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第一琴师(容度)

眼看话题和气氛往奇怪的方向一路狂奔，陆迟正待开口打断，荆棘号落地的狂风非常适时地横扫而来，席拉后面的话也就没说下去。
荆棘号因为舰身过于庞大没有降落在地面，而是在空中悬停。底部的舱门打开后，数台小型穿梭机鱼贯而出。
穿梭机很快落地，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推门而出后动作整齐地在原地排列待命，看起来比直奔虫群的雇佣兵们更加纪律严明。
白染看到一名穿军装的棕发男人从穿梭机下来，对身边的人说了几句话，而后士兵们才各自散开行动。
他们没有急着处理格拉虫的尸体，而是快速分散各处，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棕发男人安排好一切后径自向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席拉看着对方挑了下眉，不太友好道：“统战部第一指挥官屈尊到这偏远荒星来，不知有何贵干？”
卡尔停在她跟前，沉默片刻方开口道：“唐娜，这话该我问你。”
白染听到他对席拉的称呼不由有些诧异，难道这位团长有两个不同的名字？
席拉立刻皱起眉：“我说过，不要再这样叫我，我的名字是席拉，这也是我唯一的名字。”
卡尔没有答话，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后移向了一旁的陆迟，而后再次移动到白染身上。
席拉注意到他的视线，往旁边横跨一步，将两人挡在身后，“卡尔上将，就算你是军区的指挥官，也无权干涉奥斯顿佣兵团的内务。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还请你自便。”
这话已经是直白地在赶客，卡尔却不为所动。
“你身后的人，无论是不是雇佣兵，首先都是洛桑帝国公民。”卡尔的声音毫无起伏，“在收到异常警报的情况下，统战部有权对这里的每一个人进行询问。”
席拉有点不耐烦，正待找个借口回绝，却忽听身后的陆迟道：“你要问什么？”
似乎没想到他会主动开口，席拉回过身，露出不赞同的表情，却终究还是没有出言阻止。
卡尔也看向陆迟。
昔日的少年已经长大，即便是坐在那任由医疗队员检查伤口，也还是非常惹眼，英俊得不像话，且周身气场很强。
“没想到再次见到你会是在这种地方。”卡尔道。
陆迟没回话。
“有人很担心你。”卡尔直言：“跟我回首都星吧。”
陆迟终于抬起眼，轻笑一声道：“回去干什么？等着被抓吗？”
卡尔无言片刻，“你应该知道，有那位在，没人敢抓你。”
陆迟：“我要是不回去呢？”
卡尔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我的任务是确保你的安全，你可以选择留下，但至少让我的人确认过你的身体情况。”
陆迟没再回应。
席拉道：“说完了？”
卡尔平静叙述道：“没有。”
席拉似乎没想到自己也有被卡尔噎住的一天，烦躁道：“卡尔，你别得寸进尺。”
卡尔的目光转向一直没说话的白染。
“你不是雇佣兵。”他的语气肯定，不待任何疑问。
白染没有遮掩的打算，于是默认了。
“请你跟我回首都星接受调查。”卡尔道。
白染的目的原本就是离开这颗荒星，能去首都星自然是好，根据她过往的经验，王公贵族的居住地灵气一般都比其他地方强上一些，也就是所谓的风水好。
但她不知道对方所谓“调查”是指什么，会不会比借用陆迟他们的飞船更麻烦。
“她没有义务接受你们的调查。”陆迟先她一步开口。
卡尔看了陆迟一眼，破例解释道：“要调查她的不是统战部，而是第一执政厅。”
除了陆迟和白染，所有人都是一愣。那边查德和迪恩已经震惊到完全说不出话来，连陆迟怎么会和统战部指挥官认识都还没想明白，更别说后面这连番轰炸。
席拉皱眉，“就算是执政厅，也不能毫无道理对任何人强制调查。”
