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其实迟拓自己知道, 他最后的那句话说得挺慌的,他本来应该要铺垫很久,毕竟十年前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们两个畅想了不少未来,现在想起来其实大方向都差不多, 只是细节有很多不同。
这些细节导致他十年都回不来, 也导致安久久五年前放弃了和他聊自己。
他本来想好好说说这些细节,然后再告诉安久久, 他一直没变一直在。
这样才符合逻辑, 而不是一上来就跟个小孩似的告诉她, 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多幼稚啊,他们两个因为家庭的原因小时候都没有说过那么幼稚的话。
小时候他怎么说来着。
哦, 他小时候经常说的那句话是没事, 别害怕,我一直在。
现在快三十了,他说的是,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迟拓站在安久久床边挠着头,想把已经睡着的安久久再次摇醒再说一遍。
毕竟他本来的目的是想让安久久明白他们没变,哪怕她生病了半夜跑到他床上想要掐死他哪怕知道了她会把他当成梦里面那个解决自己生理问题的人, 他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奇怪的想法。
这样讲起来逻辑就通顺多了, 要不他再说一遍。
他抬手, 对着安久久的脸跃跃欲试。
安久久却在此时突然睁开眼。
迟拓:“……”
她拽着迟拓的胳膊, 两根手指用力捏住一块皮肉, 顺时针一搅。
迟拓:“靠!”
他本来就有些精神恍惚不在状态, 这一下拧得他天灵盖都快翻起来了, 痛得原地起跳。
安久久很诡异地扬起嘴角, 抱着自己的抱枕乐颠颠地睡了。
迟拓:“……”
有时候从小一起长大的默契真的不是骗人的,他一边揉着痛得要死的手臂一边理解了安久久做这件事的原因, 她怕这是梦,所以拧一下。
真聪明,病着呢还知道拧别人不拧自己。
迟拓把放在她床头柜上的铁质小摆件往安久久脸上一贴,安久久被冰得嗖地一声跳起来。
“不是梦。”他说。
在她翻脸前跟着白猫一起回了客房。
安久久应该是真的把迟拓的话听进去了,她现实解体的表现其实很神奇,脑子里是有正常时间线的认知的,但是又会恍惚地感觉自己不在现在的时间线内。
她第二天醒来以后看到迟拓就没有像第一天那么乖巧安静了,盯着她今天的减脂餐,排列的整整齐齐的三个虾仁和十几根芦笋,冷漠的要求:“我要吃馄饨。”
“你马上拍戏了,得控制体重。”迟拓说,“最近不能吃碳水,不然胖了突击减肥对身体更不好。”
安久久盯着他:“我要吃闻起来有碱味的馄饨。”
迟拓放下筷子:“这边没有碱水小馄饨。”
寸土寸金的白港市市中心,没有那种用碱水馄饨皮做的小馄饨店,外卖也叫不到。
安久久也放下筷子,一声不吭地站起来,把那三个没有调味的虾仁放到白猫的碗里,芦笋丢到垃圾桶,脏盘子丢进洗碗机,转身进屋,盖被子,睡觉。
一气呵成。
迟拓:“……”
认命地拿出手机搜最近的传统菜市场,找了个跑腿帮他买了一包碱水薄馄饨皮,和做馄饨的一堆东西。
当天晚上,兰一芳例行来这边给安也带公司送过来的剧本工作什么的,一眼就看到她家的安也大明星穿着一件软塌塌的T恤热裤盘腿坐在吧台前,唏哩呼噜地吃小馄饨。
兰一芳:“……啊。”
这么大一碗小馄饨起码四百大卡热量,而且一大半都是碳水,这太魔鬼了。
“里头是瘦肉,自己包的,总共就二十个,加了一大碗蔬菜。”迟拓知道她啊什么,“她今天就吃了一顿,这碗她也吃不完。”
哦,那还可以。
兰一芳一步一步挪到客厅里坐好,迟拓发现她走的路线是刻意绕开安久久的,安久久则在吃馄饨的空档抬头看了一眼兰一芳,什么都没说低头继续吃馄饨。
其实在兰一芳进来的前一分钟,安久久还在问他英语试卷,她也不知道是在哪个时空,觉得老师发了四份试卷可她只拿了三份。
兰一芳这个不应该在她觉得的时空里出现的人出现后,她只是顿了一秒,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仍然一口小馄饨一口青菜。
很安静。
