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稍暗,顾灵萱起身在盥盆中净手,拿起角梳梳开姜善宁的乌发,手势利落地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随后,姜夫人来为她初加,她手里拿着特意打造的银簪,小心地簪在姜善宁的发髻中,朗声吟颂及笄的祝词:“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语落,姜善宁拎着裙摆向姜从和姜夫人行了一礼。
二加后,姜善宁向台下的宾客们拜礼。
三加后,姜善宁朝天地行拜礼。
三加三拜过后,姜善宁站直身子,一旁的赞者顾灵萱端来醴酒,姜善宁一饮而尽,乖乖站在姜夫人身后听她念祝词。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前院微风阵阵,吹得姜善宁脸颊红彤彤。
她眯起眼睛看向台下,没找到萧逐,转过头,在一个廊柱旁寻见了萧逐的身影。
他默默站在那里,抬眼望过来,沉静的眼底映着大片大片的朱红。
姜善宁朝他笑了笑,以手遮挡在嘴唇旁,向他做了个口型“等等我”。
礼成后,所有人都在前院的餐桌前落座,厨房秩序井然的端上来饭菜,姜善宁吃过了长寿面,挨不住大家的热情,被灌了好几杯酒。
方将军和手下几个人来敬酒时,姜善宁推却不了,拿着他们手里的酒连喝了几杯。喉咙火辣辣的,酒水下肚后,她才发现刚才喝的是黄酒。
姜善宁吐了吐舌头,趁着人多,猫着腰跑到廊下,拉起萧逐一路跑到府门口,气喘吁吁的停下来。
“阿宁,我们这是做什么?你喝了那么多酒,我送你早些回房吧。”萧逐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她跑,此刻见她停下来才问。
姜善宁答非所问,鼓了鼓脸颊指责他:“阿甘,方才我被他们围着,你怎么都不帮我。”
萧逐静默了一瞬:“……对不起。”
那时他在廊下站定,远远的看见大家簇拥着姜善宁,她笑意开怀,在人群中如鱼得水,眉眼明媚得像夜空中高悬的圆月,是他触碰不到的。
他一时不敢过去。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不过下次你可不能这样了,怎么能让他们只灌我一个人。”姜善宁装作生气的模样锤了一下萧逐,庆幸自己酒量不错。
“还好我酒量可以,若是喝醉了,要去的地方就去不了了。”
萧逐点头答应,语气颇有些担心:“阿宁,你喝了那么多酒,早点歇下吧,想去哪里我们明日再去。”
“明日可不行。”隐约听到前院有人在找自己,姜善宁赶忙拉着萧逐的胳膊,带他出府。
她回头看了一眼,边走边说道:“我早就跟醉香楼的掌柜说今晚会去吃一顿饭,让他早早就将膳食做好,已经答应人家的,不能爽约。”
“醉香楼?这个时候去?”
“对呀!我一直说要请你在醉香楼吃饭,那次因为北狄人耽搁了,今晚总算是让我逮着机会了。”姜善宁就没松开萧逐,扯着他赶紧往醉香楼的方向走,她担心去得晚了,醉香楼会歇业。
萧逐跟着她走,哭笑不得:“可是上一回腹胀的时候,你不是说变成我请你吃饭了吗。”
姜善宁一跺脚,瞪了一眼萧逐:“哎呀,这么丢脸的事情你不要再提起来了,一顿饭而已,谁请都一样!”
月上中天,两人匆匆赶到醉香楼,这个时候醉香楼里没什么人,掌柜亲自引他们到厢房,准备下去催膳房赶紧上菜。
姜善宁坐在窗边的案几边,手撑着下巴,歪头看着厢房门口,萧逐身姿笔挺,侧脸轮廓分明,垂眸跟掌柜正交谈。
她眨了眨眼,总觉得眼前雾蒙蒙的,看向门口的男子时,都带着一层雾气。
萧逐说完了话,转身大步走进来,见她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阿宁,想什么呢?”