卡尔语气如常：“她的精神力水平超出了正常范围，需要我给你们看证据吗？”
陆迟眉目微沉，短暂地沉默片刻，似是在考虑应对之策。
白染在刚才的时间里已经想到了一个简单的辨别方法，只要确认主星确实有可能存在灵气，那无论被调查与否，她都一定要去一趟。
于是她主动打破了沉默，问道：“主星上有植物吗？”
所有人：“……？”

第14章 荒星
眼见所有人都卡了壳，一直站在卡尔身后毫无存在感的副官本着长官不说话，自己就该灵活应变的原则，如实回答道：“有的。”
白染丝毫不觉有异，又问：“数量多吗？长得如何？”
这回连副官都卡住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道：“街道两旁都有种，算多吗？长得……很绿？”
卡尔：“……”
白染对这个答案很满意，点头道：“好。”
副官：“？”好？
“我跟你们去主星。”白染很快做出了决定。
场面安静了几秒。
副官虽然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但白染答应了就算完成任务，他立刻微笑道：“感谢理解配合我们的工作，请先随我到舰内休息吧。”
白染却没有立刻跟他离开，她看向被卡尔手下的士兵装进一只密封箱里的爱莎的尸体。
“你们要把她送到哪里去？”
副官看了看长官，卡尔道：“重要研究对象后续一般会由研究星接手。”
白染看得出，虫卵寄生人体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不是小事，为了保障人类生存环境的安全性，将爱莎的尸身带回研究也是无法避免的。
“她的名字叫爱莎，是一名向导，她的家人也许还在等她回家。”白染道。
卡尔点头表示理解，“我会让人查到她的住所，通知她的亲人。”
白染道：“谢谢。”
副官向她比了个请的手势，当先引路往身后的穿梭机走去。
白染跟在副官身后走出几步，又想到之前也算是受到了陆迟小队的照顾，于是顿住脚步，转过身对陆迟、查德等人微微点头表示道别。
贝琪和巴里特先前被陆迟派去解决2级变异体，这会儿由雇佣兵和护卫队接手了工作，这才刚返回来，迎面就撞见这一幕。
“怎么回事？”贝琪问查德。
查德有些茫然：“别问我，我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杵在他旁边的迪恩更是一头雾水。
巴里特是个直肠子，初见面对白染最是不信任，到了现在已经对白染十分佩服，见状道：“不是说好了咱们送她回去，怎么让她跟护卫队的人走了？”
查德道：“护卫队的人说要带她回去接受调查，她答应了。”
巴里特皱眉道：“她在主星上究竟是什么身份？一开始我就想问来着，这一路忙着杀虫子都没来得及。护卫队的人会不会对她不利？”
“不好说。”贝琪道：“不过我总觉得，队长应该不会放任她不管。”
她刚说完，就见那边陆迟站起了身。
查德怔了下，佩服道：“我总感觉我听了全程就好像没听，你才刚来就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贝琪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绕口令？”
陆迟忽然起身，正在给他处理伤口的医疗队员急忙道：“陆队，还没处理好！”
“没事。”陆迟毫不在意地抓起作战服披在身上，“反正你们处理好这边还有人等着检查，不如直接让他们来。”
“这……”医疗队员为难地看向席拉。
席拉蹙起眉，“你又发什么疯？”
陆迟道：“你们带查德回去养伤，我去趟主星。”
巴里特等人：“！”
席拉看向白染正在登上穿梭机的背影，沉默片刻才道：“你想好了？”
“迟早都要去一趟。”陆迟无所谓道：“刚好他们要提供治疗，不治白不治。”
静默一瞬，席拉失笑：“这么拙劣的借口就不要找了。要去就去，记着别作死，否则再有人来找我求救，我也绝不可能去主星救你。”
陆迟往穿梭机的方向走去，向后摆了摆手，“没人要你来救。”
