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宋寒就来了,老太太还热情地和他聊了半天,显然要把纪薇处对象这件事拿到明面上来,认下这个女婿了。
纪燕站在门口,看见纪薇戴着红围巾跑到宋寒面前笑吟吟的,心里就冷笑。
嘚瑟吧,再过不久你就会变寡妇,我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这时廖城突然从远处跑来,看见纪家门口站了好几个人,他本能地站住,表情焦急,又不好过来。
纪薇见状大大方方地走过去,“怎么了?”
廖城小声道:“纪同志,你那还有药吗?我爷爷吃错了东西上吐下泻,我、我感觉你懂得多,用药比卫生所大夫更谨慎,所以……”
纪薇也没废话,仔细询问老爷子的症状,发现就是肠胃感冒,连忙进屋从商城里买了百病消小药片,一次给了他十片,让他留着备用,这个药特别适合老爷子的身体。
廖城感激不尽,欣喜地道了谢急忙往回跑。
宋寒忽然有了紧迫感,似乎文化很高的杨华宇和这个头脑很活的廖城,都和纪薇关系很好,还有那么多人等着给纪薇介绍对象。
他下定了决心,今天就回军营,赶紧转业回来,和纪薇结婚让一切尘埃落定。
纪燕死死扣着门框,惊疑不定地瞪着纪薇和廖城,他们什么时候接触的?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纪燕想不通。
为什么?明明她破坏了他们, 偷偷算计纪薇,故意接近廖城,最后还是纪薇和廖城搭上了?这怎么行?廖城还没有平反, 如果纪薇成了寡妇,廖城一定还愿意娶纪薇, 那一切不又和上辈子一样了?
纪燕急迫地想和廖城在一起, 等纪薇和宋寒一走,她就拄拐悄悄往牛棚走去。
林强一直怨恨纪燕想报仇, 纪燕好不容易回村, 他清早就跑过来找她算账,正好看见她这偷偷摸摸的行径,不知道她要去干什么, 也偷偷跟了上去。
纪燕重生回来偷来牛棚观察过好几次,这次一来,她一眼就看出破房子的门窗屋顶都加固过, 比她那屋都保暖。而且这才十一月初, 廖城居然就开始取暖了, 被发配到牛棚的人就是要受罪的,他们祖孙居然偷偷过着这么好的日子?
屋里传出隐隐的说话声,纪燕小心地凑过去偷听。就听廖爷爷虚弱地说:“纪同志给的药很管用, 我感觉好多了。本来也就是感冒, 没事的,别担心。”
廖城高兴道:“那爷爷你先睡一觉,好好休息养养精神, 我去给你熬粥, 等你醒了正好喝。”
“好。小城啊,纪同志是个好同志, 往后不要再去找她了,她帮了我们这么多,我们万万不能连累她。”
“是,我知道了。纪薇是我的恩人,我一定小心保持距离,把这份恩情记在心里。等以后……我一定会想办法报答她的。”
纪燕一惊,廖城过得好竟然是纪薇帮的忙?什么时候?就她被关的这些天吗?
汹涌的懊悔涌上心头,她去派出所跑这一趟,不但没得到任何好处,还遭了不少罪、留了案底,更错过了收服廖城祖孙的机会,让纪薇得了个大便宜。
现在怎么办?放弃廖城?她不甘心!
她脑子还乱着,廖城已经走了出来,两人一照面,同时变了脸色。
廖城厉声道:“你在这干什么?听到多少?”
这态度刺到了纪燕,廖城不就是想保护纪薇吗?她偏不如他的意。但转念一想,这是多大的把柄啊!纪燕勾唇一笑,眉宇都轻松了,“廖城,我喜欢你,我们去领证结婚吧。只要我们成了一家人,那你的秘密就是我的秘密,我小姑当然也会平平安安,前途无量,你觉得呢?”
廖城脸色难看,“你在威胁我?”
