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情势下,所有人都在期待着蒋承洲会怎么做,是否会考虑换个联姻人选。
但是,最后这事儿不了了之,对于这方面的问题,在前两天面对记者提问时,蒋承洲只回应过一次——
“我只会和我爱的人结婚。”
记者很快反应过来后再三提问,问他爱的人是谁,蒋承洲没有再给出回应,转而回答其他记者关于集团一些正经事务的问题。
但那个时候,男人始终揣在口袋里的左手却拿了出来,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在流利而气定神闲回答记者问题的时候,随手正了正领带,而这个时候,眼尖的记者自然都已经看到了他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戒……
雨还在下着,下得很大,甚至不时有地面上溅起的水花又溅落到脚边。
看着停滞的聊天界面,宋之怡脑海中又回想起了当时那个采访视频中的画面。
领带,袖扣,还有………那个戒指。
那是她送他的领带和袖扣,一整套整整齐齐的,都佩戴着,最近这段时间,但凡是有出镜的时候,这一套的出镜率总是很高。
而那枚戒指,分明和她手上的那枚是同一个款式,是一对。
这突如其来的大雨,给本就微凉的夜晚又带来了更多的凉意,但,她此时心却是滚烫的,却也是酸涩的。
他们彼此都明白对方的用意,却也都坚持着自己的坚持。
若是就这样不见面不联系的话,宋之怡觉得自己还能勉强支撑得住,但,月底的那个论坛会议,有可能会见到他吗?如果见到的话,她又该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他呢………
她有一种感觉,如果真的见到他,那她一直到现在的这些所谓坚持,会瞬间功亏一篑。
不过,这几个月的种种似乎也在无声地证明着,她所做的一切,她所以为的为他好,蒋承洲尊重,就如同那句“As you wish”,但是从没有选择接受。
真是固执得很…………
胃又抽抽的疼了一下,而这时,一个人影冒着雨从隔壁那栋教学楼跑了过来,是罗恩。
“嗨,你也在这躲雨?我刚在那边看到你就过来了,反正这雨还得下一会儿的样子,和朋友聊聊天也总归没那么无聊。”
由于跑过来,罗恩的头发和衣服都略微有些被雨水打湿,他便随手拍着身上的水。
宋之怡从包里递了一包纸巾给他。
“谢谢你,宋。”
罗恩始终总是一副能量满满的模样,每次遇上都是如此,宋之怡几乎就没有见过他情绪低落的时候。就像是一只快乐小狗。
两人随便东拉西扯聊了会儿天,雨似乎渐渐变小了,可能再过几分钟,便能离开。
而这时,罗恩突然没了刚才插科打诨的玩笑模样,神色变得有几分正经。
“宋,抱歉,可我还是想问问,你说你有喜欢的人,究竟是拒绝人的借口,还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如果有的话,我和他的差距在哪儿呢,真的没有一点可能吗?”
“罗恩,”宋之怡看着他,眼神诚恳,但里面拒绝的意味坚定,“喜欢是没办法比较的,这是一种非常主观的感觉,抱歉,我真的有喜欢的人,这不是借口。”
“你说的是你有喜欢的人,但没说过男朋友的字眼,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和他在一起?难道他不喜欢你吗?”
虽然再一次被拒绝了,但是罗恩也并不灰心,反而是站在朋友的角度,关心起她的感情问题,皱着眉挠了挠头发,脸上的困惑真情实感。
“怎会如此,像你这样漂亮聪明又有趣的女生,竟然会有男生不喜欢?除非那个男生取向男,难道……你喜欢的人是个女生,但是迫于压力没办法出柜?”
宋之怡被逗笑了,怎么还被质疑性取向了?
“不,是他(He),其实……他也喜欢我。”
罗恩更疑惑了,说道:“我的老天,既然你们互相喜欢,那为什么没在一起?你们的文化中对待感情都这么含蓄的吗?”
