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辞卿和江雾不同,他回到这儿的时间更早,次数更多。
他用了和江雾一样的方式,把所有已经到手的证据藏好,当再发现它们时,他就可以用它们来推理出所有——
这和江雾每次一走到郭钟子的死,就会发现她藏起来的画卷和线索手札,而后非要离开他一样。
所以他知道画中的一切。
谢辞卿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去告诉江易卓,最后利用后者不会追问的脾性说:“每个人都有秘密的,江统领何必问到底。”
江易卓没有再问。
想到金簪的事和谢辞卿所说的匹配上了,江易卓没有思考太久,答应查盛姝。
但在那之前他要先毁掉漏刻。
没有任何告辞的礼节,江易卓扬长而去。
回到房内时,盛姝正好送走陈诏回来。
她的外衫沾了雨汽,凉飕飕的。一进屋就要换衣裳,见江易卓在屋内,她躲到了屏风后。
四年的夫妻各怀心思,江易卓没有看屏风后一眼,耳边也自动屏蔽了盛姝换衣裳的声音。
他盯着角落里的漏刻,道:“我记得这东西是你陪嫁过来的。”
当初江易卓只觉得奇怪,她到底是名门千金,怎么陪嫁单子里会有这样一个东西。不过他的性子让他没有多问。
或者说除了童年时期的了解,他对这个四年的妻子一无所知。
盛姝换好衣裳出来,坐到镜子旁重新梳妆,说:“太久了我已经忘了。”
她的胸襟鼓鼓,细腰如柳,眉目如花,娴静而端庄,透过镜面看自己那冷淡的丈夫。
她的身姿实则很出众,但江易卓从来没有兴趣多看一眼。
江易卓道:“我最近要搬一张书案放在这里看公,不若将它丢了罢。”
盛姝微愣:“怎么不在书房看了?”
江易卓终于看了妻子一眼,“多陪你不好吗?”
盛姝的脸红红,“那便听你的。”
就算他不提这件事,她也打算将漏刻毁了的。因为最近她总是梦见很多血腥的梦,都和这个漏刻有关。
盛姝忽然想到什么,说:“娘约了我明日去拜送子观音。你……去吗?”
成婚四年,杨氏一直对盛姝膝下无子不满。盛姝的脾性比江易卓还要冷淡,不愿意争吵,虽然激发不起跟杨氏的矛盾,但这并不影响杨氏苛责她。
这事儿江易卓是知道的。
换了往常,他自是要拒绝。但现在不同,他要暗中调查她了。
江易卓点点头:“明日你叫我。”
盛姝脸上飞了一抹红晕,他既答应一起去拜送子观音,是不是能明白她话里的潜台词,愿意跟她过正常夫妻生活,跟她生个孩子了?
江易卓瞧见了镜子里她眉眼下的喜色,打破了她的希冀:“如果母亲再拿孩子的事说你,你不必放在心上,她那边我亦会帮你周旋。”
他又补充:“过段时间我会给你一封休夫书,送你离开江宅,你不必回盛府,后半生我会安置你。”
没有丈夫的情谊,江宅对她而言不过是囚笼,而盛府则是另一番地狱。
只有送她去别的地方安置,才算对得起她这四年的时光。
盛姝最后的一丝希望都被秋风吹散了,她从来不与人争论什么,默默答应。
要说的事交代完了,夫妻俩相顾无言,江易卓起身离去,顺便将漏刻也带走毁之。
盛姝不问他今晚歇在何处,这似乎已成了夫妻之间的默契。
彼此不闻不问,互不干涉。
但这不代表江易卓不明白盛姝对他的心,亦如盛姝懂他对江雾一样。只是他们都习惯了情绪内敛,从不说破免得起争执。
绮婷端了热乎乎的姜茶进来,是要给盛姝暖身祛寒的。
盛姝问:“看见姑爷了吗,他去了哪儿。”
绮婷放下姜茶说:“他把漏刻给小厮敲碎了,然后去了二姑娘的院子。”
盛姝低下头不再说话。
从江雾进宫后,江易卓几乎每日都会踏足她的闺房。兄妹俩从小感情就好,没人会起什么疑心。
他安排了下人日日打扫,里头干净得一尘不染。
江易卓坐在江雾的妆镜前,看着台子上摆满的胭脂首饰,想象着她晨起梳妆的模样。
心里有些遗憾,又有些痛苦,更多的是疯狂。
也许从杨氏逼他放弃铸剑,十四五岁的江雾像个跟屁虫,整日在他后面悄悄去剑铺陪他的时候,她就和江若锦不同了。
江易卓抚上了江雾的妆奁,玉制的盒子冰凉凉,像他放弃铸剑那天的心一样,让他不由得想起了从前。
他跪在江府的祠堂里,对列祖列宗发誓再不碰剑,后背皆是被家法打出的伤痕。
央视罚他跪半月自我反思。
江易卓越跪,所谓的反思越是反其道而行之。杨氏越是阻止,他就越要做出一番成就来,让信任的小厮四处搜罗古书来,当着诸位列宗神位看得不亦乐乎。
他就是故意的。
他看得津津有味,忽然听见外面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
以为是监视他的下人来了,江易卓连忙把古书藏在了蒲团下。
挺直腰板,看着列宗牌位一副认真反思的样子。
不一会,听见后面响起细声细气的呼唤:“哥哥?”
