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青玉绝纤尘(紫凌绝尘)

“陛下这记性可不咋地呀，你看到我这张脸难道就不感觉到一丝丝熟悉，难道不应该感觉到害怕和恐惧？
难道是坏事做多了，想不起来了？
既如此，那我就好好说说，也好让陛下回想回想。
十八年前，陛下初登大宝，只因永定侯之前向先皇进言，九殿下才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任皇位的继承人，明明只是说出事实，却被你死死盯着不放。
才刚一登基，不顾众臣反对，就找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将永定侯府满门二百零八口屠戮殆尽，就连怀孕的妇人和三岁稚童也不肯放过。
当时鲜血染满了整个侯府、更是染红了半边天空，哭喊声、哀嚎声、求救声，声声泣血。
怕是你做梦都没想到吧，永定侯早有预感，早早就将才几岁大的小儿子送出了府。
你看看我这张脸可像让你时时做噩梦的那个人！”
宫浩猛的靠近，他手中的匕首就贴着瑞景帝的耳朵划过。
瑞景帝大喊一声，没想到当场就被吓晕过去。
隐忍了那么多年，总算看到了这个人的报应。
如果可以，宫浩是真的很想将眼前之人碎尸万段，恐也难消他心头之恨。
只是眼前之人还有些用处，他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就坏了王爷的大事。
宫浩眼眸低垂，隐藏住早已猩红一片的眸子，起身向后让了让。
青玉再次拿出金针，在瑞景帝两个中指上各扎了一针，放出了几滴黑血，又喂了他两枚药丸，瑞景帝这才悠悠转醒。
就在这时，门外有侍卫来报，朝中重臣都换了官服赶到了宫中，如今正在乾清宫殿外侯着。
听到禀报，瑞景帝似乎找到了底气，急忙大声唤着众臣的名字，只是可惜的事，他病了那么久，一直躺着，自以为的大声，也只不过跟前的几人勉强才能听到的声音罢了。
眼看着希望就在跟前，他却无法自救，竟急的冒出了一身冷汗。

第291章 大结局（8）
青玉清理干净，收好金针，平静而淡漠的说道：“陛下还是莫乱动了吧，如果再气怒攻心昏迷不醒，本圣女可不敢保证下一次你还能如此幸运的醒来。”
听到一女子如此说话，他还本想呵斥，但是那句“本圣女”却是一愣，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这个穿着一身青衣，始终平和淡然的女子。
似乎这才看清，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多次被太后召入宫中的上官府的义女，睿王未来的睿王妃。
他万万没想到，此人竟是巫族圣女。
难怪她能制作出返老还童的药丸，只可惜还没待他服用，就被老三那个逆子给挟持了。
也难怪老九当初那么坚决的要娶一个山野丫头，原来一切早有预谋。
那是不是说，老九的病症，也早已被此女治好，所以老九后来表现的平平稳稳，也只是装给他看的，其实他也早有了不臣之心。
“老九，即使没有太子弑君这事，怕是你也要谋逆吧！”瑞景帝终是没忍住，将此话问了出来。
“皇上以为人人都和你一般看中那皇位，如果不是你将大瑞祸害到如此地步，臣弟就从未想过去做什么皇帝。
是你没能好好守护父皇好不容易才打下的江山，难道你就没有悔过之心。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当你不把百姓当人看时，其实你就早已失去了民心，还谈什么家国天下，皇权至上。”
皇甫傲尘冷冷说完，又对着门外侍卫说道：“让众臣都进来吧！皇上有什么要安排的，尽可以畅所欲言。”
皇甫傲尘一眼也不想多看此人，在确认母后是他命人下毒害死之时，两人就早已不再是兄弟，而是杀母弑父（师父）的仇敌。
瑞景帝闭了闭眼，心凉如冰。
终将还是走到了第一步。
上官老将军、定国公等老臣一脸沉郁之色，隔着纱帐看到干瘦如柴的瑞景帝，最终还是跪了下去。
再怎么着，如今他还是大瑞的皇帝，他们不能落人口实。
“我等老臣拜见陛下，如今陛下身体有恙，太子居心叵测，也该早些另立储君！”
皇甫慕辰何止是居心叵测，简直是丧心病狂。
