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爷啊,他的礼物是两位扬州瘦马啊!
这群同僚老油条,受邀请时大伙通气,一个个说什么送礼太难了,不知道送点什么,要不都随意一些就好了。
这帮心口不一的老东西,到头来,随意的只有他一个冤大头!
马同维连饭也吃不下,一口一口闷着冷酒给自己壮胆。
这两个瘦马是他一直养在家里的,干干净净,就是为了拿来送给遵饶、易高卓之流,谁知道笑到最后的是赵忱临啊!
他东看看蔺清昼,西看看孔旭,再看看赵忱临,愣是想不出自己应该如何绝地翻盘。
这几个,好像都不会收啊,总不能把美人也充公了吧?啊?充去哪里啊?!
可是一圈下来,总归是要轮到他的,马同维见大家把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将两位千娇百媚的瘦马唤出来时全场好像都安静了一息。
马同维哆哆嗦嗦道:“下官……下官,送上美姬一双,此二女善琴棋书画,可为大人排忧解难当那解语花。”
上头什么反应都没有。
蔺清昼和赵忱临的笑都很淡,好像连逢场作戏的脸色都不愿给。
蔺清昼侧头问赵忱临:“这位是……?”
赵忱临的手指在桌面上一点一点,似笑非笑:“彰城县令,我们是见过的罢……当初谢府门口丢了白苑芋,还是马县令寻了七天七夜,虽然最后无功而返,但好歹也算了花了时间。”
马同维知道他在讽刺自己一次两次的什么都干不好,这下连头也不敢抬,恨不得找个坑把自己原地埋了。
蔺清昼听到两人之前有过芥蒂,忽然转了口风,为马同维开脱了两句:“罢了,赵王既然还未娶妻,也不缺这两口饭。”
赵忱临转了转杯盏,微微一笑:“蔺相不是也不曾娶妻,况且说到琴棋书画自然更贴合蔺相的喜好……哦,是因为也许有好事将近,妻族势大,不敢?”
蔺清昼顿了顿,正色道:“家训严厉,娶妻前蔺某不会有这些红颜知己。”
赵忱临举杯与他放在桌上的杯盏低低地随意碰了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骄矜直言:“我惧内,无论娶妻前后,都不会有这种麻烦。”
最后还是孔旭点了其中一位美人,将另一位退还给了马同维,这才算将这件事揭了过去。
赵忱临总结时又赞了几句今日众人的善举,对着册子将方才捐献的地产铺面都当众做了安排,顺便还将谢府用作“藏书屋”的事情提了一句,又赢来一众人积极的捐书。
蔺清昼心算了一圈,发现赵忱临唯独没有安排那块春水玉,又听到谢府的事,忽然联想到嵇令颐摘荷叶的场景。
他想起方才“惧内”二字,莫名福如心至般往嵇令颐那儿看去一眼。
按道理,一介医官怎么能与家主同时参加这种宴席,更别说是坐在靠近上位的位置。
蔺清昼不知道为何,想到某种可能性时心里有些不痛快,他不自觉地皱起了眉,沉默片刻后忽然举杯向嵇令颐敬酒:
“嵇姑娘,那日的大氅可还派上了用场?”
