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开口打破平静的人是他,他问她:“你们店里,那个短发的女生叫?”零售部的女人太多了,他也不经常下来,自然认不全。
店里短发的只有一个,就是Cloe.
“你们有矛盾?”他记得在总店的南门,他亲眼看见两人在吵架;今天也是她率先开口报告了Vivi的工作失误。
上面的领导怎么会不知道那是一个可以被轻易解决的问题,也不喜欢打报告的人,但职场却必须有一些政治正确,对犯错的员工也必须表示一些态度。
覃惟听见他如此询问,眼神瞬间敏锐起来,剑拔弩张的状况仍旧历历在目,她还被当众点名了。
“没,没有矛盾!”她不想给自己,还有门店带来任何麻烦。
周珏却是不怎么信的,略作思考,“性格不合拍?”
这个世界上必然不存在性格完全契合的两个人,又不是生产线出来的螺丝帽,她在调来的时候就预料了一些问题。
很自然而然地说:“性格要那么合拍做什么?我又不和她谈恋爱。”
这句话是下意识说出来的,但脱口而出的瞬间,她呆住了。
他们做的很多事情,一起吃饭,接吻,包括在门外他拉了一下她的手,都是顺应着身体的自然反应。
可以归咎于生理需求,荷尔蒙,和她本人无关。但是一些话语,还有须要不断试探才能捅破的窗户纸,并不具有良好的条件。
周珏用喝水掩饰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但覃惟还是发现了玻璃杯后,他眼里笑了那么一下。
“笑什么?”
“我在笑你。”他直白地说,笑她是一个矛盾的女孩子。
“……”她心里痒痒的,迅速把话题转移到工作上,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道:“我们只是良性的竞争,不存在勾心斗角的。”
“良性竞争?”
覃惟没有揣度出来他这句重复是什么意思,又迅速说了一句:“很正常啊,就像你和Stella不是也瞄准——”
说到一半她迅速刹住了,因为意识到自己内心过于雀跃,才说话不经大脑思考。对于Enzo这个身份,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不可以。
自然,周珏也没有搭腔她的口无遮拦,“你明天几点上班?”
“我十二点到就行了。”她挺喜欢晚班的,不用早起对抗寒冷的天气,睡到日上三竿。晚上也不会浪费时间玩手机,因为一直要工作,回家就得洗澡睡觉了。
她在心中思忖着,既然他问了她,那么自己也来关心关心他好了,只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你呢?”
周珏仍旧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因为他每天五点钟起床,而现在已经十二点。他们的作息完全不同,甚至睡觉时间大部分都是错峰的。
但这些不需要被Vivi知道。
“就算可以晚起,现在也已经很晚了,我们该走了。”他站起来拿了外套,宣布这件事。
覃惟不是很理解这有什么不好回答的,也只好跟着站了起来。
“我到了,那,再见?”她心里觉得可惜,为什么这段路会如此地短暂呢?
心里隐隐不安,似乎有些事没有做。
“去吧。”他侧头看她。
覃惟穿上自己的外套,拿上手机、包,推开门下去。看着漆黑的四周,而只有寥落的路灯,她才意识到的确太晚了。
冷风扑面而来,似要把脸吹得皲裂,她抱着自己的小包包,快步向小区里跑去,路过保安亭。里面是亮着的,保安亲切地跟她打了个招呼:“加班到现在啊?”
“哈哈哈,是。”覃惟随意应付了一句。
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转弯的时候忽然回头,也许是想在真正分别前再看一眼吧。
周珏的车还停在路边,他人却从车上下来,看着她。
是要确认她到家吗?覃惟时常搞不懂他,明明昨天晚上那样冷漠,白天在工作的时候还对她那么凶,今晚忽然又温柔,可以说是温柔吧?
她站在原地踟蹰了片刻,又忽然跑了回去,她不确定这样做对不对。
周珏看见她折返,问:“有东西落下了?”而不是问她怎么了?
