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仙鹤又哼哼两声,“暂且算是信了你的,反正我会盯着你的!”
张臣一肚子的委屈,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他抱住刘燕生的胳膊,说:“你抓着我点儿,我怕我一下小心就会冲过去,揍她一顿,你说她怎么这样,我有这么恶心吗,就对我一点信任都没有!”
刘燕生扒拉开他的胳膊,有些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说:“谁揍谁还不一定呢。为啥对你没信心,你心里头没点数吗?你明天赶紧去买票,买年前的票回家过年,要不然,我,仙鹤、迎春,我们都不理你了。”
张臣略过林仙鹤,也没回看刘燕生,看向师兄妹中最善良的梁迎春。
梁迎春朝他点点头,说:“我听燕生师哥的,我也觉得你这次的事儿过了。老婆孩子不管,管一个不想干的,师哥,我也想闹明白你脑子里是咋想的。”
最后一个有可能会支持他的人也站到对立面去了,张臣拍了下后脑勺,原地跳起打了个旋儿,嘴巴鼓了又瘪,瘪了又鼓,最后拍了下大腿,“行,你们厉害,我明天就去买票,要是买不到年前的票,你们可别怪我。”
林仙鹤:“火车站买不到就去代售点儿,代售点没有就找黄牛买,火车票没了就去坐汽车,反正你要是年前不回家,我们就跟你绝交拆伙!”
张臣粗壮的手掌抬起,手指指着她:“你狠,多大的事儿,至于吗!”
刘燕生将他的手指按回去,林仙鹤扬着下巴肯定地说:“至于!”
北方小年过后的第二天,林仙鹤等人将梁迎春送上回家的火车,反复叮嘱她年后去到港城后一定要注意安全,常来电话,别报喜不报忧的。
送走梁迎春,林仙鹤盯着张臣买了回老家的火车票,又买了站台票将他送上火车,叮嘱他回去好好过年,让他年后如果可以的话,就带着媳妇、孩子一起过来,说二楼还有好几间空房间,简单收拾一下就可以入住。
张臣随口答应着,林仙鹤看出他的敷衍,但也没有太好的办法。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威胁他绝交不过是一个手段罢了,十来年的师兄妹,和亲兄妹也没差什么,还真能绝交不成?
林仙鹤在火车上盯着张臣,直到火车要关门,才离开。
最后,轮到了林仙鹤自己。
林家富和李广妮已经打了好几次电话来催她了,林家富发了最后通牒,说她要是再不回去就让司机开车来燕市接她,林仙鹤怕林家富真派司机来,劳师动众的,油钱不知道要花多少,赶紧去了售票点,加了五块钱的代理费,买到一张回家硬卧票。
刘燕生:“怎么不买软卧,要坐十多个小时呢。”
林仙鹤:“没必要,软卧比硬卧贵了一倍,才十个小时,没有必要。”
刘燕生笑着摇摇头,说:“就看你这节省劲儿,说你爸是身价百万的大老板,谁信呀?”
林仙鹤:“该花的钱花,不该花的不好,对我来说,软卧和硬卧没啥区别。”
现在能做得起卧铺了,当初从晋省到豫南之间往返,都是坐硬座的,还经常买不到坐票,要么站着,要么找个犄角旮旯坐在行李上,那时候还小,都能坚持得下来,一点也不觉得苦累,何况现在还有卧铺可坐。
对比来说,这是生活水平提高了,就更不要觉得苦了。
林仙鹤自有她的想法,刘燕生也不多说,陪着师妹去买了些燕市特产给家里人带回去。
收拾行李的时候,林仙鹤看着占了半张床的毛绒玩具有些为难,她买好了回程票,正月初八,也就是2月12号回来,算算时间,要在家里待差不多两周的时间。
这些个大大小小的毛绒玩具都是她都想带走,可又显得劳师动众的,光那个半人高的大熊,就得装一个行李箱。可要是不带吧,落下哪个她都不舍得,每天见到这么多的毛绒玩具,她心里头都会有种很幸福的感觉。
最后选来选去,带上了最大的毛绒熊,是林家富刚发财那一年去豫南省看她,给他带去的,据说是从临河市百货大楼买的,待在她身边好多年,掉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充当眼睛的玻璃珠子掉了又缝上,但仍是林仙鹤心中的NO1,也是从这种毛绒熊开始,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这么喜欢毛绒玩具。
将毛绒熊套上一层塑料布,压在行李箱底下,剩余的空间还能放几件内衣。
刚收拾好行李,仙鹤听见手机短信提示音,忙拿起手机,短信来自于陌生号码,她点开来看便看见上面写着:
仙鹤你好,我是康清阿姨,你还记得我吗?你回家了吗,方便我给你打个电话吗?