纪燕笑得更开心了,“这怎么能叫威胁呢?明明是喜事啊。再说我哪里配不上你了?以你现在的情况,也没有别人愿意嫁给你吧?和我结婚,你们祖孙在这大队上就能抬头挺胸地做人,我保证不会有人再对你们指指点点。”
廖城冷笑一声,“你难道不知道你自己的名声有多烂?在这大队,背地里说你的人可比说我的多多了。你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
再说,和纪薇师傅有什么关系?她是机械厂的大师傅,从来没和我接触过,我给爷爷吃的药都是我在镇上求人换的。
哦,我知道了,你不会是嫉妒你小姑得了好工作想造谣诬蔑她吧?你猜有人信吗?所有人只会认为你无耻!我劝你还是快点走,老老实实过你自己的日子,别整天琢磨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不然只会恶有恶报。”
“你!”纪燕变了脸色,没想到廖城这么硬气,而且廖爷爷也没生重病,她根本收服不了他们,那她还怎么当首富太太?
纪燕急中生智,眼珠一转,松开拐杖就想往廖城身上倒。只要他们两人滚在一起,她就趁机扯开衣服,让廖城摸到她身上。她就不信,廖城敢不负责,不负责可是耍流氓,要枪毙的!
廖城很早就被纪薇提醒过要小心纪燕,从刚刚看见她开始就提着心提防着呢,此时一见她动作不对,顿时退到屋里把门一关。
纪燕的鼻子被门板狠狠撞了一下,瞬间泪如泉涌,慌乱地挥舞双手想抓东西站稳,偏偏泪眼模糊看不清,什么也没抓住,面朝下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廖城听声音都觉得疼,隔着窗户往外看,看见纪燕脑门磕到门槛上,通红一片,手指也因为乱挥戳到了门板,她正攥着手指惨叫,而那条断了的腿受到二次伤害,剧痛无比,纪燕都不知道该攥手指还是捂鼻子还是捂脑门还是捂腿。
廖城嗤笑一声,锁好门窗跑去藏东西去了,丝毫没有理会纪燕的意思。倒是家里这些东西得想办法藏好了,不然被人发现会很麻烦。
纪燕哀嚎半天,林强见周围没人,便跑去把人扶了起来,抓起拐杖,半拖半抱地进了小树林。
纪燕大惊失色,“你干什么!林强!你放开我!我不用你帮!”
林强表情扭曲,阴笑道:“帮?你以为你算计我的事,我不知道?我会帮你?我是来找你算账的!”
纪燕更震惊了,她做得那么隐秘,林强怎么可能知道?她义正言辞道:“你说什么算计?我听不懂,不是我干的,这一定有误会。到底是谁造谣诬蔑我?”
“你敢说那些小纸条不是你写的?你用左手写的吧?要不要当场写几个字对对字迹?”林强盯着纪燕的表情,把人丢到了地上。
纪燕压抑地痛呼一声,很怕惹来别人,同时也不敢继续犟下去,因为她左手写出来的字就是能对上字迹。她心里慌极了,哪里能想到左手写字没有任何破绽还能被林强发现?她心脏狂跳,咬咬牙:“我可以给你钱补偿你……”
林强嗤之以鼻,“你一个村姑有什么钱?你以为你是你小姑?”
纪燕最恨有人拿她和纪薇比,冲动道:“我可以去黑市赚钱,还有很多别的路子赚钱,你少小看人。你就说行不行吧,别磨叽!”
林强眼神凶狠地盯了她半晌,“好啊,先拿二十给我,以后的再说。”
“以后?”纪燕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她提出补偿他可是一次性的,林强居然这么无耻要赖上她。虽然几年后去哪里都不用介绍信,她就能去省城发展让林强找不着了,可总不能这几年都被林强勒索吧?
林强拿了纪燕偷偷藏的二十块钱,高兴地说改天再来找她。两人不欢而散,纪燕凭白惹了一身骚,还受了不少伤,差点气吐血,更是恨上了纪薇和廖城。要不是他们,她怎么会这么倒霉?既然他们不让她好过,她也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纪燕立即写了封匿名举报信,让纪二嫂送到镇上去。
纪二嫂气恼道:“你又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被关得不够吗?”
