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徐荼应着,脚下的步子快,像是恨不能要把他留在上面与车瑶单独一起。
所以,等到徐又焉上车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捏着她的小鼻子,“跑什么?”
“没有啊,”徐荼辩白道:“你让我上车的,我自然要快一点。”
“而且……”徐荼嘿嘿一笑,“美人在前,总要给你们俩留点空间。”
果不其然,这话说完,额头上就又被重重弹了一下。
徐荼呲牙咧嘴的立刻从包里往外掏镜子,嘴里还嘟嘟囔囔的,“回回都可着一个地方敲,再敲就变成窟窿了。”
许是徐又焉实在太乏了,没什么力气和心情与徐荼斗嘴。
人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没有再说话。
徐荼向前靠了靠,感受着他的呼吸变得绵长,从后面取了个薄毯给他盖在了身上。
72小时打了一个来回,不用说徐荼也能猜到他到底有多辛苦。
说不心疼一定是假的。
彭宇从后视镜里看了几次,终究憋不太住,小声说道:“小五小姐,先生为了今晚能见到你,几乎一连五天都只睡三个小时。”
徐荼有些心疼的嘟哝了一句,“明天回来也可以见到的。”
“先生怕你多想。”
徐荼顿了一下,明白过来,彭宇说的是钱淼和车瑶的事情。
明明说的是有些安静的话题,可不知道为什么,徐荼突然轻笑着,揶揄彭宇,“前女友新女友都是你负责,彭特助现在的业务越来越全面了。”
彭宇激灵又坦诚,“我处理的不过都是工作,先生亲自负责的才是挂在心上的。”
这话说的,不愧是徐又焉的人。
徐荼没再多言,眼眸落在窗外,手却不着痕迹的,单手握住了徐又焉的手。
从云亨酒庄到融园,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
孙载怡他们在群里聊着着晚上各种五花八门的八卦关系。
载歌载舞:【@一江水江一一,我瞅着段严章和他那个小女友不怎么亲密啊,会不会是为了气你故意的】
沈能能(备婚中):【有可能,你看人家徐先生,明显找了个替小五背锅的】
大耳朵图图:【等等,聊天就聊天,回回我躺枪】
沈能能(备婚中):【@大耳朵图图你四哥是不是怕你被钱淼扇一巴掌,特意找了个人替你挡枪。】
大耳朵图图:【跟我没关系,我找好房子了,明个就要从融园搬出去了】
载歌载舞:【???你不来跟我住了?】
大耳朵图图:【我怕到时候徐又焉冲去我新家,伤及无辜】
载歌载舞:【滚吧,不要来我家了】
载歌载舞:【[微笑]】
徐荼手指在屏幕上敲得飞起,就听到耳边幽幽的传来两个字:“关上。”
得,大爷醒了。
徐荼立刻把手机塞进了口袋里,一脸的乖巧。
饶是睡了一路,可徐又焉脸上的倦意依旧分明。
徐荼很难得见到他这般憔悴的模样。
过往也曾有过他因为工作熬了大夜,几天不睡,但好像徐又焉是永远不会疲倦,永远不会输的。
所以她几乎都忘了,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有七情六欲,也有欢愉疲倦。
会在亲吻她的时候,不舍似的温柔的轻吮,也会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冲动,让她舒服愉悦。
会吃醋,会计较。
这样一想,徐荼刚刚还努力让自己硬起来的一颗心再度软了下去。
借着地库昏暗的灯光,看着影影绰绰下他的脸庞,好看得想要落泪似的。
是不是只要她柔弱一点,躲在徐又焉的羽翼下,等着他去处理这些问题,她就不会难过,不会和他分开了。
徐荼终究长呼了一口气,跟在徐又焉身后,上了楼,进了家门。
人揣着心事的时候,行动就会不自觉的放缓,余光总会下意识的落在一个地方,又游移的挪走。
洗漱换衣。
徐荼坐在床上琢磨着房间里哪一个地方适合促膝长谈的时候,就看到徐又焉径直进了她的房间。
从十六岁之后,他再也没有踏入她的房间过。
徐又焉换了浅灰色的睡衣套装,洗过脸,前额的碎发上还有几颗水珠滴落,脸上的倦意淡了许多,反而衬的人有一种居家的柔和慵懒。
徐荼不由的有几分紧张,脚趾蜷缩,人咽了口口水,向后挪了下屁股。
带着不自然的微笑,“四哥。”
徐又焉抬眸,眼神里掺杂着几分无奈似的,“说吧,想和我聊什么?分手?”