姜善宁淡笑着盯着他看。
“阿宁?”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嗯?殿下,跟掌柜说完了?”姜善宁骤然回过神,笑道:“快坐下来。”
“对,我们稍候一会儿,菜就上来了。”萧逐道。
姜善宁点头,百无聊赖的望着窗子外面,一轮圆月高悬在夜空,月光倾泻下来,照着朔州十五城的每一寸疆土。
“阿宁,有样东西,我想送给你。”萧逐从怀中取出一物,两掌相合拢在掌心,姜善宁期待的探头,猜测道:“生辰礼物吗?我还以为殿下没有给我准备呢。”
萧逐缓缓张开手掌,动作间难掩窘迫:“有些简陋,阿宁,生辰吉乐。你看看,若是不喜欢,随便怎么处理都好。”
他的掌心里躺着一只木质的手镯,姜善宁捻起手镯来看,手镯的衔接处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跟萧逐之前送她的那只梅花木簪一样。
她试着将手镯戴到手腕上,惊讶道:“刚刚好诶!”
“木质的好是好,就是有些容易断。”姜善宁将戴着手镯的右手举起,对着烛光看了看,“真好看,这朵梅花就跟真的一样。”
“明年的生辰,我一定送阿宁好看的首饰。”萧逐沉吟道。
而不是这种灰扑扑的木质首饰。
他什么也没有,只能自己动手雕刻了一只木镯。
“生辰而已,每年都会过,亲手做的才用心呢。殿下的心意我收到了,谢谢你。”姜善宁摆摆手表示不怎么在意,又低下头摸了摸腕上的镯子。
不多时,小二端着饭菜上来,顺道换了一盏满满的新茶。
姜善宁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舔了舔唇,“这茶怎么喝起来甜甜的,好久没在醉香楼吃过饭,这是又研制出新的样式了吗。”
“算了,吃菜吧,在府里我就只吃了一碗长寿面,肚子里面全是酒水。”她操起木筷,率先给萧逐夹菜,“快尝尝这个酸炸肉片,酸甜酸甜的,可好吃了。”
用膳间,她问起萧逐这两月在军中的事情,萧逐挑了些趣事跟她讲。
他说在军中总是起早贪黑,姜云铮睡不够,有一回他们去了附近的山中拉练,夜里回营时独独找不见姜云铮。
满营的人都上山去找,结果发现姜云铮在一棵树上睡着了。
讲完了此事,萧逐闷笑了一声,抬眼去看姜善宁,就见她的手肘搭在桌子上,两只手撑着下巴,水蒙蒙的杏眼瞧着自己。
她坐在窗口,鬓角的发丝被夜风吹起来,几缕发丝沾在了饱满的红唇上。
刚开始她还在认真听萧逐讲,但听着听着,她的脑子变得迟钝起来,目光不由自主落在萧逐一张一合的薄唇上。
那双唇形状好看,说话间唇瓣微张,露出洁白的牙齿。
她的心思渐渐飘远。
阿甘怎么只说姜云铮,为什么不说说他自己呢,他在军中都经历了哪些事情。
想着想着,姜善宁忽然起身,手里还拿着瓷白的茶盏,站起来的那一瞬身形有些晃,萧逐看的心惊,抬手想扶住她。
然而手臂却被她挥开。
“阿宁。”
萧逐心跳砰砰,不知道姜善宁要做什么,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到自己旁边,俯下身时没站稳,他连忙张开双臂,姜善宁一头栽进自己怀中。
她的额头贴着他的胸口,萧逐浑身一僵,心脏狂跳,震耳欲聋。
紧接着她抬起头,眼中视线微微涣散,伸出双手覆在他的脸颊两边,一点点凑近他,水润的红唇印在他的双唇上。
萧逐尝到了浓郁的果香味。
月上中天, 鄞城的街道寂静无声,忽地响起梆梆梆的打更声,在空旷的巷子里回响。
醉香楼二楼, 只有一间厢房燃着烛火, 从窗外看进去, 只能看到朱红色和靛青色的衣角交缠,如同一朵娇艳的海棠花被卷入翻涌着的墨色浪潮中。
紧接着,朱红色襦裙包裹着的纤弱脊背上忽然覆上一只手掌,掌心虚握成拳,手臂隔着很小的距离拢着她。
怀里的姑娘跪坐在身侧,半塌着腰,双手撑在他的肩头, 上半身稍稍直起,半张的红唇轻轻印在他的薄唇上。
萧逐呼吸一滞, 浑身僵住,他甚至不敢看一眼姜善宁,眼皮颤巍巍的阖上。
视野中一片黑暗, 唇上的触感被无限放大。
好软,好甜。
他能感觉到姜善宁的唇瓣软绵绵的,清甜浓郁的果酒味顺着他不由自主张开的唇缝中进去, 直冲入天灵盖。
他感觉自己轻飘飘的。
唇上的触感很快离去,姜善宁撑着他的肩膀起来,比他高出一些,垂下头俯视他。
萧逐抿了下唇角,唇瓣一片酥麻, 他睁开双眼向她看去,嗫嚅道:“阿宁……”
为什么, 为什么忽然亲了他?