可气氛明显是不太对的,兰一芳太紧绷,迟拓本来想问问她吃过没要不要一起吃一点,现在也咽了回去。
白猫虽然听不见,但是动物感知力还在,早就意识到气氛不对,本来绕着安久久想偷吃一口馄饨的,看到兰一芳以后叫了一声,跳回到猫爬架的太空舱里。
安久久这顿吃得不少,把里头的青菜都挑光了,小馄饨也没留几个,不过没和以前一样把汤也喝了,擦擦嘴径直回了房,还关上了卧室门。
迟拓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安久久一直在提高中的事情并不是因为她没分清现实和梦境,可能只是因为那段时间在她的记忆里比较轻松。她是知道自己现在是安也的,看到兰一芳不意外,吃东西也在控制热量,他跟她说马上演戏要减肥的时候,她也没有太大反应。
她好像,只是在意识迷糊的时候很排斥安也这个身份。
兰一芳等安久久进了房才松了一口气,太明显了,所以她对着正在看着她的迟拓又露出了熟悉的尴尬笑容。
迟拓没说话,起身收拾吧台。
他有些想买个餐桌回来,十年前他有经济能力的话肯定直接买了,十年后倒是没敢这样,想着等安久久醒了问问她,十年生日礼物凑一起送她套餐桌组合她接不接受。
他现在因为安久久刚才的态度不太搞得清楚兰一芳和安久久的关系,他本来以为她嗜睡发作还留着兰一芳在旁边跟他交代那些事情,那应该是信得过的人,而且兰一芳那天的表现也确确实实很关心安久久,不过现在,就有点不太肯定了。
于是态度就没有之前那么温和,只是安静等着兰一芳把昨天的流程重新走一遍,她应该把每个房间都检查一下,留一叠剧本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在书房,人就走了。
但是今天,兰一芳做完了这些,又去客厅找迟拓,坐在他对面半天不说话。
迟拓不急,他工作不少,今天为了包馄饨还有几份文书没来得及处理,工作群也都是@他的人。
只要不是安久久本人坐在他对面,他向来很沉得住气。
“那个……”将近半个小时过去,兰一芳终于搓着衣角开口了。
迟拓从笔记本里抬头看了她一眼。
“严哥那边快要瞒不过去了。”她期期艾艾地,怕迟拓听不懂,补充,“就是严万,安姐的经纪人。”
迟拓合上笔记本,摘下眼镜。
兰一芳不是城府深的人,第一次见她就知道她这人实心,情绪都写在脸上,对话的时候只要沉默,她就能一直往外倒东西。
果然,下一秒,没得到回答的兰一芳又开了口:“安姐这次发病谁都没告诉,她……现在在公司的处境……不是特别好。严哥给她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接,说明天要来家里找她。”
再后面应该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其实还是陌生人的家伙聊下去了,兰一芳也开始沉默。
“她是不是接了杨正谊的电影?”迟拓问。
这事是他接那个融资案以后才知道的,他知道还没官宣。
兰一芳眼睛嗖得一下瞪圆,先是下意识摇头,摇了两下很小心的停了下来,纠结犹豫的:“还……没官宣的。”
还真是一套就套出来了。
迟拓对安也经纪公司的不满又上升了一个度,他也做了一年娱乐法官司了,各种类型的明星都接触过,艺人这种职业,一个红了养一群,经纪公司就算是对这艺人有什么意见,也会把ta照顾得很妥帖。
像安久久这样明明还在一线的女明星,每年活动曝光都很多,商业价值足够养活一个部门,结果身边只有这么一个实心眼的贴身助理。
迟拓起身,去了安久久房间里拿出了她的手机,解锁,把手机递给兰一芳:“把严万的微信找出来给我。”
兰一芳傻愣愣地照做。
迟拓点开那个聊天框,安久久不删聊天记录,所以上头都是她和经纪人的对话内容。
迟拓估算了下时间,找到安久久上次拍戏前那段时间两人的聊天记录,照着上头的语气给严万发了一条信息:【入戏 ,勿扰。】
没有凑成三字倍数,他有点烦躁,直接锁了屏。
“跟他说久久在入戏,这段时间不见人。”迟拓说。
兰一芳继续愣愣地点头。
她在想这个迟拓和安也的关系真的太熟了吧,他用安也手机的时候一秒停顿都没有,比王阿姨还理所当然。
严万很快就打了电话过来,迟拓给掐了。
连续两次以后,严万开始发消息,安也手机静音,所以只能看到这手机一直在亮,预览里头都是语音消息。
迟拓没点开。
兰一芳等了半天,问:“不听听吗?”
