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青玉绝纤尘(紫凌绝尘)

“脱了！”他用命令的语气对着江智说道。
平时面不改色的江智，这会脸色也不由得难看起来。
平时毫不迟疑执行主子命令的他，这会却一动未动。
皇甫慕辰看他如此，脸色似乎更加难看。
用一双狭长的眸子阴沉的看着他。
江智用余光看了一眼柔弱的青玉，那双脚瘦弱的可怜。
自己靴子这么大，她穿的起来嘛。
再说，主子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嘛。
心中再不情愿，江智低下头，还是将脚上的靴子脱了下来。
只穿一双薄袜的双脚，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不多时刺骨的寒冷就直入脚心。
但身为侍卫的他们，这种苦不算什么，他眉头也未皱一下。
而皇甫慕辰拿着靴子竟来到青玉身边，蹲下要亲自给她换上。
谈海和江智眼睛直直看着。
青玉也看的直发呆。
原来皇甫慕辰不是不会爱，只是他的爱，上一世不屑于给自己罢了。
青玉曾记起，前世有一次打仗，状况太过激烈，以至于她身上的衣物有多出破碎。
脚上的一双鞋子更是在奔跑中脱落。
待她死里逃生，好不容易回到大帐时，双脚早已磨的不像样子。
皇甫慕辰听说后，也只过来随便瞧了一眼，说了一句让随行军医为她上药，也就转身离开了。
还有一次，和现如今情况很是相似。
一次三人同游，上官青雪鞋子打湿，她的夫君竟让自己脱了鞋子给另一个女子穿。
明明有随行丫鬟，她们鞋子的尺码才更合适，但上官青雪愣说她的鞋子要比丫鬟的穿着舒服。
皇甫慕辰二话没说，一定让自己脱了鞋子给她。
“让你脱，你就脱，哪那么多废话，雪儿能看上你的鞋子，是你的荣幸。
再说，你皮糙肉厚不穿鞋子也没什么的，雪儿就不一样了……”
后来她就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脱了鞋子，深一脚浅一脚的一人回到了马车上。
她清楚的记得，当时皇甫慕辰看到自己那厌恶的目光，以及说出的冰冷话语。
回想过往，青玉眼底眸光冰寒。
看着眼前这个还有些稚嫩的男子，她不禁在心中冷笑。
这是良心发现，要补偿她嘛。
可惜太晚了，一个心已死的人，再不会被他的任何行为感动。
“不用了，被村民看到我穿男子鞋子也不太好。”
她说着，不待他回答，便提着貂毛大氅向前走去。
将依旧蹲着拿着靴子的皇甫慕辰甩在了身后。
谈海和江智看的直皱眉。
主子这是被一个乡野女子嫌弃了？
皇甫慕辰倒没有生气，反而是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直接起身，向她追去。
口中还喃喃说道：“小玉原来如此善良，竟这么体贴手下。”
听的谈海和江智是一愣一愣的。
皇甫慕辰很快追上青玉，本欲牵着她前行，但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是以，皇甫慕辰便走在她前面，用一双大脚为她开拓了一条小道。
很快几人便来到村口，在此等着迎接她的是家主的二个儿子。
十七八岁的少年猛然看到剑眉星目，仪表堂堂，贵气逼人的皇甫慕辰及他身后的两名侍卫，竟一时愣在那里。
他们这里什么时候来了这样的人物？
二人堵在路口，一时没有让开。
皇甫慕辰眉头紧锁，眼神中有一股强大的威压慢慢释放。
在皇子中他出身虽不算高，但曾坐上了皇帝之位的他，自有一股高高在上的威严。
谈海和江智已经一左一右站在了他的身侧。
谈海眼神冷漠的说道：“我家公子要过去，还不让开！”
二人这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只是腿一软，竟一下跪在了雪地里。
这时青玉从皇甫慕辰身后走了出来。
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你祖父让你们在这等我们的吧，前面带路吧。”
