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嘉以为自己瞒得天衣无缝,黎嫣才一个电话都没打来质问过,实则云松霖早就将事情告知妻子,替云嘉解释了她不愿意早些去法国陪黎嫣的原因,也劝说黎嫣少干涉,多理解。
不料云嘉自己计划有变。
除了恋情出了问题,她这一趟提前过来实在找不到第二个原因。
但云嘉偏要嘴硬:“我谁也不怪,这是现在年轻人谈恋爱保持新鲜感的方式,你不懂。”
黎嫣只笑笑,也不戳穿。
她现在饮食自律,即使偶尔想满足口腹之欲,也不会太放纵,盘中食物只吃一半,便叫佣人撤下去。佣人送来她饭后要吃的保健品和温水,放在她手边。
“你爸爸说你是把自己的感受放在首位的性格,不合适的感情你自己会说结束,旁人大力反对,反倒是激将你们情比金坚,看来也没说错,情啊爱啊,挂在嘴边都是容易的,一时情浓,什么海誓山盟不敢说?难的是寻常的日子怎么过得开开心心。”
黎嫣如此平淡的反应,不在云嘉意料之中,她不知道爸爸替自己说了什么话,也不清楚爸爸是否又对妈妈说了些什么,竟然能让她恋爱后,第一次跟妈妈聊天,一句反对的话都没听到。
云嘉好奇便问了。
黎嫣淡淡一笑道:“从小到大,我反对你的事还少吗?你有一句听过我的?”
云嘉心一紧,担心接下来的话题走向会不愉快。
但黎嫣却并没有如预想中责怪云嘉,吞下温水药剂,没什么情绪地接着说:“你是在你爸爸的教育方式下长大的,小时候你不听我的话,我特别生气,只有很小的一部分是因为你不听我的话,更多的,是一种讲不出来的被排斥的痛苦,云家那么多人,我融入不进去,我们一家三口,也是你们父女俩更好,你很小的时候就会说,最爱爸爸,每次生病难受,也都一定要你爸爸陪在你身边,有时候觉得,好像我始终不被你们这些姓云的人接纳,包括我的女儿。”
“你大伯母出身最好,又跟自己的儿女齐心,二伯母呢,女强人,有一番自己的事业,这些我都做不来,学也学不好,跟着你二伯母学习打理基金会那两年,我念书都没觉得自己那么笨过,我总是错,做什么都不对,当然了,人家也是理解我的,因为我没多少文化,也没见识,狭隘,偏激,小家子气,在我身上统统都合理。所以这几年,有时候我又有些庆幸,你从小就不听我的话,还好你不听我的话,我也没什么可教你的。”
“你外婆从信佛到信基督,中不中洋不洋的丢脸事,赶时髦一样试了个遍,那么多年,陪着她进庙烧香,我只求过三件事——希望我的女儿平安健康,快乐成长,不要因为有我这样的母亲被人议论出身。”
“如今看来,事事圆满。”
话落,黎嫣微微笑着,母女俩对视片刻,不待云嘉开口,她便先起身道,“我今天运动太多,有点累了,上楼休息了,你明早要吃什么叫厨房准备。”
云嘉应着好,心口滋生的情绪还没来得及转化成语言,黎嫣就已经在她的视线中走上楼梯。
庄在的电话打过来时,云嘉仍在楼下对着空空的餐盘发呆,看到屏幕显示,还有些怔然,回不过来神。
电话接通,那头的庄在是思路清晰的,问她明天有没有时间见面。
“那天你跟我说的问题,我这两天一直在想,我有答案了,你要不要听?”
云嘉脱口而出:“什么问题?”
那晚说了太多话,但也并没有因为说出来就好受了,回去之后心里还是乱糟糟的,甚至到这一刻,也没有变得明朗清晰,至于问题,现在乍然一想,她只能想到自己问过他,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
庄在回答:“每个问题,那晚你说的。”
云嘉倒是想起他开头问的问题,问她有没有时间见面,她说:“我不在隆川了。”
庄在似乎也不意外:“没关系,我可以明天一早开车去清港。”
“也不在清港了,我提前来法国这边陪我妈妈了。”
那边静了几秒。
庄在知道她原先的假期计划,低声问道:“因为我让你不开心吗?”