席拉笑骂了一声，见卡尔依旧站在原地没动，她道：“恭喜大指挥官这么顺利就完成任务，我也还有事忙，就不奉陪了。”
卡尔看着她转身就走，不由开口道：“你真的不回来看看吗？”
席拉没回头，银色的长发被风吹起。
“回哪里？我的家就在第五星区31号基地，我当然会回去，不劳指挥官费心。”
卡尔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站在原地目送她走远。
很快荆棘号主舰和红蔷薇号就先后离开β23，只留下小型运输飞船和大部分队员以及雇佣兵善后。
被遗留在1号遗迹的3级格拉虫尸体也被找到，由于尸体过大，护卫队的队员们花费了不少力气才将它装进隔离箱里，再用穿梭机运送回到运输飞船上。
穿梭机飞在半空，护卫队队员靠在窗前休息。
有人俯瞰着地面的情形道：“真是便宜了这些雇佣兵，这么多现成的死虫子，得捞多少油水。”
“可不是，哪像咱们，累死累活也就是个搬运劳工。”有人附和：“没有油水不说，一个不好撞在枪口上还得吃罚款。”
“都少说两句吧。赶紧运完这趟，下去没准还能捞一点。”
很快穿梭机就进入运输飞船敞开的收容轨道，几名队员把东西卸完收拾好就迫不及待再次开穿梭机离开了。
安静的货仓里只剩下码放整齐的隔离箱。
没有人注意到，有一名同样穿着军装的人没有乘坐穿梭机离开。
在所有人都走以后，这道身影从暗影中走出来，伸手打开了其中一只箱子。
箱子里是爱莎的尸体。
这个人原本带着白色军用手套，此时一只手上的手套被摘掉，露出的苍白手指抚上爱莎眉心的枪伤。
一枚状如火焰的黄金戒指泛起闪亮的光泽。
戴着戒指的手指伸进那道枪伤的孔洞里，很快指尖分裂出白色的细丝，将那贯穿颅腔的伤口填满。
一枚黄铜子弹被不断涌动的细丝推了出来，“啪嗒”一声滚落在地，又被另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捡了起来。
白色细丝不断涌入，使得尸体表面如波浪一般涌动起来，就仿佛皮肤下不再是血肉，而是某种粘稠的液体，看起来诡异至极。
不多时，波浪渐渐平息，尸体回复平静。
戴着戒指的手指微微抽离，万千细丝却藕断丝连。
倏然间，尸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的血红色渐渐淡去，直到最后变成了棕色的普通人类瞳孔。
来人将手指挪开，细丝终于全部缩回，手指表面恢复洁净光滑。白色的手套再次被戴好，将那枚闪亮的戒指也一并遮盖。
“爱莎，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尸体”坐了起来，很快从死气沉沉变得有活气。
“我喜欢这个名字。”它回答。
戴着白手套的手落在了它的发顶，轻轻揉了揉。
“那么欢迎你，爱莎。”
被称□□莎的异类从地上站了起来，这一次它很快就适应了人类的肢体，动作从僵硬变得柔软。
它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恭敬地递给对方。
戴着白手套的手接过了那样东西。
那是一张微皱的照片。
上面是一名瘫倒在地的男人，吓得失禁昏厥，形容狼狈。
“你做得很好。”
白手套将照片放进了军装的裤袋里。
爱莎露出高兴又羞涩的笑容。
没有了僵硬与诡异，那笑容极其自然，就好像是——一个真正的人。
荆棘号已经平稳地驶入第六星区。
休息区的巨大舷窗外是旷阔无垠的深空星海。
陆迟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白染坐在舷窗旁的白色椅子里，出神地望着外面深邃的星空。
她已经换了一件衣服，和之前穿的那一件看起来几乎一样，白色的一尘不染，袖口和裙子的样式和他之前在主星见过的任何服装都不同。
长发如漆黑的锦缎垂落腰际，露出白皙的侧脸，明明看起来很年轻，可整个人的气质却比同龄人要淡然冷静得多。
陆迟知道她性子清冷。
可看到眼前这幅景象的时候，他才忽然感受到一种难言的疏离，就仿佛她离这个世界非常遥远，比她身后无止境的星空还要更远。