纪燕翻了个白眼,拿出仅剩的五块钱给了她,“这样行了吧?匿名信而已,谁知道是咱们干的?这点胆子都没有还想过好日子?”
纪二嫂气得想掐她,但看着面前的五块钱,又忍不住想纪燕将来能挣更多钱,只能咽下这口气,替她去镇上跑腿。
纪薇和宋寒这次约会没有再看电影,他们去逛了镇上的公园。宋寒给她讲自己小时候调皮捣蛋的事,听得纪薇惊讶连连,怎么都想象不出这么严肃的宋寒调皮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听他说他小时候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从草垛里跳出来吓唬人,还真是和现在一点不像,纪薇忍不住道:“那你变得这么严肃,是因为当了军官要稳重镇得住手下的兵?”
宋寒笑了一声,“倒也不是,刚当兵那会儿就上了战场,每天都提着脑袋打仗,看到敌人和战友倒下。”
说到这个,宋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那时候太悲痛,也太震撼,就觉得自己从前真不着调,做的尽是没意义的事。只要活下去,我就要做个有用的人,去做有用的事,所以才开始做什么都很认真、很谨慎,多一分严谨小心,就多一分活下去的机会,也多一分为祖国做出贡献的可能。”
纪薇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只觉得心里有块地方被打动了,变得柔软起来。她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宋寒,“谢谢你这些年的付出,辛苦了。”
宋寒怔怔地看着她,心里渐渐涌上暖意,不自觉地说:“薇薇,等我过些天回来,我们就结婚好不好?我会做一个好丈夫,一辈子保护你、爱护你、不让你受任何委屈。等我回来,我们就领结婚证,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好不好?”
过些天回来?那肯定是去军营打结婚报告吧?听说军人结婚是要报告政审的。纪薇十分通情达理,轻轻点了头,“好,我等你。”
宋寒内心一片火热,拉住纪薇的手克制着激动的情绪,好感度直接飙到100!要不是理智还在,他恨不得紧紧抱住纪薇,把自己高兴的情绪传递给她。
不过到底是在外面,就算是已婚夫妻都要保持距离,被人看到了对纪薇不好。宋寒握了握纪薇的手,就克制着放开,压抑着激动的情绪道:“我们去拍张照片吧,回军营的时候我可以带着,你也可以……在想我的时候看看照片。”
纪薇抿唇笑笑,“嗯,让照相馆加急洗出来。”
两人出来约会的时候本就特意打扮过,倒是很相配,去了照相馆,老板还以为他们是来拍结婚照的,二话不说就让他们挨在一起,高兴地笑一笑。
宋寒端正地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微微出汗,很是紧张。纪薇紧挨着他坐在旁边,头轻轻偏向他,说道:“我想看你笑着的样子,那会让我觉得你和我在一起很开心。”
宋寒心想,他当然很开心,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开心的时候,他就要娶到心爱的姑娘了!
宋寒无意识地露出笑容,纪薇则笑得甜甜的,老板立刻按下快门,笑道:“成了!拍得很好。”
宋寒很不自在,连忙上前和老板沟通,说要加急用最快的速度洗出两张照片,可以多加一倍的钱。
最近照相馆不忙,能多赚钱当然要赚,老板一口答应,让他们一个小时候就来取。
宋寒带纪薇去国营饭店吃饭,吃了顿饭刚好过来取照片,真别说,他们这张照片比宋寒看过的所有结婚照都好看,而且他们真的笑得很开心,宋寒都不敢相信那是他露出的表情。
他珍惜地拿着照片,有点舍不得走了,他和纪薇才约会两次,还没好好相处、没有多了解对方呢。可他更想快点安排好转业的事,那样就能回来和纪薇朝夕相处了。
他对纪薇说:“我们去车站买票吧,我今天下午就走。”
他的话音刚落,罗浩清就匆匆忙忙骑车子停在了旁边,满脸凝重道:“宋哥!我可算找到你了!有紧急任务,团长急召,我已经买好了车票,这就送你去车站。”
这么急,一定是非常紧急的任务,宋寒只想到一件事,立刻变了脸色,对纪薇说:“我必须马上走,你……”
“我没事,你安心去做重要的事情,我在家里会一直好好的,”纪薇拿过他手上的照片,在背后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姓名和办公室电话,递给他,笑道,“要贴身带着啊,就像我在陪着你一样。宋寒,希望你此行顺利,我等你平安归来。要小心啊!”