看到乖巧柔顺的青玉，二人神色才缓和了一些。
也没有注意，青玉如今一身小公子的打扮，以及除夕之夜骑在狼背上带给他们的震撼，这会只不停点头。
随后好一会，二人才从雪地里起来。
一个激动的前面带路，一个已经跌跌撞撞跑着去回家报信了。
青玉等人再次来到乌家族长院门前，发现曾被金元宝的手下踹倒的大门已经安上了。
而乌老太爷及家主也已经在院门前等着他们。
老二回来已经含糊不清的说了他们的情况。
但当看到仪表堂堂、面如冠玉的皇甫慕辰及他两名手下时，两人还是被震惊到了。
他们见到的最大的官也不过是县太爷。
可看这公子的通身的气派，竟比县太爷还要有气势。
不知他们是哪里来的高门公子。
家主乌顾一时看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只有乌老太爷，在抬头时看到一身小公子打扮的青玉时，很快便清醒过来。
管此人是谁，和他家圣女相比都不值一提。
在他心中，不论是天家贵胄还是高门公子，在他们圣女面前，都要乖乖低头。
心中虽如此想，但面上却是丝毫不显。
大步向前，急忙抱拳施礼：“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此时的皇甫慕辰一心想和青玉在一起，这些人只要不妨碍他，当然不会和这些乡下的泥腿子一般见识。
他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只微微颔首。
“那公子请……”

几人鱼贯而入。
不知为何，当老太爷看到青玉狡黠的目光，突然不想让这几人知道青玉圣女的身份了。
唯恐他们会和他们乌家人争圣女一般。
几人来到正堂，按宾主的话，应该是乌老爷子和乌家主上坐。
但皇甫慕辰却突然拉着青玉衣袖坐在了上首。
这种事情，如果是在上京城，一直打着温润如玉，谦谦君子旗号的三皇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这么做的。
但在这天高皇帝远的边陲小镇，他就没有这些顾虑。
再说，谈海和江智也不可能让堂堂王爷坐在出身如此低微的农民的下首的。
此时二人，手执长剑，抱着双臂站在皇甫慕辰的一侧。
使得厅内气氛竟有些紧张。
乌顾心底本来有些不悦的，但看到如此气势，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乌老太爷倒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他只向外吩咐一句给众人上茶。
很快乌婷便聘聘婷婷的端着托盘向厅内走来。
本来和青玉差不多的年龄，但看身高长相，倒是比她大上不少。
她给青玉斟茶时，抬头看了一眼，据说这是以前一直又丑又脏的丑丫，可眼前这明眸皓齿的小公子打扮的女孩，竟哪里还看的出是以前的那个丑丫呀。
青玉接过茶杯，对着她甜甜一笑。
说来，乌婷给她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平时不怎么出门，虽是家主之女，但在村里及族里并不骄横跋扈。
一直给他们家抹黑的人也只有乌婷的小哥乌策而已。
当然，乌顾这个家主时不时犯浑在族中也是出了名的。
只是碍于他族长的身份，无人敢轻易和他作对罢了。
乌婷来到皇甫慕辰跟前，不知怎的，手竟开始有些发抖。
但无意间看到坐着之人的高贵气质及俊美脸庞，脸颊却不自觉的红了。
强自控制住这份恐惧，以及压下心中这份喜悦，才勉强将茶水倒上。
只是桌子上却撒出来不少。
皇甫慕辰看也未看，只是时不时观察青玉的举动。
直至乌婷退下，厅内气氛才开始合乐起来。
有些事情青玉不想让皇甫慕辰及他的手下知道，便自己先提出话题，又趁着几人不注意时，悄悄给乌老太爷打眼色。
两人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
于是在交谈时，都尽量避免敏感话题。
