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好人。
太好了。
榴花的眼泪控制不住，这么好的人，她为什么就喜欢不上呢？
反而是莱伊那个人渣，总能牵动她的情绪。
“榴花不要哭。”
诸伏景光右手手掌轻抚女孩的后脑。他微微笑了一下，“喜欢是很主观的事。不要逼自己。而且……赤井他不是莱伊了。你动摇不是什么罪无可恕的事。”
“说实话，我有点羡慕他，羡慕他不管不顾肆铱椛无忌惮的样子。他不会想一个大男人成天爱挂在嘴边是不是丢人……而我们总是羞于表达。”
内敛，不要让自己成为对方的困扰是他成长的底色和教养。
他永远也做不到像赤井那样热烈。
他输在了这里。
不甘心，但又无可奈何。
因为人的本性是没那么容易改的。
榴花其实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
难过一个很好的男人放弃爱她了。
她自私又贪婪的依赖景光先生的温柔和克制，他永远不会让她觉得难受，不舒服。甚至是现在，他也主动推了她一把。用自己的退出让她正视自己的心。
她知道她这样不好，她给不了景光先生承诺和未来，却又霸占着这个好人。
“景光先生。”
“嗯。”
“你一定要幸福。”
诸伏景光失笑，“这话应该我来说吧。榴花，你要幸福啊。”
诸伏景光走了。
榴花回到宿舍趴在窗边，看着天上的星星半晌都睡不着。
她是个坏孩子。
有一点所有人都不知道。
三年前，莱伊留给她的，除了噩梦，还有爱。
来叶崖上，他用命保护她，背叛了养大他的组织。
最后还“死”了。
这很难不被触动到。
三年里，她就像是自我攻略了一般，总是想，这个世界还有人会像莱伊这样爱她，为她“死”吗？
莱伊的“死”证明了他的爱。
就像她的妈妈。
台风的废墟中，妈妈用自己的命为她撑起小小的空间，让她等到了救援。
那是一个母亲最极致的爱。
莱伊给了她爱情的极致。
为了她背叛自己的出身，为了她，义无反顾的奔向了死亡。
好吧，虽然三年后这个人重新出现，让“死”成了个笑话，但不可否认，这三年里，她真以为莱伊死了。
莱伊死了，她对他的恨意就像浮萍无根可依。
他留下的爱与噩梦交织，和冷白的月光陪伴她每一个黑夜。
莱伊用“死亡”让他的爱变得刻骨铭心。
她忍不住。
景光先生靠近她想亲吻她的时候，她脑中闪过的居然是黑色长发的莱伊。
阴魂不散。
幻象里，墨绿色眼眸，轮廓深邃又英俊的男人闭着眼睛靠近她，灼热的呼吸吹在她的脸上。
他们的距离是那样的近，她可以看见他黑色的长发散落在颊边，可以看见他浓密的睫毛长的性感，他手掌强硬的放在她的后脑，低头亲吻了她。
这是发生过的现实，也是梦境。
虚幻与现实交织，最终定格在景光先生温和帅气，没有任何攻击性的脸上。
她以为她可以。
事实上，她嘴唇颤抖，在景光先生缓缓靠近，即将亲上的时候，她狼狈的躲开了。
这是她和景光先生唯一一次有些越界的亲密。
对于景光先生来说，他应该是尴尬的吧。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他只是温和的笑了笑，退回到朋友的位置，伸手安慰的放在她的头顶，柔声说：“没关系。”
她是个坏孩子。
她甚至在一瞬间有点责怪这位温柔的警察先生为什么不能像莱伊那样强硬的亲过来，覆盖掉她的记忆。
等她意识到她在想什么的时候，她心态差点崩掉。
她难道是个M吗？居然还怀念起莱伊的强硬了。到底是她疯了还是在犯贱。
她用最恶毒的词汇咒骂刚刚希望景光先生强硬一点的自己。
你难道在怀念那个强-奸犯对你所做的一切吗？