宋寒郑重地将照片放在胸口的口袋中,深深看了纪薇一眼,利落地转身离去。
纪薇一直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街角才转身往回走。
宋寒从拐角处走出来,又看了她一眼,对身边的罗浩清说:“此次任务凶险,我的家人和……纪薇同志就拜托你了。”
“放心。”罗浩清脸上是郑重的承诺,之后罗浩清送宋寒上车,在火车开走时,他隔着车窗对宋寒敬了个礼。
曾经他还是宋寒的副手时,他们还有个过命的战友郑东临被派去毒枭手下做卧底,至今三年,危机重重。最近到了紧要关头却出了差错,郑东临拿到证据的时候被发现了,受了不轻的伤才逃出来,等待组织救援。
这次行动,团长交给谁也不放心,必须由尖兵宋寒亲自带精英小队去救人才行。毒枭都是不要命的,可想而知此次会有多危险,所以罗浩清看着火车开走的时候,心情是非常沉重的。
他心里也做好了准备,一旦宋寒遇险,从今以后宋家和纪薇就是他的责任,他一定会保护他们到底!
纪薇回村先把宋寒骑的自行车送到宋家,顺便告诉宋大娘宋寒被紧急召回的事。
宋大娘错愕万分,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色,低声念叨:“明明说要升营长了,怎么还要出紧急任务呢?”说完她想起面前的纪薇,又挤出笑来,安慰道,“没事,宋寒厉害着呢,他性子稳,肯定能平安回来。就是他出任务的时候不能和人联系,小纪你别着急上火,等他做完任务肯定给你写信打电话。”
纪薇点点头,也安慰她,“大娘,我看宋寒很有信心,还说这次回去就打结婚报告,他肯定能平平安安的,您别太担心。对了,大娘您这有宋寒的衣服吗?我想给他织件毛衣,但是他走得急,没来得及量尺寸。”
纪薇略微露低下头,露出害羞的样子,果然宋大娘的注意力被转移了,拉着她满脸都是笑,“有!有!我这就给你拿去!哎呦,臭小子总算知道办正事了,打结婚报告好,我这就开始准备你来结婚要用的东西。你放心,大娘肯定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你在机械厂那么有面子,在咱村里也是头一份儿的好姑娘,大娘肯定让你风风光光地嫁过来。”
说定了婚事就是自家人了,看中的儿媳妇终于要嫁过来,宋大娘兴奋不已,拉住纪薇就舍不得放下,又拿糕点、罐头给她吃,拉着她聊了一个多小时才让她回家,还给她拿了两套宋寒的衣服,可能是想着让她睹物思人呢。
纪薇回去和纪老太太也说了下宋寒离开的事,让纪老太太先琢磨着结婚要用的东西,换到票就可以先买回来备着。纪老太太虽然觉得宋寒没亲自过来商讨就走了,差点意思,但紧急召回也是没办法的事,她和宋大娘商量也一样,就笑呵呵地自个儿琢磨去了。
纪薇则回屋量衣服的尺寸了,她想织毛衣还是因为在厂里办公室看见好几个同事都在织,好像这也是这个时代的一种流行,给对象织个毛衣,对象收到了也会特别高兴,还是女方展示心灵手巧的一种方式。
她觉得挺好玩的,也想体验一下。
之后纪薇就找办公室一个大姐认真学怎么织毛衣,到家就在屋里专心织,每天很晚还亮着灯。
纪燕隔着窗户瞥见,冷冷一笑。纪薇也就能乐呵这两天了,上头批人一向是宁可抓错也不会放过,这次她添油加醋,举报纪薇和廖城勾结去黑市投机倒把,一定能把他们送农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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