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秀雅明白了,挺着隆起的小腹提着行李袋,郑重鞠躬:“多谢大师指点迷津。”
苏秀雅离开了。
楚月柠伸了个懒腰,“下一位。”
她眸子还没睁开,就听到算命的人噗通一声在面前坐下,木凳发出吱呀的声音,声音隐隐崩溃。
“大师,我倒霉啊,我真的好倒霉。”
“大师救命啊!”
第85章
青年二十来岁, 长相白净讨喜,穿着青色的polo衫戴着棒球帽。就是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他拿着圆溜溜的鸡蛋在伤口上滚动, 边滚动还边哎呦哎哟的叫。
“大师,你真的要打救打救我,不然只剩死。”
边上的街坊就笑。
“你究竟多倒霉啊, 讲来听听?”
“倒霉就要死,会不会太夸张?”
何文斌摇头叹气, “叔叔阿姨,你们有所不知,二十多年我从未试过像这段时间一样倒霉。”
边讲边滚动着鸡蛋, 想要熨平伤口。
“大前天饮水, 就差点呛死,小小一口水差点要了我半条命。前天走路,就差点让小区门前的电线杆压死。修理工阿伯说, 电线杆一直都有安排人定时维护,没理由昨天维护完, 今天就跌落。”
“还有啊还有啊。”何文斌越讲就越激动,拿着鸡蛋就想起身,还是后边的阿山婆按了下肩膀, 他才又老老实实坐回去。
“我睡觉啊,还差点被枕头闷死。好在阿姐梦游, 来我房间打一巴掌扇开枕头。”
想起什么,何文斌停下转鸡蛋抚摸着脸侧,声音闷闷的有点委屈:“不过, 平时,巴掌都是盖我面上。”
从前, 阿姐每每睡到半夜,就梦游到房间给他一巴掌。等到他彻底清醒后,阿姐又睁着眼晃悠悠回了房间。
何文斌对阿姐那是又气又急,还会出半夜锁房门的招,不过最后都是被一把砍菜刀破了局。
现在,他巴不得阿姐梦游进房间,巴不得阿姐扇他大嘴巴。
若不是阿姐,那晚他就无知无觉让枕头闷死了。
楚月柠见何文斌垂头丧气,polo衫的肩上还有若隐若现的黑气,要了生辰八字。
“你的家境富裕,上有一个姐姐,父母身体还算健朗。偏桃花多,从十八岁开始到现在陆陆续续谈了有四个女孩,不过因为是偏桃花,结局也是无疾而终。”
随着楚月柠的话,何文斌是眼见着落寞,垂头丧气的用鸡蛋熨伤口。
“情场失意,事业就得意。近两年事业运会不错,八字中能偏财旺于正财,偏财代表了是不可预见的大笔收入,正财一般是代表着靠辛苦所得,比如薪资。你应该是在创业期吧?”
听到有关事业的话题,何文斌又行了,疯狂点头,“大师算的没错,我确实在创业期,刚刚起步的阶段。”
楚月柠笑了笑:“好好干,抓住近两年的机会。”
何文斌眼睛亮的不行,大师这话不就赤裸裸的暗示他,事业能够成功?刚想咧开嘴笑,又被嘴角的刺痛扯回现实。
“哎哟哎哟。”何文斌拿着鸡蛋揉嘴角的淤伤,“大师,你看我这满脸的伤,就是被高尔夫球砸伤的。再这么下去,都担心熬不到事业成功的那天。”
何文斌在油尖旺区盘了一块草坪打造高尔夫球馆,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每次在球场路过,都能被半空的高尔夫球精准命中,偏偏打球的对象是客户,再加上球场还是自己的,他根本没办法索要赔偿,只好忍了下来。
“但是,每次过每次都失误打中我,是否过分了点啊?”何文斌越讲越生气,揉鸡蛋的力道重了几分,又痛的龇牙咧嘴。
“搞得我现在都不敢出现在球场边。”
倒霉的事,说起来不止一件两件。
诡异,实在是太诡异。
街坊们跟着楚月柠也算接触不少灵异事件,嗅觉也算灵敏。
“别讲,还真挺倒霉的。”
何文斌崩溃了,“真的好倒霉啊。”
“别急,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
年长的街坊就安抚。
“你不如仔细想想有没有做什么得罪人的事?”