“不是。”覃惟站得这样近,需要仰头才能看他,话到嘴边又满是迷茫和焦虑,“就是……”
“什么?”周珏没有听清楚,于是稍微低了点头,耳朵朝她侧了侧。
覃惟抿了抿唇,天太冷了,好想躲到他怀里啊,也好想被他抱着。
她盯着他的大衣,想必很温暖,“昨天我对你撒谎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但,可以原谅我吗?”
周珏很意外她竟是为了这事儿跑回来,半晌无话。
覃惟有点等不及,小心翼翼地揭开他的大衣的前襟,一双手穿插进到衣服里。
大衣里面是一件黑色的毛衣,她用掌心摸了摸,很舒服,也很柔软地贴在他身上。然后她放肆地抱住了他的腰,果然和想象中一样,看上去窄细,真正抱起来却是结实稳固的身躯。
他的身体好暖,也好香。
周珏被她的举措震惊到了,下意识没有推开她,但也没有抱她,低头看着贴在自己胸口的脸蛋。
见他不排斥,她眼里是得意洋洋,熠亮着,狡黠地问:“原不原谅嘛?”
“如果我不原谅了。”他的防守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开始松懈,虽然他非常不喜欢被威胁,“你要怎么做?”
覃惟脸上沮丧,嘴角也耷拉了,下巴低着他的胸口,用力磕了磕他,“那我就……强迫你,原谅我。”
“哦。”他的嘴角翘起一抹笑,抬手在她的发丝上摸了摸。
第50章
覃惟此时已经完全躲到周珏的怀里, 男款大衣用料足,而她今天为了漂亮穿少了,被档去了冷风, 一下子就感觉到暖意。
她也并不管周珏的原谅或者不原谅,反正抱住他了。
“你没生气了?”她都看见他笑了, 于是嘴上假惺惺地道。
“我看,你不是来让我原谅的。”他拆穿她的谎言, 掌心抚摸着她的头顶,毛茸茸的似乎很可爱。
这才把她搂进怀里。
覃惟仰头看了他片刻, 无形的线牵引着,她微微踮脚,朝他噘嘴, 意思很明显是要做更进一步的亲密举动。
周珏抬手掐她的脸颊, “你只是找理由想亲亲,是不是?”
“被你看出来了……”她心想,如果不行的话他也可以把她推开啊,可是他没有,“你同意了, 对吗?”
周珏思考了一下,手下滑搂住了她的腰, 把她塞进了车里。大衣再暖到底也是室外,在寒风中接吻并不是一个美妙的体验。
车内没有开灯,只有夜色微黯的光落在她脸上。她的皮肤很白,因此有种冷冷亮亮的色调, 他的手抚上来的同时, 唇也压了下来。
比前两次激烈很多,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接吻, 不再浅尝辄止。线丝勾连,会发出濡湿暧昧的声音,也会让人脸红心热。
覃惟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他的腿上,车里很热,她的外套脱了,丢在一旁,还有她的包包,搭扣也被不小心打开,包口敞着,滚出来一只气垫粉饼,还有半张卫生巾。
这些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她并不因此感到羞耻。
此时,她搂着他的脖子,和他接吻的感觉当然很快乐,但是想到一些事还是很愤愤不平,也委屈。
因为他白天凶了她,现在的纵容大概有安抚的意味。
他们的关系还没有熟悉到把工作和私生活混为一谈,突然,她眼里有点任性,对准他脖子咬了一口。
她咬的有些疼,他的手便也掐紧了她的腰,互相掣肘,最后才发出一道闷闷的痛声,可他始终没有阻止她的行为。
“解气了吗?”他如此问,竟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差不多。”
“回去吧。”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脸,指腹摩挲着唇瓣,低声叮嘱了句:“回去好好睡觉吧。”
覃惟再不舍也得走了,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他又陪她浪费了将近一个小时。“拜拜。”她慢吞吞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突击在他唇上“啵”了一口。
周珏站在原地,看她快速跑进小区,链条包在屁股上颠了颠,他不由笑了声。
她到家的时候,叶晓航已经睡得很沉了,给她留了灯。
为了不吵醒晓航,她蹑手蹑脚地去洗澡,换睡衣。头发是早上出门前洗的,今天没有去乱七八杂的地方,所以就没有再洗,冲澡的时候用毛巾包了起来。
虽然没有开暖气,但是叶晓航已经帮她把被窝暖好了,揭开被角,里面又暖又香。
覃惟笑了笑,感觉还挺幸福。
这不是从一个怀抱,迅速投入到另一个怀抱里了吗?
