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逐盯着她看了半晌,踌躇着问道:“阿宁,方才在席间,你说你有了心上人,是真的吗?”
他怀着一丝期许,眼底充满希冀,万一呢……万一她说的那个心上人,是他呢。
姜善宁矢口否认,一拍大腿道:“当然是假的了!现在局势这么不清明,我哪有心思想这些。”
“再说,”她突然凑到他眼前,俏丽的一张面容放大,视线锁着他,“殿下,在鄞城的时候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有跟哪个男子很亲近吗?”
萧逐放下心的同时,心底又冒出一串酸涩的泡泡。
庆幸她没有心上人,也为她没有喜欢自己而心酸。
他慌忙避开她的眼神,转开话茬说起别的事情。
在清凉宫呆了一会儿,姜善宁估摸快到散席的时候,准备回到奉天殿。
萧逐说送她回去,姜善宁一想来时那条阴森森的小路,点头同意了。
他们沿着来时的路走,快走到先前那座假山的时候,忽然听到对面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姜善宁顿住脚步,眼神询问萧逐,甚至想要不就躲进树丛里,反正夜黑,任谁也看不见。
说时迟那时快,她正要提起裙摆冲进树丛中时,萧逐一把握住她的腕子朝着不远处的假山奔去,躲进了假山里。
假山里面有一些容身的地方,但十分狭小,他们匆忙间刚把落在外面的衣角扯进来,就听到说话声越来越近。
外面路过的宫人脚步声杂乱,姜善宁闻到了一股酒气。
“走吧走吧,散席了,又要回到那清凉宫,见到那个晦气东西了。”
“就是,整个宫里在哪里干活不好,上辈子倒霉被陛下派来监视他。”
“一个晦气落魄的皇子能翻出什么风浪,我看陛下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哈哈哈派咱们到这,真是屈才了。”
说话声渐渐远去,姜善宁提起的心放下来,正想转头跟萧逐说话,却发现他们两人的距离不知什么时候离得这么近。
假山里面并不高,萧逐身量太高,此刻他弓着腰,一只手撑在她头顶的石壁上,呼出来的热气从她发顶拂过。
她一抬头,额头似乎蹭到了什么冰凉柔软的东西上。
姜善宁身子一僵,她蹭到的……好像是萧逐的唇。
思及此,她顿时不敢再抬头。
萧逐眼神柔软,仗着身量高,她看不到自己的神情,肆意的由上往下打量她。
假山中太过安静,彼此的呼吸声纠缠在一起,心跳一声快过一声。
他垂下头,目光一寸寸掠过她脸上细小的绒毛,看到她蝶翼一般的长睫不停眨动,似乎是有些紧张。
视线下移,她的贝齿轻抬,咬着下唇。
潋滟的红唇在黑暗中泛起水光。
他的喉结滚了滚。
姜善宁不敢抬头看他,她觉得自己的脸肯定熟透了,一定是因为假山里面太热了,对,一定是因为这个。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再听不到声音,她咬牙推了推萧逐的胸膛:“人走了,我,我们快出去吧。”
她急着从假山口出去,忘了今日穿的又是繁重的服饰,一着急没看脚下,踩着衣摆差点要跌出去。
萧逐赶忙在身后扶住她,沉哑的嗓音就在她耳后响起:“阿宁,当心脚下。”
“就送到这吧,我认得路,我听刚才过去的那几个宫人,好像是清凉宫的,殿下快回去吧。”姜善宁招了招手,丢下这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跑出假山。
萧逐不禁失笑,一直目送她离开。
他抿了抿唇,薄唇上似乎还残留着印在她额头时的触感。
姜善宁双手捂着发烫的脸颊, 手心捂热了换手背,埋头朝奉天殿走。
一路这么走回去,姜夫人站在殿门附近等她, 见她捂着脸, 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姜善宁连忙解释刚才她去看望了萧逐,借口说太热了。
宴席散的差不多了,好些臣子缠着姜从结交,于是姜从夫子两就先去宫门外的马车上等她们。
回府的马车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姜从问道:“宁宁,方才陛下要给你赐婚, 你说你有了心上人,可是淮儿?”
