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挖了半个月,应乾帝派来的金吾卫到了,接替了大伙。于是扬州城的青壮年就和金吾卫交替,轮番进行挖渠。
当晚,姜善宁打算去问问萧逐什么时候去浔州,毕竟最多再一个月,他们就得回京复命。
正想着,房门忽然被敲响,外头传来萧逐的声音。
她拉开门,看到萧逐穿着一身黑衣,不同于他平日里的穿着,今晚他将头脸都用黑布蒙了起来。姜善宁惊讶道:“殿下,你这是……”
“阿宁,我们今晚去浔州。”萧逐轻声说。
姜善宁迅速换了身衣服,两人趁着夜色从扬州城出去,而扬州近日因为挖渠一事,防守松懈,两人很顺利就出城了,朝着浔州的方向奔去。
浔州和扬州离得不远,大约几十里地,两人趁夜马不停蹄地狂奔,在凌晨时到达浔州地界。
姜善宁回头看了眼来时路,担忧问道:“殿下,我们若是赶天明回不去怎么办?州牧他们会不会起疑。”
“放心,我叮嘱长锦了,若是我没有回去,便说我病了,至于阿宁,便是……在房中陪着我。”萧逐勒马在她身旁,伸手握了一下她冰凉的手,微笑着说道。
“借口想的蛮好嘛,殿下病了,我作为殿下的‘相好’,当然得照顾在侧。”姜善宁拉下脸上遮挡的面巾,忍不住回道。
这几日她在城内走,总能碰到一些妇人,笑眯眯的向她打听七皇子的事情,说她作为七皇子的未婚妻,总能知道一些。
起初她还觉得不好意思,后来被问得多了,她也能做到面不改色,也就随她们去了。
萧逐脸色稍红,但是夜色中丝毫看不见。他左右望了望,指着一边的高山,说:“是那边。”
他和叶觉平通了信,得知了他们的位置。
叶觉平替他收复了南方的旧部,毕竟是一大伙士兵,总得让他们有地方住,便先寻了山上这么一处地方安置。
他们纵马到山下,黑乎乎的山林间隐约看到了几个人影,萧逐警惕地望过去,那几道人影从林间走出来,显现出身形,解释了一番后姜善宁得知是来接他们上山的。
夜黑风急,山路陡峭,萧逐怕姜善宁看不清路,一直紧紧攥着她的手。
姜善宁心里原本有些忐忑,毕竟第一次出远门,来到陌生的地方,好在身边还有萧逐,她不由握紧了他的手,心中才能安定。
上山后,穿过了层层密林,锃亮沉重的城门显现出来,在月色下透着寒气。
领他们上山的那几人向城门上做了手势,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姜善宁抿了抿唇,萧逐侧眸瞧她,感受到两人相握的掌心汗涔涔的,低声安慰她:“别紧张,一切有我在。”
甫一进城门,姜善宁余光瞥见一道寒光,她正想喊一句小心,整个人就被往后扯去,硬生生将她和萧逐分开。
“殿下!”她心底一惊,一切就是转瞬之间,她两手下意识要抓住萧逐,然而两只手臂都被按住。
“姑娘放心,我们将军有分寸,不会伤到殿下的。”按住她的人正是领他们上来的那几人,此刻在她耳旁低语道。
姜善宁搞不清楚情况,又挣脱不开,只能按捺住焦灼的心,满怀担忧的望过去。
月色清泠泠,她这才看清楚状况。
她和几个人站在城门下,萧逐和一人正在过招,另一边,站着十几个跃跃欲试的中年人,眼神炽热地看着场中对战的两人。
萧逐被迫与她分开,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她一眼,面前凌厉的招式不由分说就压了过来,他只得专注面前,游刃有余地接下每一招。
他抬眼望过去,与他过招的人是个胖老头,一言不发,手上的攻势快如闪电,身形灵活,让人眼花缭乱。
萧逐抿紧唇,闪避的同时余光将城内的情况一扫而过,大致明白了如今的情形。
他初来乍到,舅舅麾下的这些将军皆是身经百战的好手,又怎么甘心听他指使,想必此举是要试试他的武功。
他看到还有十几个人在等着,眉目一凛,不再躲避。
在胖老头挥出一拳的同时,他上身下压,一手扣住胖老头的腰带,身轻如燕般地从他挥舞的手臂下旋过去。