来叶崖上，那个人表情坚毅的带着她躲避机枪扫射过来的子弹，捧起她的脸，对她说，他爱她。然后把她推给了公安，毫不犹豫的转身迎上琴酒。
那是个强迫她的人渣混蛋，毋庸置疑。
他爱她，同样毋庸置疑。
莱伊死了。
死的太妙了。
就因为莱伊死了，她才敢隐密的，不让任何人知道的品味莱伊最后送给她的礼物。
一份极致到愿意为她去死的“爱”。
伦理道德不允许她怀念一名强-奸犯，她必须唾弃莱伊，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对待她，生怕刺激到她。
她确实憎恨莱伊。
但这份恨意在他送她回学校，为她死了后，变淡了。
她还很年轻，她的未来还很长，她没必要在一个死人身上倾注恨意，让自己困于囚牢。
其实，如果莱伊不爱她，是个玩弄女人的烂人，她绝对会在这个人进监狱或者死后彻底把对方扫入垃圾堆。
但偏偏莱伊留给她一份难得的，极致的“爱”。
就像个不甘就此死去的怨魂，阴魂不散的缠绕她，夜夜入梦。
她神经病一样恐惧和异性独处。
所有异性在独处时都会幻化作莱伊，墨绿色的眼睛盯着她，阴魂不散。
她恐惧。
她亦……兴奋，扭曲又癫狂的，对危险的兴奋。
简直就像坏掉了一样。
这种隐秘的心事无人得知。
所以，她其实是个坏孩子。
莱伊带给她的危险，在莱伊死后，化成危险的诱惑让她毫无顾忌的沉沦。虚与幻，爱与欲。
但可是。
莱伊活了。
他活了事情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她可以隐秘的把玩一个为她而死的人渣的爱，却不能接受一个活的人渣的爱。
否则，她对不起曾经绝望的自己。
曾经想要逃脱，却在临门一脚，被拽回去，压在门上侵犯的自己。
他怎么就活了呢。
她很愿意一辈子怀念一个为她“死”爱她的人渣。
她不用考虑道德，不用考虑是不是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反正她隐秘的心事无人得知。
但对活着的莱伊，就不一样了。
啊，那个女孩和强-奸她的男人在一起了。
想到这种议论，榴花都受不了。
莱伊曾说，如果她是个庸俗、市侩、愚蠢、头脑空空的女人，他会杀了她。
她确实不庸俗市侩，但她虚伪自私又贪婪。
她贪婪“爱”意。
她因为世俗的眼光，虚伪的拒绝承认“爱”。
知道她本性是这样的自私，那个男人还会爱她吗？
呵，恐怕那个男人爱的是积极阳光，永远向阳的栗原榴花。
榴花手指在玻璃窗上滑动，目光幽幽，清冷莹白的月光下，女孩脸颊白皙，表情冷淡，美的如九天仙女，亦如诱人堕落的女妖。
森谷帝二非常好审，他个性狂妄，且对自己专业极度自负，根本不屑于说谎。
简单来说，他是通过别人介绍，在黑市上下的单子。
“我不知道接单子的是谁，反正他们给了我需要的商品，我付钱，就这么简单。”
“交易人长什么样子啊……很高，银色长发，哼，一看就是混黑的家伙。”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让一旁的公安把琴酒的画像递给他，找森谷帝二确认，得到肯定答案后，人都麻了。
组织自打三年前来叶崖损失惨重后，三年里一直都低调的不留尾巴。
zero卧底任务无从下手，组织经历了数轮大清洗。
赤井之前找公安交易，提供了宫野夫妇的情报。
zero最近都在忙这个。
话说，zero确实说过，感觉今年起，组织又开始蠢蠢欲动的活跃了。
从琴酒都在黑市交易来看，组织确实开始活动了。
赤井秀一眼睁睁看着苏格兰把榴花带走。
【赤井，再给她点时间吧。】
行，他给时间，但榴花只能选他。
赤井秀一的目光中有着属于曾经莱伊的偏执和狠意。
第二天。