前两年姜善宁及笄前后, 高淮在军中来找过他,真诚地说他想娶宁宁。
高淮的品性他自然了解,但小辈之间的嫁娶一事, 姜从一向不掺和,于是便说让他亲自去和姜善宁说,若是姜善宁同意, 他当然乐意看到两个孩子喜结连理。
但是过了许久,也没见两个孩子找他来提这个事情,军中事务繁忙,姜从寻思他们可能有自己的想法,这事就抛到脑后了。
今晚的接风宴上, 又听到姜善宁说自己有心上人,姜从便想是不是这两个孩子私下里在一起了。
但是他转念一想, 不对啊,分明从鄞城出发前,他还问姜善宁是不是认定萧逐了,当时姜善宁答应的好好的。
他闺女该不会两头都答应,万一真是这样,那可有些麻烦了。
姜善宁一听到姜从问,完全不知道自己阿爹脑子里都想了什么,摊开双手道:“阿爹,权宜之计,您还看不出来吗?”
她歪头靠在姜夫人的肩头上,笑嘻嘻的:“再说,我年纪还小呢,我还想多陪您和阿娘几年,急着嫁人做什么,您二老舍得把我这么早嫁出去?”
姜夫人轻笑,摸了摸她的脑袋,瞪了姜从一眼:“又打什么歪主意?你舍得嫁,我还不舍得呢。”
姜从:“……”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姜云铮宴席上喝了些酒,现在开始嚷嚷:“就是,宁宁是你们的掌中宝,我就是路边的一棵草,爹娘,你们别老操心她的婚事啊,我都二十好几了,也没见你们给我相看哪家的姑娘。”
“你?”姜从哼了一声,嫌弃的打量他,得出结论,“你还是别出去祸害别人家的好姑娘了。”
“爹!我到底是不是您跟娘亲生的啊!”
一家人有说有笑,姜善宁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觉得腹中空空。宴席上她光顾着紧张,只匆匆吃了几口,这会儿又饿了。
她瞥见马车中间的小几上摆着糕点,捻起来咬了一口。
宴席间喝了些酒,此刻头有些晕,她就懒洋洋的靠在阿娘肩上,感觉这一刻真是太美好了。
下了马车,姜善宁和姜云铮分别回了自己的院子,姜夫人搀扶着姜从慢悠悠的走着。
“侯爷,我已经吩咐厨房做一些醒酒汤了,一会儿回去你喝完了再睡。”迎面铺扑来凉爽的夜风,姜夫人拍了拍丈夫的手臂,轻声说。
姜从握住她冰凉的手,朗声笑:“好,辛苦夫人了。”
走进了院子,周遭没有旁人,姜夫人轻叹一声:“今晚宴席上,陛下竟然要给宁宁赐婚,他收了侯爷的兵权不说,还想要咱们的女儿嫁入皇室,看来他是打定主意要控制咱们侯府。”
姜从顿了顿,半晌摇了摇头,说:“咱们这个陛下啊,实在是没有远见。”
就如姜云铮说的那样,应乾帝将他从朔州召回来,根本没有考虑朔州的百姓。
“夫人莫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我在,一定会保护好你和两个孩子的。”姜从承诺。
先前的接风宴上,李皇后客套的说要和姜善宁改日好好说话。
姜善宁原本以为这就是客套的话,可是没过两日,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忽然来侯府,说皇后请她去宫里一叙。
姜善宁得知后,迅速换了套衣裳跟着掌事姑姑进宫。
她以为是跟皇后单独说说话,哪承想一踏进坤宁宫,一眼望去好几个花枝招展的嫔妃坐在下面。
而李皇后端庄地坐在主位,满头珠翠,一脸和蔼的看向她。
姜善宁的脚步一顿,旋即大步走进去,先给她们行了礼,随后听从李皇后的安排坐在她的下首。
一坐下来,就听到各个嫔妃都盯着她,七嘴八舌的开始说话:“哎哟镇北侯府上的二姑娘,出落得这么标志,看着真是可人。”
“是呀是呀,可惜本宫膝下没有适龄的皇子,要不然有二姑娘做儿媳,肯定舒心。”
“得了吧菁贵人,娘娘都还没说要讨二姑娘做儿媳,你倒先说上了。”
姜善宁一直保持着得体的笑容,手指在宽大的袖袍下掐在一起,硬着头皮看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将她快要夸到天上去了。