少女脸上漾着一团红晕,眼中目光迷离,带着醉意的眼眸垂下来瞧着他。
这一番折腾,她发髻上的银簪松动,掉落下来,乌黑柔顺的发丝从她颈边滑落,拂过萧逐的脸颊。
姜善宁抬起右手,指尖点了点萧逐的薄唇,不满的说:“总是说我大哥做什么,你不准再说他了。”
萧逐的呼吸变得紊乱,两手在身后揽着姜善宁,怕她不稳会摔倒。
然而上半身却一动也不敢动,尤其的嘴唇,他甚至仰起头,怀着一丝期待,将颤抖的唇瓣递到她面前,任她作为。
姜善宁不依,掌心捂住他的唇,被酒意薰腾的嗓音有些沙哑:“阿甘,我问你呢,我问你在军中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总是说姜云铮,谁要听他啊!”
方才她一直听萧逐讲姜云铮的事情,又坐在窗边,被夜风吹得渐渐酒意上头。
她整个人晕乎乎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遵从内心,她不想听到萧逐再说姜云铮,于是醉醺醺的站起来,鬼使神差就去堵住萧逐的嘴。
两个人呼出的气息交缠,夹杂着清甜的酒气,垂下来的发丝落在萧逐脸上,羽毛一样的触感令他心痒难耐。
萧逐偏了偏头,脸颊上的发丝垂落,尽力平稳着嗓音:“对不起阿宁,是我的错,我不说旁人了。”
姜善宁似乎是半跪着累了,索性收了手,整个人朝萧逐倒去,下巴埋在他的颈窝中。
姿势不舒服,她在他怀里拱了下,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脑袋压着萧逐的耳垂,完全没注意到他通红的耳根。
姜善宁又开始含糊发问:“阿甘,你为什么不回府?”
“我……”萧逐被她弄得不知所措,不止是问话,还有她的一举一动。他明明没喝酒,但是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也快要转不过来了。
先前姜善宁说三天一回,那晚他去找她时,她又说军中事忙,无事不要回来。因为她这句话,他在军中几番想要回来也是克制。
姜善宁却不管:“你这张嘴,只会骗人,我说不让你回你就不回吗?”
“我什么时候骗阿宁了?你可不能冤枉我。”萧逐闷闷道。
鼻间萦绕的都是姜善宁身上,发间的清香,他的脸烧的通红,像傍晚天边的火烧云一般,目光定定的看着案几,双手僵在半空,不敢去碰怀里的姑娘。
他瞥见案几上的茶壶,想到姜善宁刚才喝茶,说茶水甜甜的,还能是什么原因,那茶壶里装着的肯定是酒。
萧逐有些担心,在侯府的时候她就喝了那么多酒,来醉香楼又喝了几杯,身子能撑得住么。
姜善宁酒意上头,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手臂圈着萧逐的脖颈,语气颇有些任性:“我不管,你就是骗我了,明明说好有空就从军中回来,你数数你这两个月回来了几回?我……我要惩罚你!”
她醉了之后的模样,比起平常清醒时的有礼,这会儿令他可爱得紧。
姜善宁闭着眼自言自语:“两个月我都没有见到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闻言,萧逐呼吸一颤,眼眶酸涩:“阿宁……竟然想我么?”
“对!”姜善宁想起来就觉得难受,“夫子布置的课业太难了,我跟萱萱两个人都不会,都怪你,你要是在,我也不会没做完课业被夫子说了一顿!”
原来是想他做课业了。
萧逐无奈的笑,他跟眼前这个小醉鬼争辩这些做什么,于是顺着她的话问:“阿宁要怎么惩罚我?”
“惩罚……”姜善宁酒喝得多了,脑子转不过来,又将问题抛给他,“你自己说,我该怎么惩罚你?”