云嘉不想应和这个答案:“……也不算,我妈妈要办两场新春宴会,我过来帮帮她。”
“好。”庄在没有再追问。
他语气克制得像是感应到一条边界线,很有分寸地不再跃进,云嘉不希望他再误会,解释道:“我妈妈知道我们恋爱的事——”
庄在很少见地打断云嘉说话:“我们现在,还是算在恋爱?”
“不然呢?”
云嘉又气又好笑,反问他,“所以你约我见面,想说的话,已经脱离这层关系了吗?”
庄在立即否定:“不是。”
云嘉心情没由来地变好一些,甚至已经有了撇开所有问题去调侃的兴致,故作庆幸道:“哦,那就好,你这两天都没有来找我,我以为你已经做好什么决定了,大家以后就这样彼此不打扰了。”
“我没有做任何决定,我们之间,永远由你决定。”庄在解释道,“至于这两天没来找你,不是你说的,要各自冷静,那晚你说的很多话,我一时间不太能想明白,如果我自己都理不清,死皮赖脸去找你,要么说不出来话,要么只能编假话骗你,我不想那样。”
云嘉握着手机,不自查自己像一团被加热的棉花糖,姿态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懒懒地靠在椅子上,小声道:“谁不让你死皮赖脸了。”
即使是她随口嘀咕的问题,庄在也解释得认真,语气里有些小心翼翼:“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觉得死皮赖脸丢人,你知道的,我没有那种奇奇怪怪的骨气,我只是觉得,你不高兴了,提出问题,如果我不思考解决,只想着哄你糊弄你把这一页翻过去,这才是不顾及你的感受。”
他补充:“我不会只解决问题,我也会哄你的,你给我机会好不好?”
云嘉唇角不由一弯,想笑又不允许自己笑:“你哄人这么一本正经的啊?”
停了几秒,他像是深思熟虑过了,回答道:“你如果喜欢不正经的也可以,我可以去学。”
“那你最好学快点,什么时候来哄我?”云嘉心情一好,也做出一些迁就,“如果你年前过来的话,我可以让你见我妈妈,刚好我们家要办一场宴会。”
那边一时没有回答。
云嘉以为是他又在见父母这个问题上想深了,而且她妈妈一直以来对庄在的态度并不好,他或许有自己的担心。
话也只是一说,云嘉正打算收回。
只听他很为难地说:“年前不行,我只有明天有空,你爸爸临时给我安排了一项工作。”
云嘉故作气焰嚣张,理直气壮:“你那封辞职信呢?不正好派上了用场,扔给我爸爸,说你不干了!”
“云嘉。”听出她的故意为难,他低声请求一样,“我不能在这个时候辞职,你爸爸说你堂哥在美国出了车祸,现在手头项目停滞,需要有人过去。”
出车祸?
这事儿云嘉怎么不知道?
要是严重的话,早就通知到家族内部了,甚至被媒体捕风捉影都要上报纸,别是指甲盖蹭破了一点也需要人过去帮忙。
堂哥快四十岁的人了,不可能有这种想法。
那就很可能是云嘉快六十岁的爸,想要故意为难人,设下考验,明明知道他们已经闹了别扭,还要把庄在派遣到见面都难的大洋彼岸,让问题更不好解决。
“我爸爸说让你去干几年?”
庄在轻笑一声:“哪有那么长,快的话,半个月吧。”
“半个月可以吗?”他又问。
云嘉一时没有听明白:“什么‘可以吗’?”
“大概半个月之后,才能见面,去哄你。”
“谁知道。”云嘉没心没肺拖着声音说,“这么久,也许我都被别人哄好了。”
不过心的玩笑话,随口一说,云嘉还好心提醒他,好好工作,不要被她爸爸抓住小辫子。
庄在说他会尽量快完成那边的工作,也没忘云嘉最开始被打断的话,“你说你妈妈知道我们恋爱的事,怎么了吗?”