右手成爪,带着雄浑的内力,扣住胖老头的后脖颈。
“承让。”
薄唇轻启,两字落在众人耳中。
他没有再继续,右手下移,拎着胖老头的衣领将他甩出去。
下一瞬,又一个中年大叔冲上来,五指成爪,径直朝萧逐的脖颈抓来。
萧逐半步也没有退,他眉眼沉静,抬手稳稳接住他的这一爪。
他右手扣在中年大叔的手腕上,浑身的内力都散发了出来,周遭人皆是神色一凛。
中年大叔脸上的肌肉动了动,眯起眼睛想要抽出手,然而自己的手臂在萧逐的桎梏下一动不动。
他眼底划过一抹焦灼,但很快被掩盖住,将力道沉在下盘,抬脚朝萧逐的腹部踹去。
萧逐丝毫不惧,以他的手臂为支点,脚尖一点,轻盈跃起,避开了他这一脚。
下一个人欺身而上。
这不就是车轮战,想生生耗尽萧逐的体力么。
姜善宁一脸担忧,她看到对面十几个人中,站在最中间的那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背着手,仅仅是站在那里,浑身就透着一股威严与力量。
想必他就是叶觉平了,姜善宁心想。
她跟身后看管她的几个人说她想和叶将军说几句话,那几人想了下,点头同意。
几人一同从旁边绕过去,姜善宁来到叶觉平面前,仰头恭敬道:“叶将军。”
叶觉平侧头,眼神温和的打量她,问道:“你是,镇北侯的女儿?”
“正是,我叫姜善宁。”姜善宁开门见山的介绍自己,旋即说道:“叶将军,萧逐又不是铁打的人,你们轮番和他对战,他的体力早晚会被耗尽的。”
叶觉平牵动唇角笑了下,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说:“姜姑娘,你一路不畏艰险也要陪同在他的身旁,你难道不想看看身边这个人又是否值得托付呢。”
姜善宁心里着急,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萧逐值不值得托付,她有着前世的记忆,她十分确定萧逐是会登上帝位的人,但是这话又不能跟叶觉平说。
她见叶觉平似乎没有说话的意图,只得攥着掌心,等待场上结束。
半晌,叶觉平身边站着的十几个人皆和萧逐过了招,点到即止,不伤彼此性命。
车轮战后,萧逐脚步依旧沉稳,站在原地沉吟,气息稍稍紊乱,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拱手抱拳道:“诸位,承让了。”
叶觉平若有所思的说道:“姜姑娘,看来你的担心是多余的。”他扬声:“各位将军,还有异议吗?”
十几个中年人对视一眼,摇摇头,他们原是叶家的部下,被应乾帝解散了军队后分散四地,这几年间又被叶觉平召集在一起。
虽说萧逐是叶觉平的外甥,身上又流着皇室血脉,但叫他们突然听命于萧逐,他们自然是不服气的。
是以就提出了先前这么个想法,众人都想试探一番萧逐的功夫深浅,看看此人到底值不值得自己效忠。
先前那个胖老头站出来,他的后脖颈还麻麻的,伸手指着进屋的路,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说道:“殿下,进屋一叙吧。”
萧逐点头,目光落在姜善宁身上,朝她一笑,示意她自己没事。
十几个人呼啦啦的进屋,将屋里面占满,姜善宁跟在萧逐身侧,并未说话。
他们的时间不多,双方简明扼要的说了小半个时辰,萧逐语言简练,条理清晰,将如今他们所面临的局面一一摆在明面上来讲。
叶觉平注视着他,其实这是他和萧逐第一次见面,虽然通信了三年多,了解过彼此,但都不如面对面时,身旁侃侃而谈的青年带给自己的震撼。
他的妹妹走得早,丢下幼小的萧逐,但不得不承认,萧逐现在长得很好。
或许,很大原因是因为他身旁那个姑娘。
临走之时,叶觉平将他们送到城门口,吩咐人带他们下山。
月色下,他的脸廓坚毅,声音笃定:“镇北侯高义,来日挥师北上,我们相聚永京,再一醉方休!”