嵇令颐今日全把自己当个只会用餐的哑巴,来的宾客大多都生于川蜀,于是菜单还是她把关的,除了个别外ⓨⓗ乡人她另备了餐食,绝大多数自然合大众的口味。
当然也合她的口味。
所以她吃的很香。
她忽然被点名时还在蘸干辣椒粉,闻言抬头看向蔺清昼举起的杯盏,犹豫着拎起满满当当的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她双手持杯道谢:“已经洗净还给倚翠姐姐了,谢谢蔺相关怀。”
言毕,见蔺清昼先饮完,她也灌了下去。
是蜀地特有的千穗酿,入喉顺滑,只是火辣辣的烧得慌。
嵇令颐一杯下去就红了脸,眼里也水色涟涟。
那赵忱临原本被其他官吏缠住灌酒,那群人你一言我一言闹的热闹,按理来说蔺清昼与嵇令颐那段简短的对话只会被淹没在其中,微不足道。
可蔺清昼眼角余光一直在留意赵忱临的动静,自然没有错过自己喊出“嵇姑娘”三字时对方就隐秘地朝自己看了一眼的场景。
更遑论之后提到“大氅”时眼眸一压,难以掩盖的幽幽情愫。
蔺清昼敬完那杯酒后再没有其他举动,于是赵忱临好似也不甚关注,只顾与宾客把酒言欢。
只是府中家仆为他那空了的酒壶满上千穗酿时,赵忱临好像抽空与那下人说了两句话。
下人点头退下,再出现时,默不作声地换下了嵇令颐桌上的那壶酒,还单独为她供了一份醒酒甜汤。
蔺清昼又不由自主地分神去留意嵇令颐,见她看到那碗甜汤时也是一愣,随后甜甜地冲那下人笑了笑。
她好像确实不善酒力,先前一直在吃、垫了肚子,明明才只喝了一杯,可脸上却桃腮带晕,双颊绯色艳如春花,本就盈盈秋水的双眸此刻像是含了一层泪光莹然,透出与平日里不同的芳菲妩媚。
她吃了很多东西,也不知道是怎么留出的胃口,将那碗甜汤一丝不苟地喝完了。
最后还抿了一口勺子,而后舔了下下唇。
蔺清昼不知不觉看完了她用甜汤的整个过程,直到在她莹了水光的朱樱红唇上停留了好久才迟缓地收回了目光。
他回神时视线一转,眼里却忽然看到赵忱临正面容冷淡地侧着脸,一瞬不瞬地紧盯着他。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蔺清昼心里忽而一震,像是小时候不小心打翻了砚台后将书卷弄脏时一样惊慌。
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脸上是什么表情。
两相对望,赵忱临身边还有觥筹交错,可他脸上一丝笑意也无,比方才马同维送美人时更加沉郁,更加不加掩饰地传递着愠怒。
蔺清昼觉得他是误会了,可是又说不清自己为何会莫名其妙观看一个女子用甜汤的过程,还看了这么久,这么入神,以至于没有捕捉到他人对自己的审视。
他就像小时候徒劳地擦去书卷上的墨迹一样,此刻也徒劳地做出了一些补救措施。
小时候他并没有从砚台下救回那册书,现在,他也没有做出正确的选择。
他骤然移开了对视的目光,心脏砰砰直跳。
像是默认,像是逃避。
第71章
嵇令颐曾经是领教过千穗酿的后劲的, 宴席持续的时间还长着,她见众人气氛尚可都忙着彼此攀谈,此时正适合趁乱离开, 便假借更衣先行告退了。
喧嚣的吵闹声一点一点被丢在身后, 天际最后那一丝霞光已经被吞没, 晚风徐徐吹来一阵阵花木清香, 她披着日夜交界时蝉翼般的光芒一步步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迎面走来一人,也没提着灯笼, 从身形模糊可见是位女子, 嵇令颐见她直直朝自己走来, 刚往边上让开一步,那人“哎呦”一声扭了下脚,直接摔在了她面前。
嵇令颐微微睁大了下眼,那杯酒下肚后又一吹风,眼下有些头脑发胀, 可她最近实在是看了许多话本, 第一反应就是连忙往后退了几步,高声喊刺客。
面前那女子明显愣在了原地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见她还要喊人连忙打消了偶遇的念头, 赶紧爬起身追上来小声道:“别、别, 嵇姑娘,我是倚翠。”
嵇令颐谨慎地站在离她三步外的距离:“寻我何事?”
倚翠扶着一旁的树,也提了声量:“之前的大氅上有一块玉佩, 可是姑娘还回来时却不见了,想问问姑娘是不是落在哪儿了?”
嵇令颐与她对视了一会儿, 身后有一行侍从听到她刚才的呼喊声,已经快速将此处团团围住, 警惕道:“姑娘可有大碍?”
“无事。”嵇令颐往倚翠那儿走去,伸手扶了她一把,“刚才可有摔疼了?回我的院子里,我给你看看。”
倚翠借着她的力气握住了她的手,趁机往她手里塞了样东西,嵇令颐垂着眼,不动声色地捏紧了手心。
两人到了别院,嵇令颐唤花灯去要一盆热水,门一关上,倚翠就直直地对着她跪了下来,双手交叠在额头伏低了身子。
“倚翠姐姐这是什么意思?方才跌了一跤,怎么还能这样用腿?”