但这些老臣难道就没有私心吗？
看到他病重，一句保重龙体的话都没有，而是开口闭口就让他废黜太子，另立储君。
不如他的意，他不立又如何？
反正他也活不成了，他不下旨那老九就永远名不正言不顺。
想到这些，瑞景帝嘴角竟含着一抹得意的笑。
可笑着笑着，只觉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就在他的前上方，穿着一身盔甲，满身血迹的高大威猛的男子突然转身看向他。
“逆子，我等拼了性命换回来的江山，就要断送到你的手里，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前线浴血奋战的战士吗？你是大瑞的罪人，阎王会将你打进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随着先祖的大声呵斥，瑞景帝眼前出现多幅不同的画面。
先是他们一家被前朝皇帝下了大狱，差点被砍头的场景，随即是祖父为了救他们被人乱箭穿心，后来父亲带领众臣反了前朝，在沙场上浴血奋战的场景。
再就是父皇离世，说了临终遗言，语重心长的将大瑞交到他手中。
而自从他坐上皇位，排除异己、集权消番、残害手足、强占人妻……等一个个不堪入目的画面直入脑海。
一张张凶神恶煞的脸庞出现在面前，诉说着他的一桩桩罪行。
随着罪行越加越多，他承受的痛苦也越来越重，先是被拔舌，断手，斩腰，扔进无间地狱，永受烈火炙烤……
瑞景帝头痛的像炸了锅一般，两眼瞪的大大的，噗嗤一声，一口鲜血喷出，他才缓缓清醒过来。
而他周身早已被冷汗湿透。
众臣不禁眉头皱起。
皇上这是大限将至了，如果不及时班旨，唯恐有变呀。
这时一直躲在众臣后方的安阳侯突然说道：“请皇上及时班旨，稳定朝局。”
瑞景帝怎么着也没有想到，这会第一个站出来逼迫他的竟是他亲表哥。
想到安阳侯，不禁就想到太后，刚刚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这会不禁看向皇甫傲尘。
太后如今又如何了？
无人回答他心中的问题，只是如今他依旧做着最后的死撑。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傲然施主如今可一切安好？”
满嘴是血的瑞景帝听到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许久没人直呼他名字了。
瑞景帝费了很大力气，终于才让自己眼睛聚神的看向来人。
就是此人的一番话，当年才让父皇下定决心反了前朝，创立了如今的大瑞。
如今他毒入骨髓，病入膏肓，老和尚这是过来要和他说什么。
“我佛慈悲，可渡众生，渡世间一切苦难。还忘施主放下心中执念，还大瑞一个太平，施主也可早登极乐世界。”
“我要说不呢！你们这是要杀了我不成。”瑞景帝依旧不肯服输。
仿佛刚才那十八层地狱的场景不曾震慑到他，反而让他破罐子破摔起来。
“我佛慈悲，不会妄下杀念。临终前，傲然施主想必是想见一见太后的。”
玄谷大师看向睿王和青玉。
二人同时微微颔首。
杀人要诛心，总要先让瑞景帝死了心才是。
太后一身狼狈的被两名侍卫押送进来。
此时的她皮肤依旧保养的极好，虽然头发凌乱，依旧并不影响她的容貌。
明明是六七十岁的老妇人，看着却像中年妇人。
她傲然的站在众朝臣的跟前，直视着睿王和玄谷大师，一言不发。
从头到尾连一个眼神都未给病重的皇上一眼。
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好看的。
这时一个侍卫向前，将一个玉瓶交与睿王。
“皇上可知这是何物？”
瑞景帝眼神迷茫，不明所以。
“这是侍女从太后身上搜出的一种慢性毒药，不巧的很，与皇上身上的某些毒性恰巧一致。皇后和淑贵妃最近身体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皇上可知为何？”
依旧跪在地上的几位重臣，眼神中都带着不可置信。
他们无意间是不是又听到了皇家秘辛。
这位睿王放任他们在此，登基后应该不会来个秋后算账吧。

不管了，先听着，反正他们都一把年纪了，也活不了几年了。
