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凡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又迅速隐藏起来，他的情绪变化太快，莫白只捕捉到了一丝轻蔑和嫉妒。
他靠近莫白，俯身道：“你可能不知道，你的容貌在初级玩家中实在太突出了，这种级别的容貌，就算是中级、高级玩家也未必能有，你一定是观赏组。”
莫白操纵轮椅后退一步，小心地问：“那你之前说，我可以不用那么辛苦是什么意思？”
王凡道：“观赏组玩家数量极少，在无限世界可是稀缺资源。只要你愿意，有大把的人愿意保护你，给你积分，帮你过强制副本，你只要付出一点点，就可以活得像富家大小姐一样。”
难怪话这么多，对新人这么友善，原来是个拉皮条的，这个世界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
莫白对此见怪不怪，但表面上还是露出了新人特有的愚蠢和青涩，对王凡表现出明显的抗拒，并道：“我不愿意，我也是玩家，想靠自己奋斗。”
“靠你，一个残疾人？”王凡讽刺道，“也对，你才刚接触新手关，不清楚未来的坎坷。没关系，如果你哪天有需要，可以来找我，我帮你。”
他取出一张名片，放到了莫白的手上。
随后，王凡走到莫白身后，推着她的轮椅说：“现在嘛，我愿意绅士地带你去超市。”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莫白小声拒绝道，看起来挺害怕王凡的。
只有小七知道，莫白根本不怕王凡，她只是想，有个人力帮自己推推轮椅也不错，不用白不用。
“别害怕嘛，我告诉你那么多事情，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王凡低下头，靠近莫白的耳边说。
莫白偏了下头，还想伪装着说点什么，却见面前515房间的门打开，一个枕头飞了出来，狠狠地砸在王凡脸上。
“人家都说不愿意了，你还要不要脸？”一个美丽得过分的人从515室走出来。
他身高175，美得很中性，莫白一时之间竟无法分辨他是男还是女。
第12章 顾天冬
根据王凡的标准，这么美丽的人，一定是观赏组的玩家，只是美到不辨性别的程度，也是有点奇特。
莫白是第一次见到自己以外的观赏组成员，她对于同类别的玩家非常感兴趣，她想知道，515室的玩家经历的新手关，是不是也像她一样难。
王凡看向515的玩家，没有被打脸的愤怒，依旧很平和地说：“顾天冬，你自己不想过得轻松点，也不用拦着别人找活路吧？观赏组玩家在新手三关后的死亡率有多高你也清楚，就连你自己能不能活过下一个强制副本都是未知数，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管别人的事情？渡人先渡己吧！”
被称为顾天冬的玩家听后面色一沉，冷冷道：“你想做什么我管不着，不过不要在我房门口搞这种勾当，我听着恶心。”
“好，我换个地方。”王凡道。
顾天冬冷哼一声，“呯”地一声关上房门，不再理会外面的动静。
王凡看向莫白，依旧温和地说：“我推你去超市。”
莫白操纵轮椅避开王凡，看了眼顾天冬，小声说：“我现在脑子有点乱，好多事情想不明白，以后有机会再联系你好吗？”
王凡叹口气，遗憾地说道：“也罢，等你过了新手关，再重新考虑我的话也不急。”
王凡转身走进一个房间，莫白记了下门牌号，507。
走廊里其余人都在悄悄观察莫白，但是他们没有像王凡一样主动上前，始终保持着陌生人最基本的社交距离，这才是正常人应有的反应。
小七小声在莫白耳边嘀咕：“还以为他是个热情的好人，没想到这么坏，呸！人类真是坏透了！”
莫白倒是平静地说：“也没超出我的预料，他主动上前搭讪的时候，我就猜到他另有目的了。
小七疑惑道：“难道就没有一个热情的好人吗？”