“我们又没在一起,”徐荼下意识的说道,可看了眼徐又焉的神情,又把话咽了回去,手指在衣角打着圈,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阿图。”
“恩?”徐荼回望他。
“你需要多久?”
他太了解她了,徐荼的话没有说出口,徐又焉就已经全都洞悉了她所有的想法。
就像饶是徐又焉不说,徐荼也知道,车瑶的存在的确是替她挡了许许多多的非议和争论。
徐先生一掷千金博红颜一笑的绯闻出去,徐存礼会听到,钱家也会知道,圈子里所有的人都会知道。
若是演得再深一下,就像今晚钱淼与车瑶的对峙,更进一步坐实了徐又焉与女明星的传闻。
徐家与钱家原本在大家眼中宛如捆绑的关系,会最快的解散。
特别是车瑶与她有三分相像,这会让徐存礼最大限度的放下对徐荼的监控和戒备。
若是将来有一天,徐又焉和徐荼的关系可以公之于众的时候,因为有了数个“女朋友”的经历,也会减少大半关于他们关系的非议。
无外乎是日久生情,总好过所谓别有用心的“童养媳”。
认知和感官,是需要时间来消化的。
徐荼若是在这段时间里如约和沈凌订婚,不仅会彻底打散徐存礼的怀疑,也会顺利拿到爷爷的信托,将遗嘱公开。
他们两个,都需要时间。
徐荼看着徐又焉的眼神,牙齿咬着下唇,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模模糊糊的听不清。
徐又焉俯身向前,径直落在了徐荼的面前,“我要是听不清,可要吻你了。”
徐荼立刻一激灵,“最短六个月,最长……”
徐荼心一横,“最长三五年。”
后面还有一句话徐荼愣是没敢说。
若是四哥和我都找到了合适的另一半,就一直做兄妹好了。
徐又焉人落了下来,半跪在地毯上,恰好微微抬头能看到徐荼的眼眸。
眼底有淡淡的血丝。
人说起话来,也带着不属于他的委屈。
“阿图,我等你长大已经等了好多年,我现在年纪大了,再等下去就是孤寡老人了。”
“你总要可怜可怜我。”
步行5分钟的距离,寸土寸金的顶奢地段。
最开始是打算租住,毕竟她在海城曼甯的时间已经不足十个月。
可搬完家,就听到彭宇说,徐先生已经把房子买了下来。
不大,六十平的二居室,胜在地段和光景好,七位数的价格,对徐先生来说,也不过是眨眨眼,不足为道。
徐荼实在不愿意跟他争执这些没有结果的事情。
和孙载怡去家居店逛了几次,添置了不少的东西。
但总觉得差了口气,特别是墙体的挂画全部空白。
她甚至考虑着是否要把年假利用起来,回北欧淘些有趣的家具回来。
沈凌来约过她几次,明确表达了接受徐荼的提议,但还是想试着追求她,说是半年内若是能培养出感情,就可以顺势结婚,无需取消婚约了。
徐荼心里笑着他的天真,可面上没有异议,讨论这种是否能在半年内日久生情的事情,属实没有意义。
只是找了裴怔来,签订了订婚协议,条款琐碎而详细,以防订婚后沈家反悔,拒不取消婚约。
自此,徐荼正式和沈凌对外释放了交往的信号。
为了营造两个人是从交往到订婚的过程,徐荼应了不少沈凌的邀约。
她的恋爱经历不多,以前和祁安的假恋爱算其一,在北欧的date尚且算作其二。
