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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烟雨落金陵(扶盏)


“宣隆五年,北疆、东海、西陵相继叛乱,我父王先平北境再荡西陵后稳东海,历时三年有余,终得四海安定,陛下皇权归一。”
“宣隆二十七年,离林六部之乱,我二哥出兵白沙湾,不敌而身陨,历月余,冰面血迹未散;我父王苦等援兵不至,数万英魂不能得归故里……”
“二百七十二尊牌位,二百七十二条命,就请陛下看在我苏家为了大邺浴血守疆,没有一人是活着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份上,收回成命,苏家上下定然感激涕零。”
“还跪着呢?”宣隆帝眼眸微阖,撑着脑袋没甚精神的样子,回忆般自顾自的道:“景之他是朕的同窗伴读,朕小时候开蒙晚,远不得三哥九弟讨父皇欢心,外家又都是任些不起眼的官职,在朝堂上毫无助力可言,母后又是不争不抢的性子,只想守着朕和皇妹过安稳日子,朕虽然出身天家,可那时候实在是委屈的紧啊。”
“苏家自武行皇帝始便是炙手可热,武行皇帝只奕阳公主一个女儿,肯将她下嫁苏家,可见二者亲厚。父皇那时候也颇为宠信苏家,景之随众皇子一同听学那会,三哥九弟都想拉拢他,当时那些宫人讹传,能得苏氏帮扶,储君的位子便十拿九稳了,朕的那些兄弟争相示好,可能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可是景之他一个也不理,反而对角落里不起眼的朕伸出了手。”
宣隆帝记得,那个男孩子的个头要比自己略高些,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衫,站在日光中温暖又干净,笑起来颊边带着两个小小的酒窝,带着光一般暖人,他向自己伸手:“我叫景之,苏景之,小殿下叫什么呀?”
“景之?”他将这两个字在舌尖细品了两遍。
他点头:“惭光景之诚信兮,身幽隐而备之。”
他牵住了那人的手,二人一同听学,一同习武,只是自己根基差,远不得景之聪慧。他曾把他当最好的兄弟,曾把自己最亲厚的妹妹嫁与他为妻,曾因他为自己南征北讨,力稳山河而安心,也曾因他军权持重夜不能寐……眼下却又因为苏长君宫门请命,回忆与愧疚一齐涌上心头。
“陛下不见见他吗?”王国舅适时奉上了茶盏。
“什么时候过来的?”宣隆帝缓缓掀开眼皮,接过茶水尝了一口提神。
“过来已经有一会儿了,瞧陛下睡着便没敢打扰,”王国舅道:“三公子旧疾在身,这雨雪交加的天气跪一会儿怕是不得了,眼下不明情理的百姓说什么的都有,陛下不妨将人请进宫中问话,三公子也是,陛下是他亲舅舅,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这么行事倒显得陛下不通情理。”
宣隆帝将指骨攥的咔嚓作响,蛋清般松弛的皮肉紧绷起来。王国舅瞧他神色变化,冲不远处的小太监微掀下巴,小太监会意,缓步上前道:“陛下,太后娘娘着人来传话,请您过去一趟。”
太后久居深宫不问琐事,眼下突然请自己过去,宣隆帝冷哼一声:“她也来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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惭光景之诚信兮,身幽隐而备之。——《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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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削的身影可怜、无助,在这凄风苦雨里显得悲戗极了,这境遇很难让人将眼前这人同那位孤身单挑十三将,日不移影大破敌军一战扬名的少年将军联系起来。楚逸轩撑伞倚在朱漆宫墙下,他很想将人扶起来,很想厉声质问都被人逼到如此境地了,何不颠了这社稷朝纲?可是他什么都不能做。
“不是说苏家三郎神智失常了吗?”符津疑惑道:“我看他说话做事条理清晰、有理有据的,哪里像个疯子了?”