莫白道：“好人肯定有，但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坏。如果是现实世界，我搬到新家，遇到这样热情的人，我会怀疑他是推销员或者卖保险的，再不就是喜欢八卦的空巢中老年人。
“大家都是陌生人，没有什么感情基础，主动示好一定是要满足自己的某种目的和欲望。现实世界相对和平、安全，人们的示好大都是工作和好奇心，好奇心也是一种欲望。
“而无限世界是一个不断面对挑战、随时有可能死亡的地方，副本里又存在任务以外的值钱道具，这种情况下，人们对新玩家大概会有三种评价，分别是有用、无用和有害。
“大家会暗中观察新玩家的性格和能力，首先评判新玩家是否能够成为队友，如果新玩家性格坚毅、为人聪明稳重、低调不惹事、能力不算强大但很有效，那大部分人会试着将其纳入队伍中，以后结伴而行，也有个助力。
“新玩家平平无奇，就是无用，无用者就可置之不理，当他不存在就好。
“新玩家性格偏激、为人高调张扬、能力又太特殊，就是潜在危险或者潜在敌人，即为有害。日后在副本中遇到有害的人，敬而远之或想办法除掉，免得他连累人。”
小七听呆了：“人类好复杂！玩家是什么时候想到这些的？”
莫白道：“我在游戏里，得知无限世界还有其他玩家，我下一个副本共有10名玩家参与时，就做了一个预测，预想了下玩家们的反应，和我想的差不多。”
小七道：“玩家在新手关里怎么做了这么多事情？小七的cpu已经是最先进的了，但完全比不上玩家的运算速度。”
莫白笑了笑：“我这人平时不出门，待在屋子里，就喜欢胡思乱想罢了。”
小七又问道：“那玩家觉得，你在其他人眼中是什么样的呢？”
莫白道：“不是他们如何看待我，而是我希望我在他们眼中是什么样子的。
“我希望，在大部分玩家眼中，我是一个无用又无害的花瓶。这样他们就不会主动攻击我，也方便我观察他们。
“事实上，观赏组赋予我的外貌并不是我想要的，这容貌太显眼了，我喜欢王凡的长相，往人群里一丢都找不到人，这多好啊。”
提到王凡，小七又咬牙切齿地说：“大坏蛋！”
莫白安抚道：“王凡算不上坏人，只是在一个并不和平的世界中，一个想要求生的普通人的选择罢了。
“他之所以对我这么热情，一是出于他的工作，二是他判断我有用。所以在他接近我的时候，我就在想，他是不是想要我做什么才如此热情的。
“而我趁着他有目的，多换取一些情报罢了。
“你不用太生气，占便宜的那个人是我才对。”
小七被莫白的镇定安抚住了，它开心道：“原来我们占便宜啦，真开心！”
莫白道：“不仅如此，只要王凡想要利用我去做什么事情，就代表他很希望获取我的信任。人有欲望就必有破绽，下次我有求于他的时候，为了博取我的好感，只要我的要求不过分，他还是会帮我的，这对他来说，是前期投资，对我来说，是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小七正在疯狂记录学习中。”小七认真道。
莫白又说：“而且王凡带给我的好处不只是他提供的情报那么简单，还有一个好处呢。”
“是什么！”小七惊喜地说。
莫白道：“任何事物都是相互的，别人在观察我、筛选我，我难道没有筛选他们吗？多亏王凡，让我找到了一个‘有用’的人。”
说罢，莫白拿起拾取器，捡起地上的软枕头。
“顾天冬？”小七问道。
莫白点点头：“顾天冬用枕头砸了王凡后，为了表示自己对王凡这类人的唾弃，连枕头都不捡回来。他是个有点冲动、热血、天真、爱面子、死鸭子嘴硬的性格，同时又很善良，喜欢多管闲事。
“无限世界收敛了他的锋芒，要是在现实世界，他大概早就报警抓王凡了。”
“小七觉得他脾气不好。”小七道。
莫白道：“那不过是他的保护色罢了，他这样的人，对于柔软弱小的玩家，是没有抵抗力的。”
莫白抱着枕头，操纵着轮椅来到515室门前，轻轻按了下门铃。
这里的房间都有可视屏，只要按响门铃，室内的人面前就会弹出光屏，看到外面的人。
门铃处有对讲设备，莫白听到对讲机里有人说：“干嘛？”
声音冷漠疏离，听起来脾气还不怎么样。
莫白对着门铃举起枕头，柔柔笑道：“你忘了把枕头拿回来了。”
门立刻被打开，顾天冬一把抢过枕头，冷冷道：“我自己会拿，你真多管闲事。”