再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演变成罗恩各种不断撺掇她,要她珍惜这段双向的感情,要她大胆一点,不要这么含蓄。
给罗恩翻译了一遍“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又说了下“阳关道与独木桥”,但是这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显然不买账。
“No no no,Honey,你以为的为他好,就是真的为他好吗?你也说人家没买你的账,那既然如此,你们是在干嘛?我就真是搞不懂你们了,但凡你们有个谁主动一点,你俩孩子都有了………”
被这么劈头盖脸输出了一顿,宋之怡懵了。
这段时间她本来就在怀疑自己的选择,现在更是摇摆到了极致。
这时,雨,停了……
与此同时,大洋彼岸的另一端,海城。
从早上开始,就一直下着雨,蒋承洲坐在办公桌前,看着玻璃窗上的雨丝,细细密密。
敲门声响起后,他的座椅旋转了180度,由对着窗玻璃转而正对着办公桌,男人抬手摁了一下桌上的按钮,示意可以进。
“蒋总,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何刘走了进来。
何刘汇报了下目前的一些情况,经过了之前的动荡,现在基本又回到了正轨。
“蒋总,其实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
“说。”
何刘纠结了下,最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集团最近的洗牌,应该不是像别人所见的那般,是您处于被动的局面,而是您将计就计,借题发挥,做了一直想做,但之前没契机做的事,我猜的没错吧………”
男人手上正握着钢笔,最后一笔签完字,将文件合上,随意往前推了推。
何刘则将桌上的几个签好的文件垒起来,麻溜抱到了怀里。
“没记错的话,你毕业就跟着我了吧,从普通助理到特助,当时提拔你只花了一年,算是破格,看来,我确实没看错人。”
这段回答,无疑是肯定了何刘刚刚的猜测。
得了回答,何刘了然,然后去忙剩下的工作。
办公室里,蒋承洲从座椅上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俯瞰这个城市的高楼林立。
他现在这般气定神闲的模样,一如这几个月里在公司的每一天,而与这段时间旁的那些明争暗斗、人心惶惶,截然不同。
其实,早在接手环宇集团之后,他就有想过要大刀阔斧做出一些改变。
经过几代人的积累,经过以联姻的形式进行的利益捆绑与融合,环宇集团早已成为了一个庞然大物的存在。
然而,越是庞然大物,里面的零部件越多,越是容易有藏污纳垢的角落,而又因为过于庞然大物,所以压根没法去细细清理那些该清理的污垢,毕竟早已盘根错节。
要想做出些改变,出血是难以避免的,如若不断臂求生,再这么继续下去,以后只会越来越积重难返,越来越难以矫正。
至于蒋可那边,最近事业心强盛的很,他倒也乐见其成,毕竟蒋可的父亲确实也可以说得上是劳苦功高。得他们父子俩应得的那一份,于他而言虽然不至于说无关痛痒,但也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至于他父母这边………
虽然之前说是永远都不可能离婚,但却终究还是离了婚。
因为这意想之外的离婚,稍微多带来了些麻烦,无非是之前捆绑的一些利益,需要重新分割,实在不好分割的则继续保持着,算是单纯以利益进行捆绑,而非以联姻的形式。
其实,他觉得,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这句话从古至今都是对的。
只要有相同的利益,便可以合作,也没必要非用联姻的形式,毕竟婚姻也有可能破裂,蒋雄和白丽,便是最好的证明。
而因为这离婚,也顺带解决了之前的一桩问题。
不管是白丽还是蒋雄,之前还对于他联姻的事情很是上心,但是自从他俩离婚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过。