“快睡吧。”叶晓航睡得迷迷瞪瞪,帮她展开被子。
“晚安。”覃惟怕冷,于是往她怀里钻。
叶晓航的鼻子敏锐地嗅到不一样,睁开眼睛,问她:“你今晚抱男人了?”
“你怎么知道?”
“你的身上沾了TA的香水味。”男款香水,呵呵。
那估计就是头发上沾的,覃惟承认:“我今晚就是和他一起吃饭,还有刚刚在楼下,我亲他啦。”
叶晓航伸手打开了床头的灯,顿时睡意全无,“说说看,进行到哪一步了?”
好朋友之间分享自己的感情状态很正常,上学的时候,甚至互相当分析师。覃惟一向是对她们没有秘密的,从床上爬起来。
“你果然得手了。”叶晓航替她开心。
覃惟在灯下凝神思索,“下一次,我就要捅破窗户纸了。”她告诉叶晓航,她很喜欢周珏,对他有欲望,想和他做|爱,和他在一起。
她需要明明白白地行使自己的权利了。
“不要。”叶晓航持不同意见,很严肃地说:“最后一步,你得让对方来。”
“可是,如果他一直不说呢?”覃惟忽然有点迷茫,不那么自信了。
三次的暧昧都是她主动的,因为她想要他,而周珏每次都纵容了她,所以她认为周珏是喜欢自己的。
叶晓航:“你和我说说具体的情况。”
毫无疑问,覃惟是一个很会爱人的女生,无论是对朋友还是对喜欢的人。她同样也是很会恋爱的,有一些小手段和小心机。
可是她的经验,只在同龄人身上实践过。
她才多大点儿,对方都多大了?
三十几岁的男人,一直单身,距离最高权利只有一步之遥。爱情和权力对他的吸引力哪个更大,显而易见。
或者说,他可以被她的热情吸引,但是在权力面前,这种感情又算得了什么?
覃惟听叶晓航的分析,恍然大悟,可是又有些不甘心了,“为什么不可以兼顾呢?”她和他的前途又不冲突。
“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叶晓航虽然没有上过班,但是她懂现实,她可不像覃惟一样活在父母给垒建的温室里,“你们不是在两个部门的么,真的会一点影响都没有吗?”
覃惟沉默地思考着。
叶晓航叹了口气,“不排除一种可能,他是喜欢你的,但你们在一起的方式只限于性。”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只接受你做炮|友。”
覃惟眉头皱了起来:“这个词听起来很怪异,我们只在一起做那件事,互不干涉对方的生活,是open的状态,对吗?”
“大概是这样吧。”叶晓航只是猜测。
“可是如果我只要性|行为的话,那我买个小玩具不就好了?”覃惟越想越觉得过分,“我前期的努力,主动,委屈;只得到一个更委屈的结果?”
“你想得到什么?”
“我当然要得到他的全部。”覃惟对恋爱的态度一直很明确,“无论是工作,还是恋爱,我都习惯于全情倾注,自然要得到相应的回报。”
“那如果对方以‘不宜在公司里公开关系’呢?”
“这和公开不公开没关系。”覃惟也不是那么幼稚的人,为了恋爱而不要工作。不止是对方,她也非常看重职业发展,“前提是,他必须全部属于我。”
覃惟的目的是享受恋爱,不可能委曲求全去做谁的炮|友。
“所以啊,我让你不要太上头,静观其变。”叶晓航又重新躺下,“其实感情也是有意思的吧,类似于生意场上的博弈?”