是江雾。
江易卓脊背打得更直了,生怕她给杨氏告状。
江雾偷偷摸摸进来,把祠堂的门关上了,又吹灭了好几盏蜡烛,才悄悄坐到江易卓旁边。
她蹲坐在蒲团上,满眼心疼地看着江易卓:“你怎么这么认真?背打得那么直,累都要累死了。”
江易卓心底快速闪过一丝错愕:“你不是来帮母亲监视我的?”
“监视什么?”江雾十五了,刚刚及笄不久,她从广袖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来,里面装满了桃花糕。
“这是今天辞卿买给我的,我一直舍不得吃,特地带来给你的。你这么多天不吃东西肯定饿坏了。”
谢辞卿是他去选剑铺时认识的,他只大了江雾三岁,才华横溢,满腹经纶,让不喜欢读书写字的江雾仰慕不已。
江易卓已经二十了,他清楚女子对男人的情感大都是从仰慕开始。
他不习惯发声,就没有阻止。
拿走了江雾送来的桃花糕,吃到嘴里却是苦的。
等跪祠堂的惩罚过去,他就要跟十五岁的盛姝成亲了。而江雾呢,爹娘那么疼她,必定会同意她和谢辞卿的。
明明很饿,但江易卓吃不下去了。
江雾也不走,就坐在那里叽叽喳喳跟他聊天。
“你说辞卿为什么写字那么好看,画画也那么好看,人也长得怪好看的?”
“姝姐姐才大了我几个月,她都能跟你成亲,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嫁给他了?”
“……”
江易卓险些被一口桃花糕噎死。
现在的江易卓非常憎恨桃花糕,它甜腻到发苦。
他的手在妆奁里随手拨弄着,试图让指尖染上点儿江雾的味道。
忽然,他看见里面有一支簪子。
雀的花样,金的材质,是金雀簪。和谢辞卿展示给他查案的那个一模一样。
江易卓颤着指尖拿起。
江雾回宫时,谢存衍就坐在她的榻上。她身上沾了些雨水,本想换衣裳的念头都被压住了。
江雾不看他,下意识避开他坐到很远的轩窗下。
谢存衍先开口:“见江若锦都说了什么?”
江雾道:“日常问候而已。”
谢存衍走近她:“我不觉得现在的她还能跟你日常问候。”
脚步声逼近,江雾的心跳开始加快。
现在的江若锦的确不会再和江雾正常相处,所以江雾去的这一趟甚至没有去西春园。
春姨娘死了,江若锦恨她。
谢存衍坐到了江雾对面,面色无常地倒茶:“你没有去见江若锦。”
“陈诏都告诉你了,你何必再问。”
谢存衍冷下脸:“陈诏一直被盛姝和杨氏拖着,根本没空看着你。”
江雾还没回答,他用力抬起她的脸,逼视着她的眼睛道:“他没有告诉我任何你的消息,只是我太了解你了,你如果见过江若锦不可能是这种反应。”
“春姨娘和弟弟才死不久,江若锦缠绵病榻、时日无多,你的父亲和哥哥又在办案,江府现在一片乌烟瘴气。”
江雾的眼圈慢慢变红了。
谢存衍继而道:“欢喜是不可能,忧愁伤心是一定会有的,但你这样平静,除非你见了一个能抚平你所有负面情绪的人。”
“是谁呢?谁能让你变得这么平静?”