楚逸轩没接话,苏长君是当年北境兵败案的亲历者,也是为数不多还活着的知晓内情的人,是疯是死全在皇帝一念之间,若要留他,必要让他所出之言不能取信于人,疯子,正合适。
宣隆帝啊,明明已经做了那个操刀的刽子手了,却不知从哪又生出了些吝啬的慈悲来,不合时宜的残忍,不合时宜的温情,正如他本人一般矛盾。
他药损了他周身经脉,让他再无提刀立马统管三军的能力,他一句话坐实他疯子的流言,让他受尽了委屈苦楚所听所述却无人肯信,可他这一念慈悲又确实保住了苏家这最后一点血脉,真不知该说他是恶鬼还是佛陀。
“楚督主这是要入宫谢恩?”小黄门引着王国舅出来,瞧见楚逸轩揶揄般打趣道:“还未及恭喜楚督主,天家赐婚,当真是好福气啊。”
“哪里比得上国舅爷,听闻府上小公子首战告捷,加官进爵想来是不在话下,”楚逸轩客气的说着场面话:“英雄出少年,颇有国舅爷当年的风范啊。”
王国舅嘴上说着谬赞,心里早乐开了花,谁不喜欢听漂亮话,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面子上过得去也就罢了。
“这鬼天气,不耽搁楚督主入宫谢恩了,”他客气的拱手:“改明儿我设宴,楚督主可一定要赏脸来喝一杯。”
楚逸轩笑意未歇:“一定。”
二人错身而过,唇角笑意顷刻被寒霜所覆,楚逸轩冷冷道:“他什么时候入的宫?都说了什么?”
“左不过就是半个时辰前的事,”那小黄门也是个聪明人,点到为止:“至于说了什么咱们这些人不得而知,只知道国舅爷出来后陛下发了好大的火,现下正怒气冲冲的往太后宫中去呢。”
楚逸轩太阳穴突突直跳,这老混球,别指望他能憋好屁,怕是还惦念着五年前的断臂之仇,存心在这落井下石呢。皇帝的心思,若单只是一个人对这门婚事别有看法,兴许还会思量自己做的是不是真的不妥,若是一个两个的都跳出来反对,那这门婚事怕是不成也得成了。
如今,只盼着太后不要情急之下着了别人的道,被人牵着鼻子走那才坏事。
太后自五年前搬出了慈安宫,另居于小佛堂,宣隆帝压下了火气,脸色还是难看的紧,太后本就上了年纪,瞧上去没甚精神的样子,安静的抄写手中的经书,权当没看见他。
“母后在这小佛堂住的还习惯吗?”五年了,二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纵使血浓于水,这会儿攀谈起来也是生硬的紧:“这小佛堂久不修缮,母后还是搬回慈安宫的好。”
“出去。”太后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在宣隆帝看来自然火气更甚:“母后也要因着这桩婚事同儿臣闹别扭吗?白珩年少有为,这个年纪,正二品的官职,说起来不算辱没了郡主,诺诺年纪不小了,她的婚事,别人不为她打算,朕这做舅舅的还不替她考量吗?”
“你把诺诺指给了谁?”太后终于来了精神,由宫人搀扶着上前,颤颤巍巍的先甩了宣隆帝一巴掌:“收起你那冠冕堂皇的说辞,楚白珩是什么人?别人不清楚,你这一手提拔他上来的也不知道吗!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害了我的渺渺,现在又来害我的诺诺,哀家只恨当初为什么不掐死了你!”
渺渺,长卿长公主的小名。
听她提起故人,宣隆帝忽而笑了:“朕和皇妹同样都是母后所出,母后对她疼爱、优待,可母后为何不能设身处地的为儿臣想一想,体谅体谅儿子的难处呢!”
“恕哀家孤陋寡闻了,真不知皇帝还有什么难处!”太后音调冰冷:“为臣为兄为友,景之有哪里对不住你,竟让皇帝为难到除之而后快!挚淳、爱臻管你叫什么?他们管你叫舅舅!让你为难到在他们背后捅刀子!你害的我渺渺家破人亡,逼得她含恨自尽,现在有什么脸面来祈求怜悯!”
“朕没有!”
太后没甚心力同他争执,只道:“诺诺的婚事哀家会为她打算,你若要逼我诺诺,哀家就跟你拼命!”她吩咐身旁的掌事嬷嬷:“把地面洒扫干净,别让脏东西污了菩萨眼睛。”
‘脏东西’这几个字如针尖麦芒般扎在宣隆帝心上,他闭眼沉思,继而抬头道:“朕主意已定,母后若要因着这些个破事同儿子拼命,母后随意,您是朕的母后,您做什么都可以,但是郡主和三郎朕就不能保证了,她若是识趣,现在老老实实的领旨谢恩,日后无论如何,朕留她一条命在,让她侍奉母后膝下;若是不识时务,反正朕在母后心里已然是十恶不赦了,还怕再多一桩吗!”