迟拓笑了笑,把手机送回到安久久房间重新坐了下来。
“我问你一些事。”他说。
在已知这小姑娘根本做不了任何事的情况下,他只能这样了。
兰一芳坐直,这次很配合:“您说。”
他已经在安也家里两天了,刚才安也吃东西的样子是她从来没见过的不讲究,所以这个人,应该是可信的。
“她这种状态,一般会持续几天?”迟拓问。
“短的话三五天,最长一次有二十天,不过一般都是七天左右。”兰一芳答得挺详细。
“现在年底,她有哪些工作是必须得本人出席的你知道吗?”迟拓又问。
“我……”兰一芳有些卡壳,“这些严哥知道得多一点。”
“你明天去公司上班的时候找严万问一下,跟他要一张表格,排列一下工作优先级,就说是久久要求的。”
“她很重视杨正谊导演的这部电影,人格分裂入戏难度很大,除了必须要参加的工作,其他的帮她能推就推了。”
迟拓说得很慢,方便让兰一芳记下来。
兰一芳使劲点头:“好的好的。”
她现在已经没有一点犹疑了,她觉得电影这事应该是安也告诉迟拓的,了解得那么清楚,肯定是自己人了。
“如果她在睡眠状态,又有必须出席的活动的话,你们以前是怎么处理的?”迟拓问。
“直接跟举办方说安姐不舒服。”兰一芳想了想,“安姐精神状况不太好,这事业内很多人都知道。”
迟拓:“……”
一口气没上来差点飙脏话。
“这是严万传出去的?”他问。
“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请假。”兰一芳说,“而且安姐发病得并不频繁,一年两次最多了。”
安也出道十年,一年最多两次,随便找个胃不舒服身体不舒服感冒发烧都能轮一遍不带重复的,严万居然直接告诉别人她精神状态不太好。
迟拓深呼吸:“如果这次也有这种活动,你就跟严万说,她肠胃不舒服。如果他要细问,你就说因为电影原因要减肥,人没什么力气,参加不了。”
兰一芳:“啊?”
迟拓看着她。
兰一芳:“啊!”
估计是想明白了,忙不迭地继续点头。
“她之前睡着都是她妈妈照顾她的?”迟拓始终没有用发病这个词,“饮食什么的都是?”
“之前是换着来的。”兰一芳说得更加详细,“安姐在我之前还有过两任助理,安姐……睡着之后,一般是王阿姨和助理轮着来。”
“这次主要是因为要瞒着严哥,所以我……”
她终于也改掉了用发病这个词。
“你很怕她吗?”迟拓猝不及防地问出了核心问题,“你们是不是都很害怕她这种状态?”