第79章 遇刺
还是上山时的几人将他们送下山, 到达山脚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萧逐和那几个青年告辞,跟姜善宁两人踏上回扬州的路。
姜善宁轻蹙眉头, 有些担心的问道:“殿下, 刚才不方便问, 在山上时,你受伤了吗?”
十几个人跟他打车轮战,更何况那十几人都是沙场上经历过生死的人。
“并未受伤。舅舅他们有分寸,点到即止,不伤和气。”萧逐摇摇头,柔声反问她:“阿宁,害怕吗?”
他指的是在刚一进山门, 他们就被迫分开,她一个人会不会害怕。
姜善宁侧头瞧他, 眼神亮晶晶的,在蒙昧的天色中格外明显,她说道:“我不怕。我能看得到你, 更何况就算我们被分开,我也一定可以保护好自己的。”
她从来都不是需要人保护的小姑娘,她也可以独当一面。
姜善宁回想第一次见到叶觉平时, 几年间她总是会从阿爹的口中听过她,方才一见,他虽然相貌平平无奇,但骨子里却透着坚毅。
也并不奇怪,他原本是像阿爹一样的大将军, 却无端被陛下释权,只得在镖局做营生糊口。
这些年来, 想必心中的信念并没有散,才驱使着他召集起所有的同僚,旧部。
“阿甘,”四下里没有外人,姜善宁便这么唤他,“你和叶大人,也是第一次见面吗?”
“没错。”
“今日情况紧急,你没有和他多说上几句,和舅舅见面的感觉怎么样?”她问道。
萧逐朝她笑笑,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血缘的奇妙。
他和第一个人过招时,余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对上叶觉平的目光时,冥冥中他就知道,那是他的舅舅,他母亲的哥哥。
他想了想,说道:“以后在永京,总会有机会说话的。”
姜善宁指尖刮了刮缰绳,见他似乎并没有什么触动,略有些失望。
她和大哥对于萧逐来说只能算朋友,这回见到叶觉平,那可是萧逐血缘上的舅舅,她希望萧逐不仅有朋友,而且还能有亲人。
不过想想也是,今日见面匆忙,他们没有机会坐下来好好说话,也没法了解彼此,看来只能等到永京相聚了。
“阿宁,肚子饿吗?”
快要走出浔州地界时,有一个小县城,县城门口有一个包子铺,蒸笼摞的老高,隔老远都能闻到飘香的馅味。
姜善宁显然也闻到了,腹中顿时咕咕叫了起来,萧逐勾唇笑笑:“我们在这里买几个包子吃吧。”
姜善宁挠了挠脸颊,有些犹豫:“可是这样回去就晚了,能行吗?”
“放心,我来到扬州这么些时间,总得带着我的相好出来转转,要不然我的相好总是闷在扬州城里,闷坏了怎么办。”
萧逐一本正经的说着,神色如常,殊不知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掌心里已经渗出了许多汗。
姜善宁虽说已经对城里妇人们的话免疫了,但突然从萧逐的口中听到,还是怔愣了片刻,旋即反应过来,掩去眼底的一丝不自在,说道:“那我们去吃一些吧,垫垫肚子。”
两人一同走去包子铺,这会儿时辰尚早,包子还没有蒸熟,他们便坐在棚子下等一会儿。
天色蒙蒙亮,远处天际泛起了鱼肚白,微弱的曙光一点点亮起。
萧逐抬眸,就看到姜善宁粉黛未施的小脸上映着破晓的曙光,面容更显俏丽。
她小小的一个,坐在矮凳上,双手抱着腿,看起来鲜活灵动。
他的指尖微动,不由自主凝视着她。
他很庆幸,可以遇到姜善宁,在所有时刻,身边都有她的陪伴。
注意到萧逐的目光,姜善宁看过来,眉梢轻扬:“饿了?”