“本不欲让郡主的婚事扰了母后清净的,既然母后已经知道了,待到成婚那日,朕让他们入宫给母后磕头,”他话音一转:“不过母后也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若是让郡主听到什么不该知道的,朕不保证她还能有命在。”
说完也不顾太后恨不得扑上来撕烂了他,果断的同轮值的侍卫长吩咐道:“查清楚谁在母后跟前乱嚼舌根,杖毙!”
楚逸轩见宣隆帝脸色铁青便知坏事,他替他打帘,紧接着跟了上去,若放在往常宣隆帝必会打趣他两句取乐,现下是着实没这个心情,他火气未消:“要成亲的人了,不乖乖在家操办喜事进宫做什么?”
楚逸轩犹豫再三,还是跪地道:“陛下好意,臣本该感激涕零,可这桩婚事,不妥。”
“你也来忤逆朕!”未及批阅的奏章劈里啪啦砸了他满身,屏风后的小太监踟蹰着没敢上来捡,楚督主那么个简在帝心的人都吃了训斥,他生怕自己有什么失当之处碍了人眼,怕是小命都没了。
宣隆帝实在想不明白,一桩婚事,苏长君跪在宫门外下自己的脸面,太后因着这事要跟自己拼命,现在自己最为倚重的人也跳出来跟自己唱反调。他叉着腰指着楚逸轩的鼻子骂:“朕把郡主指给你还亏了你不成?她是相貌没你好还是出身没你高啊?还是她性情不好?皇亲贵戚里边就没有比她脾气更好的。人家还不乐意呢你还在这挑拣上了?”
楚逸轩暗自腹诽,你知道人家不乐意还在这乱牵红线。
“你最好给朕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不然朕……”
“臣只愿效力与陛下膝前,无意于儿女私情。”
宣隆帝这便笑了,这理由找的,你想反驳他都没借口。见他神态松动,楚逸轩继续道:“且臣与郡主不过匆匆两面之缘,之前还同镇北王府上闹的不太愉快,这门婚事着实唐突,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宣隆帝心道,你若同她相处融洽情深意重,这门婚事还真轮不到你。他面上不显,只道:“你若接了这道旨意,就算你为朕尽忠了。雄师虎踞一方,朕夜不能安枕,你明白吗?”
他还待出声反驳,符津趁着跪地叩首的工夫按住他的手腕抢先道:“臣等领受陛下的俸禄,自当为陛下分忧,我哥哥只是因着之前同王府的冲突闹着别扭呢,分不清轻重缓急,回头我劝他,既是陛下降旨,我等自当遵从。”
不等他出言,符津强硬地扯着他叩首道:“臣等领命告退。”
雨水沿着人的发梢、脖颈落下,继而没入衣襟,这人本就畏寒,这会儿受了寒气,嘴唇青紫,看上去没甚血色的样子,凄苦极了,檀氏看了眼紧闭的宫门,劝道:“三叔,陛下是不会出来的,咱们回去吧。”
“冷。”
檀氏招呼随从:“快拿干净的氅衣来。”
“最冷不过人心啊!”他发丝凌乱,携泥带水,忽而仰天长啸,倒真有那么几分疯癫的意味:“父亲,母亲,你睁开眼看看,你看看啊!”
他发疯一般想朝宫门冲去,可是因着全身筋络毁损的缘故,就连简单的站起来都是问题,只能无助的由那满地的泥水沾了自己满脸。
苏念卿从马上跳了下来,匆匆接过氅衣替他披上,吩咐人准备马车,苏长君看清来人,眼中愠色稍平,只不住的重复道:“对不起。”
苏念卿不知他这歉意从何而来,只是后悔自己好端端的去上哪门子香,他不能受寒,今日这一番折腾身子怕是撑不住,她胡乱的抹去脸上的泥水,不知在找寻什么,一顶寒梅伞忽而罩在头顶,楚逸轩大半个身子都淋在雨水里,他道:“我让人备了马车,先让人送世子妃和三公子回去。”
苏念卿还纳闷最近遇见这位楚督主的次数着实有些高,不过来不及细想,眼下最要紧的是先将苏长君送回去,她将人扶上马车,催促着众人先走,不免要回头道谢,这会儿发丝都贴在脸颊上,看上去当真狼狈极了,她咽下口水,竭力保持端庄:“多谢楚督主。”
“郡主还没来得及看圣旨吧?”
