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也一直都知道迟拓对她很好。
都说从小缺爱的女孩长大以后容易恋爱脑,容易因为别人对她一点点好就深陷其中。
安也从来没有这样过,她父母确实没有给她太多的爱,但是她没有缺过。
最需要人关心的青春期,迟拓从没有缺过席。
小时候没想过回报这个问题,当一个人永远在身边的时候,他对你的好对你来说就生活的一部分。
她其实非常自私的,从来没有细想过自己对迟拓的感情。
依赖是肯定的。
就像迟拓说的,她也离不开他,这是肯定的。
那么其他的呢?
那些重逢后动不动就会产生的悸动,还有现在看到迟拓那么平淡的给她留出进退自如的空间后,喘不上气来的感觉,是什么?
她是因为迟拓太好不配要,还是因为自己产生的这种感情太失控不想要?
她似乎从没长大,定格在那个没有得到绿色雪糕的十四岁女孩,无法自洽,连那句我想要,都很难说出口。
她在演员这条路上其实早就羽翼渐丰,却一直等到幻昼开始逼她转型才想真正计划离开严万,任由她妈妈一次又一次的用你懂个屁你能不能长点脑子这样的话来攻击她,也是因为她心里面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要那根绿色雪糕。
那根代表着幸福,却是她不配拥有的快乐。
就像现在贴着她坐着,对她无限包容的迟拓。
刚才在车上给他打的那个电话里,他快乐得一直在笑,言语里藏着的感情一藏再藏却仍然漏得满车都是。
现在靠着她坐着,却已经恢复到稳如老狗的样子,表情柔和,昨天晚上在他眼底看到的浓厚到她都想拍张照的情感,已经被他非常熟练的藏了起来。
安也抿唇。
很多理不清楚的情绪堵在嗓子眼,她觉得应该说出来,而不是像以前每一次那样,忍下去就算了,过去了就过去了。
“迟拓。”安也语速很慢,“我没有后悔,我只是……觉得哪怕只是试一试,也应该是在精神健康的情况下试,而不是现在这样,你只是叫了一声安久久,我就挂电话了。”
“为什么?”迟拓突然开口。
“嗯?”安也思路被打断,有些诧异。
迟拓很少会突然打断她的话。
“我已经……”迟拓顿了半秒钟,似乎在努力压下情绪,可语调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温和,“跟你说过无所谓了,你为什么还要继续这个话题?”
他已经全力退回去了,她为什么还要绕回来?
安也不是脑子转得特别快的人,她思路被打断,又被迟拓明显的情绪起伏弄得更乱,所以她只能张着嘴看着他。
“其实没有那么复杂。”迟拓看着她,“其实很简单,就像你问我为什么会喜欢安久久一样,我想问你,你喜欢我吗?不是朋友的那种喜欢,你对我有过吗?”
安也的嘴唇微微张着,一双微翘的杏眸闪了闪。
“有过吗?”迟拓问。
“我……”安也莫名的有些口干舌燥,“嗜睡症发作的时候性|幻想对象是你。”
他们两人现在的气氛其实不是特别好,安也情绪不佳,迟拓情绪也一般,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带了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他很少会对安也这样不留余地。
可安也没有像以前一样顺着他给的台阶往下走,这让他多了一点勇气。
逼问了,她如果摇头,他就当这事不存在。迟拓自己跟自己说。
结果安也给了个这样的答案。
迟拓目瞪口呆。
“不是因为你是我发小,是因为如果我真的要做那件事,你是唯一一个可以想出画面的异性。”
“第一次发现嗜睡后会有这方面需求是在七年前。”安也说,“最开始是渴望拥抱和抚摸,后来想要更亲密一些的肌肤接触,再后来就发展成了典型症状。”
“我第一次想到的人,就是你。”安也说,“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喜欢,但是那次嗜睡症清醒以后,我很后悔一件事。”
“你当年跟我说,如果我们一直一个人,是不是可以搭个伙做个伴,我拒绝了。”
“这件事情我很后悔。”
“我不知道对你是不是喜欢,但是,我确实并没有把你当成朋友,因为我不会想着跟朋友上|床。”
安也说得非常直白。
所以空气结结实实的安静了几分钟,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饿吗?”迟拓清了清嗓子才再次开口,居然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我去做饭。”
安也仍然没动,话题有些进行不下去了,明明什么问题都没解决,可她进屋的时候那种慌乱绝望的感觉消失了。
很安全。
迟拓认识的那个人,就是那个连根雪糕都不敢要的安久久,所以她说任何话,都很安全。
“想吃什么?”迟拓已经进了厨房,探出半个身体问她,“别坐那边了,那边地暖不够热。”
安也终于站起来:“有什么吃的?”