等她们每个人都夸过了一遍,李皇后才道:“行了,你们收敛一点,姜二姑娘头一次来本宫的坤宁宫,你们可别把她吓跑了。”
她的手里举着酒樽,华丽的丹蔻敲在杯沿,眉眼轻抬,淡淡扫视了众嫔妃一眼,她们都识趣的噤了声。
李皇后这才笑意盈盈的看向姜善宁:“宁宁是吧,春香,还不快给姑娘上茶。”
身旁的掌事姑姑春香一躬身,手脚利索地上了一杯热茶,姜善宁轻抿了一口。
“还有御膳房新研制的点心,春香,快拿上来给宁宁尝尝。哦对了,岭南进贡的荔枝,冰冰凉凉的,正是夏日吃的,宁宁千万不要跟本宫客气。”
李皇后扬了扬下巴,不肖片刻,就有宫女端着点心过来,搁在姜善宁旁边的小桌上。
出于礼节,姜善宁吃了一块,转而跟皇后道谢:“多谢娘娘,您这里的糕点好吃极了。”
李皇后掩唇笑笑:“是吗,那宁宁一会儿走的时候,本宫叫人给你多装上一些。”
姜善宁乖巧答应,垂下眼皮安安静静地小口吃糕点。
过了小半个时辰,寒暄过后,李皇后终于说出了宣她进宫的目的。
“宁宁,本宫听说侯府在鄞城时,经常帮助七皇子,才得以让小七在那里平安活下来。既然是这样,那本宫可得好好感谢你们照顾小七,要不是你们,本宫都见不到小七了。”
说着,李皇后作势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见状,菁贵人露出一副惊恐的表情:“是呀,若不是镇北侯,七皇子都活不到回京吧。臣妾可听说,那朔州兵荒马乱的,一天要死很多人呢。”
姜善宁蹙了蹙眉:“娘娘,您是听哪个宫人乱嚼舌根,根本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在鄞城,我们侯府跟七皇子统共就没打过几次照面,我阿爹看他可怜,不忍他一个皇子在北地受磋磨,此次回京顺路一道罢了。”
她暗忖,皇后叫她来,应当就是想打听萧逐在鄞城的事情。
此事说完,她得找个借口告退,坐在这里没一会儿她都觉得头疼。
李皇后紧紧盯着姜善宁,观察她说话时的神情,见她的眼底确实能看出来对萧逐的嫌恶,才移开目光。
“竟是这样,那看来定是本宫听错了,春香,咱们宫里的侍从都要紧紧嘴皮子了,莫要在背后议论,害得本宫都误会了二姑娘。”
姜善宁依旧淡笑,李皇后见她不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说,轻咳一声,说起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宁宁,你初来京中,若是觉得无聊,可以来找宫里的皇子公主来说话。陛下的这些孩子,四皇子是太子,五皇子掌管宫中禁卫,六皇子在翰林院参事,他们估摸是没有功夫。”
铺垫了一大堆,皇后让她不要接近这几位身有职位的皇子,不就是怕侯府会跟哪一位皇子结盟,姜善宁在心里嗤笑。
“老八是个公主,比你小一些,你们应当也会有共同话题,还有本宫的十三皇子,年龄虽然小,但本宫看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应当是喜欢小孩子的,没事了你可以常来坤宁宫,多看看他。”
她微笑着答应。
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眼下她先应付好皇后再说。
姜善宁坐立不安,忍了好一会儿,正想提出告退时,李皇后又道:“对了,宁宁你初来永京,对京中的贵女们都不熟悉,不日本宫将办一场赏花宴,届时你可一定要来,正好跟年龄相仿的贵女们熟悉熟悉。”
姜善宁耐下性子,恭敬道:“好,既然是娘娘举办的,臣女一定会来。”
嫔妃们给皇后请安完,一个个告退时,姜善宁趁机也告退。
从坤宁宫出来,姜善宁才放松下来,这群后宫里的女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真是累极。
早晨进宫匆忙,她没带丫鬟,但是她估摸这会儿,侯府来接她的马车不出意外都停在宫门口了。