白染听到声音停在门口良久不动，回过头来，恰好与陆迟四目相对。
陆迟没有回避她的视线。
他径直走进休息区，在一旁的自助机上接了两杯水，将其中一杯放在白染面前，而后在她对面的椅子里坐下。
白染道了声谢，伸手碰到杯子的时候发现是温热的，能看到杯子里腾起的热气。
她又看了看陆迟面前的杯子，没有热气，应该是一杯凉水。
白染忍不住又偏过头去看刚刚陆迟接水的地方，这个装水的铁盒子，原来是一边冷一边热的吗？
陆迟坐在对面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将她眼中一掠而过的那一丝好奇尽收眼底。
“第一次上飞船？”
白染回过神来，“嗯。”
陆迟挑眉，“你不是和贝琪说是飞船失事才意外流落到β23？怎么，连谎话都不好好圆了吗？”
白染平淡道：“你都已经知道是谎话了，我又何必再圆？”
陆迟失笑：“你倒是坦然。”
白染等了一会儿，发现他竟然没有继续问。
“你不问我究竟是怎么到了那颗荒星上？”
陆迟道：“我问了你会说真话吗？”
白染静默片刻，道：“如果我说我是从别的……你们不知道的星球来的，你信吗？”
陆迟安静地看着她，白染望进那双黑色的眼睛，没能分辨出他眼神里的情绪。
“如果到了主星有人问起，最好不要这么回答。”他没有说信与不信，只是给出了忠告，“除非你想被当做重点对象全天监管。”
白染原本就没打算对任何人这样说，刚刚莫名说出来，也只是因为对方是陆迟。
人对于并肩战斗过的伙伴，总是会多一分莫名的信任。
“到了主星，我先去见一个人。”陆迟道：“在我回来之前，不要对任何人解释你的身份。”
白染有些有意外，“你要帮我？”
陆迟没回答。
“为什么？”白染问。
静默片刻，陆迟道：“你的能力比你想象得更加引人注目，主星看似安全，其实远比表面上的情况要复杂。”
白染看着他，这并没有回答她的疑问。
陆迟回视她片刻，略垂下眼道：“并不是所有事都一定要有为什么。硬要说的话，你可以当做是还你救我的人情。”

第15章 主星
洛桑星系的主星诺拉位于第一星区中部，从太空中看是一颗烟紫色星球，如同一枚瑰丽梦幻的紫色宝石。
这种烟紫色来自于诺拉星独特的大气结构和地纹环境。
作为洛桑帝国的首都，诺拉星既是王权象征也是帝国的政治枢纽。历史上的圣城伊莱被完整的保留下来，如今是宫廷和执政厅的所在地。
伊莱东部有一片贵族居所，其中一座仿古建筑极其奢华。
“废物！一群废物！”
富丽堂皇的大厅中，一名衣着华贵的男人正在发火。
他穿着一件睡袍，胡乱披着外衣，像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但是浑身上下的华贵程度却已然远远超出了穿着得体的秘书。
“殿下，您消消气。”秘书劝道：“这次行动其实差一点就成功了，听说陆迟伤得不轻。”
克莱恩·兰斯洛特将手中皱巴巴的照片甩在了秘书脸上。
“他这是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你让我怎么消气？”
秘书慌忙接住照片，拿下来看了一眼，照片上的人形容凄惨，□□处还有明显的尿痕，实在是侮辱性极强。
克莱恩转而指着在一边努力充当隐形人的安保队长的鼻子。
“还有你，我找你来是吃干饭的吗？照片都能大半夜送到我卧室里来，你的人是瞎还是残？！”
安保队长根本不敢吱声也不敢解释。
现如今EVE的安保防御系统非常完善，如果不是克莱恩不想在系统中留下可查记录，刻意关闭一部分系统功能，安保工作也不会这么难做。
秘书和安保队长默契地杵在原地当哑巴。
克莱恩发了一通火，终于从暴怒中缓过来一些，他接过智能助手送过来的水，猛灌了一口，问：“人都处理干净了吗？”
秘书道：“确认过了，都已经死在虫潮中。”
克莱恩骂了一声，“他怎么就那么命大？去第七星区那么多次就没有一次要了他的命！”
秘书终于有机会说出还没来得及汇报的内容：“这次卡尔上将亲自去接他回来了，听说还带回来了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