苏念卿不知他为何问这个,自己刚回府听着消息就来宫门接人了,只知道陛下赐婚,自己哥哥长叩宫门请陛下收回成命,圣旨上写了什么自己是真分不出心神看。楚逸轩看她迟疑便猜了个大概,提醒道:“陛下下旨,为郡主和楚某赐婚。”
“是你啊,”苏念卿愣神片刻,却也只说了这三个字。
楚逸轩以为她会气愤、会抗争、会伤心……可是什么都没有,她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情绪,平和到让自己心慌,他问:“郡主,不恨我吗?”
“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罢了,”两人并无深交,自己不愿意嫁,眼前这位也未必想娶,她眼角氤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失陪了,我得去看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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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就筋脉尽毁,又在宫门前受了寒,大有一种枯烛残火的意味,苏念卿命人生了地龙,轮番拿汤婆子捂着,连番折腾了好几日,那清白的脸上才稍稍带了些许血色,只是精神气左不如原先那么好了,眸中始终无甚光彩的样子。
苏念卿没什么心力再去想那封诏书,她在苏长君榻前侍奉了五六日,北境的折子雪花一般的递进来,始终没寻着机会处理,眼见他稍稍好转,免不了先去处理一应的军务。
廊下的鹦鹉见唯一办正事的人也走了,自觉无趣,扑棱着翅膀飞到屏风上,巡视了一圈,落在他肩膀上,旁边的人见了自然要轰它:“爪子上踩的全是泥,一边去。”
“吓死爷了,杀鸟了,”这小牲畜从他左肩扑棱到右肩,带出一串的指印,拿喙去蹭他鼻尖,见这人还是没甚反应,左右踱步道:“皇帝,混球,公子,难受。”
“祖宗,”旁边的人恨不能把它的喙给黏起来:“谁教它这么要命的话,快,抓出去。”
这鸟趁着人抓它的间隙灵活的飞到檐下:“贵客到了,贵客到了。”
“净胡说,这天气连只扑棱蛾子都不见,哪来的贵客,再胡说把你毛拔了炖汤,”这人话音未落,门外小厮匆匆过来通传:“公子,尹夫人递了拜帖,现下人就在门外,您可要一见?”
管事的还没反应过来:“哪个尹夫人?”
小厮为难的瞥了苏长君一眼:“豫章书院曲老家的孙女,现翰林院修撰尹撷芳的夫人,曲若冉。”
管事的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就多余一问,这不纯纯给人堵心呢嘛,这曲小姐不是旁人,是当年长公主亲自为苏长君择的未婚妻,六礼过了五礼,只待班师回朝便可完婚,结果北境就出了那档子事。
这管事是个迷信的,总觉得像什么我打胜仗就回来娶你那必然娶不了,就跟那不出意外的话那接下来肯定出意外,自家公子虽然从战场上捡回来一条命,可是接下来就被那碗稀里糊涂的汤药弄坏了全身筋脉,为了不耽误好人家的姑娘,提笔给那曲家姑娘写了退婚书。
那曲家姑娘自然是不愿的,只曲家二老倒是乐见其成,自己好好的姑娘,后半生若真要跟个残废绑在一起,那这一辈子还有什么活头,虽然这么做是有些不地道,可是做父母的总要为儿女计,他筋脉尽毁又正值皇帝猜疑,旦夕祸福只在一瞬之间,谁家忍心把自己好好的姑娘往火坑里推,所以,那封退婚书来的正是时候,曲家二老顺势应下解了这桩婚事,只是听说曲家小姐为这事跟二老闹了许久,直到两年前,拗不过家中父母姑嫂,这才同尹家喜结良缘。
“不见,”苏长君神色淡然。
“尹夫人兴许料到您会这么说,她说您若是不见她就不走,”小厮也为难:“外面下着雨呢,尹夫人还怀着身子,把人晾在门外不好吧。”
苏长君神色不变,隐在袖中的手指微微颤动,不知心内几许挣扎方道:“将人请到偏殿吧,我这个样子不成体统,给我拿身干净衣裳来。”
那少妇二十三四岁的样子,穿一身天青色笼裙,外罩暗紫色狐毛斗篷,葱白的玉指抱着一个精致小巧的汤婆子取暖,单从衣着上来看,这些年应当过的还不错。苏长君稍稍安了心,由人推着轮椅入内,拱手道:“尹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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