姜善宁脚步不由加快,路过奉天殿时,她望了一眼,想起来萧逐,他们又是好几日未见。
她四下里望了望,趁人没注意,沿着接风宴当晚的路,快步走向清凉宫。
快到清凉宫时,她放慢了脚步,探头去看宫殿里有没有旁人,正好跟宫门口的长锦对上目光。
长锦心下一喜,正要朝殿里大喊时,姜善宁赶忙竖起手指压在唇上,自己蹑手蹑足的走进殿里。
清凉宫里还是一片荒芜, 杂草少了许多,不似上一回来的时候,让人无从下脚。
姜善宁轻手轻脚朝殿里走去, 她站在门边朝里头望了一眼, 看见萧逐正背对门口, 搬了张小凳子坐在窗下,不知道在做什么。
躬身时单薄的衣裳勾勒出紧实有力的臂膀。
她唇角勾起笑,屏住呼吸轻轻走近他,在他身后探头,发现他的脚边放了好几根拔下来的杂草,手里正灵活地编织什么东西。
她的掌心倏然落在萧逐宽厚的肩膀上,侧头在他耳边低声喊道:“殿下!”
萧逐身形未动, 稍稍转头看向她,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映着她的身影。
“有没有吓一跳?”姜善宁绕过来, 靠在窗边低头看他的表情,但没有看出一点被吓到的神色,顿时觉得泄气, “看来殿下早都听见我要来了。”
萧逐笑着仰头,唤了她一声:“阿宁。”
“什么时候发现我来的?”
“你在宫门外,见到长锦的时候。”他如实道。
姜善宁目露惊讶:“你的耳力这么好!”
萧逐笑了笑, 没说话,清凉宫里有几个应乾帝派来的侍从,他们可不会将他当主子,常常不打招呼,直接就进来了。
他当然得耳力机敏, 在他们进来前就收起了不能让他们看到的东西。
更何况以前跟着镇北侯在军营,夜里巡逻时, 为了防止北狄人偷袭,还不是得竖起耳朵听仔细。
“殿下,你编的是什么?”姜善宁撑在窗台上,指着他手里的几根杂草问。
萧逐将手抬起来,让她更清楚的看到。
他的手指上绕着几圈杂草,手里捏着的东西编了一半,隐约能看出来是……
“蚂蚱!”姜善宁惊喜道。
小的时候,她经常跟姜云铮一起编草蚂蚱,当然认得出来。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杂草,手指灵活地就起了个头,嘴里说道:“我也会编,以前总是跟我大哥比谁编得多。”
说完她就专心盯着手里的几根杂草,不肖片刻,一个栩栩如生的草蚂蚱就出现在她的掌心。
她拿给萧逐看,语气间颇有些得意:“看我编得快吧。”
“阿宁真厉害。”萧逐从她掌心里拿起草蚂蚱,由衷夸赞她,转而问道:“对了,你今日怎么来宫里了?”
“今晨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忽然来了侯府,说皇后想见我,我进宫后就在坤宁宫呆了一早上。这不回来的时候路过奉天殿,我就想着来看看你。”
姜善宁又靠回窗边,说着说着感慨起来,“那些嫔妃娘娘,个个都是人精,见陛下现在想要拉拢侯府,一个个闭着眼睛胡乱夸我。”
她觉得自己坐在众嫔妃的中间,就像被人围观一样,硬着头皮听她们夸这夸那,现在想想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萧逐忍不住轻笑:“那也是因为阿宁确实很好,她们才有的夸。”
听到这话,姜善宁的脸皮臊了臊。
玩笑了一阵,萧逐捏紧手里还没有编织好的草蚂蚱腿,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皇后……宣阿宁进宫都说什么了?”
姜善宁后腰靠着窗台,朝后缓缓仰头,一面道:“皇后也精明着呢,殿下前面的几位皇子皆是身居要职,话里话外都是让我少去打扰他们。另外,还叫我跟十三皇子多亲近。”
殿里的窗户都没有窗棂,姜善宁手肘也撑在窗台上,朝后一仰头就探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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