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被软乎乎的东西拱了下, 未来低头, 看到蹭着自己脚的幼崽,眉眼柔和下来, 她弯腰将其抱起,一手搭在它的背上, 捋起它的毛发。
“它们很喜欢你。”
视线滑过不停得绕着她和姑获鸟转的灵兔幼崽, 她朝姑获鸟弯眉一笑:“我也很喜欢它们,嗯……很可爱。”
曲指挠了挠幼崽的下巴,然后飞速地揉了下它的脑袋后放进了姑获鸟怀中。
生长在能积蓄月光的江浦草所环绕的高千惠腹地的动物幼崽大多很有灵性, 是极有可能成长变成精怪的。
姑姑向来是喜爱小孩的,所以当未来在九州见到这几个缠着姑获鸟的幼崽并没有多少意外,可爱的崽儿, 她也喜欢。
不过,她们在奴良组停留却是另有他事。
视线从幼崽身上移开落在了前方,在血迹斑斑的样貌美艳的半人半蜘蛛的络新妇上停留了片刻后,她看向一旁为其治疗的花鸟卷。
“治疗得怎么样了?”
“基本是外伤,现在已经愈合了并无大碍。”抬手挥去了在耳旁盘旋的鸟儿,花鸟卷伸展了下身子,然后重回画卷中:“我累了。”
如高山流水般令人舒悦的声音在室内回响着,绘着山水的墨画已经卷上闭合,它在半空打了个转后便朝少女飞去。
未来条件反射地伸手,宣画在掌心转了一圈,她便五指一拢将其握住。
“该走了。”淡淡地扫过络新妇,她对姑获鸟说道:“我去跟这里的主人说一声。”
“等等。”络新妇忽地叫住作势就要离开的少女。
毫不意外地挑了下眉梢,她侧过身噙着浅淡地笑劫过了她的话:“想要报仇?”
岡山此地是络新妇的地盘,而然除了作为头领的她幸存着,其余已经被灭了。不过,救下络新妇的不是未来而是奴良组的妖怪。
清净开始后,因为她从犬神他们口中听到了大天狗和一目连的消息,一时间慌了神,注意力全放在了九州的高千穗腹地方向,并未对其他地方实施救援计划。
跟未来别有用心的援手救助不同,奴良组早就召集了各方地域的首领成员志在共同抵御鵺的’清净行动‘,所以当时去往各地通报的妖怪是最先察觉各地被清净的境况。
正因为如此,奴良陆生才会带领着手下的妖怪去往九州帮忙,先她一步将土御门水蛭子干掉。
眸光悄然落在了室内角落的棺材上,她的神色有些许变化。
未来在九州接了姑获鸟之后还做了一件事,趁着蜘蛛们和奴良组不注意的时候让跳跳哥哥将土御门水蛭子的腐朽的尸体装入了棺材中。
她要复活水蛭子。
“是,我要报仇。”
话语中掩盖不住的沉重的怨恨和悲痛拉回了她的思绪。
敛去了面上的情绪,她复而端量起美艳的络新妇来。
白色的长发沾染了已经结块了的血,染血的衣服隐约可以分辨出曾经的浅蓝,哪怕外伤愈合但那布满大大小小划痕的布料,彰示着她经过了惨烈的战斗。
浅色的眼眸中暗沉了浓重的情绪,只是对视那瞬间那其中的暗涌几乎就要将她吞没。
眸光轻晃了下,未来就别开了头。
她隐约听奴良组的妖怪提起过,岡山的妖怪们都是自相残杀,当他们赶到时,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被黑色的蜘蛛覆盖撕咬的尸体,惨不忍睹。
是络新妇干的。
她被操纵在意识清晰的情况下亲手杀死了大半手下。
“我绝对不会放过那个操纵傀儡的阴阳师。”
“……”轻轻地叹息了声,乌色的眸子沉了下来,却被额前刘海撒下的阴影掩去。
她很庆幸去岡山的不是她的式神,不然现在,她会毫不犹豫地杀了络新妇。
小幅度地点了下头,未来神色寡淡地说:“想报仇就跟我走吧,不过你要跟我签订契约。”
“好。”
“你再休息一会儿吧,离开的时候我会叫你。”轻声交待了一句,她推开门从起风沉闷的室内离开。
拉门相碰发出了微弱的声响,她稍稍仰头,乌色的发丝从肩头滑落,透过瓦片间的细小的缝隙,阳光落在了她的脸上。
“已经早上了吗……”双唇蠕动了下,少女抱着烦躁的情绪说了陈述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温柔的触感落在了脑袋上,光泽的羽翼遮去了洒在她面上的光线。
“未来,不用多想。”
睫翼轻颤了下,她愣了片刻后蓦然回神,她偏了头,瞳孔中映出了神色温柔的姑获鸟。
眉眼慢慢地舒展开,她朝姑姑轻笑:“不会了。”
抬手握住了姑获鸟的翅膀,褪去了层层思虑的眼眸闪烁着单纯的笑意,她将姑获鸟的羽翼从头顶移开:“这点阳光没有关系哦,谢谢姑姑。”
“我最喜欢你了。”说着她扑过去抱住了姑获鸟。
双翼环住了怀中的少女,她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好似在无声地安抚。
未来直视前方,眸光沉静下来,唇角浅浅地勾着:
确实……
与其考虑没有发生的事,倒不如去思考即将要做的事。
***
“但是,安倍晴明那家伙并不是真的好人,只是因为他成了支配者所以才变成了好人,[胜者为王]……历史就是这样的东西啊……
那家伙在平安时代被利用来保护国家,是个在大家不知道的地方背地里操纵这个事件的存在啊。”
清俊潇洒风光霁月的身影在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屋内的话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心湖,掀起了波澜。
“呼——”未来深吸了一口气,压去了骤然翻腾开来的不满情绪,惯来不喜欢压制自己情绪的她一把拉开了门。
室内的人一惊,双唇微张,愣愣地看着门口眉眼冷淡的少女。
“那个……君明桑?”
