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俩一起坐在窗下,又说了会儿话,昙姜需要及时打坐融合相思剑气,姜拂衣便先离开了。
昙姜打坐半夜,将近黎明时,她睁开眼睛,起身离开了殿中。
几千里之外,距离鲛人岛不算远的一座荒岛上。
无上夷盘膝坐在岸边的礁石上,望着已经升起,却被浓云遮挡住的朝阳。
腰间坠着的传音晶石,时不时散发着光芒。
忽地,感知到背后浮现一股杀气。
无上夷并未紧张,起身整理衣饰,从礁石跃下,落在昙姜对面。
他对昙姜的容貌并没有印象,但他储物戒中那柄崩裂掉的断剑,清晰告诉他,眼前这名女子正是赠剑给他,悉心传授他剑道的恩师。
无上夷刚从漆随梦口中得知,昙姜能够修补他的剑,且能回收他的剑。
他将断剑取出,朝向她迈去。
距离昙姜几步远时,无上夷屈膝下跪,双手将断剑高高举起,垂下头,哽咽道:“弟子无上夷愧对恩师,愧对姜姑娘,愧对天下人。”
昙姜面无表情,拿起断剑:“我赠你这柄剑的剑意,乃执守,意味执着和守护。你对不起我,对不起阿拂,对不起天下人,却勉强对得起你的剑道。”
无上夷双手空了以后,伏地长叩,不抬头,羞愧无言。
昙姜随手一抛,断剑碎片分散飞扬,又在半空中相互吸引。
“锵!”,脆响过罢,碎星剑重新融合,再度光彩夺目。
长剑垂直落下,剑尖扎在无上夷前方,削掉了他几缕白发。
“无上夷。”
“弟子在。”
昙姜轻轻抚了下碎星剑柄,感受到剑主内心剧烈的痛苦煎熬:“武神唤你前来极北之海,说无论赎罪亦或是救世,眼下都是个好机会,他此言不虚。”
无上夷抬起头,仰望昙姜,双眸中添了几分希冀。
昙姜将一只手搭在剑柄上,闭上双眼,声音冷漠:“我的这柄心剑,三四百年来,在红尘中历练的很是不错。你除魔卫道,匡扶正义,为此剑集聚了深厚的信仰之力。回收碎星剑,会令我亏缺的剑气充盈极多。但,我石心人的剑傀术,其实还有一种能力。”
顿了下,“此术,最初是我阿爹用来规劝和惩治心术不正之徒的。我可以通过碎星剑,夺取你的修为。关于这一点,当年我在赠剑给你们时,应该明确告诉过每一位剑主,并无任何隐瞒。”
故而相思剑主在战死之前,应是想起了那段被他遗忘的曾经。
将自己还残存的修为根基,灌入相思剑内。
昙姜回收的不只是心剑,以及心剑在红尘中获得的愿力,还有相思剑主的一部分根基。
“无上夷,我将要夺取你属于地仙的九分修为根基,留下的一分,只够维持你在地仙境界的生命运转,你是否愿意?”
无上夷心中一骇,伏地再是一叩:“恩师还请将我的修为根基全部拿去!”
“敢伤我的阿拂……”昙姜随手提剑,剑尖轻触他的眉心,声音轻淡,“你若一心求生,我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可惜你一心求死,我偏要留你一分愧疚,自此成为无用之人,直到你寿终正寝。”
第139章
再说凡迹星几个人,除了气愤离开的商刻羽,其他人都在原地待着,还在商量谁最 适合将心剑交还给昙姜。
又该用什么办法,让昙姜接受。
闻人不弃坐在废墟上,半宿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即将天明时,他站起身:“去找无上夷,他的剑最适合被回收。”
“我也去。”凡迹星和亦孤行一起跟着起身。
李南音喊住他们:“姐姐应该会去回收无上夷的剑,用不着你们去抓他来此吧?”
凡迹星冷笑:“原先无上夷的剑虽断了,剑意和剑气还在,却被剑笙囚禁在魔鬼沼,我们打听不到他的下落。等他的剑被仙女回收,修为大跌,我们再去揍他,岂不是欺负人?”