“比如抢人坟头的供饭,又或者在人坟头撒尿?”
何文斌立即否认:“各位阿叔阿伯,我绝不可能做如此低俗、没道德、没下线的事情。”
“哦?”边上传来淡淡的声音。
楚月柠看着何文斌肩膀围绕着淡淡的黑气,笑了,“你再好好想想。”
不忘提示。
“就在三个月前。”
何文斌见大师都发话了,他也就认真想想,随着鸡蛋揉动的幅度越大,人也越急躁不安,“大师,我三个月前在忙修高尔夫球场的事呢,别说坟,连人头骨都没看见。”
“真的。”说着,何文斌还信誓旦旦发誓,“我用老爸的项上人头起誓,如若有假,死他。”
“没说是坟。”楚月柠纤细的素指在桌上轻轻敲击,“三个月前,你路过草坪时,是不是做了什么事?”
何文斌努力想想,还真想起来了,“哦,大师连这也能算出?当时我和工人吃完晚饭,就去草坪走了下,还没多久呢就尿急起来。”
“我望啊望,就去草坪边边上撒尿。”
“不过,除了这个,我也没干别的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啊。”何文斌是真的费解,“难道说,撒尿和倒霉有关系?”
楚月柠掐指算了下,问,“你当时还遇到了什么东西?”
“我当时就遇到了一个小孩啊。”何文斌拿着鸡蛋比划着描述,“穿个黄色毛茸茸的袄子,戴个小瓜皮帽,眼睛黑溜溜的非常有神。”
何文斌依旧记得当晚的情形。
小孩就站他旁边,扯了扯他裤子。
何文斌当时撒尿,还看了小孩一眼,小瓜皮帽下的小脸蛋很白净,指了指黄皮耗子就歪头问。
“叔叔,你看我像不像人?”
稚嫩的声音细细的,就和五六岁小孩差不多。
何文斌乐了,“喊什么叔叔,喊哥哥!”
“好吧。”小孩有点委屈,改了口,“哥哥,你看我像不像人?”
何文斌也不知道小孩在执着什么,本来就是人还需要像人?他抖了抖尿拉裤链,“像人有什么好啊?”
小孩委屈巴巴说,“像人,就可以做人。”
若是以往,何文斌早就撒完尿溜了,或许是当时天色已晚,或许是连日看场地过于艰辛,他抖机灵的来了句。
“做人有咩好?不如做坨屎,厕所一冲进了下水道就没了,浑身轻松。”
故事讲完。
全场静默。
阿山婆大几十岁年龄摆在这,意识到不妥,“阿嫲从前曾讲过一个故事,是有关于黄鼠狼讨口封。等黄鼠狼修炼成人型的时候,就会像过路的路人讨要口封,能得功德圆满。”
有年龄上来的街坊也立即举手,“黄鼠狼讨封,我也听讲过,外貌形容的就和小何先生形容的一样,如果讨封不成功,黄鼠狼还会向害他失败的人讨债。”
“是啊,听讲不单止这一代要被害,还会连累下一代。”
何文斌越听越瑟瑟发抖,去看楚月柠,“大……大师,真……真的是……黄……黄鼠狼?”
楚月柠闻着何文斌身上淡淡的黄鼠狼臭气,挥了挥手,无奈叹息:“你说呢?”
何文斌欲哭无泪,“大……大师,我还……还有件事没……没说。”
“什么事啊?你想要柠柠帮忙,就老实点!”阿山婆抓着桃木梳威吓。
“就……就当时小孩……黄鼠狼是从我前面窜出来的,所以……所以……”何文斌面如土色。
“我尿了它一脸。”
天知道,黄鼠狼看到有人兴冲冲跑出来讨要口封的时候,被尿滋一脸。
它有多懵逼呢。
街坊们都被这小子气笑了。
“屙尿啊?行了, 大师不用理它了,换别人在你脸上撒一泡尿,你也得倒霉。”
“真是要被现在的年轻人笑死, 黑麻麻大半夜撞见都不害怕。”
“有一讲一,黄鼠狼讨口封被讲像坨屎,又尿它一脸。没让他死, 已经够网开一面。”
“换我得天天诅咒这小子吧?”