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糖醋银鳕鱼?”迟拓翻着冰箱,“黑胡椒牛仔骨,还有青菜炒蘑菇,都烧了吧我都想吃。”
他也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安也:“…我还没杀青,我得维持这个体重到杀青。”
“银鳕鱼和牛仔骨都算高蛋白。”迟拓拿出食材,“今天过节,米饭用杂粮饭就行。”
“你不回律所了?”安也问。
“吃了晚饭再过去,今天元宵也没什么事,就去打个卡。”迟拓脱掉西装,洗手系围裙准备处理食材,“齐唯说这次的热搜目前还不用律所这边出面。”
“嗯,齐唯会用我的账号发声明。”安也把老白准备呼银鳕鱼上的猫爪子扒拉下来,“明天再碰头看看需不需要再做点什么,这次综艺本来就是赶鸭子上架的,能有这点流量就不错了,让热度自然凉下去就行。”
迟拓唔了一声。
老白没拍到银鳕鱼有些不太高兴,挣扎着伸出猫头又想去偷一块牛仔骨。
安也把老白抱出厨房,关上厨房门。
她没再说话,只是双手环胸靠着橱柜看迟拓动作娴熟的处理食材。
他做饭的动作比以前熟练太多了,宽肩窄腰的背影看起来非常舒服。
安也看着他把银鳕鱼洗干净切成适口大小,牛仔骨解冻以后用盐和黑胡椒抓了下放在盆里面腌制。
游刃有余的,似乎也不需要她帮忙。
安也打开了冰箱。
和她以前那个空荡荡的巨大冰箱不一样,迟拓冰箱里头很满,非常整齐的堆放着各种食材,安也看了一眼,都是根据生产日期排的。
她在冷鲜层拿了一个苹果,洗干净啃了一口。
迟拓抬头看了她一眼,说:“吃橙子吧,这苹果太酸了,得放两天。;”
“不要我喜欢酸的。”安也酸皱了一张脸却啃得很开心。
最后一点辣椒切完,迟拓脱了围裙洗干净手,打开冰箱门也给自己拿了个苹果。
他还是万年的一身黑,刚才被她摁在玄关坐了半天,衬衫有些皱,看起来懒洋洋的。
安也舔舔嘴唇。
她永远都无法自洽。
比如现在,一边觉得他们的关系真的怪到不能再怪了,一边觉得迟拓现在这个样子莫名的可口。
袖口挽上去以后手臂的青筋,因为半低头吃苹果低垂的眼睫毛,还有看起来有点薄的嘴唇。
安也轻轻踮脚。
她觉得自己踮脚这个动作也很舒服,和她配戏的男演员很少有能让她踮脚到这个弧度的。
迟拓意识到什么,抬眸看她。
安也闭上眼,叹了口气,嘴唇很轻的贴在迟拓看起来很薄却意外很软的嘴唇上。
第七十五章
这不是安也第一次和男性有这样近距离的接触, 她虽然没有拍过感情戏,但是演员,尤其是女性,不管什么戏里头都免不了肢体接触。
她很不喜欢这种接触, 她第一次和异性有类似这样近距离的接触是演杨正谊的那部墙里的少女, 那里面她父亲欠高|利|贷,又为了还钱偷了当地地头蛇东西, 最后他自己逃之夭夭, 只留下了还在上大学的女儿, 安也在这里头吃尽苦头,自然也包括了被醉酒的恶心男人堵在暗巷里威胁要她还钱的情节。
杨正谊早期的电影是没有阳光的。
所以她一直记得那场戏, 男人靠近的时候粗重的带着酒气的呼吸声, 那个镜头拍了十几次,灯光机位各种调整,为了入戏,和她对戏的老师在自己身上泼了几瓶二锅头,还倒了一盆酸菜鱼的汤料,走过来那个味道安也至今记忆犹新。
所以她贴上迟拓的唇的那个瞬间, 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她亲上去是因为那一刻的迟拓很诱人, 亲上了以后身体僵硬, 是因为想到了一些不美好的记忆, 那些扑面而来的酒味、言语羞辱、还有夏夜里街道下水道滚上来的带着潮湿的馊臭味道。