如今一切都在慢慢回到正轨,环宇集团的股价也已经经历了低谷后在缓慢上升。
雨似乎是停了,乌云散开,阳光露了出来,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在蒋承洲的身后留下一道深深浅浅的影子。
而这阳光照耀在男人的左手上,将那枚银质的戒指照得反光,在他的无名指上闪耀着。
他的这一枚戒指的内圈,同样也有刻字。
“Forever love”
爱意永恒。
是永远的爱,是心之所向。
这两枚戒指,是他找一位资深老工匠,学了好几天之后,做废了好几个戒指之后,终于做出来的一对他觉得满意的成品。
在他们还热恋着的时候,他就有在思考该送什么生日礼物给她。
似乎送什么,都不足以表达他的心意,那些商场里或昂贵的奢侈品,或随处可见的小玩意儿,似乎都配不上他的女孩。
所以他选择了自己亲自动手。
只是头一天才和工匠师傅约定好时间,打算有空的时候去学,但第二天,便是在别墅的那次会面,然后得知了她要离开。
可他还是按照约定好的,几天后去见了那位老师傅。
手工打造银戒,比他想象中的难一些,尤其是当他追求完美时,似乎一分一毫的细微差池也都不能接受,所以总是在重复打磨。
好不容易满意了,但到了刻字这一步,明明也是先在其他废料上练过手,直到练到满意了才在银戒上进行刻字,但还是又刻废了几次。
最后断断续续来工坊来了一个多礼拜,他才终于带着一对满意的银戒离开。
然后在分别的那一天,将女生的那一枚当做生日礼物送了出去,还是偷偷送出去的。
看着这雨后天晴,男人摩挲着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眼神悠远,似乎是要透过那遥远的地平线,跨越山海,望向地球另一端的某人。
不知过了多久,视线才缓缓收回。
手机屏幕亮起,男人在消息区的置顶处点进了与备注为【Me】的聊天,看着停滞不前的聊天记录,微微出神。
Me,My everything,我的全部。
Me,我,是相似的灵魂,是契合的□□,是那部分不可分割的我,是若缺少了,便没办法完整的我。
而后,男人切出微信,打开了邮箱,里面躺着一份电子邀请函。
说过“再见”,那自然意味着要再次见面。
国际论坛会议, 学术与行业的前沿。
开幕式上,宋之怡并没有见到蒋承洲的身影,心里不免多了几分隐隐的失落。
希望他来, 却又有点害怕他来, 如果他真的来了,他们真的见面了,她又该如何应对呢?
不过现在似乎没有担忧这个的必要,因为蒋承洲压根就没有来, 可是与会嘉宾名单里, 又明明有他的名字。
在那份名单里,蒋承洲是作为环宇医药的代表,虽然之前环宇集团经历了动荡,但是环宇医药从始至终都是蒋承洲自己亲自管理着的。
会议为期两天, 她的汇报是在第一天的下午。
这一天,也是蒋承洲的生日。
而至此,他们两个仍旧没有过联系。
脑海中不自觉回想起了蒋承洲上一次生日时两人在一块的场景, 不过才短短一载, 同样是在这一天, 却是天差地别。
轮到她上台时,宋之怡将上台前的紧张藏好,自信从容走上台,一口流利的英语, 毫不露怯的讲述,赢得了台下不时的点头。
可是这般自信和从容,却在接近汇报尾声的时候, 完美的表情之下隐隐有了一丝裂痕。
蒋承洲来了。
这一瞬间, 仿佛大脑轰鸣, 脑子只是机械性地继续着之前许许多多次演练的流程,继续将要讲述的内容汇报出来,拿着激光笔的手亦然。
好在只剩下几句结尾词,宋之怡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强制着自己不去看蒋承洲,终于是到了最后一页感谢页ppt,宋之怡最后一句话落,然后隐隐松了一口气。
而此时,蒋承洲已经在前排右手边的一个空位落座,那个位置本就是为他留的。
在这个会议厅的前区,两人隔着对角线的距离,视线对上。
然后,台下的掌声响起,这一道道的掌声中,蒋承洲的掌声也糅杂了进来。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此时也正在鼓掌。
他在台下宁静而深远地看着她,那双黑眸中带着欣赏和鼓励,而潜藏在那之下的,是眼底深处无限的思念,是终于见到却无法当即给予一个拥抱的隐忍。