李南音懂了,是想趁无上夷的剑被收回之前,跑去揍他一顿。
她选择加入:“我也去。”
几人顺着先前昙姜指着的方向找过去,没瞧见无上夷,倒是遇到了乘鹤回来的商刻羽。
商刻羽目不斜视,从他们旁边飞过去:“不必浪费时间,无上夷已经废了。我去晚一步,都怪他藏的太严实。”
凡迹星微愣:“废了是什么意思?仙女动作这么快,已经回收了?那也不至于废了吧?”
商刻羽似乎满腹心事,沉默了下,说道:“废了就是废了,字面意思。”
姜拂衣从母亲殿里出来后,站在海边吹了半宿了冷风,天快亮时,去找燕澜。
习惯成自然,她连门都不敲,推门而入。
屋内的场景,都和姜拂衣脑海中预想的差不多,不管陈设如何,燕澜总是坐在随身携带的矮几后面,盘膝打坐。
桌面上摆着《归墟志》,还散落着许多画满符文的纸。
姜拂衣朝他走过去:“不是我啰嗦,你瞧你,被禁术反噬成这幅样子,不好好休息,又在做什么?”
燕澜知道她喜欢趴在桌面上,便将散乱的纸张收拢:“学习这套借用神力的禁术。”
姜拂衣纳闷:“你都已经施展过了,还需要学?”
燕澜实话实说:“之前是令候通过我施展的,我并不会。这套禁术复杂又精深,我觉得我短时间内,很难使出来。”
姜拂衣忽然向前探身,撩起他一缕头发。
燕澜不防,本能的向后仰了仰。又缓缓回正来,怔怔望着她。
姜拂衣仔细捻着他的头发,果然发现几根白丝,先前并不是她眼花。
这一缕头发里已有几根,看不见的地方,应该会更多。
谢也谢过了,姜拂衣不知道该说什么。
微微垂头,眼神飘忽,将他的发丝缠在手指上,缠着玩儿。
燕澜那颗怦怦跳的心,如同她手中的发丝,也跟着被搅来搅去,半响才稍微安定下来一些。
原先,他很想和她聊一聊有关令候的事情,如今又觉得并无必要。
姜拂衣心如明镜,不是会将恩情当感情的性格。
是非对错,恩怨情仇,向来清清楚楚。
唯一奇怪的是,燕澜与她之间好像清清楚楚,但又似乎不清不楚。
她应该是在等他主动表白。
燕澜随时都可以。
但之前在巫族,她又说该有的步骤不能少,簪子必须做出来。
可现在危机四伏,她的性命之忧悬在心上,燕澜只想尽快复原,学会禁术,分不出心神来做好那支簪子。
也不想敷衍。
燕澜正觉得为难。
姜拂衣想起一件事,抬起头:“对了……”
燕澜正凝视着她,被她抓了个正着,呼吸稍微一滞,故作镇定:“嗯?”
有时候,他内心挺希望姜拂衣能看穿他的伪装。
但善于察言观色的姜拂衣,不知是刻意忽略,还是真的看不穿,总能让他蒙混过关。
姜拂衣是习惯了他的奇怪,不当回事:“说起令候,他亲口对我承认,说神族没有算准人心,他低估了沈云竹的上限,让你改改。”
燕澜皱起眉:“真的?”
姜拂衣用力点头:“当然是真的,只要解决了沈云竹,逐影失去他的保护,好对付多了。”
燕澜满腹狐疑:“就算沈云竹真被低估,令候也不可能答应将他挪去第一卷 第一册吧?你瞧瞧第一册里的怪物,撕心、怜情、逆徊生、纵笔江川、诳……将沈云竹挪进去,像是猛兽笼子里扔进去一只兔子,也未免太过离谱。”
姜拂衣:“……”
这声“太过离谱”,令她头一次将燕澜和令候重合在一起。
姜拂衣挠了挠鬓边,讪然笑道:“但我也没骗你,令候当真说了可以往前提一提。至于提到第一册 里,他没明确反对,说《归墟志》如今在你手中,由你看着办。”
燕澜重复一遍:“他让我看着办?”
姜拂衣:“没错,他的意思,很明显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燕澜,你总不会比他还迂腐吧?”