赤井秀一收到了榴花的消息。
【我们谈谈。】
见到这条消息，赤井秀一牙疼。
每次榴花的谈谈都不是好事，不过，他还是翘起了嘴角。
他喜欢小榴花这点。
还记得在美国念大学那时候，琴酒每个晚上都去泡吧，他苦哈哈的搞学业。有时候不想学了，他会拉着琴酒一起看个电影。
电影涉猎范围极广，有文艺片，有爆米花商业片，有悬疑破案的，也有少年少女纯爱的。
他看电影时最吐槽的一点就是不管男的女的都是哑巴。
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说，非得等对方猜到感知到。然后中间有一大堆误会。
琴酒对此嗤之以鼻，组织谁要是敢让他猜，他不介意直接判定对方是叛徒，然后送一发子弹过去。
赤井秀一也讨厌误会。
他很烦电影里的男男女女当哑巴。
果然，小榴花不管哪个方面都特别合他的心。这让他怎么能不爱她。
想到小榴花对他本人的抵触。
赤井秀一还是易容成了冲矢昴。
榴花一大早有课，她上完上午的课，刚从教学楼里出来就见到了等在教学楼外的冲矢昴。
也就是赤井秀一。
【我可以一辈子都是冲矢昴。】
昨夜，摘掉易容的赤井秀一哀求的对她这么说。
榴花垂下眼眸，她从没有怀疑过赤井秀一爱她。
但赤井秀一爱的真的是她吗？
还是幻想中的泡影？
就像曾经的莱伊。
对街边弹吉他的她一见钟情。
傲慢的认为，如果她玷污了他的一见钟情，他会毫不留情的除掉她。
街边弹吉他的女孩何其无辜，她只是不符合一个人渣的幻想就连命都要没了吗？
从这点来看，莱伊的爱根本就不可信。
【榴花，他已经不是莱伊了。】
榴花抬眸看向等在那里，面容冷淡，成熟又有点高冷精英气质的男人。
如果这个人不是莱伊，她应该会对这样的男人一见钟情。
只是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有着仿佛学者一般的温润，又有点神秘。
可惜，这个人是莱伊。
一开始就让她觉得危险和需要远离的男人。
榴花走过去，表情冷淡的说，“去植物园那边吧。”
东都大学校内有一片名叫“小石川”的植物园，途经博物馆，整条大路两边是茂盛的樱花林。
现在早就已经过了樱花季，西式博物馆建筑和日式庭园交相辉映，是东都大学有名的散步地点。
那里风景漂亮，来往行人络绎不绝。
对于榴花来说，算是安全的聊天地点。
虽然景光先生说他已经不是莱伊了，但榴花不确定幻想破灭的男人会做出什么事。
榴花认为赤井秀一根本就不了解真正的她，他一直憧憬的都是他幻想中完美的泡影，有许多情侣都是这样，没交往前觉得非这人不可，真正相处后会发现，对方根本就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
这种情况通常都是因为白月光只适合挂在天边。
近看全是陨石坑。
两个人在林荫大道散步，空气清新，气氛舒适融洽。
赤井秀一有点享受这份宁静，如果他能牵着小榴花的手，放进自己大衣的口袋，那样就更好了。
真的好适合牵手啊。
赤井秀一有点蠢蠢欲动。
榴花不知道怎么开口，不知道怎么戳破，让赤井秀一意识到，她和他想象的爱人不一样。
“赤井先生。”
榴花决定快刀斩乱麻。
“我记得你说过，如果我是个愚蠢庸俗脑袋空空的女人，你会在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就杀了我。”
赤井秀一脸上淡淡的笑意僵住了。
这段话好混蛋。
当初他到底是多混蛋才说出这样的混账话。
“呃，小榴花，你可以把这段话当做垃圾全部扔进垃圾桶吗？那就是个人渣烂人思想不成熟时说的垃圾话，不值得你放在心上。”
榴花：“……”