掌声慢慢结束,宋之怡也从台上走了下来,走向自己的座位。
她的座位并不在前排,而在中后排的位置,也不在右侧,而在左侧。
他们之间隔着大半个会场的距离。
宋之怡的汇报按顺序是被安排在下午中场休息之后的第一个,而之后还剩下两个汇报。
他们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继续听着后面的汇报。
感受到手机震动的时候,宋之怡的心微微提了起来,不过不是她所希望的那个人,而是导师发来的消息,说是待会儿会议结束之后,晚上有一个晚宴,可以一起去参加,顺便可以和其他一些教授专家交流交流想法。
宋之怡应下了。
直到最后一个汇报结束,主持人宣布今天的会议议程到此结束,便是众人起身三三两两往外走的场面,不过,往外走时,宋之怡回头看了一眼蒋承洲。
他已经被几个人给围住了,那几人在跟他交流着,一副忙碌而热闹的景象。
宋之怡收回视线,走出了门。
而几乎是在她收回视线、扭回头去的下一刻,蒋承洲的视线越过面前的人,稳稳落在了她离开时的最后一道背影,是准确无误的捕捉。
晚宴上。
宋之怡跟着导师,被引荐了几位资深教授。
相谈甚欢,从对方的神态语气来看,宋之怡觉得自己不论是今天下午在台上的表现,还是现在的言谈举止,无疑是都得到了认可。
几位教授甚至还问她有没有兴趣到他们那儿读博。当着她导师的面挖墙角,宋之怡自然是委婉拒绝了的。她现在导师挺好,课题组的实力也很强,毕竟是她之前就精挑细选过的,所以没有要跳槽的打算,之后读博也基本定下是会在这儿继续读。
一顿头脑风暴,宋之怡只觉得好像自己天灵盖被打开了似的,又有了很多新的想法。
剧烈的脑力劳动后,随即是强烈的饥饿感,于是宋之怡便到了点心区,夹了几块小蛋糕,找了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吃了起来。
看到那有些相似的草莓小蛋糕时,不可避免的,宋之怡又想起了他。
他这会儿会在哪呢?也会来晚宴吗?还是说有其他的局?
埋头吃着,盘子里的小蛋糕就已经被解决掉了两三个,正打算再去找点别的吃的喝的,却在将叉子放于餐盘的下一秒,感受到背后的动静。
她被一个宽厚的怀抱从背后牢牢圈住,明明都没有碰到她,仅仅只是虚虚圈着,但是她一秒就感受到了来人是谁。
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感觉,这不是蒋承洲还能是谁………
盘子在面前的空桌上放下,于这安静的角落之中,响彻出一声清脆的陶瓷与玻璃的轻碰声。
放下了盘子,宋之怡的手掌转而撑着桌面,四指则在桌沿按压着,几乎泛白。
她全身紧绷,连呼吸似乎都凝滞住,心跳却在不断加速。
“好久不见啊……”
男人低哑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字一句敲击着她的耳膜,而远处,隐约传来的别人觥筹交错的交谈声早就已经沦为了背景音,甚至现在已经完全被屏蔽,她的耳中,此时此刻,似乎只能听见蒋承洲的声音。
“我不主动找你,你就当真不打算理我?”
男人的气息就喷吐在她的耳尖,甚至隐约都能感受到他唇的温度,如此这般,宋之怡也不知道是她的耳朵红得发热,还是他的唇炽热如斯,宋之怡只觉得像是有火烧似的,从他们彼此间所触碰到的位置,燎原般向全身席卷。
她的手紧紧抓着桌沿,似乎只有这样做,只有这样用尽全力,才能不让自己直接软倒在蒋承洲的这个极具侵略感的怀抱之中。
“理理我吧,我真的很想很想你,这几个月里每一天都在想,”蒋承洲的声音软化了下来,甚至带着几分可怜兮兮的语气,“之怡,那些你所担心所顾虑的事情,我都已经解决了,我们之间不再有任何的阻碍。”
“对不起…………”
女生的头低着,终于是憋出了这么一句话,仅仅是这么一句话,似乎就已然耗尽了全力………
然而,这句话还没说完,仅仅只是开了个头,下一瞬,她的手臂便被男人拽住,在男人大手的钳制下,宋之怡一把便被转过了身,双臂被他紧紧握着,是想要用尽全力握着却又在克制力度的那种握着,还带着些许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