安阳侯这时还不安分，大声喊着请皇上给他做主。
太后为了保住自己崇高的地位，连皇上、皇后及淑贵妃准备一起除掉。
皇上头痛的厉害，断断续续的听他说了个大概。
即使如此，瑞景帝竟也被气的手抖。
这个贱人怎么敢，怎么敢……
可他清楚的知道，她确实敢。
当年他之所以敢对将他养大的母后下狠手，不就是这个贱人在背后怂恿吗？
因为此事，午夜梦回，常常从噩梦中醒来，
如果眼前的这个自私的女人，不是他的生母，这些年，早将她扒皮拆骨了，还能让她有命活到现在。
他好心的留她一命，最终得到的结果就是让她给他和他的女人下毒。
这样的贱人留着何用！
太后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忽然抬头哈哈大笑起来。
“如若当初知道你如此没用，就该早早将你掐死，省的看你祸害大瑞这些年。”
“皇上不孝，太后只管向皇上出手就是，为何要拉上我的淑儿？”
皇上听到他这位舅舅的话，又被气的吐了一大口血。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什么叫他不孝，明明是这个心如毒蝎的女人要毒死他，怎么就成了他不孝了。
只是这次不论如何他却不敢再晕过去，他是真的怕一旦再昏迷，就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
“杀母留子听过吗？”太后只短短说了这么一句，在场众人都听了个明白。
太后这是要培养一个傀儡皇帝，自己执政呀。
小皇帝到时一旦登基，宫中没有太后，什么事还不是听她这个太皇太后的。
可真是好算计。
安阳侯即使没有其他大臣那般敏锐，但不久之后也想了个明白。
“没想到太后竟如此狠毒，早知如此，想当初就该……”安阳侯一时间说不下去了。
太后冷笑。
“就该如何？说我狠毒，难道这话不该说你自己。想当初爹娘为了大哥二哥过上好日子，就将我卖入了戏班子，如果不是后来碰到先皇，如今怕是我坟头的草早已比人高了吧。
再说我成了嫔妃，不计前嫌依旧照顾娘家，你们这才过上好日子，后来我儿当了皇上，我做了太后，就封了你做安阳侯，还让他娶了你的女儿做贵妃，你说我哪一点对不起你们？”
跪着的老大臣，刚从牢里出来不久，回到府中就紧赶慢赶沐浴更衣赶往宫中，本以为可以力挽狂澜，再挣一份从龙之功，没想到他们一再听到这些狗血的剧情，如今的太后更是不管不顾，就如泼妇一般，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太尴尬了，众臣头低的更狠了，以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太后似乎将多年的郁气都吐了出来，心中畅快了不少。
躺在床上的皇上不知何时竟缓缓坐了起来。
青玉给皇甫傲尘使了一个眼色。
他竟一下就看懂了。
一旁的玄谷大师也发现了皇上的变化。
太后和安阳侯还在那里争辩，忽然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床帐内传来。
“备上好酒好菜请太后去偏殿用餐，老九和玄谷大师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吧。”
太后被这道声音振了一下，随即眼睛眯了眯。
事到如今，都闹到这地步，想再活命怕是没有可能了。
皇家是要颜面的，那么多的不堪血淋淋的展现在众臣面前，她也就没想着自己能活着。
太后想着自己的一生，苦笑两声，临走时喃喃说道：“莫要怪哀家心狠，生活在这个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之中，心不狠又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哀家死后，就不要葬入皇陵了吧，就把哀家葬在玄明寺后山，佛祖慈悲，想必能化解哀家一身罪孽，让我儿下辈子可以投生在一个好母亲那里。”
刚才太后和安阳侯对吵之时，还感觉她像个泼妇，身上似乎也有使不完的力气。
此刻，她温言细语，说了这番苍凉的话，之前吃的回春丸的药效像是全部失去了效力，人一下苍老许多。