谢存衍直接推翻了轩窗上的小几,腾出了空位后,他把江雾一把扯过来压在那儿。
茶盏哐当应声碎裂,江雾被巨大的声音吓了一跳,还没挣脱开,就被谢存衍的男躯控制住。
谢存衍钳制她的双手举过头顶:“你出宫前我是怎么告诉你的,不许见谢辞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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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窗下的暖台很小,江雾被谢存衍压在上面,胃里被挤得很想吐。
但江雾逃不开男人重重的禁锢,只能强忍住呕吐的欲望。
谢存衍看出她难受,禁锢她的力度稍微松了一些,他单手钳制住她的两只胳膊,另一只手去脱她的衣裳:“从现在起,我不会再让你单独离开雾宫半步。”
他眸似点漆,一点点被欲望填满,某个地方直直戳着江雾。
江雾挣脱不开男人的禁锢,可又不甘于就这样被人控制,她强劲的翻身,想要扭身逃开。
没想到谢存衍直接顺势抓过她的腰,把她反反的翻转过来,趴在台上。
窗户没关,外面的雨丝斜飞进来打在江雾身上,冷得她瑟瑟发抖。
谢存衍又脱去自个儿的衣裳,从后面抱住江雾,他看见了她腰间的罪印,但是并不惊讶,他一点点入侵江雾,声音沙哑:“我今日午睡的时候,做了一个梦。”
江雾惨白着脸承受他,双手用力抓住窗棂,外面一个人都没有,满眼能看到的只有愈发变大的雨幕。
谢存衍说:““我梦见你杀了很多人,专门挑选身份贵重的女子下手,让天下人逼我把你交出去。”
“然后你在送往刑场的路上,江易卓跟谢辞卿抢走了你。我本欲制造你假死的事,但是他们抢先了一步……你跑了,再也没有回来,其中还有谢巧环的帮助。我一怒之下,把谢巧环处以凌迟之刑。”
江雾全身僵硬,呼吸骤停。
纵然只是梦而已,可他说的却跟她今日与哥哥详谈的一模一样!
她慌张到全身紧绷,越是紧绷,谢存衍的存在感就越明显,她眼底渐渐被欲望强行浸染。
一时间都忘了去反抗他。
感到江雾的紧绷,谢存衍的眼神暗了下来,嗓音愈发哑得难以听清:“阿雾,你老实告诉我,你昨天、今天都去见了谢辞卿,是不是在商量这件事?你们联手杀了丞相夫人吗?”
江雾看不出谢存衍真正的心思来,不知道他真的只是在询问,还是在试探。
可如果只是试探,怎么会把他们谋划的事说得这样清楚。
江雾紧张地道:“这只是你的梦而已……”
她没说完的话被谢存衍给撞碎,他打断了她:“可这个梦太真实了。我遍天下的找你,无论是尸体还是活人都没找到,只在安定府搜到了许多你的画像。”
“那些画有几幅很惨,画的都是你如何惨死的模样,但还有更多的是你跟谢辞卿美满的婚后生活。”
江雾攀住窗棂的手握紧,指尖都开始泛白,视线里的雨幕因谢存衍快速的动作而变得模糊不堪。
她害怕被谢存衍察觉端倪,难得地哄他:“梦、梦都是反的……”
梦里她可是逃走了的,天涯海角遍寻不见,谢存衍说:“既是相反的,那代表你永远不会离开我了?”
江雾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听得出来这是他逼她做出承诺的一个圈套。
没有等到想要的回答,谢存衍的胸腔满是失望,明明跟她融为一体,他却觉得她好遥远好遥远,像此时正在下的雨,根本握不住。
他暂停下动作,手伸出去捏住江雾的下巴,将她的脸掰回来对视:“这个梦究竟是不是真的,明日我们去安定府看个究竟。”
闻声,江雾眼里的情/欲瞬间散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防备:“看什么?”
“看看我所说的那些画究竟存不存在。如果在,是不是说明我的梦是真的?”