是康清阿姨呀,林家富说她在燕市,也把她的号码发给了自己,但她犹豫了下,觉得跟康清阿姨本来也不太熟,便是联系了也没什么可聊的,后来就把这事儿给忘了,没想到康清阿姨主动联系了自己。
她目光不由得看向了还没有盖上的行李箱,最上面放着她的胸罩。她恍惚想起,人生的第一个胸罩就是康清阿姨带着她去买的,还帮她买了卫生巾,教给她卫生巾应该怎么用,告诉她女孩子来例假了不能剧烈运动,要注意保暖。
她没急着回短信,喝了两口热水,又坐到床上,搂过来一只小青蛙放在怀里,清清嗓子,将电话拨过去。
电话响了两声便被接通了,一个温和的女声传来:“仙鹤?”
她的声音还和原来一样,没有变,这个想法在林仙鹤脑中一闪而过,立刻说道:“康阿姨,是我,好久不见了,您还好吗?”
电话那头的康清阿姨立刻回答:“好,我很好,你还好吗?”
“我也挺好的。”
康清阿姨又迫不及待地说:“知道了你在燕市时就想联系你,不过我前段时间一直都在南方,才回来燕市,就想着联系你,看看你要是还没回承宁,就来阿姨家里做客,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声音热情又温柔,让人毫不怀疑她的真诚。
林仙鹤:“康阿姨,谢谢您,不过,我明天的火车回去,时间来不及了,等我年后回来,来家里看您。”
康清:“好,仙鹤,阿姨在家里等你,我把地址短信发给你,你哪天能来,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或者我让司机去接你。”
两人又聊了几句,便说了“再见”,各自挂了电话。
很快,就收到了康清阿姨发过来的地址,在西三环边上,一个叫美林美墅的小区,那个地方林仙鹤知道,有钱人聚集的地方。
看来,这些年康清阿姨过得也很不错。
虽然心里头还是有些奇怪康清阿姨主动联系自己,还对自己这么热情,但她一贯是想不明白就不去想。很快就把这件事放下,继续收拾行李。
隔天,她踏上了回家的旅程。
盾牌安保公司和扬名武馆已经正式放假,员工们陆陆续续离开,林仙鹤是最后一个走的。刘燕生开着公司的面包车将她送到火车站门口,因着这边不好停车,林仙鹤没让他下来,自己拎着两个行李箱朝他挥挥手,独自离开。
大概是身形太挺拔,身量太高,步履太从容,虽然独自一个人拎着两个行李箱,刘燕生从她身上也看不到一点的凄凉之感,无端让人看出闲庭信步的感觉。
刘燕生自己笑了下,见林仙鹤回头,朝他笑着摆摆手:“快回去吧。”
刘燕生也对她摆摆手:“一路顺风!”