“谨遵母后懿旨！”身后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
太后闭了闭眼，拳头紧紧握住，随即又缓缓松开。
脸带微笑随着护卫向偏殿走去，即使死死，也要吃饱上路。
皇甫傲尘拉了拉青玉的手，她微笑着拍拍他的手背，让其放心，她会在外面看着的。
很快青玉随着众人离开，寝殿内如今只剩瑞景帝、睿王和玄谷大师三人。
瑞景帝没有开口，二人也只静静等待。
过了许久，瑞景帝才缓缓说道：“麻烦玄谷大师为我执笔。”
玄谷大师没有推辞，快步来到龙案前，取出一份空白的圣旨，蘸墨挥毫。
“当今太子皇甫慕辰，心性歹毒，弑君杀父、大逆不道、霍乱朝纲，自今日起废黜太子之位，杀无赦，立即执行！”
“当今首辅郭重坤心思歹毒、蛇蝎心肠……罢官免职，一众党羽诛灭九族、压入天牢，立即执行死刑。”
“……”
“当今睿王皇甫傲尘，仪态出众、文采斐然，武功卓绝，受万民敬仰，可堪大用。
朕瑞景帝皇甫傲然愿禅位之……”
瑞景帝突然来了精神，竟一口气连发好几道圣旨。
只是最后一句话，玄谷大师却突然停笔了。
什么是禅让，多是指让位于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贤能之人。
禅让说好听的是让贤，但民间却还流传着另外一种说法。
禅让是篡位的形式，篡位是禅让的本质。
有人曾言，禅让，是虚言也。
禅让从来都不意味着道德层面的传贤，而是一种因势力变迁而发生的权力转移。
权力的转移要么依靠血缘，要么依靠实力。
如今睿王两者皆占，瑞景帝不用传位却用了禅让二字，皆可见险恶用心。
玄谷大师扶了扶衣袖，看向瑞景帝。
瑞景帝苦涩一笑，不得不将“禅让”换掉改为“传位”。
也是，他怎么就能以为自己的小心思二人看不出来呢。
他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说罢，令人唤来常年服侍他的心腹太监，将玉玺取来，交于睿王。
之前他早有感觉，太子忤逆不孝，就早早命人将玉玺藏好，这才被保留了下来。

而至于太子手中的那个只不过是个假的而已。
玄谷大师将玉玺交给睿王，他这才将那好几道圣旨一一收好。
瑞景帝这才在心腹太监的服侍下，穿上龙袍，梳洗整齐，被太监扶着缓慢的向外走去。
这是他能留给自己最后的体面了。
朝中奸佞他已发旨一一替老九铲除，至于是否会落个心狠手辣的名声也再所不惜。
如若不然，他死后，怕是连皇陵也入不了，死后更无颜面对父皇母后。
也算为老九做了一些实事，坏名声他担着，而给百官加官进爵得人心的好事，就留给他了。
再说玄谷大师都做的那么明显了，他又不是傻子，又怎会看不明白呢。
玄谷大师袖中那若隐若现的明黄圣旨，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父皇从始至终都不曾真正相信过他，不然怎么可能还交给玄谷大师一道遗诏呢。
当初之所以将皇位传给他，想必也只是无奈之举罢了。
如今坏人都让他做了，父皇母后在九泉之下也可心安了。
皇上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化为一道叹息。
皇甫傲尘像是看出他要问什么话一般，直接淡淡说道：“杜夫人很好，师妹已经陪着她回南疆了。”
瑞景先是一愣，随意有些不可置信。
随后也释然了，也是，那裴云娆毕竟是老九唯一的师妹，即使再恨她，也不会看着她真的死去。
如今这般，也好，也好！
那人有她侄女陪着，想必应该是能活下去了。
很快众人眼看着瑞景帝脸带笑容的向偏殿走去。
看到他荣光焕发的样子，怎么也不像将死之人。
和之前病入膏肓的模样大相径庭。
没多久，偏殿就传来皇上和太后的碰杯盏的说笑声，像是之前的不愉快从不曾发生过。
众人没看到，也能想象出好一番母慈子孝的场景。
只是未到一刻钟，一声太监的哭声突然传来，众人赶忙过去，就看到太后、皇上都脸带微笑纷纷倒在餐桌上的场景。
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也算计了一辈子，没想到二人最后竟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