江雾还没回答,他又继续道:“若是真的,证明你骗了我。你这两次见谢辞卿,的确是在商讨此事。阿雾,你知道欺骗我的代价是什么的。”
见他说的越来越认真,像中邪一样执着地盯着她,江雾无比慌乱。
可她还没来得及思考,谢存衍又来了,撞破了她所有的思路。
他俯下身来,掰回她的脸去亲她的唇。
谢存衍的亲吻从来毫无章法,叼住她的唇瓣一下下地咬,江雾吃痛得闷哼,他的舌逮住机会闯了进去。
“谢存衍……”江雾口齿不清地乱喊,再这样下去她就要窒息了。她开始在他身下挣扎,谢存衍不肯放开她,顺手一把将她从窗上捞起来,抱住往榻上走。
谢存衍把江雾放在床间,紧跟着自己也爬了上去。
他压在她身上,暂时松开对她的强吻,反将两根手指放入了她口中,“含住,亲亲我的手。”
江雾不肯,她别开头挣扎着要逃。
才爬到床头,又被谢存衍拽了回来,他俯身咬住她的唇,弓起的脊背力量勃发,将她完全笼罩住。
江雾跑不掉,只能任由他作为,他的吻从粗暴渐渐变得温柔,舌从她唇齿间离开,只抵住她的唇瓣忽然问:“谢辞卿这样亲过你吗?”
江雾不想回答,脸色红成一片,她厌恶谢存衍,可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本能反应。
谢存衍又问:“你喜欢他什么呢?”
“你觉得他生得比我俊?”
江雾冷冷看着他说:“你根本不配跟他比。”
谢存衍置若罔闻,继续说自己的:“还是觉得他是布衣,生活更自在?”
“亦或者,你欣赏他的才华,误以为那是喜欢?”
江雾彻底不想理他了,别开头闭上眼装死。
谢存衍把她的脸掰回来,手不由自主地去抚摸她腰间的罪印,“假如我事事学他呢,你会不会改改心意?”
江雾闻声,终于肯看他一眼:“你想为了我,泯灭掉自己?”
“不行吗?”
江雾讽刺一笑:“虽然我觉得为了别人泯灭自己的做法很蠢,但你如果偏要这样做的话,你随意。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不管你学他学了几成,我都不会看你一眼。”
“你刚才看了。”
江雾白了他一眼,懒得跟他说。
谢存衍继续说:“才华而已,我也有,我能学他的所有……”
江雾只当做耳旁风,没有在意。
谢存衍累了,倒在她身边抱住她睡觉,又说:“明日我将杨氏接入宫来,为你绣嫁衣。”
江雾一顿,“你想做什么?”
谢存衍道:“我等不了一个月再跟你成亲了,你定不会愿意绣嫁衣,只能让她来。我答应你,成亲后我会退位,给你布衣自由的生活,你喜欢有才华的人,可以,我愿意学习谢辞卿的一言一行,成为另一个他陪在你身边。”
江雾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真的疯了。”
谢存衍没再说话,江雾心里却很不安,她觉得谢存衍真的没什么做不出来的,过了一会儿难得耐心下来哄劝他:
“我弟弟才死不久,不宜办喜事。”
“成亲后我同意三年内不碰你。”江瀛是小辈,江雾无需守孝,谢存衍的退步无疑让得很大。
但这不是江雾的目的,江雾说:“我娘年纪大了,别让她做这些绣活儿了。”
“那我就让绣娘来做,至于她,就接入宫陪你。”
江雾不说话了。
无论说什么,谢存衍的决心已定。而且他并非是真的想让杨氏来陪她,而是只是想将杨氏也困在宫里,成为另一番隐藏的威胁和警告。
谢存衍的行为很快就坐实了江雾的这一番猜想。
第二日他就派人把杨氏接到了宫中,却只让她跟江雾见了一面,而后她去了哪儿,江雾不得而知。
谢存衍安排了杨氏,才又来找江雾。
他穿了常服,褪去龙袍冠冕,换上平凡布衣,面若冠宇,气质有意无意地收敛得温润,竟然真的有那么几分相似谢辞卿。
江雾没有心情欣赏,她直接追问:“你把我娘带去了哪儿?”
谢存衍道:“等大婚一过,你好好待在我身边,她自会安然无恙。”
“你太卑鄙了。”
谢存衍毫无所畏,他十分自然地拉过江雾的手,道:“去安定府。”
江雾心里拔凉拔凉。
他还是要去搜他所谓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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