譬如除夕之夜夜月狼之事，譬如巫族圣女之事。
前世青玉被活祭之后，被师傅所救，待她身体调理差不多时，师傅便带着她离开了此处，直至后来都没有再回来过。
后来她的事情，基本上没有再传进乌家，乌家更无人知道她有御兽的本领。
加之老太爷后来突然离世，他们与巫族之间的事情，也再无人知晓。
她没有回乌家，乌家自然也没有资格回归本宗，便世世代代如普通农户一样，在此繁衍生息。
当然，这些都是青玉推测的，但她觉得应该和事实十分接近。
众人闲聊几句，青玉便问起那对父母之事。
贾氏承受了鞭刑，又被抬着送回她娘家，后来听说，她娘家大嫂根本容不下她，只住了一晚上，怕她大年下的死在家里，便下着大雪，将还发着高烧的贾氏，抬着送去了庄前的破庙里。
如今是死是活，他们倒也没有关注了。
青玉听着眉头紧了紧。
她倒不是心疼贾氏，而是她的真实身份如今还没有查明，如果贾氏就这么死了，她到时问谁去。
问她那个不靠谱的爹嘛，当然也是要问的。
只怕两人答案是不一样吧。
青玉这段时间住在山洞她也看明白了一件事，乌江和贾氏两人之间，并没有表面上看着的那般平静。
二人之间不但相互提防，就是就是连疼惜的孩子也完全不一样。
贾氏疼惜二女儿乌兰多一些。
而乌江更喜欢小儿子乌松。
看似很正常也很普通的事情，青玉却发现其中的不同。
至于两人谁都不疼自己，她现在还是有些想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
总不至于因为她是老大，活该如此嘛。
青玉在心中长叹一口气，此事不搞明白，怕是她到死都不会甘心吧。
透过房门，看到外面又开始飘飘洒洒下起了大雪。
她开始担心贾氏抗不过去这样寒冷的天气。
要赶紧去一趟才行。
她刚说了自己的想法，皇甫慕辰和乌老太爷竟同时出声阻止。
这些天一向乖巧听话的小白兔这会却没有顺着皇甫慕辰的意思。
此刻他脸阴沉的厉害。
青玉不担心老太爷会生气，即使他生气又能如何。
可皇甫慕辰不哄好，却是个大麻烦。
青玉当着老太爷的面还有些不太好意思，稍微犹豫了一下，便下定决心。
于是乖乖小白兔又出声说话了。
只见她柔声细雨的说道：“大哥哥，那贾氏虽做错了事，被族中惩罚，但她毕竟是我娘亲，你看外面这么大的雪，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抗过去呢。
我这个做女儿的，总要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说的情真意切，差点连老太爷都要相信了。
只是如果处理乌江一家之事，不是她亲自吩咐的，或许老爷子真要被感动了。
如今不但老太爷不信，就是皇甫慕辰也不相信她们之间的母子情义有如此深。
对于贾氏，上一世他也是熟悉的，正因为熟悉，才更不想让青玉过去看她。
贾氏可谓是真正的刁妇，丑陋不堪，粗俗无礼。
常常在人前仗着她女儿是他侍妾的身份，竟敢在外打着他丈母娘名头装摇撞骗。
光是想想就让他恶心不已。
如果不是当时自己鬼迷心窍，想用她们来埋汰青玉，或许他根本不会如此做。
现在想来，他是连自己都坑了。
他前世不是没听说，青玉小时候，这个贾氏可没少欺负她。
如今要死了，那是她罪有应得。
不然，这次即使没有这事，他也不防让手下送她一程。
但此时看着青玉用一双如水晶般透彻明亮的眼眸看着他，脸上神色竟不由自主放松下来。
但转眼又看到她冻的有些发白的小脸，眉头不自觉的皱起。
本本并不打算喝这农家茶水的他，竟端起一饮而尽。
一旁的谈海和江智想向前阻止都来不及。
王爷在外，入口的东西怎可如此大意。
但看着小姑娘也端起一口一口品着并无大碍，心中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小玉知道大哥哥是为我好，但小玉是真的想去送她一程。”
现在的青玉已经非常清楚，怎么说才能轻易打动眼前之人。
果然，不知是青玉甜美的声音，温柔的语气打动了她，还是最后那句：去送她一程，取悦了他，竟直接松了口。
“也不是不可以，如果小玉想去，必须有大哥哥陪着才行。