顾天冬像个刺猬，用这种方式保护自己，防备着无限世界的每个人。
莫白完全没有被他刺到，依旧充满善意地说：“刚才谢谢你啦。”
顾天冬表情柔和了一点，但还是不客气地说：“别自作多情，我只是看不惯王凡罢了，没想帮你。玩家们各有心思，你可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小七怒道：“哇！这个人好讨厌！”
莫白却告诉小七：“都这样了还在提醒我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是个不错的人。我想我一定能从他口中得到很多情报，而且都是免费的。”
小七：“玩家，你也好阴险啊！”
莫白没理会小七对自己的评价，她见顾天冬想关门，连忙伸手抓住他的衣角，用充满敬佩的眼神看他：“你好勇敢，刚才我也很想骂王凡，可我是个新人，又这么弱，要不是你帮忙，我可能连拒绝他都做不到。”
顾天冬显然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见莫白如此示弱，他的态度也软了下来，有点发愁地看着莫白道：“你这个身体状况，加上这个性格，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世界里也太难了。”
莫白“天真”道：“可是我的智能小助手告诉我，桃花源是个安全、和平、玩家和睦相处，像童话故事一样的地方啊。”
小七弱弱抗议：“小七没这么说过，小七原话不是这样的，我有录音为证！”
顾天冬冷笑道：“你可别信那些被主系统洗脑的人工智能，它们充其量就是个免费的搜索引擎，搜索权限还很低，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全貌。我告诉你，桃花源不过是无限世界的贫民窟罢了，真正的仙境，在‘永无乡’。”
“是吗？”莫白边说边操纵轮椅往前走了一步，她一点一点蹭，逐渐蹭到顾天冬的房间内。
顾天冬道：“不过只有高级玩家有资格进入‘永无乡’，而且还是特别强大的高级玩家。桃花源的房租费是3000积分一个月，还是日结，永无乡的房租费是30万积分/月，月结，实力弱小的玩家，在踏上‘永无乡’的一瞬间，就会因积分不够被传送到副本中。要么在无限刷新的副本中凑够30万积分，要么死在副本里。”
“这么坑？”莫白惊叹道。
“对啊！”顾天冬说着说着便有些渴了，他回房间倒水喝，莫白就顺势跟着他进了房间。
“待客模式。”进门后，顾天冬吩咐了一声。
空荡荡的房间内升出一张茶几一个和莫白的轮椅等高的单人沙发，茶几上还有茶壶和倒好的茶水。
莫白很自然地拿起一杯茶水，喝了一口道：“那我们怎么才能赚到30万积分呢？我刚过新手关，手里的积分都不够活过这几天的。”
顾天冬大口喝光杯中的水，说道：“你可千万别买智障小助手提供的营养餐，它们那个营养餐是给饭量如牛的战斗组玩家提供的。战斗组玩家体力强，能量耗损大，食量特别恐怖，一个人的饭量顶十个人的，他们吃饭都吃不饱的，所以才要买营养餐。
“我们观赏组的玩家不擅长体力，食量和正常人一样，去楼下超市买一盒10积分的单人套餐就够吃了。”
“啊？观赏组的人食量这么小的吗？”莫白摸了摸她那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胃。
她在副本就展现出了惊人的食量，将属性点全部加在体质上后，需要的能量更多了。
莫白觉得她的食量，大概也是正常人的5-10倍了。
顾天冬见她按着胃，说道：“饿了吧？第一次出副本后，我们基本都能升到初-2级，升级需要能量，肯定会饿的。第一个游戏只能得到1000积分，扣掉7天的房租，剩下300积分确实有点少。算了，我请你吃一顿饭吧。”
说完侧面的墙壁打开，露出嵌在墙里的冰柜。顾天冬取出一盒单人套餐，在微波炉里加热后交给莫白。
“谢谢。”莫白不客气地接过餐盒，两三口便吃完了这盒饭。