她看了一眼蒸笼,蒸气已经屡屡冒了出来,于是说道:“应该快好了,再忍忍。”
萧逐喉咙滚动,哑声道:“好。”
包子铺老板很快端上来一屉包子,他们坐在矮桌边儿,在破晓的晨光中,一口一口吃着再普通不过的早膳。
姜善宁吃着吃着,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人,忽然发现他的眼眶红红的,惊讶道:“阿甘,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萧逐没抬头,手指迅速擦拭过眼眶,含糊道:“没有,是包子太烫了。”
此行押送赈灾粮,还没有出发的时候他就想过要和叶觉平见一面。
他本以为这些事情都会是他一个人做,没想到还有阿宁陪在身边。
孤单了太久,身边有人陪伴,令他欣喜的同时又患得患失,生怕阿宁会突然离开。
姜善宁“噗嗤”一声笑出来,“烫就慢慢吃,我又不会跟你抢。”
他喉咙哽住,半晌抬起脸,眸色认真的“嗯”了一声。
姜善宁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儿,见他确实不似哭过的模样,于是放下心。
他们吃完包子,马不停蹄地回了扬州城。
到的时候已经晌午了,有青年疑惑地问道:“诶,殿下,你不是病了吗?怎么又和阿宁姑娘从城外回来?”
萧逐笑答:“城里有些闷,我带阿宁去透透气。”
两人并肩骑着马离开,所过之处的百姓们都是一片艳羡的目光,纷纷赞叹他们感情好。
在扬州城的这一个月里,萧逐每日都加入挖渠的队伍中,姜善宁则是在城头监工,有时还会跟城中妇人们说说家常。
十一月中旬,萧逐必须得回京复命了,户部尚书一把年纪,不想舟车劳顿,索性就留在扬州监管挖渠一事。
来时他们拉着几十车的粮草,回去时却只有萧逐和姜善宁还有几个金吾卫,寥寥几人。
扬州州牧和百姓们纷纷来送他们,目送他们走出了扬州地界。
出了官道,只能走山路了,眼看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他们决定休整一晚。
生好了篝火,几个人围在篝火旁,长锦坐在萧逐的一边,伸手烤火,瘪嘴道:“殿下,咱们还有多久能回京呀?在扬州的这段时间,我都没睡过一个好觉,您看我的手,天天挥舞锄头,都有茧子了。”
“快马加鞭半个月就能回京。”萧逐看着他掌心里的厚茧,沉声道:“我们多挖一点,沟渠就能早一日修建完工,扬州百姓也就能早一日免受旱灾的侵扰。在场的所有人手里,哪个没有茧子。”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长锦都懂,他蔫蔫道:“知道了殿下。”
姜善宁此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光滑的掌心,默默举起手:“我的手心没有茧。”
萧逐:“……”
真是他的好阿宁。
吃完了随身携带的干粮,姜善宁正要找棵树干靠着睡觉时,萧逐的脸色忽然变得沉重,他一把揽过姜善宁的肩膀,眉目陡然变得锋利。
姜善宁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按向萧逐怀中,耳畔划过一道破空声,而她原先靠着的地方,赫然扎着一只箭矢。
她攀着萧逐的手臂起身,登时提醒所有人:“有刺客!”
萧逐拔出那支箭矢,反手朝后掷去,远远地听到利器入.肉的声音,紧接着是有人倒地的声响。
在场的金吾卫个个都是好手,早已拔出剑,严阵以待。
长锦也是神情严肃,两手拎着两把剑,护卫在他们身旁。
如今并不在官道,而是黑黢黢的山林间,他们没有听到马蹄声,对方借着夜色隐藏,他们也无法判断对方有多少人。
下一瞬,山林间射出许多只箭矢。
萧逐抬剑格挡,一把将姜善宁甩上马背,自己随之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丢下一句“分头跑”,骑着马儿朝山林里冲去。
他们人少,倒不如分散向四周跑去。萧逐隐隐觉得,这些人是冲他来的。
他目力不错,在黑暗中可以视物,牵动缰绳在林间跑的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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