另外我们走了一上午，想必小玉肯定也饿了，吃了午饭再去。”
说罢就看向下首坐着的乌老太爷和乌顾。
乌顾还没有从青玉那晚凶神恶煞的月下修罗，和如今乖乖女的身份转换过来，一时竟没注意皇甫慕辰看过来的目光。
皇甫慕辰看着乌顾如此迟钝的反应，不由得又皱了皱眉。
如此愚钝，究竟是怎么坐上家主之位的。
“老朽早前已吩咐儿媳去做，想必这会应该好了。
顾儿你出去看下你媳妇做好了没有？
做好了就赶紧摆上来吧。”
乌顾正被皇甫慕辰阴沉的目光看的发怵，听到老爹的话，头也不抬答应一声，便急忙出了正厅。
不多时，几碗热腾腾的饺子，及几盘还算看得过眼的小菜就端了上来。
这次谈海速度极快的拿出一枚银针在各盘中都试了一下毒，没有发现问题，这才稍微放心。
但当青玉和皇甫慕辰看到其中一盘菜，却都愣了一下。
青玉不解的看向乌老太爷。
老爷子一看到那肉，也就知道她要问什么了。
皇甫慕辰也很好奇，一个穷乡僻野的农户之家，竟能、竟敢吃这么上好的马肉。
“这是那晚被野狼吓死的那匹野马，死都死了，不吃怪可惜的。
老朽便自作主张给村中各家各户都送了些。
老朽家中也留了几块，用于招待贵客。”
乌老太爷急忙解释道。
这话当然是说给皇甫慕辰听的。
可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你说是野马，你说是被野狼吓死的，你不去报官备案，就私自宰杀食用，这可是犯了大罪的。
一旦有人恶意举报，别说是乌老太爷家，就是其他收到马肉的人家也都会受到惩处。
如今皇甫慕辰在这，青玉当然要先把此事和他说明白，以免以后有人翻后账。
“哦，原来那夜鬼哭狼嚎的，竟是因为此事呀。
可是老爷子你这事做的可不地道，你不上报官府，就私自处理了，万一被有心人举报了，这满村的村民可都不跟着你家一起倒霉呀。”她有意无意的将此事的厉害说与老太爷听，其实也是说给皇甫慕辰听。
这事可大可小。
只是如今，牛马可要比人还值钱，官府明令禁止杀牛杀马。
一经发现可是要判重刑的。
老太爷当然也知道此事的厉害，只是如今大家都在过年，当地官府都要元宵节之后才开衙，如果到了那时再处理，马肉怕是也就不好吃了。
“是老朽考虑不周了，待元宵一过，老朽定然去县衙说明。”
青玉微微颔首，只要知道其中的厉害就好。
她还特意加了一块最大马肉放在了皇甫慕辰的碗中，用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看着他说：“大哥哥你吃，你说杀了一匹已经死了的马不犯法吧？”
如今肉都快到了嘴边了，他能说这犯法嘛，那不是连自己一起都坑了。
“当然不算，小玉放心吃就是。”
说罢给一旁的谈海和江智使了一个眼色。
二人了然，定然会将此事办妥。
青玉看到他们的动作，心中也就彻底放心了。便也安心大口的吃起来。
只是她如今，胃早已被饿小，吃了一碗饺子，又吃了两块马肉也就饱了。
而皇甫慕辰今天背青玉下山，这一路下来倒是费了不少力气，如今这乡野的普通饭食，怕也是饿了的关系，倒也吃的香甜。

第30章 如今只是身份对换而已
二人吃饱，青玉从那个小包裹里抱出小乖，亲昵的揉揉了它的小脑袋，细心的将它喂饱。
又从另一个包裹里挑挑拣拣，将自己需要的药品都带上，又将那把匕首和那包金针放在袖中，顺手还包了几块没有吃完的马肉放在竟一个袖中。
便将小乖及包裹都交给乌老太爷。
在这里，青玉能放心的，目前也只有乌老太爷。
不是对他有多么信任，而是看出他对自己这个认定的圣女，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和服从，她也才敢把小乖和那包新配制的药丸交给他。
可知道这些药丸，在外面那可是千金难求。
待以后找到更好的药材，她决定多配制一些救命良药。
当然，所需毒药也定是必不可少的。
青玉只一个眼神，老太爷便知道怎么做，这些东西他定会亲自保管，不假手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