雨水恶化的伤口就又会更难愈合。
隔天早上织雾醒来,发现男人双手交叠在小腹,和入睡时的仪态几乎毫无二致。
等他醒来,织雾要给他喂药之前,男人却忽然说是眼睛能感受到光亮。
待解开眼上缠缚已久的白纱之后,织雾用干净柔软的细布反复擦拭对方眼皮上沾染的药渣。
沾染污浊药渍的细布揉洗几遍后,一盆清水都略显浑浊,她才提醒男人睁开双眸。
织雾屏住呼吸,心底难免担忧他也许仅能感受到些许光影,只耐着性子想等他睁开双眼后再询问能否视物清晰。
接着,便有一双浓黑暗沉的眸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
织雾心跳处蓦地一突——
在男人眼皮撑开瞬间,她不仅没有因他眼眸上没有伤痕而感到庆幸。
反而目光在与那双黑得深不见底的瞳仁毫无防备相触之时,一股难以说清的懅悚,像是身体里的一种生理本能,骤然从心底阴寒而生。
原只能看见的高挺鼻梁与薄唇,在这双黑浓过分的眼眸睁开后,如月夜散落的璨星般,光蕴流转间将温润的五官皆镀染上一层极致昳丽。
他缓缓掀起浓密长睫,整张俊美无俦的脸庞全貌展露出时,这才令人恍然……
为什么第一日看见他湿身模样便轻易愣住了神。
尤其是织雾先前每每凑近总会心神不定,只当自己肤浅。
现在看来,先前之所以会无故地耽于美色……
竟、竟也不全是她的责任。
在旁观者眼中拥有着漂亮皮囊的男人缓缓启唇,再度同织雾道了声“谢”。
织雾的一只柔白指尖仍保持着按在他眉尾处的姿态。
过近的距离让她几乎下意识压抑了唇畔清浅呼吸,可随之而来地,却是在胸口处一声接着一声的心跳。
心跳声好似大的出奇。
让处于对方目光下的织雾,心尖处既颤又虚。
发觉桌上茶壶空了,织雾这才借机收回手,敛起指尖又神色如常起身去了厨房。
男人摸着药碗,唇角的笑容这时才慢慢消失,脸上那对乌漆眼珠却仍凝着女子背影。
哪怕身处于泥屋,男人也一样肩背俊挺。
即便只能残着身躯坐在榻上仍不折损清润。
他置身于此,更像是一支清新秀丽的碧色翠竹簪入泥瓶、亦或是白净圣洁的花瓣沦落尘埃。
用了几日的时间,太子晏殷才可以确定她失忆了。
她的确不是装的。
用沾染剧毒的纱布蒙在他眼眸上,确保他可以每日受到毒汁的腐蚀,直至彻底变瞎。
又以阴毒的方式禁锢他的四肢,日日灌以令身躯剧烈疼痛的慢性毒汤。
偏偏就在折断他指骨的第二日,回来人就彻底变了。
晏殷浸入怪诞情绪的黑眸仍旧凝着窗外,将药碗缓缓贴到唇畔。
男人的视线初时微弱,过了半日之后才逐渐有所改善,视物愈发清晰。
见他慢慢适应了在阳光下看东西后,织雾便半点线索也不敢耽搁,忙问起了三月初遇到歹人的事情。
三月初,一些村民去附近山神庙上香,村民们和刺客碰上,八条人命横尸当场,此外还包括险些被掐死的织雾以及她身边病弱不堪当场昏厥的丈夫。
织雾告诉男人,刺杀太子的刺客就在当中。
接着,她才试探询问:“夫君的眼睛可是刺客所伤?”
晏殷面上只一派古井无波。
“不是。”
他食指尖抵在窗台上,一双黑眸注视着窗外慢慢爬行的蝼蚁,口中却温吞地给出了否认的答案。
织雾心下略是诧异,不是刺客,那还能是谁?
只是她也不是一点儿都没留神。
发觉自己提及刺客丈夫都毫无惊讶,似乎也并不好奇伤他眼睛之人。
分明心里知道些什么但不想说……
织雾心中揣度,多半是她先前错事太多,他对她兴许仍有防备?