和徐又焉根本没什么正经的恋爱过程,与其说是恋人,反倒是一/夜/情更为精准些。
所以看着沈凌五花八门的约会方式,颇为惊讶。
看电影吃饭送礼物已经是最基本的,三天一场音乐会,五天一次美术展,更别说一到周末就约着徐荼攀岩骑马高尔夫,甚至包了小型飞机,要去海岛冲浪。
徐荼一个朝九晚五的社畜,俨然没有闲情逸致去享受如此浪漫的追求,十个推了九个。
好难得沈凌说有一场慈善拍卖会,以画作和珠宝为主,徐荼看着自己空白的墙面,到底是答应了下来。
说不定当真能为这面墙,淘一些适合它的作品。
她以前年纪小的时候其实和徐又焉去过几次拍卖行。
相比于台上介绍的天花乱坠的拍品,她更喜欢徐又焉一个示意,她就举牌的过程,仿佛几十万几十万的增加不过是她随手拨动着牌子就可以赚到的数额似的。
甚至有几次,徐又焉纵着她,把并不太值钱的粉钻拍出了天价,一度引起海外媒体的热议。
现在想来,他明明可以通过电话委托,却仍旧带着她去,也不过是为了让她增加些见识,可以让她更快的融入到自己徐家小姐的角色中。
徐荼特意选了身素色的修身中式苏绣连衣半裙,套了件盘扣云锦的浅波绿色外衫,手机刚好塞进黑色的方块手包中,珍珠长链挽在手腕上,充当着手链的角色。
头发一拢,松松扎在脑后,画了个浅浅的淡妆。
沈凌开车前来接她。
相比于平日里他惯来喜欢的沉稳持重的车型,今日倒是开了辆花哨的宾利。
甫一见到这样的徐荼,眼神里挡不住的爱意。
徐荼被他看的有几分恼,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把眼眸偏向外面。
现在这状态,颇有几分上着不喜欢的班的感觉。
好在沈凌尚且算是个礼貌懂分寸的男士,眼神很快收回,跟徐荼随意的聊着今天会有的几件拍品。
“匡衡匡老的那幅画不错,之前不少人求,难得这次打着慈善的名头拿出来竞拍,估计价格会爆高。”
“钟老捐的那颗黄钻也不错,据说是当年的定情信物,不论是克重还是净度,都拿得出手。”
“哦,对,还有几幅聋哑儿童的作品,每年慈善拍卖都必不可少的环节,我看了几幅,很不错,可以考虑一下。”
徐荼敷衍的随口应着,突然想起十几年前她好像也曾经画过一副画。
是末寨的天空和高山,还有山顶端的一株枯鸦草。
只不过,不过十岁的她美化了那株黝黑的植物,让它在极致黑色的密叶中,绽放了一朵艳红的花。
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陈望不喜欢黑色和红色,只有这两种颜色的画笔被允许徐荼使用。
末寨是贫困村,每年都会有所谓的捐款和物资。
作为答谢,村长便会让村子里聪明的孩子,或手写感谢信,或绘画,或作诗的形式,寄往大城市的慈善组织。
徐荼的那副名为《永恒之花》的画作,是她后来在徐又焉的书房里查找相关资料的时候才发现,被作为贫困山区儿童的希望画作,刊登在慈善拍卖会的目录上。
作者一栏,只写着“被捐助儿童”五个字。
至于那幅画拍价多少,去往何处,已无从查找。
那笔拍出来的钱到底去了哪里也不得而知。
是当真没有捐赠还是被陈广传留下,是二十三岁的徐荼已经不在意的事情。
只不过想着,她还是不由的偏头问道:“这笔钱会送给画画的孩子们吗?”