迟拓也很明显的僵住了, 安也吻上来之前没有任何预兆, 吻上来之后只是很轻的碰触了一下, 她就退了回去。
没有退很远, 就维持着迟拓一低头就能重新吻回去的距离。
迟拓伸手揽住她的腰阻止了她往后退的路,安也瞪着眼睛看着他, 两手撑在他胸口,用了点力抵住,维持着要碰不碰的距离。
她眼底有些微的抗拒,也有些意犹未尽。
一个矛盾的,磨人的家伙。
进屋前情绪低落得他都不忍心再逼她,现在不逼她了,她自己倒是撞了上来。
迟拓这次不想拒绝。
在确认她对他的感情和朋友无关后,他就不再想给她留后路。
一天不到的时间,他就找到了安也恋爱的题干,她会很主动,但是主动以后会很快退回去。
这种明明伤痕累累却仍然忍不住想要努力一下的试探举动,让迟拓心很软。
她一直是个很容易让人心软的人。
“闭眼。”迟拓的声音不算特别温柔,对于她这种撩完就跑的行为有点纵容的无奈。
安也退回去以后就恢复了呼吸。
迟拓那大概买了一百套的全黑工作套装触感很舒服,衬衫不厚,能摸到他胸口的肌肉纹理,也证明他平时的高蛋白低碳饮食不是说着玩的,手感很好。
他凑近以后,身上有很好闻的橙子味洗衣凝珠的味道,他一直喜欢果味的东西,和他在外面生人勿进的精英样子很不搭。
安也有些走神。
她在做安也的时候,觉得紧张就会走神,或者放空。
她对爱情没有想法。
对爱情的对象也没有想法。
她对性|行为有过想法,但那也仅止于睡眠中。
这种没有任何镜头和动作指导进行的亲密接触,重点太多。她第一次切身体会到,迟拓是个比她个子高了快二十厘米的男人。
过往那些并不是特别美好的工作记忆虽然被迟拓身上的橙子味道驱散了些许,但是也只是些许。
她开始紧张。
可迟拓让她闭眼。
她不敢,只能坚持睁着眼。
迟拓似乎是叹了口气,也似乎没有,他先腾出一只手,把安也抵着他胸口的手放到他的腰上,然后搂着她腰的那只手用了点力,让两人变得密不可分。
安也并没有觉得不适。
她只是仍然不想闭眼。
“凑太近会对眼的。”迟拓笑着说。
大手扣住她后脑勺,低头吻了下去。
安也的手微微的动了一下,慢慢团成拳。
迟拓在吻她,肢体语言能表现出珍视,这一点学过表演的安也很清楚,她能从迟拓的呼吸频率,手扣在她后脑勺的热度,他指尖的用力程度和他脸上的表情判断,他此刻很紧张,捧着她像捧着珍宝。
这个接吻过程她一直没有特别入戏,像是演完戏以后在看回放,脑子里想的是这样的角度其实不好打光,而且没有两个完整的侧脸,他这个扣住她后脑勺的姿势,其实会遮住她半张脸,这要是真拍戏,估计就是对方在故意抢戏了。
可迟拓吻得非常耐心,哪怕她一直睁着眼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也能很清晰的感觉到唇和唇之间短暂碰触短暂分开的触感。
确实会对眼。
所以她闭上了眼睛。
两手不自觉的又抵在两人之间,握成拳的手捏住了迟拓的衬衫。
迟拓很轻的笑了一下。
他是无意识的,可能是因为她拳头拽着他衣服太用力,也可能是因为她终于闭上了眼睛。
但是贴得很紧的情况下,突然的轻笑带给安也的感官刺激却出乎意料的大。
她闻到了迟拓的味道。
她一直都知道每个人身上都会带着味道,大部分人很难闻,那种和呼吸纠缠得有些热度的人的味道,很难有好闻的。
尤其是跟男人有关的。
她记忆里安怀民身上就永远带着一股臭味,那种洗不干净的带着烟酒油臭的味道;她拍戏的时候那些一宿一宿熬大夜的演员身上香水和烟味混杂的味道;还有在人多的场合贴身保护她的那些保镖身上的味道,汗味夹杂着各种沐浴露或者洗衣粉或者香水的味道。