他以为她们母女因此发生了什么不愉快。
云嘉差点忘记,说道:“没什么,就是我妈妈是知情的,我这次提前来这边,不算逃避行为。”
“我知道。”
云嘉以为这三个字回答的是“不算逃避行为”,不料庄在接下来说,“你妈妈给我打过电话的。”
又是一桩云嘉完全不知道的事。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是因为阿姨打电话来……也没有说什么,我都快要把这件事忘了。”
“没说什么难不成是帮我爸爸慰问员工,跟你说工作辛苦了?”
“那倒不是。”
庄在觉得她讲话俏皮,寻常对话到她嘴里吐出的字句也格外生动可爱,“阿姨只是说,如果我对你不好,后果会很严重。”
原话自然没这么和气,但也没到很难听的程度。
庄在甚至都很意外,最先因这份恋情给他打电话的,居然是云嘉的妈妈。
黎嫣也叫他不必告诉云嘉。
微微惊讶之余,云嘉更深刻明白父母之间的差别,她妈妈可能还停在冷面阔太放狠话阶段,她爸爸已经开始和颜悦色实操如何让庄在不好过了。
最会刁难男人的,实际上是男人。
洗漱完,云嘉穿着睡衣,敲响黎嫣的房门。
黎嫣打开房门,微微眯着眼,像是已经睡了一觉被打扰醒了一样,看到门口抱着小枕头的云嘉,也有几分惊讶:“这么晚还不睡,有事?”
云嘉声音甜甜的,撒娇道:“想来跟妈妈一起睡可以吗?好久没有跟妈妈一起睡了。”
黎嫣嘴上说着她睡相不好,跟她爸爸一样喜欢缠人,手上动作却很细致地给女儿盖好被子。
“我说小女孩儿睡相差不好,想帮你改,你爸爸也不让。”
云嘉乖乖躺在被窝里,帮黎嫣说话:“怪爸爸!不然我现在肯定是一个睡相文静的淑女。”
黎嫣倒被她这一句淑女逗笑了。
房间里并没有彻底暗下来,角落里仍有昏柔的光线,薄纱一样笼罩着弥漫淡淡熏香的房间。
云嘉问:“妈妈,你睡觉也喜欢开夜灯吗?”
黎嫣说以前不是,但自从怀孕就格外怕黑,也可能是换到很大的房子里一时不适应,总归要开着灯才能闭眼。
她说开夜灯不是好习惯,尤其云嘉刚出生,小婴儿晚上睡觉不能见光。
育婴师就把云嘉抱到儿童房去睡。
但那时候她因为产后抑郁情绪不稳定,有时候半夜突然醒了,她能感应到女儿在哭,又要育婴师把孩子抱来自己哄。来来回回,母女两个都受了不少折腾。
云嘉贴在黎嫣身边,黎嫣搂着她,手掌轻轻地拍,温情时刻,她仿佛又成了一个依恋妈妈的小婴儿,在被妈妈哄。
云嘉随着安静地空间放低声音问:“妈妈,你为什么不喜欢庄在啊?我是说,为什么他刚来舅舅家,你好像就不喜欢他?”
“是不喜欢。”
黎嫣如实说,浅浅回忆这份不喜欢的源头,因为这个小地方来的少年看她女儿的眼神让她不由的警惕。
“警惕什么?”
云嘉不明白,那时候他们才十五六岁。
“他过分亲近你了。”
云嘉道:“没有吧?他刚来舅舅家的时候,话都很少,你不知道他多闷,我们坐一块,他能写一下午数学题不说一句话,如果我不主动找他说话,他绝不会开口,这也叫过分亲近了?”
“你不会明白的。”
黎嫣淡声道,“有时候,亲近不一定要通过语言。”
“假如你在橱窗里看到一个东西,觉得很新奇,非常喜欢,但自知买不起,所以一眼之后不敢再多看,也生怕被人看出来你有非分之想,可只要给你机会,你一定会想尽办法将这个东西据为己有,这种眼神,算不算亲近呢?”
“所以你就讨厌他吗?”