“你说得对!”覃惟也跟着刚躺下了,和晓航讨论完,她的逻辑是越来越清晰。她知道自己有年轻的优势可以充分利用,可是和周珏比还是稚嫩得很。
“怪不得我一直看不透他呢。”她抱住叶晓航的肩膀,安心地说:“小航,还好你把我拉回来了,不然我彻底上头就完蛋了。”
周珏上午有些忙,午饭没有来得及吃,一点半要开会看今年圣诞节的营销方案,agency讲得很认真,时间并不长,他手指撑着下巴,神情已经不耐,只问了一句:“你们自己觉得,这个片子好看吗?”
负责供应商对接的同事脸色也不怎么好了,紧张地看着他。
于是对方停下来了。
Enzo很少讲难听的话,但大家却一致认为他是一个非常难伺候的甲方。
今天Stella也在公司,参与了会议,他看了眼Stella,把问题抛给她:“你有什么想法?”
圣诞和元旦对Retail来说,是非常重要冲销量的节点,因此她很上心,“想法么倒是没有,只是觉得你们做的这个画面太丑了,丑也没丑出新意,放在电视上,我会立即换台的程度。”
Stella讲话有的时候很刻薄,因为她的日常工作又不用对接这些人,只服务客户,所以不怕得罪,过后她又说了句:“不要用老一套的思维,怀疑消费群体的品味,这真的不行,现在的消费者都很聪明的,要求也很高的。”
周珏微微挑眉,“那就先这样。”
说完,他就走出了会议室。
Stella看了他的背影一眼,Enzo这人心机深沉她早就领教过了,自己不愿意得罪人,借刀杀人这招总是被他玩得很溜。
虽然在这件事上,他们的确是利益共同体。
她跟去他的办公室,准备聊聊另外一件事。Enzo开门的时候侧了一下头,她看见他脖子上的东西。
他今天穿了件高领毛衣,也许是特意为了遮盖,但还是能看见一个浅淡的肿胀痕迹,像是牙印。
他的感情状态从来没有人知道,有伴侣也是正常的。Stella听说过他的时间安排紧凑到变态,他们也没那么熟,不知道他私下是如何的,倒是没有想到玩得还挺开。
“下午我要去一趟晓蓓那里,你要是去看场地的话,跟我一起?”Stella说:“我的车今天送去修了,坐你的车?”
“可以。”
“什么时候?”
“晚饭时间?”周珏说了个时间。他没有坐下来,桌子上有个东西,他迅速拿了下去放进抽屉里,Stella都没有看到那是个什么,只看见一团白色的影子。
她无心窥见别人的隐私,笑笑离开了。
等Stella带上门,周珏才把抽屉里的东西又拿上来,只是一个毛绒玩具,Vivi似乎很喜欢在包上挂一些东西,他见她几次都是有稀奇古怪的。
昨晚他们在车里的时候被不小心扯掉了,她收拾东西也没有看见。
周珏揉了揉额角,今日工作进展不太顺加上睡眠太少,他感觉有些疲倦。
昨晚他把她送回去,再回到自己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因为要早起所以没几个小时好睡了,应该抓紧时间休息,但是他竟奇怪地毫无睡意。
她是个表面上话不多的女孩子,但到底是年轻,私下里很闹挺、胆子也大。
他很清楚,目前的阶段,没有那么多时间考虑私人的问题,但有时候也难免失去自控力。
那天她说是自己的生日,距离十二点还有不到两个小时。
他也可以在微信里说一句祝福了事,或者直接不回应。可还是鬼使神差地开过去,当面问问她想要什么,他可以给她实现。
结果是被她骗了。
小女孩骗骗人,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只是不喜欢自己被支配的感觉,不像三十几岁的男人该干出来的事,智商也直线下降。
人一旦被感性支配了理性,很多事都会脱离原来的轨迹,是他年轻时就习得的道理。
周珏站在落地窗前,目光平静地看着窗下的景色,他该尽快重新规划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