倚翠打开天窗说亮话,恭敬道:“公主金安。”
嵇令颐眉头都快打结了:“蔺相怎么又觉得我是公主了?你起来说话。”
倚翠不肯动:“若不是,赵王怎会将您一直带在身边?”
嵇令颐撇撇嘴:“因为他是个药罐子,我若是不会医术,你看他还会不会把我留在身边。”
她一边说一边将手心摊开,掌心中间躺着一枚成小伞柄状的金镶玉,沉甸甸的一枚,中心是一颗花丝镶嵌的青花玉,像是一朵田田初出水的娇蕊葳蕤菡萏花。
不是一般的金镶玉,这朵实心黄金小菡萏十足十的重,通体金碧辉煌,不像是戴在身上做首饰的,而是放在匣子里收起来祈福金玉满堂、消病祛灾用的。
嵇令颐颠了颠分量后将金镶玉放在桌上,抽空瞥了一眼迟迟不起身的人:“再说,我若是公主,早就在蔺相面前自表身份过那金枝玉叶的日子去了……你们一个两个,难道不知道混淆皇室血脉是什么罪吗?”
倚翠好像被说服了一些:“好,就算公……姑娘不肯认这个身份,那最起码是得了殷娘娘的青睐的。”
她往那金镶玉上看去一眼:“姑娘心知肚明,现在只有我们二人,何必再打哑谜。这是江南殷氏为子女求的,殷娘娘小时候枕边就放着此物,蔺相特意让奴婢前来将此物物归原主,还请姑娘带路。”
“带路?”
倚翠说:“是,蔺相有事需要上崇覃山求见殷氏,事成后少不了姑娘的好处。”
“什么好处?”嵇令颐将人扶起来,让她坐在一旁。
倚翠心中稍定:“姑娘不肯说明身份,不过蔺相说了,若是,则会护送姑娘平安回到徽州殷氏认祖归宗;若不是,也会为姑娘换个身份成为殷家庇护的小娘子。”
嵇令颐噗嗤笑出了声:“这怎么,殷氏里全凭蔺相一人翻云覆雨,他说了算?”
倚翠有些倨傲,又有些藏不住的骄傲:“蔺相在江南颇得民心,世人敬重,自然卖他三分面子。姑娘若是愿意为蔺相效劳,以后在徽州自然能过上安稳富足的日子。”
“如何安稳富足?”嵇令颐支着下巴问道,“是像倚翠姐姐一样只能在蔺相视线范围内才能受其庇佑?还是入了殷家后与那些十多年从未见过面,一朝忽然成了亲戚后过着客气疏离、寄人篱下的生活?”
“又或者,我既然成了殷家的女儿,那不就成了公主殿下眼中刺?等蔺相与公主成了好事后就要去王都长住,那是打算将殷家也一并搬迁护在羽下,还是再为我换个身份?”
倚翠被她一塞,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嵇令颐几次否认身份,那就是普通的布衣,能搭上蔺相这样的橄榄枝摇身一变变成殷氏大族女儿,居然还不满意?
她语气有些冲:“姑娘想要什么好处?”
嵇令颐粲然一笑,她早早在心中打好了草稿,一根根竖起手指侃侃而谈:“江南富庶,谁人不向往?我去徽州需要蔺相牵线助我在官府落了印,自成女户。另外,天子脚下设有驿舍的驿站先前由兵部之驾部郎中管辖,节度使下设馆驿巡官四人,各县由县令兼理驿事,可自从魏国大乱后那百来个驿站人去楼空,驿务人员怕是已经换了几波了,蔺相既然能暂时稳住西魏,自然也截断了那些驿站吧。”
她笑眯眯道:“我要在那几个驿站旁开设急递铺和递运所,连通东西南北的陆驿、水驿,蔺相若是肯将那些个驿站的权限对我放开些,我今晚就愿意提着行李投奔他,明日天一亮就上山。”
倚翠脸色变幻数次,直到听到最后一个字落下后才忿忿地啐了一口道:“真是痴人说梦,姑娘可太将自己当回事了,从来没有女子掌管官运驿站的先例,不愿意为蔺相效力就直说不愿意,说这种痴心妄想的要求!”