萧逐喉结滚动,声音低缓,带着丝丝.诱哄:“就像……就像刚才那样。”
说完,他眨也不眨眼的盯着她看,掌心轻轻扣在她的后脖颈,动作轻缓地拉她起来一点。
姜善宁想不起来,脸色红润,醉眼朦胧:“刚才,刚才……哪样?”
“阿宁,你不记得了吗?”萧逐眉眼温柔,和她肌肤相贴的掌心烫得吓人。
姜善宁蹙起秀眉,摇了摇头。
“那我……我,”萧逐咬着下唇,掐了掐自己的指尖,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平静了一息后掀起眼眸问她:“我做给你看好不好。”
姜善宁不解,圆圆的眼中映着一泓醉意,似乎在思考他说的话。
就在萧逐受不住她的目光,知道自己这是趁人之危,将要缴械投降的时候,她忽然迟钝的点了点头。
他屏住呼吸,额头抵住她的肩头,闷闷笑了一声。
她怎么这么好,怎么就任由他欺负。
屋里燃着烛光,窗外倾泻进来月光,照着两人交缠的身影,映在地面上,像是一对璧人在缠.绵。
萧逐扣在她后颈的手慢慢扶住她的肩,“阿宁乖,闭上眼睛。”
从萧逐的角度看,姜善宁缓缓阖上眼,乌发凌乱的散在她的胸前背后,脸蛋和鼻尖都红彤彤的,唇瓣更是饱满红润。
他眼瞳轻颤,目光寻见姜善宁的红唇,低头凑过去时——
厢房门口忽然响起脚步声,萧逐警惕抬眸,虚拢在姜善宁身后的另一只手一伸,猛地将她拥进怀中,眼底弥漫上冰凉。
门外的小二正要推门进去,门扇才打开一个缝隙,里头忽然不知飞来一个什么东西,狠狠砸在门扇上。
“哎哟——”小二正要进去,迎面合上的门扇打在他鼻梁上,疼得叫了一声。
里头传来一声厉喝:“出去!”
小二忙不迭捡起从怀中掉落的茶壶,刚才送茶壶的时候,他困意上头,装错成了酒。
这厢房里的可是镇北侯府的人,他怕误事,赶忙前来想要换成茶壶,没成想里头的人似乎已经喝了酒,好像醉酒了,才这么怒气冲冲的。
小二不敢多想,赶紧抱着茶壶下去。
厢房里,姜善宁迎头撞在他坚硬的胸膛前,揉了揉额头,眼眶中冒出泪花:“怎……怎么了?”
“无事,阿宁。”萧逐揽她进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没事了。阿宁,肚子饿吗,要不要吃一点?”
低沉的嗓音响在她耳边,闹了一番也累了,姜善宁困意袭来,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窝在萧逐的颈窝里闭上眼。
“阿甘,我困了,想睡觉。”
她说话时的热气呼在萧逐耳中,萧逐怔了一瞬,唇角微微上扬,再反应过来时,怀中的姑娘已经睡着了。
他失笑,满脸的羞赧显现出来。萧逐低头看去,姜善宁的脸颊贴着他的脖颈,十分放心的闭着眼,红唇微微嘟着,似乎梦呓了几句。
她的一只手臂圈着他,微凉的触感袭来,萧逐反应过来那触感是姜善宁手腕上的木镯。
他在案几边坐了会儿,等到姜善宁的呼吸声变得平缓,才伸手从她的膝弯下穿过,将她打横抱起来。
若是此刻从醉香楼出去,楼里的小二掌柜看到阿宁醉酒,免不了会传出去什么谣言。
萧逐抱着她起身,从窗子朝外看了一眼,握住她肩头的手稍稍使劲,将她的脸埋在自己怀里,随后翻身从窗子出去。
一路慢行,回到侯府的时候宾客已经散去,几个家丁正在收拾前院的狼藉。
他避开下人,径直走到听雪院,开门的声响惊醒了在屋里等待的菘蓝。
菘蓝打着呵欠迎上来,旋即愣住,下巴都要惊掉:“姑娘您可算回来——殿下!”
怎么回事?
她家姑娘在及笄夜跑出去,喝得醉醺醺的,还被萧逐一个男子抱了回来!
“声音小些!别吵到她。”萧逐凌厉的眼刀子扫过去,菘蓝赶紧捂住自己的嘴,转身去打了一盆热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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