何文斌越想越慌,哭丧着脸, “这都倒霉了三个月,再倒霉下去该不会要死吧?”
“大师,你一定要救救我。”
见何文斌真的被吓坏了, 楚月柠安慰他。
“死肯定不会。黄鼠狼修炼百年, 才能换来一次讨口封的机会。死了人损了功德,它会立即被雷击毙。”
“能活到讨口封的黄鼠狼,都没有做过坏事。”
何文斌想了想, 说:“讲起来也是,自从第一晚撞见后, 第二个月的晚上又撞上了。”
“又撞上?”阿山婆好奇问,“它是不是变出原型恐吓你?”
“没有。”何文斌摇摇头,他依稀记得那天晚上, 他又从草坪传过,戴小瓜皮帽的小孩挡住了他的去路。
小小的手掌提着一支烧鸡。
黑溜溜的眼睛亮着光, 细嫩的声音在漆黑的夜里响起。
“哥哥,我请你吃烧?”
何文斌当时挺诧异的,小屁孩还挺会来事, 也没讲客气。
两个人,嗯, 他当时以为是人,找了块草坪就席地而坐。何文斌没吃晚饭,饿极了。
黄鼠狼这回不止带了烧鸡还带了人类最喜爱的烧酒,毛茸茸的小爪抱着小鸡腿时,愤愤不平。
辛辛苦苦起早贪黑干了一百年,为的全是讨口封的那天。
结果被一句做人不如做屎给毁了。
第二个月,它为了讨口封成功特意带了烧鸡和酒,听太爷爷曾经说过,太爷爷讨口封时就是用的这一招才成功。
吃人手短拿人嘴软,自古以来人兽通用。小黄鼠狼坚信这招一定可以!
阿山婆听到这,拿着桃木梳刮了刮头皮,问:“结果嘞?成功没?”
何文斌沉默了会儿,“烧鸡太香,烧酒太浓,我……睡着了。”
依稀记得黄鼠狼后来拍他脸来着,反复询问,“我像不像人?像不像人?”
何文斌以为它在讨债,塞了两百块钱给它,眼一闭腿一伸直接就到了天亮。
“大师。”何文斌苦兮兮的问,“它究竟为何一定要找我?一次失败还不够吗?换个人说不准早就成功了。”
楚月柠提起茶壶往茶杯里加水,淡声说:“黄鼠狼讨封,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行。八字首先得硬,能够抵挡得住阴物。不然八字弱的,见黄鼠狼讨封的第一天就会被吓死,黄鼠狼原本就功德圆满,离成精只有一步之遥,害死人得不偿失。”
“黄鼠狼讨口封有三次机会。从第一次开始到第三次都需得是一个人,它已经找过你两次,还有一次。”
“还有一次?”何文斌揉伤口的动作停下,拿着鸡蛋露出害怕的神情。如果不知道对方是黄鼠狼还好,直到是黄鼠狼,换谁谁不怕啊?
黑灯瞎火,看着和真正的五六岁小孩差不多。
“大师,那我倒霉的事情该怎么办?就怕还没撑到它来讨口那日,我就被车撞死又或者是跌入水库淹死。”
实在是不怪何文斌这么想,他现在倒霉都走个路或许都能摔成重伤住院。
“因果羁绊,你与黄鼠狼已经见过两面,就算它不想害你,始终是阴物,正常人与阴物接触久了,运势都会受到影响。”楚月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说。
“等到第三次它来找你,你随了它的心愿,因果了解,自然就不会再倒霉。”
何文斌见还有救,松了口气,拿着的鸡蛋沿着桌磕碎一圈,鼻青脸青的脸庞显出干净的笑容。
“多谢大师解惑。”
说着,他付了卦金,又将磕碎的鸡蛋递到楚月柠面前,伸了伸,“卤汁鸡蛋配香茶,世界一绝。大师试试?”