燕澜心知肚明:“他是知道我不会答应,故意对你说,好像显得他比我更懂得变通。”
姜拂衣歪头看他:“你承认,你不知变通?”
燕澜沉默。
姜拂衣劝道:“沈云竹自从逃出五浊恶世,没做过什么坏事。他还是休容的爹,你好兄弟猎鹿的老岳父,劝他弃暗投明是最佳选择,你说对不对?”
燕澜将《归墟志》从书堆里挑出来,朝她推过去:“阿拂,令候编纂这本《归墟志》的真正用意,是为了向后世流传属于大荒的文明。即使大荒怪物最终湮灭于历史,这本书,便是他们存在过的痕迹和证明。我们擅自改动,留给后世的,将是一段虚假的历史,你能明白么?”
姜拂衣:“……”
文明和历史都搬出来了,她哪里还敢反驳。
“先改了,骗一骗沈云竹,然后咱们再改回来行不行?”
不等燕澜否定,姜拂衣一拍额头,“哎呀,不行。”
沈云竹的天赋是慧极必伤,任何人都不能在他面前算计他,动歪脑筋。
他可以感知到。
燕澜见她烦恼的模样,劝道:“莫要头痛沈云竹了,我有个办法,或许能够令他站来我们这边。”
姜拂衣眼眸一亮,挺直脊背:“什么办法?”
燕澜沉思:“只是一个想法,还不是很成熟。”
姜拂衣催促:“说说看。”
燕澜正准备告诉她。
门外院中,漆随梦喊道:“珍珠!”
听到他的声音,燕澜的红眼珠骤然一阵剧痛,眉心紧紧一皱,不得不闭上眼。
姜拂衣也跟着皱了皱眉,解释说:“我通过沧佑剑感知,他好像有急事找我,我去去就来。”
起身时,鬼使神差的,俯身在燕澜紧闭的眼睛上,安抚似的亲了一下。
姜拂衣微微一愣,未做停留,转身出门去。
留下燕澜慢慢抬手,捂住自己那只被亲过的眼睛。
另一只眼睛睁开,望着合拢的门缝,半响回不过来神。
姜拂衣关上门时,面朝门缝,也发了片刻的愣。
回忆刚才自己莫名的举动,有些不能理解,这莫非就是所谓的情不自禁?
她没有纠结太久,平静下来,转过身。
清晨时分,天色依然昏暗,漆随梦抱着手臂,正站在不远处的大树下。
姜拂衣走过去:“有事儿?”
等她来到面前,漆随梦取出了沧佑剑,态度诚恳:“珍珠,你将沧佑,以及我的法力吸走吧。”
姜拂衣眨眨眼,满脸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回收沧佑我还理解,吸你法力我可办不到。”
“你能办到。”漆随梦一手提剑,一手拨弄腰间一块儿晶石,“我方才正和师父传音,恰好你娘去找我师父,我亲耳听见……”
听他讲述,姜拂衣难掩惊愣。
母亲通过碎心剑,竟然能够夺走无上夷的修为根基?
外公自创的这套剑傀术,怎么越看越像邪术?
难怪混迹在大荒怪物里,除了知情的九上神,从来没谁怀疑过他的身份。
难怪撕心出现以后,上神们都在劝令候及早动手。
“珍珠。”漆随梦将剑递过去,“你的生死劫,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是我唯一能做的。或许,你连我后灵境内神族的血泉也可以拿走。这样,我不仅可以帮你,也终于不再亏欠燕澜,一举两得,你就当帮帮我。”
“是我请你帮帮我。”姜拂衣无语极了,推开他的手臂,转身想回房间里去,“你觉得我会这样做吗?”
漆随梦绕去她前方,挡住她:“我的沧佑是守护剑,你之前也说,血泉应该发挥它原本的作用。如今,我想为镇压撕心做出一些牺牲,也不行?”
姜拂衣抬头:“你就不是这样的人。”
漆随梦眸光暗淡,想问她如果他变成这样的人,会不会讨她喜欢。
但从前的天阙府弟子,不就是这样的人么?
