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钰闻言一愣,目光依然看向高高在上的夏安浅。
夏安浅目光冰冷,之前身上迸发的杀意如今因为和阿英的一场打斗消散了些,可她看向甘钰时目中的那股寒意,却让甘钰从背脊都开始发凉。
“夏姑娘——”
“还啰嗦什么,赶紧走。”
甘钰正要说什么,但阿英已经拉着他飞身而起,两道身影从白水河的河面是上掠过,飞往了飞仙湖的方向。
夏安浅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这才缓缓从树上飘落。她安静地坐在河边的大石之上,望着潺潺河水从眼前流淌而过。这时,安风不知道从哪儿闹腾回来,见到了夏安浅待在河边的大石上,便飞奔着过去。
无忧无虑的小生命,对身边之人的情绪变化尤为敏感,安风似乎是察觉到夏安浅的心绪不宁,原本没轻没重的脚步忽然放缓了,他走了过去,站在夏安浅的身旁,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望着她。
夏安浅侧头,看到了安风,笑了笑,伸手将他揽了过来,让他坐在身旁。
“你去哪儿了?”夏安浅一边将安风头上的几根草屑摘了下来一边轻声问道。
安风听到夏安浅的话,笑弯了双眼,站起来手舞足蹈了一会儿,大概意思就是跑到不远处的山林里逮狐狸去了。
夏安浅:“又逮狐狸,当心哪天遇到个厉害角色。”
安风却好似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一般,坐了下来,手指把玩着她的衣角。
夏安浅没有在说话,她想,阿英走了之后,大概是不会再回来的。她既然已经和甘钰两情相悦,当然担心甘钰留在聂家村会被她所杀,她肯定会带着甘钰回去飞仙湖的。
只是,不知道虽然活了几千年但却依然涉世未深的小雀仙有没有想过,她如今这样一厢情愿地将甘钰带往飞仙湖,甘钰是否会感激她?
大概,不一定吧?
只是可恨她刚才动手时,不能再快一点,只差一点点,她就能杀了甘钰。
甘钰望着四周的一片荫绿,耳边是潺潺流水声和雀鸟欢悦的啼叫,不由觉得神清气爽。
“阿英,这是什么地方?”
一直牵着他的手往林间深处走的阿英转头看了甘钰一眼,脸上露出一个动人的笑容,“这是我从出生便开始生活的地方,叫飞仙湖,你喜欢吗?”
甘钰从未到过这样如同仙境的地方,这个地方,并不是说风景都好看,而是从一踏进去开始,便觉得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灵秀之意,人在其中,好似身心都受到了洗涤一般。那些在外面的沉重和疲惫,全然一扫而空。
“喜欢,人一进来,便觉得十分轻快,好像所有的俗世之事都被抛至脑后。”
“如果让你在这里生活一辈子,你愿意吗?”
甘钰一愣,脚步也停了起来,连带着牵着他手的阿英也停了下来。
阿英回到了飞仙湖,似乎就已经忘记了刚才在外面跟夏安浅的不愉快,她好似是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已经舒展开,在这片山林里自由自在,无限舒畅。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轻快之意。
她见甘钰停了下来,转头,“怎么了?”
甘钰望着她眼角眉梢都挂着一股欢快之意,笑了笑,说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这个地方平时肯定没人能进来,你这么贸然带我进来,你的伙伴们会不会不高兴。”
阿英带着他从白水河边到飞仙湖,飞过了重重高山,寻常之人以脚力根本无法到达。
阿英闻言,嫣然一笑,又牵着他继续往前,“林中的姐妹们都十分善良,山林之王也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他们对凡人也十分友好,肯定不会因为你的到来而不高兴的。”
甘钰:“山林之王?”
“嗯,那是鹰王。你记得吗?那天你和我被狼妖逼下悬崖之时,救了我们还将我们从悬崖带回来的那只雄鹰,就是我们的鹰王。鹰王法力高强,保护着飞仙湖里的每一条生命。”
甘钰想起了那天的场景,鹰击长空,真是令人神往且无限羡慕。
他不由得由衷地赞叹道:“真的很厉害。”
阿英笑了起来,“鹰王很厉害,可你在凡人之中,也是很厉害的。”
甘钰被阿英夸得都有些脸红,但在别人眼中,自己是最厉害的,总会让人觉得有些飘飘然,尤其他身为一个男人,被一个貌美的雀仙以仰望的姿态爱慕着,心里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满足感。
阿英说:“我的姐姐秦吉了,正在疗伤。这次你到飞仙湖来,我正好带你去见她。”
甘钰:“哦?是哪个原本我哥哥让她当我媳妇的那位雀仙吗?”