不是，你这个人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怎么还带变的？
这让她接下来怎么说？
说实话榴花有点惊讶，莱伊是真的意识到当初他究竟有多混蛋了吗？
是的。
或许刚假死的他没意识到。
或许在美国生活了三年，畅想和小榴花再次相逢的他没意识到。
在清晰的感受到，榴花因为他产生了巨大的心理阴影，在别人碰触她会条件反射的反击，颤抖的时候。
他意识到了。
当年的他就是个垃圾烂人。
他甚至把自己带入到小榴花的处境，如果有人敢那么对他，他会让对方死无全尸。
小榴花只是当年捅了他一刀，真是……太善良可爱了。
他确实是个人渣。
上帝既然没收了他这条烂命，他只好继续为祸人间了。
谈话的节奏被打断，榴花无语了几秒，好吧，这都不重要，她提起那段话也不过是想引出她是个贪婪虚伪自私的人，是不是也要杀了她？
既然没办法往这个方向谈，她还可以谈其他的。
“看过《怦然心动》这个电影吗？”
赤井秀一眨了眨眼，“如果我说没看过，小榴花会邀请我一起看吗？”
榴花：“别闹。”
赤井秀一笑了：“我说真的，榴花既然提到这个，一定是和我们的谈话有关。那么就一起重温吧。有什么话，我们电影院说。”
“也许……这是我们之间唯一的一场电影。小榴花。”
赤井秀一的声音很低落。
如果聊崩了，可不就是两个人之间最后一场电影嘛。
榴花觉得这个戏精在故意卖惨，但不得不说，唯一的一场电影这句话，有点触动到她。
只是一场电影。
就当还他这场爱意，给这场爱意一个谢幕吧。
榴花两个人去了学校附近的一个小型放映室。
《怦然心动》距离最初上映已经过去了八年，一般影院不会排这个片子，想要看得去私人影院。
东都大学学生多，校外各种为情侣服务的场所应有尽有，私人影院就是其中的一种。
当然，私人影院不只为情侣服务，也是朋友聚会的好去处。
榴花选了个非情侣主题的包间。
进去后，盘腿坐在榻榻米上，用遥控器查找电影。
赤井秀一老老实实的坐在一旁。
榴花其实也是在赌。
赌赤井秀一是不是真的改了，赌莱伊是不是真的“死”了。
私人影院，孤男寡女，你会怎么做呢？是FBI的赤井秀一，还是本性难移的莱伊？
怦然心动这个电影赤井秀一看过。
八年前一经发布，就风靡了美国，尤其电影中女主角幼年的扮演者在影片中笑的太甜了，哪怕他这个杀手也怦然心动。
他还特意约琴酒一起看，这可把琴酒恶心坏了。
八年后，再看怦然心动，赤井秀一发现他的心态变了。
榴花向来都是，既然选择做，那就别犹豫。
厚重的窗帘遮住了白天的阳光，私人影院包间内漆黑，榴花没开灯。
整个包间内，只有屏幕在发出光亮，两个成年人看着电影中的少男和少女，怦然心动。
电视屏幕的光打在榴花面无表情的脸上。
榴花一只手放在口袋里，口袋里是她的手机。
古汉语有句话，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榴花偏偏就喜欢在危墙下找刺激。
赌输了，她立刻按手机求救，再检验检验玛丽妈妈三年来的教授结果。
赌赢了……她就和赤井好好谈谈。
几缕碎发散落在额角，赤井秀一的注意力完全不在电影屏幕上，而是在榴花的脸上。
他伸出手，拨了拨眼前散落的碎发，在榴花转头冷漠的看向他时，露出个大大的笑脸。
嗯，他就是手欠，就是想摸摸碰碰。
“榴花想聊什么？”
不知道是昨天东都环状线拥抱的作用，还是米花都市大楼黑暗中，炸弹带来生存第一威胁削弱了她对异性的不适，榴花今天和赤井只有两个人共处一室，她居然有种难得的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