兰一芳僵住,手里的手机被她捏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
迟拓不说话, 只是看着她。
兰一芳眼睛都不太敢看他,非常小声地辩驳了一句:“不是我一个人怕的,其实连王阿姨都怕……”
“怕她打人?”迟拓问。
他语气很平缓,没有什么情绪。
兰一芳又急急忙忙地摇头:“安姐睡着了不打人的呀。”
迟拓嗯了一声, 还是看不出情绪。
她不打人, 昨天差点掐死他而已。
“就是……”兰一芳是真的不太会表达,有些急也有些委屈, “就是那个什么现实解体那个……那种时候是没有理智的, 打人杀人都不犯法……”
迟拓眉头蹙了起来:“这话谁说的?”
“……王阿姨。”兰一芳嗫嗫地, 又赶紧找补,“但是安姐目前为止都没有这样过, 她就是……就是说话会比较难听。”
“被吵醒了会脾气不好……”兰一芳说, “之前的几个贴身助理和王阿姨都被她骂哭过。”
“所以我就……也有点怕她。”
兰一芳是真的很害怕睡着或者说发病状态的安也,安也不发病的时候相当好相处,她唯一的爱好就是演戏,不管是演电影还是演综艺真人秀,只要给她摆到一个角色里,那段时间她就是那个人, 除了吃饭睡觉上妆卸妆美容, 她话不多, 要求也不多。
兰一芳做事毛毛糙糙的, 她也不会说什么。
但是发病状态的安也不一样, 兰一芳觉得那种状态下的安也可能才是真正的安也, 话不多, 脾气不好, 有点……刻薄。
她亲耳听到安也让自己妈妈滚,说她妈妈也不过就是把她当成赚钱的工具, 要不是王阿姨她才不会签那种坑人的经纪公司把自己卖给幻昼五年。王阿姨也不是好脾气的,两人就在房间里吵得天翻地覆,最后往往就是王阿姨红着眼眶提着行李走人。
这一年王阿姨几乎都不怎么来白港市了。
安也对她也刻薄过,说她不适合做这行,让她再去读点书,女孩子还是得要有脑子,还让她不要每个月都把钱寄回老家,自己也要存一点,要为自己打算。
其实她说的都不是假话,可就因为是真话,又是最戳心的真话,所以才最伤人。
所以,她才会不太敢和发病状态的安也相处。
更何况安也的妈妈都说,安也这种时候真要做点出格的事情,是要绑起来的,不然被打了也是白被打。
兰一芳看着迟拓若有所思的脸,又有点怕这人万一也跟她一样害怕发病的安也,万一不愿意再照顾安也那就完蛋了,她得在公司瞒着严万脱不开身,安也身边如果没有个信得过的人,会活活饿死。
“但是也没有那么怕。”她开始给自己找补,“她现在还不打人,而且真的发病得厉害的话,可以绑起来,或者反锁在房间里,每天固定时间给她送饭就行。”
“她房间里尖锐的东西我们都收起来了,所以还是安全的。”
迟拓面无表情地问:“绑起来或者反锁这种方案,是医生建议的?”
兰一芳:“王阿姨说的,她说以前安姐发疯她都是这样的,过几天醒了就好了。”
迟拓没有再说话。
兰一芳拿到了可以瞒住严万的方案,也没有在这里多待,进安久久房里整理了房间和房间里的卫生间,拿走了安久久的换洗衣服就出了门。
白猫一直到这时候才从猫爬架的太空舱里探出一颗猫头,冲迟拓叫了一声。
迟拓木着脸起身,没理会白猫径直进了安久久的房间。
兰一芳把房间收拾得很干净,还喷了香水,就是安久久身上的木质香草根的味道,安久久还是那个团成一团的姿势睡着,很安静,乍看也很平和。
迟拓照顾了她两天,知道自己并没有资格评价王珊珊想要把女儿绑起来反锁的想法,很多人对待精神病人都用这样的方法,王珊珊可能也只是觉得这既然是一种病,就应该严阵以待。
毕竟她以前就是个不管什么事都能扯得很严肃的人,安久久偷吃一块红烧肉都能扯到安久久堕落了不在乎前途上头,更何况安久久这病是有文字依据需要看医生的,她估计就更加严阵以待了。
但是身边亲人这样的态度,肯定会影响别人对安久久的态度。
比如兰一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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