大部分味道都有侵略性,横冲直撞的冲进鼻子,让人有被入侵的冒犯感,很不舒服。
但是迟拓,她从来没有闻到过他的味道,他总是藏在有些香甜的橙子洗衣凝珠后头,像是个隐藏的,没有性别没有侵略性的柔和的人。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闻到迟拓的味道。
那种带着呼吸热度的,和人有关的味道。
安也有一刹那的晕眩,她居然无法准确的形容出迟拓的味道,只觉得,有些晕。
他侵略性很强,那一刻安也的腿都有些软。
安也再次睁眼,用手用力的抵住迟拓靠近的身体,看着他。
迟拓也睁眼,带着鼻音的嗯了一声,语调上扬,是疑问的姿态。
这是迟拓。
是他藏起来的侵略感。
安也再次踮起脚,伸手搂住了迟拓的脖子,主动迎了上去。
这个吻和之前那个蜻蜓点水只是碰触的吻完全不同,安也贴上去的时候微微张着嘴,迟拓身体很轻微的颤了一下,很快就长驱直入。
她喜欢迟拓的味道。
那种晕眩的,刺激的,有温度,又带着一点冷冽的味道。
像是扒开了迟拓那层生人勿进的外皮,碰触到了他真正的内里,带着倾略性,并不温和,甚至有些热情和病态的依恋。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吻从安也莫名其妙的试探碰触开始,会直接燎原。
他们嘴里都有酸甜的苹果味道,迟拓那个比她的还酸,舌尖碰触到的时候,安也没忍住吸了一下。
迟拓对这个动作反应很大,几乎瞬间就全身紧绷,拉着她靠在厨房橱柜边缘。
厨房洗菜水槽上的水龙头不知道被谁碰到了,溅了一台面水,等安也回过神,她已经被迟拓举起来放在了另一个干燥的餐台上,两人彻底密不可分。
迟拓的呼吸很急,在自己手不受控制地伸进安也衣服前紧急刹车,抵着安也的额头喘着气。
安也的呼吸也不怎么顺畅,她没有迟拓的自制力,两只手早就已经塞进迟拓衣服里,对迟拓这突然的退出还觉得不太适应,嗯了一声睁眼看他。
“闭眼!”迟拓这次语气十分凶神恶煞,只是哑得没什么威慑力。
安也这次很听话。
她感觉迟拓放开了她,往后退了一步。
呼吸还是很急促。
他又凑近吻了吻她额头。
安也翘起了嘴角,他停顿了一下,又凑近吻了吻嘴角。
这下,他没马上退出,两手在空中抓了一下,叹了口气,又吻了上来。
身体再次靠近。
这次,侵略感更强了。
安也觉得自己的后颈被迟拓的手掌覆盖的时候都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第一个和镜头没有任何关系,只和安久久这个人有关系的接吻,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理解的,人和人之间的身体纠缠,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她喜欢这样。
非常喜欢。
一点都不排斥这样下去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甚至有些期待。
最后还是迟拓主动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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