“若是我没记错,现在东魏掌权新帝是袁问筠,之前难道有女子称王的先例?”嵇令颐见倚翠脸上那种矮子观场的表情,有些失笑,“我是真心实意与蔺相谈条件,蔺相若是连这点甜头都不肯放于我,以后那些虚无缥缈的‘安稳富足’难道不是一句空话么。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权钱更让人安心的东西?难道就凭上下嘴皮子一碰,吐出那些糖衣炮弹山盟海誓来哄冤大头?”
倚翠不欲再言,她板着脸起身道:“既然如此,那便无需再多言了。”
嵇令颐叹了口气,一指将那枚金镶玉推过去。
倚翠收回袖中,走到门前又停住,冷冷道:“姑娘,恕奴婢直言,您方才说的条件,这世上无人会应许。”
她说完就推开了门,扮作腿脚不便的模样慢慢往外挪去。
嵇令颐喝了烈酒,想着今夜赵忱临被宴席拖住,定然是不醉不归,不可能再来她这里霸占案几桌,于是早早沐浴完后就锁了门,上了榻闭眼小憩。
她浅浅地睡了一觉,梦中耳边还回想着倚翠那几句“痴人说梦”的怒骂,头上一阵阵地发疼。
房间里有淡淡的青松子味,她迷迷糊糊之间还听到梳妆台上传来几声拨弄的细微响。本就睡不踏实,她翻了个身嘟囔道:“花灯将窗开大些……怎么一股砚台墨汁味。”
梳妆台上的动静停了下来,什么脚步声都没听到,下一瞬,落至青石地砖上的帷帐被人轻轻撩起,有人坐在她身边,软褥微微陷下。
嵇令颐闭着眼,从被衾下伸出手往边上摸了摸,触手是如云朵般柔软棉细又不失韧性的丝绒厚度手感,再一蹭,碰上了冰凉的肌肤。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如冰块般的手一翻腕将她东摸西蹭的手整个包进了手心。
嵇令颐往回一缩,猛地睁开了眼。
眼前的人玉冠琳琅,点漆如墨的双眸牢牢攫取住她,他身着她亲手购置的锦衣,外披鹤氅,衣领襟口有织纹紧密的上好雪白狐绒,芝兰玉树,风神秀异。
只是他的手冰的像是死人一般。
嵇令颐挣了两下没有挣脱开,那寒气贴着她几乎要融进血肉里去,她瞌睡全醒,拢着被子坐起来问:“主公?我锁了门你是如何进来——”
窗户大开……他居然做出这种夜里翻窗入室的举动……
赵忱临不睬她,他低头看了眼两人紧握的手,食指在她手背上压了压,而后使了点力气碾拖出一长条红痕。
他端详几息,轻笑了一声:“刚才动了你的胭脂,颦颦别生气。”
嵇令颐跟着低头,发现他食指通红,莹润指甲上还沾了膏体,不知道那一盒胭脂被他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最过分的是,他还把手上的胭脂全蹭到她手背上了!
赵忱临凝视一会,又抬头专心致志地瞻看她:“我穿成这样好看吗?”
“这是冬衣,再好看现在这么穿也只能被人当傻子,你——”
“就是我今日气色不太好。”赵忱临叹息一声,拉着她的手到面前后又往后轻轻一折,露出她白皙的手腕,而后俯身低下头,将唇贴在她手腕内侧。
还是如冰一样的冷。
嵇令颐却莫名觉得脸上烧了起来,她还未动,赵忱临的唇沿着她的手臂一路往下蹭,同样留下一道红印。
她一愣,猛地推了他一把,赵忱临不设防被她推搡开,抬头时脸颊旁也是绯色一片。只是他眸色深沉近墨,看起来……像是吃了什么血肉后来不及擦干净嘴角。
“你用胭脂抹嘴?”嵇令颐几乎要跳起来,柳眉倒竖,“喝醉了就回屋睡觉去!”
赵忱临不依,他穿着这么厚的一身衣裳却毫无汗意,往她那儿倾身过来:“大氅,是只有我有,还是别人也有?”
“什么?”嵇令颐一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想这人喝醉了发酒疯,得赶紧把他丢回自己的院子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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