放下空空的餐盒，莫白的胃部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没吃饱？”顾天冬惊道。
莫白乖巧点头，还贴心地说：“我这就下去买馒头。”
“不用，我说了要请你吃一顿饭，就一定要请你吃饱，再给你两盒总该够了吧？”顾天冬又热了两盒套餐给莫白。
莫白很快吃光，再次用羞涩但能吃的眼神看向顾天冬。
十分钟后，莫白摸着肚子说：“八分饱。”
顾天冬看着桌子上十个空荡荡的餐盒，目瞪口呆。
“不好意思。”莫白脸红道。
顾天冬一把抓住莫白的胳膊，眼中满是怀疑：“你是战斗组装观赏组吧？你的轮椅是假的吧？！你装的吧！”
他伸手拍了下莫白的腿，本想戳穿她的谎言，谁知道这一碰，便感觉不对。
莫白腿部的肌肉早就萎缩了，那不是正常人的腿型。
顾天冬脸色一僵，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那张漂亮的脸被他打得通红。
“对不起，我混账。”顾天冬说道。
莫白温和又大度地说：“你有什么可对不起，是我说对不起才是，蹭了你这么多顿饭。你也看到我的腿了，我很想恢复健康，所以把属性点全都加在体质上了，大概是这个原因导致我格外能吃吧。”
“你没有加在外貌上？加在外貌上可是能提升我们的能力和称号效果的，你不想变强吗？”顾天冬问道。
莫白摸了摸腿，眼神中充满期待：“比起这种残缺的强，我更希望自己能像正常人一样跑跳。”
顾天冬愣了一下，摇头叹道：“我当时怎么就没学你呢？早知道就不加在外貌上了，凭空矮了5厘米，从180掉到175。”
“还会变矮吗？难道不是变得更漂亮更英俊更高吗？”莫白不解道。
顾天冬“呵”了一声，摇头道：“哪有那么好的事情，观赏组要的可不是绝对的美丽，而是观赏价值。你以前见过艺术展览吗？看过断臂维纳斯吗？见到过那些光怪陆离的展出吗？观赏价值，可不等于美丽啊！”
世界上并不是只有“美”才具备观赏价值的。
莫白生前一直活在和平的年代和平的国家，她身边没有那些令人不快的事情，但她通过网络、书籍、新闻媒体等方式，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有很多的丧心病狂的观赏节目的。
畸形秀、马戏团的小丑、一些猎奇的节目、甚至斗狗斗兽，这些让正常人生理不适的东西，严格意义上，也存在观赏价值。
除了这些负面的东西，一些抽象艺术、博物馆中具有历史价值的物品，也并不符合常规的美，但同样有观赏价值。
“观赏价值”这个词语，细思起来很极端。
莫白看了看自己的腿，她每日每夜望着这双因肌肉萎缩而异常丑陋的腿，即便已经看习惯了，有时也会觉得难以入目。
如果观赏组只是单纯追求“美”，那么她这双腿其实会给外貌值减分的。
如今她的外貌值这么高，搞不好这双腿是加分项。
想想真讽刺。
莫白想了想问道：“难道观赏组中，除了你我这样的人，还有一些长相畸形的人吗？”
“有。”顾天冬的语气沉重起来，似乎想起了不开心的事情。
莫白问：“那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顾天冬道：“我见过的那个，死在副本里了。其实他可以不用死的，他明明已经符合了通关的条件，但是他放弃了，死在副本中。”
莫白听后心中也不免一片悲凉，她问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天冬说：“一个驼背的人，长得有点像《巴黎圣母院》里的卡西莫多，他还不像卡西莫多那么善良，是个有着令人憎恶容貌的小人。我之前同情他，和他一起组队，他却为了一张道具卡，把我出卖给了王凡背后的组织，好在我的称号能力特殊，及时逃了出来。”
“那他死了，你该庆幸的。”莫白用特殊的方式安慰着顾天冬。
“我开心啊，这不是背叛者应有的结局吗？”顾天冬嘴上说着开心，表情却很难过，“可是我宁愿是我亲手杀了他，也不希望他是那种死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