性子与黑夜迥然不同的少年惹得未来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随即她便漠然地移开。
唇角冷冷划开,乌色的眸子里毫无温度,她动了动唇吐出了两个字:“全错。”
“啊……?”
察觉他们并未听清楚,瑰丽的眉眼浮现赤·裸裸的讥俏,她偏头看向刚刚长篇大论的柚罗,居高临下地轻嘲:“我说,你刚刚说的一点儿都不对。
少拿你们芦屋道满后代的价值观来评判他,什么都不懂就不要随便猜测,很招惹烦。”
眼底流露出了明显的嫌恶:“说难听一点,你懂什么?”
黑晴明暂且不提,但白晴明却是将自己的一切都用来保护了这个世界,哪怕死了,哪怕利用后代也不惜想要将自己一时软弱造成的罪孽消灭。
凭什么一个错误就将他所有的贡献和事迹都抹去,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摩他的一生,明明他拯救的比鵺破坏的要多的多。
而且就算是黑晴明也不单单是为了私欲……
室内骤然寂静下来,几个初中的孩子一下子被少女的冰冷的目光和凌厉的言语唬住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时向来大胆敢说的卷纱织:“什么啊……就算柚罗说得不对也不用这么……”
“苛刻吗?”未来打断了她的话,双肩一耸:“打个比方,有人议论你的祖先长辈你当如何?
小姑娘,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听说过没?”
“那么君明未来,作为土御门后代的你知道什么?”
“呵。”她轻嗤了声,抱着胳膊转过了身,暗沉的眼瞳中数种情绪交织翻腾着:“我知道什么?”
复杂地瞥了刚进门的花开院龙二,慢慢勾起了不知是在嘲讽谁的笑:“作为安倍晴明死对头的芦屋道满不知道,身为他的母亲的羽衣狐不知道,他的亲儿子,土御门的世世代代不知道,爱慕他的红叶也不知道,被他保护下来的世人更不知道……”
“安倍晴明究竟是从何时变为两个人的。”
“什……”
“当然。”心中的烦闷几乎要破顶,冷冷地刮了花开院家的两人一眼,袖下的手握紧,未来径直地擦过震惊的花开院龙二就要离开:“你们这些花开院家的也不知道。”
“等等——”
胳膊被握住,花开院龙二的神色不是很好,他阴着脸问:“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飒——”银光闪过,尖锐的刀刃抵上上他的喉间,突然出现的姑获鸟露出了杀气:“放开未来。”
抬手捏住了刀身,未来将伞剑移开,她冲姑获鸟摇了下头,示意自己能解决。
“还不清楚吗?”毫不客气地甩开他的手,她转身逼近,带着咄咄逼人的语气:“我的意思是你们这些什么都不了解的家伙根本没有资格用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诋毁安倍晴明!
我说得够清楚了吗?芦屋道满的后代。”
“那个……君明桑,龙二君你们别吵。”奴良陆生赶到两人身边制止。
“哼。”没好气地轻哼出声,少女就不屑地转过身,迈出室内。
脚步顿下,似笑非笑地瞟过将自己站在廊外,有意无意地将她的去路拦住的妖怪和花开院家的人,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下头发:好笑,她想走当真以为这点程度能将她拦下?!
“等等!你们这是在干什么?”陆生跑出了室外,看着骤变的事态有些急切和不知所措。
“请你把话说清楚。”黑坊主拉了下斗笠,语气还算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