阿英听到他的话,有些不快地扭头,却见甘钰满眼揶揄地望着她,俏脸飞红。
甘钰问:“怎么不说话?”
阿英横了他一眼,手一甩,终于使起了女儿性情,将手一甩,就要往前走。
甘钰眼疾手快,将她拉了回来,“阿英!”
被拖回来的雀仙眼里带着几分羞恼,“做什么?”
甘钰却不由分说地将她锁在了怀里,“为什么生气?我逗你玩的,我当然不会娶你的姐姐当媳妇,我还记得小时候跟我的小鹦鹉说过的话呢。”
阿英还是用头抵着甘钰的肩膀,死活不抬头,在生闷气。
她的女儿情态让甘钰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满足,他忍不住伸手将她的脸抬了起来,“我甘钰此生,是要娶阿英为妻的。”
阿英听到他的话,神情三分羞涩七分欢喜,说不出来的清纯动人。
甘钰见状,心中微微一荡,终于没忍住吻了下去。
天空中的一轮太阳照耀着世间万物,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在山林之间落下了斑驳的光影。交缠在一起的男女,从此坠落万丈红尘的爱欲情仇。
第26章 阿英(十三)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夏安浅有时候也会想,人的一生,到底是怎样的?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
可当没有了形体的各种灵体,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要去修炼形体?夏安浅也弄不明白,两百多年前,本来在异世一个的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到底为什么会变成了孙紫菡。
成为孙紫菡的时候,她接收了很多孙紫菡生活的记忆,包括生活习惯,可独独就是没有关于一个名叫苏子建的记忆,可偏偏,苏子建是孙紫菡的未婚夫。夏安浅在贴身侍女那里旁敲侧击,后来约莫知道苏子建虽然是孙父为爱女选择的未来夫婿,可之前孙紫菡不过才见过苏子建三次,有一次还是孙父让女儿看未来夫婿人选时,让她躲在屏风后见的。
这么一听,夏安浅才稍稍放下心来。
她是来自异世,也确实没有经过多少事,可最基本的事情还是明白的。在那样一个古老而传奇的世界里,她又怎么能没有一些最基本的常识?她一直不敢表现属于夏安浅的个性,一直遵循着孙紫菡的兴趣爱好乃至行事风格,生怕被人看出端倪将她当成妖怪一把火烧了。
只是成为了孙紫菡后的夏安浅,一直在反复做着一个梦,她梦到自己在一个大户人家的后院中,一身锦衣的苏子建立在梅树旁,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眉宇间尽是风流倜傥,他跟她说:“姑娘我曾见过的。”
每次醒来,夏安浅都会一夜无眠。
如同今夜,她已经不再是孙紫菡的身份,可她依然做了那样的一个梦,醒来之后,只觉得夜凉如水,她的心也是透心的凉。她怔怔望着黑压压的天空发了一会儿呆,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榕树下有来自冥府的气息,她坐了起来,望着底下的来者。
来人是黑无常。
黑无常见她的模样,剑眉微挑了下,他有些吊儿郎当地坐在了草地上,嘴边还衔着一根狗尾巴草,他跟夏安浅说道:“下来。”
夏安浅眨了眨眼,装作刚才风太大,她什么都没听清楚。
黑无常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重复说道:“下来。”
夏安浅抿了抿唇,依然坐着不动,喊她下去就下去,多没面子。就算对方是来自冥府的鬼使大人,也不带这样的。
“我说下来,你再不下来,我就动手了啊。”
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吊儿郎当,可夏安浅却听出了其中淡淡的警告。说实话,夏安浅觉得黑无常这个人,说不定真算是冥府的一股泥石流。她默了默,为了自己可以体面一点,决定识相一点,乖乖地下去。
雪白的赤足落在了草地上,因为有了形体,所以感觉到细草接触到脚底时那种痒痒的感觉,她莹白的十根脚趾蜷缩了下,然后隐没在裙底之下。
黑无常又说:“老是那么高高在上做什么,坐下。”
夏安浅瞪着黑无常的脑袋,觉得这个人怎么会这么欠揍?但凡是她能打得过,她都要将黑无常揍上十顿八顿的。可她拳头不够硬,只好悻悻坐下。
黑无常望着她小心翼翼地拎着裙摆,坐下之后,还将裙摆铺开,在草地上铺成了一个好看的半圆,他墨眉微挑,双目落在了夏安浅的脸上。
姣好的五官,早些时日的时候,她身上的鬼气几乎不见,可如今又回来了不少,虽然依旧清丽好看,可身上多了森然的鬼气,总是不如从前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