这次的旅途很顺利,除了上车的时候人多了点,拥挤了点,气味不甚美妙,同车厢的小婴孩不停哭闹,床铺太短,舒展不开外,没什么其他的毛病。
到底是高峰期,比林仙鹤上次回来,多了一半人不止,去接热水的时候,可以看见硬座车厢那边到处都是人,车厢连接处、通道里,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林仙鹤每次过去都觉得自己是在走梅花桩。
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上铺睡觉,饿了就去餐车吃饭,吃了睡睡了吃,反正不管什么恶劣的环境她都能睡着,不管饭好不好吃她都能吃得下去。
翌日中午, 火车到站,林仙鹤精神抖擞地出站。
林家富说了要来接她,林仙鹤没让他进站, 约好在出站口碰面。
远远就看见林家富的那好似又胖了一圈的身形,见他不停地在下车的人潮中找寻自己,好半天没找到, 林仙鹤喊了他一声, 朝他挥挥手。
林家富这才看见, 忙对她笑着。
走到跟前,林家富想来接林仙鹤手中的两个大箱子,因着人群拥挤,怕一不小心绊倒别人, 这两只拉杆箱一直是被她提在手里。
林仙鹤躲开林家富的手, 说:“沉, 你别沾手了。”
林家富又殷勤地打开后备箱,等司机小黄慢了一步走过来时, 林仙鹤已经将两只箱子放好,且盖好了后备箱。
林家富不满地瞪了小黄一眼,转到林仙鹤时, 立刻又充满了笑容, 说:“回家去,你奶奶做了很多好吃的, 就等你回来哩。”
林仙鹤点点头,就着小黄打开的车门坐到后座,林家富坐到她旁边。
窗外面, 还是一样的景色,因着到了取暖季, 空气中的煤烟味更重,便是车窗紧闭,那股子味道仿佛也从细微的缝隙里透气来。
林仙鹤拿出纸巾来,擦擦鼻子眼,总怀疑里面积了煤灰,见林家富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
林家富摇摇头,揉揉自己的鼻子,说:“没事,看看你是胖了还是瘦了。”
林仙鹤点点头,“没胖也没瘦。”
林家富:“那就好。”说着又揉揉鼻子。
他这个样子有些奇怪,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要跟自己说,不过她也没催促,他想说了自然会和自己说的,她这会儿更关心的是自己的胃。
昨天半夜上车,上车之前她跟刘燕生好好吃了一顿夜宵,盯到凌晨,去餐车吃饭,虽说她对吃食不挑,但火车上的饭菜味道和价值严重不成比例,她就没敞开吃,不到10点就觉饥肠辘辘,把带过来的面包和饼干、火腿肠都给吃了。
可这些东西对于她来说就是零嘴,溜牙缝用的,根本就不顶饿。从10点到现在,饿了将近两个小时,胃都凹进去了,别的心思没有,就想着赶紧吃点面条、大米饭之类的。
一路上,父女两个,一个有心事,一个饿得难受,都没怎么说话。
好不容易回到了别墅,见林一鸣就等在门口,林仙鹤顾不上跟他寒暄,叮嘱他把自己的行李拿下来,便冲进了屋里。
李广妮、林家贵、高凤英都等在客厅里,见她进来,纷纷迎上来。
林仙鹤闻到饭菜的香味,肚子里头开始咕咕叫,那种饥饿感更强烈了,却不得不停下脚步,跟他们几人打招呼。
紧跟着进来的林家富连忙说:“先别说客套话了,让仙鹤吃饭,饿坏了!”
林家贵、高凤英连忙让开,李广妮双腿紧蹈,引着林仙鹤往餐厅去,其他人也纷纷跟上,前呼后拥的。
“……做了很多好吃的,都是你爱吃的,我们从一到早就开始准备,就等着你回来!”
林仙鹤不得不迁就着李广妮的步伐,快要到餐厅时,林仙鹤又转去旁边的洗手间,说:“我先去洗个手。”
林仙鹤在火车上简单地洗漱了一番,这会儿用香皂仔细地洗了手,便甩着手出来了,大家已经坐在餐桌座位上等她,林一鸣将她的行李箱提了进来,一米七出头的大小伙子提着两个箱子有些费力,林仙鹤不由得笑了,说:“你把箱子放在那边就可以了,一会儿我自己提上去,你先来吃饭吧。”
林一鸣点点头,走过来坐到林仙鹤旁边的位置上。
见人齐了,林家贵想说两句吉祥话,却被林家富打断了,说:“都是一家人,不用说客气话,吃饭吧。”
家里没有必须长辈先动筷小辈才能夹菜的道理,林仙鹤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紧接着吃了一口香软软的米饭,直到就着菜,将整碗米饭吃完,才有空舒出口气。
高凤英立刻站起来拿起林仙鹤的空碗给她去添饭。
林家富连忙说:“她二婶,家里有没有大碗?用大碗给她盛。”
林家富这个大伯很少和高凤英亲自对话,便是有事也是让李广妮或者林家贵传达,这会儿听见大伯亲自给自己下命令,高凤英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应着:“我用盛面条的大碗,你看行吗?”