“也不算讨厌了。”黎嫣举例说,“要是真那么讨厌,他还能借着你舅舅家进云众,这么一路顺风顺水?妈妈只是觉得你们不适合,也没可能,不希望他靠近你,担心他会用些不入流的手段缠上你,给你带去麻烦。”
云嘉问:“那你现在怎么不阻止?你今晚也没有说不允许我们在一起的话,你不担心了?”
“担心,怎么不担心!”黎嫣扬起一分声音,“我跟你爸爸都说过了,不懂你为什么要选这样的人,没有人会觉得你们般配,未来不知道有多少流言蜚语,为什么要选一段开头就不顺的感情,可是你爸爸叫我不要担心,即使你决定马上要和这个人结婚也没关系,你爸爸说——”
“我已经替我女儿试过了,跟一个所有人都反对的人在一起,这一生也会过得很好。”
黎嫣轻轻拍一拍云嘉,嘴角一抹淡笑,心绪充盈地无奈道:“那我还能再说什么呢?”
庄在没能去参加的那场新春宴会, 司杭去了。
不仅去了,还有同框合照流出。照片上不止云嘉司杭两人,很正常的社交合影,他们都站在各自母亲身边。
画面中每个人都衣着正式, 面带微笑。
照片是从云嘉堂哥那儿看到的。
云昭用那只没被石膏裹住的手拍了拍庄在的肩, 在这张早年媒体口中几分神似其三叔的脸上, 笑容像是刻上去的,几乎不用费力去扯动唇角,只要一说话, 客套的笑意就自然而然流露出来。
“还行吧?这以后要习惯啊。”
虚实难辨的暧昧态度, 庄在只当玩笑话来听,面上也是妥当的浅笑弧度,应和一声,便说起工作上的事。
云昭却继续借公谈私, 调侃道:“这么赶进度着急回去?你说我三叔也真是的, 大过年的,非把你派我这儿来了, 存心为难人嘛。”
庄在微微露出一些受不住调侃的腼腆神态:“您别开玩笑了,云总重视您,自然事事以您为先, 这趟过来, 我也跟您学到不少东西, 哪有什么为难一说。”
云昭不是第一天知道, 这个看似寡言少语的年轻人, 从不说废话, 脑子更是胜于常人,不然纵使沾了一点黎家的光, 他三叔也不会如此赏识。
他也曾以爱才惜才的目光看对方。
可谁能想到呢?这人并非空生一张好皮囊,不止有兢兢业业的本事,更是志向高远,能拿下他那位傲起来敢目空一切的堂妹,云家千金何其之多,却唯独谈及云嘉,这四个字才有可与之匹配的分量殊荣。
云昭嘴角笑弧定格似的停了一下,淡声道:“我是说,三叔这是存心为难我呢。”
庄在眸光微变,不动声色看向对方。
还来不及思忖接话,只见云昭笑容放大,将庄在肩头又是一拍:“开玩笑!认真了?我发现你这个人怎么没什么幽默感。”
庄在面上情绪不显,只应和:“性格闷,没办法的事。”
“没办法也要想办法啊,你这么闷,怎么讨我妹妹开心啊?嘉嘉可不止是我三叔的掌上明珠,我爷爷生前也最喜欢她。”
“倒没听过这种说法。”
“外头能知道什么?要不是老爷子去世,我们自己家里也不知道,当初把云嘉安排去内地读书,其实也是老爷子的主意,一个不受老爷子喜欢的孙女,我三婶是个美人,可既没本事,也缺一个好出身,把嘉嘉放到她内地的舅舅家,根本没人去管了,反倒让嘉嘉平平安安、自由自在长大,我们家这几个大的,谁没听过‘不要让你爷爷失望’这种话?那些年为了在老爷子面前好好表现,累死了,老爷子看似一碗水端平,实际上,那碗水根本就不在我们几个这儿。”
庄在只听着。
云昭忽然一笑道:“老爷子倒是你们的媒人了,没有嘉嘉去内地读书,黎家那些生意做不起来,你就不会被黎家收养,之后也就不会遇见嘉嘉,这么说来,还都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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