楚月柠目光下移。
何文斌手握着半截包着鸡蛋皮的卤汁鸡蛋,想起刚刚鸡蛋在他脸上滚过无数圈,纵使明白对方是好意,楚月柠也没办法做到毫无心理负担的吃下。
没忍住轻咳几声,“算……算了,你自己吃吧。”
“大师真是客气,那我先回去了。”何文斌咬了口鸡蛋,动作牵拉着伤口,他边起身边嘶哈嘶哈的咀嚼。
街坊们注视着他回去,不忘善意提醒他。
“记住啊,千万别再误事啦。”
“咩就是,黄鼠狼修炼一百年也不容易,就让它成精啦。”
“是啊,小心黄鼠狼没讨到口封,你要倒霉一世。”
何文斌离开糖水摊,笑眯眯回头摆手,“叔叔阿姨,我知道,这次一定不会误事。”
话还没落。
忽然他猛地往后退了几步,就在差点狠狠摔一跤之际,他稳住了身形。
街坊们看的提心吊胆,知道他倒霉是一回事,看着他倒霉又是另一回事。
“没事吧?”
“有没有摔着啊,需不需要去医院?”
何文斌抬起脚,一股恶臭传上来,神情绿蓝青黄紫全过一遍,哭笑不得,“踩了狗屎,还算好,没大事。”
说完,何文斌就摆手彻底消失在庙街的尽头。
街坊们想起黄鼠狼的事,都非常感慨。
“讲起来,活了五六十年,还没见过成精的动物,不知会是什么样嘞?”
“世界真是奇妙,从前一直以为精怪传说只会存在小说中。”
楚月柠算完了今天的三卦,准备收桌子。阿山婆也在帮忙,弯起腰将桃木梳往后脑勺一插,虽然已经上了年纪,好在腿脚利索,撅着屁股三下五除二就将桌子提起来,轻快地塞进摊车底。
有位上了年龄的阿伯就好奇,“柠柠,黄鼠狼现在不会害人,成精以后嘞?”
楚月柠将茶具装进袋子放进摊车,想了想说:“随着现代化,能够修炼成精怪的动物已经越来越少。黄鼠狼成精,也并不是能真正成人,它只是五官会更像人,又或者某一方面和人很像。”
“善恶全在一念之间,若有恶念,除了天道法则,还会有人去处理它。”
不然,玄师的存在是吃干饭?
阿伯懂了,他还想问什么,老身板忽然被一道力道推向前,他吓得面容青白,回头看,“哪个衰仔?不要命敢撞老人家?”
“没事就滚开。”寸头的女人推开阿伯,叼着香烟,夷然不屑的眼神看向已经收拾好的糖水摊,嚣张的指着楚月柠的鼻子,“我问你,今天是否有驮肚婆来算命?”
楚月柠淡声说:“无可奉告。”
艾瑞气急败坏,她刚刚回和苏秀雅的住所,翻遍整间屋都没有看见存折,顿时汗流浃背。
要知道,存折上可存着几百万港币,是艾家店铺要用的周转资金。眼看着又要付一笔货款,存折却不见了。艾家得知事情后,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们里里外外将房子翻找一遍,艾瑞要找苏秀雅问情况,发现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苏秀雅怎么找也找不到。
情急之下,艾瑞就一个个拍邻居的门,想要问问有没有邻居看见苏秀雅,总算问到了一个人。
对方说苏秀雅出了两次门,一次和邻居说要去庙街算命,一次就在临近中午的时候,带了个旅行袋就走了。
艾瑞联合在一起,马上就找来庙街。
Sasa也急,想上手扯楚月柠的胳膊,被对方清淡的眼神扫一眼,她蓦然后背升起凉意。
Sasa松了手,她收敛生气的表情,鼓起嘴巴摆出天真可爱的表情,“小姐,你真的不知道那个女人去哪儿了吗?偷偷告诉你哦,那个女人可坏了,偷了我们家几百万跑了。”
她试图想要引起楚月柠的同情心。
普通人听到这,肯定也跟着急了,不然也会主动帮忙说要找的。
楚月柠却仿佛看穿了Sasa故作天真友善的伪装,挑眉,“然后呢?”
“然后?”Sasa愣住,她完全没料到楚月柠根本不吃这一套,回神后,勉强笑起来,“如果小姐是知情人,就麻烦讲出来。不然到时候找到那个坏女人,你要被连累一起坐牢噢。”
威慑恐吓。
楚月柠按了按耳屏,微叹,真是听过太多了。
半空响起飞机的轰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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