“不会,”沈凌无需思考就回答道:“钱会给机构,作为聋哑儿童的后续救助金使用。”
徐荼心内叹慰,没有再说话。
因为是慈善拍卖,没有定在传统的拍卖行,而是定在了海城比较老派的海茂酒店。
据说是海城慈善总会联合企业家协会以及书画协会联名搞得拍卖。
派头不小,拍品不少。
徐荼职业病发作,进了门,便把目光落在了工作人员的工作内容、酒店的整体布置装潢以及大型会议活动的安排筹划上。
等到她参观完毕回到内场时,第一件拍品已经结束。
沈凌低声给她介绍着,“是一条帝王绿的翡翠串珠项链,拍了五千三百万。”
徐荼随手翻了翻目录册。
内容不多,比如匡老的画作、钟老的珠宝,都没有在列。
只听着拍卖师把拍品与各种慈善活动结合起来,说着惊人的捐赠数额。
徐荼不由的冷笑着,这里面的钱到底有几分会落到贫困山区的儿童身上尚不得知,他们通过这种事情赢得的好名声,倒是可以刻到墓碑上,作为赞词了。
她即是不感兴趣,也没有举起拍牌。
沈凌在一旁看着她眉眼无趣的模样,多少有些焦虑。
和徐荼约会的这大半个月,她一向是客气礼貌,却好像都兴致缺缺。
他问过沈浓,自家这个和自己本就不亲疏的妹妹抱怀笑着说道:“小五这人怪得很,对什么都感兴趣,对什么也都不感兴趣,二哥可以多试一试,总能撞上个她喜欢的。”
当下不由的说道:“下一个就是匡老的画作,据说很传神,从来没有对外展出过。”
徐荼不太懂画,小时候被徐家的私教强行灌输过一段时间的美学。
其中就涉及到艺术品鉴赏。
只可惜到底是大山里出来的孩子,那种自小被精心培养接触成长起来的艺术美学,徐荼就算是拼尽全力,也还是差了些。
当下只想着说不定这幅传神之作会非常适合自己的墙面也不一定。
抱着坏,看着台上,带着几分期待感。
可拍卖师话音落,展品出,徐荼眼眸抬起的瞬间,几乎是下意识的,从脚到头的打了个寒颤。
画面上是一个眼眸凛冽,透着杀气和敌意的女孩,却因为年龄和闭塞感,眼眸中透着清纯和稚气。
交叠融合,配上画作者混杂粗糙的笔触,有一种震慑人心的窒息感。
眼睛乌亮圆钝,脸颊凹陷,头发潦草凌乱,五官却完美的像是上帝的雕刻,有一种别致的瘦弱秀美。
并不算太过写实的画法,笔触潦草中勾勒着几笔细致,却因为画中的人独特的气质,诱得人不由的想多看两眼。
画里面,是十岁的徐荼。
而这幅画的名字,叫《chentu》。
徐荼咬着牙,看着那幅画,手指在不痕迹的颤抖着。
她记得这幅画。
末寨虽然边远封闭,却也因为它独特的地理位置和风景,每年都会吸引大批的探险家、画家和摄影师的竞相进入。
有成功抵达的,大半都会在半路因为种种阻碍而劝退。
这个画家就成功了。
他自称姓安,叫安华,看过徐荼的那张画作,所以特意前来末寨寻找永恒之花。
可几乎找遍了山头,也没有寻到开着艳红花朵的枯鸦草。
是以村长带着他来到了徐荼家,指着她介绍说,“就是这个小姑娘画的,她从小被狐妖入体,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村子里除了她,没人见过枯鸦草开花。”
“那玩意就不会开花。”
彼时徐荼已经对所有外来的人都充满敌意和抵触。
她下意识的退后,不想与他有任何的交谈。
可陈广传却不肯。
特别是当画家看到她惊艳的提出要用五百块钱让她做模特时,陈广传几乎是想都不想的就答应了下来。
徐荼憋着她的恨意,在冷板凳上坐了五个小时。
再之后,她再也不曾见过那个画家,也不曾在任何地方,听人提起过末寨曾经有一个姑娘。
饶是她后来通过彭宇去找寻一个叫安华的画家,也从未成功过。
所以执念放下,徐荼只把他当成一个不入流的画家,画了一副不入流的画,怕是早已经不知道被碎到了哪里。
可现在,它作为本次拍卖最受瞩目的拍品,作为匡衡最得意的作品之一,被展示出来。
徐荼很难去感受自己当下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