她也不喜欢。
漆随梦知道自己现在的性格,不如失忆时,很讨人嫌。
但无论改不改,珍珠都不会喜欢他,那他还不如真实的做自己。
随心所欲。
漆随梦固执己见:“我是认真的。”
昙姜的声音传来:“你就不要为难阿拂了,她办不到。”
等昙姜现身,姜拂衣疾步过去:“娘。”
她认真观察母亲,剑气充盈,气色果真变得更好。
“伯母……”漆随梦上前行礼,显出几分窘迫,“我并不是故意偷听您说话,师父没来得及……”
“阿拂办不到。”昙姜并不介意,没等他说完,“她连回收心剑都办不到,这些,唯有我可以。”
漆随梦沉默不语,不知道是真是假。
姜拂衣疑惑:“我办不到?您不是说我的天赋还可以?”
昙姜拉起她的手:“和天赋无关,你也无法从自己的血脉中,感知到‘锁’,对不对?”
姜拂衣恍然:“‘锁’没记载进血脉里,所以您才问我是不是想学?同样的,收回心剑和吸取剑傀的法诀,都没有记载进去?”
昙姜回:“记载过,被清洗了。”
姜拂衣听她讲述才知道,原来外公还创过很多颇为古怪、邪性的剑意。
结合在记忆碎片里看到的,外公在撕心出现以前,曾对自身存在产生了怀疑。
他对自己的人类身份,没有认同感。
认为石心人早已成怪物。
直到后来捡回小黛,捡回一众幸免于难的疯子人类,悉心治好他们,并带领他们在雪原建立家园,繁衍出村落,成为“村长”。
才逐渐找回了他对人族的认同感。
留在海底的这两万多年,外公闲来无事,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剑意,以及一些他认为不合适的功法,全都从血脉中清洗了出去。
难怪姜拂衣在血脉中,感知到的,全是偏向于正义的剑道。
也是因此,姜拂衣从前误以为自己是大荒怪物时,始终坚信石心人无害,并且下意识遵循着祖训。
昙姜摩挲着女儿的手背:“清洗之前,我早已学会。你若实在想学,我可以传授给你。但要记住,不能留存在血脉之中。”
姜拂衣摇头:“我不想学,血脉里先祖世代留下的传承,足够我摸索了。那些外公想要断掉的东西,如果还在血脉之外口口相传,岂不是掩耳盗铃么?”
昙姜美眸微怔,似乎没想到她会给出这样的回答。
重逢以来,昙姜终于清醒的意识到,从前那个需要躲在她羽翼下的女儿,是真的长大了。
“阿拂说的对。”昙姜又揉了揉她的发顶,“那我回去融合剑心了。”
“好。”姜拂衣想提醒母亲,撕心破印还要半个月,慢慢融合,太急迫容易损伤根基。
却见昙姜在收手时,眉心紧蹙,捂住自己的心口。
姜拂衣紧张的扶住她:“娘?”
不等询问,姜拂衣的心脏也像被一股强悍的力量紧紧攥住。
剑心在那只无形的手心中,奋力挣扎,越跳越剧烈。
母女二人几乎是同时,朝蚌宫的方向望过去。
是撕心。
“姜夫人!”
鲛人王一路慌慌张张的跑来,他一直安排眼线在蚌宫外围蹲守,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通过海螺传音回来。
没想到姜夫人才刚醒来,便出了大事。
“姜夫人,一座山,不是,是一整片陆地,从蚌宫附近的海底升了起来!”
鲛人王话音落下,昙姜身形一闪,原地消失。
顷刻,出现在百丈之外的高空。
姜拂衣可以锁定她的位置,迅速追了上去。
不必靠近蚌宫,姜拂衣肉眼便能看见那一片缓慢上升的、耸立着雪山的广阔陆地。
是她们居住的蚌宫,也是石心人最初的家园,极北雪原。
三万多年过去,雪原上的遍地尸体已成尘埃,雪山顶上的神殿也已被腐蚀成为废墟。
只剩下一朵巨大的、已呈衰败状态的剑气莲花。
以及自莲花周围,不断向外伸展的冰晶触手。
姜拂衣忍住心痛:“他破印了?”
昙姜:“即将。”
姜拂衣:“可是武神告诉我,还需要半个月……”
光阴神也说,她会将令候送去劫数发生的一个月前。
令候在人间只待了半个月,昨夜才消散。
真言尺预言的场景,原本该发生在半个月后,提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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