在窗下适应片刻后,怕男人身子会吃不消,织雾便又搀扶他回到榻上休息。
见丈夫身体过于清瘦,心下思忖了一番,织雾便用合适的价钱托附近的农户杀煮只老母鸡来给男人补补身子。
织雾这几日翻过家底,发觉原身除了家道中落,似乎并不缺钱。
大手大脚豢养豪奴的日子是过不起,但丰衣足食却并不困难。
乃至天中。
织雾将现成熬好的鸡汤盛出一小碗来。
待端送到丈夫面前后才想起没加盐,又去取来少许咸盐撒入,用瓷勺舀起少许汤汁试了试口感。
有了盐的调味后,口中的鸡汤味香不腻。
织雾一边慢慢品尝着鸡汤余味,待眉眼间流露出几分满意神色后,这才轻声叮嘱。
“温度不烫,夫君现在吃正合适……”
心思专注在味蕾上的美人仰起娇靥,发觉男人冷清的视线似掠过她沾染了水光的嫣粉唇瓣,唇畔未完的话语也忽然渐渐顿住。
保持着递出碗的动作,她的目光一点一点下挪,就瞧见瓷勺边缘位置还保持着潮湿光泽,晶莹闪闪。
是被她舌尖裹住品尝过的地方……
下一刻,晏殷的手背便被一只手蓦地急促覆上。
女子的手指柔嫩,却远不及他手掌宽大。
绵绵的白团也只能攥住他半片手掌。
她的指尖微烫,料想就算现实中的自己真的成亲,多半……也不会和丈夫用一只瓷勺喝汤才是。
“夫……夫君……”
织雾轻轻吸了口气,将目光从那半湿的瓷勺边缘挪开。
“我去给夫君重新去拿一只勺子可好……”
在她眼皮底下略显病态苍白的丈夫顿了顿,却淡声道了一句“无妨”。
当着织雾的面,男人从善如流地将瓷勺蘸入汤中。
缺乏营养的虚弱身体对这些肉质鲜美的补汤需求极大。
更何况……
晏殷垂眸,长睫遮掩去浓黑瞳仁里多余的暗翳情绪。
先前被她丢来狗碗时,即便身份不染浊尘的太子殿下也仍可以神色如常。
好似从未觉得狗比人脏到哪里。
就像用她的瓷勺。
男人也同样不觉得人便会比狗干净。
晏殷很清楚织雾从前有多怕毒药。
不光是怕死,也怕毒药会有分毫影响到她日后的健康、还有容貌。
因而,她亲自入口过的东西,反而足够的令人放心。
织雾一肚子羞赧情绪,哪里知晓沾了自己口水的瓷勺已然和沾染狗食的狗碗划上等号。
见状只当他是给自己这个妻子留有颜面,自不好再劝。
毕竟说多了,再让丈夫觉得自己是嫌弃了他,那便又是一桩毫无必要的误会了。
午膳过后,织雾将早已分装好的鸡汤装入食盒,准备送去杨大嫂家中作为感谢。
杨凤英见她如此乖觉,亦是惊奇,与她推脱一番便也欣慰收下。
要离开时织雾恰好遇见了回到家来的刘甫。
刘甫腰间配刀,一身衙差的装扮更是风尘仆仆。
不待织雾将丈夫眼睛恢复的好消息告诉他,他便冷冷说道:“下午你怕是还要随我去县衙一趟。”
这话听起来即便织雾没有碰巧遇上,他待会儿也会专程过去寻她。
织雾略是诧异,“可是刺客的事情有了新的进展?”
“不是。”
刘甫在听到她的话后,目光扫过桌上送来的鸡汤,随即才继续对着眼前毫不知情的女子逐字逐句通知。
“是去认领你丈夫,柳檀的尸体。”
织雾脑袋懵了一瞬,似没能反应过来。
刘甫言简意赅:“在确认尸体之前,刺客精通易容之术,也许……”
“他会伪装成当天在场的任意一个男人。”
他们夫妻俩刚来本地的时候是登记过的,一个叫陈雾,一个叫柳檀。
偏偏现如今,县衙后堂此刻有一具血肉模糊的惨死尸体,对方尸身上刚好有她丈夫柳檀的身份信息。
织雾这时视线颤颤地落在了刘甫手里一直攥着的一张染血的纸张上,眼神逐渐迟缓。
一阵毛骨悚然的冷意自纸面上的“柳檀”二字间蔓延开。
此刻午时阳气正盛。
身子明明沐浴在阳光下,可织雾脊背处却骤地阴凉了些。
织雾穿进书里这几日,几乎一切进展都极其顺畅无阻。
可如果县衙里那具尸体才是她一直以来的“丈夫”……
那家里这几日与她日夜相对的男人又会是谁?

在她看到尸体之前,一个妇人却先一步赶到县衙认领了那具尸体。
织雾和刘甫到时,妇人已经扑在那脸、胸皆血肉模糊的尸体上哀嚎了一刻。
妇人只说,她家男人左肩后面有一道月牙形状的烫伤,和尸体完全吻合无误。
刘甫见事情突发变故,亲自翻看了尸体背面果真符合之后,随即皱眉询问妇人:“那这份路引怎么会在你丈夫身上?”
那妇人瞥了一眼,竟也没觉意外,反而语气从哭丧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几番嗫嚅之下,这才吐露:“我……我丈夫有盗窃的前科,想必是那日混乱中,他怕是一时顺手了……”
即便如此,刘甫心头的疑窦反而更大。
刘甫正欲对那妇人开口盘查,这时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从县衙外缓缓走来。
此人约莫三十岁上下,看向刘甫的眼神并不和善。
刘甫见到此人当即抱拳,口中唤了一声“罗县令”。
罗县令当着外人面自是没有说出什么重话,待他将刘甫叫进内堂之后,隐约的斥责还是传了出来。
过了片刻,刘甫出来后神色冷肃。
先前上头只是暗地里警告了一番,这一次直接明令禁止再继续调查刺客一案。
这罗县令背后所倚仗的,却是那位瑾王。
只是一切都实在过于巧合。
刘甫在这件事情上刚有一点进展,就立马被人打断。
而那妇人也不早不晚,恰好只早他们一步抵达县衙。
刘甫办案多年,自然不会轻易相信那妇人的言论。
待看见外面等候的织雾,刘甫心头却想到方才告诉她“认领丈夫尸体一事”时的情景。
诚然,刘甫最初也是刻意说的骇人听闻,想要用猝不及防的方式来诈出寻常人最为真实的反应。
可织雾当时所作出的不知情模样不像虚假。
对织雾的怀疑稍减之后,刘甫握紧手中佩刀,暂且搁下重重疑点,将先前的故意试探收敛,只当一场误会:“还请阿雾妹子见谅,今日属实是我失责,错将那具尸体当成了你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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