林家富点点头:“行,多盛点。”
等米饭的间隙,林仙鹤又拿了块烧饼吃,这种烧饼是晋省的特色食物之一,是用老式的火炉烤出来的,面皮是一层层的螺旋,里面放着油酥椒盐馅,外酥里嫩,一咬一掉渣,一吃就知道是县城里那家老店做出来的,还热乎着。
林仙鹤啃完了半个烧饼的时候,盛满米饭的大碗也端上来了。
家里人都习惯吃面食,这锅米饭算是为林仙鹤一个人做的,林一鸣见自家姐姐吃米饭吃得这么香,自己也去盛了一碗。燕市是首都,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吃食,米饭是主要的食物,自己也提前适应了吃米饭才行,不能跟有些人似的,一顿不吃面,就感觉没吃饱似的,他在学校吃饭,也是吃面食居多,家里买的大米比食堂好了不少,吃了香糯可口,也挺好吃的。
众人见林仙鹤专心吃饭,也自觉地没有说话来打扰他。
林家贵的声音却冷不丁地响起:“呵呵,好长时间不见,大侄女的饭量见长。一看就在外面混得不错。”
林家贵的声音有些尖,听在林仙鹤耳朵里,刺耳得很,无端让人心烦,觉得他不怀好意。从见到他开始,林仙鹤只瞥了他一眼,没用正眼看过他。二叔这个在他记忆中面目迷糊,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人变成了一个令她厌恶、厌烦的角色。
对于这样的人,她才懒得理她。
她没有理会林家贵的话,其他也没有搭茬,林家贵的话就落在了半空中,他感觉到了尴尬,自从家里头发财之后,在承宁这个小地方,已经少有人这么下他的面子,人受吹捧久了,自尊心就强了。
他拿着筷子头,突然指向高凤英,叱道:“你这道肉片怎么炒的,都咬不动,真是干啥啥不行,一天天闲在家里头,连个菜都炒不好,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娶了你!”
高凤英忙伸手作揖,连连说着:“对不起,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林仙鹤瞥向旁边,便看见林一鸣原本洋溢着快乐的小脸垮了下去,双臂内佝,脖颈低垂,双手垂在膝头,紧握住裤子揪成一团。
而不管是李广妮还是自己的父亲林家富,都好似什么都没听见,也没觉得不对劲儿一般,如常地吃菜、吃饭。
一股子怒火猛然冲到林仙鹤的大脑里,身体先于脑子,倏然将手中的一支筷子丢了出去,穿过一盘盘精心烹饪的菜肴,打在林家贵的胳膊上。
“啪”随着一声闷响,筷子掉落在地,发出更为清脆的响声,而后是尖厉的一声“嗷”。
林家贵捂住被打疼的地方,惊愕委屈又生气,瞪向林仙鹤:“你疯了!”
林家富和李广妮也是错愕地看向林仙鹤,一脸不解。
林仙鹤倒是希望能像刘燕生那样,长了一副伶牙俐齿,可以义正言辞地把林家贵训斥一顿,说得他哑口无言,可惜,林仙鹤没有那样的口才,便只能用最简单的语言来表达。
“窝囊废!只会跟老婆孩子撒气,最看不惯你这样的,倒人胃口!”
林仙鹤转动着仅剩的一支筷子,迎向林家贵的目光。
林家贵倒是不敢直视她了,忙转向自家大哥,告状道:“大哥,看看你家女娃娃,都成什么样子了,我可是她二叔,她抬手就打我,她怎么变成这样了,在燕市待了两年就看不起她亲叔叔了,再说,我做错什么了,我说我自己的媳妇,天经地义,她一个小辈,咋就看不惯了!”
林家富看看自家二弟,又看看了自家女娃娃,打着圆场说:“仙鹤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都消消气,都是一家人,别弄得这么严肃。”
“大哥!你太偏心了,你看看我的胳膊,被她打成甚个样子了!”林家贵将加棉衬衫的袖子解开,让林家富看他的胳膊,那里有个很明显的肿起来的红色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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