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刚要传授她种花的技巧,忽然意识到什么,诧异地转过眸子。
阿姐的意思是,以后可以常来帮她栽培芍药?
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不是说明,阿姐也是希望他经常过来的?
所以,阿姐没打算避嫌?
惊喜划过心头,少年喜上眉梢,重重点头,却又装作一本正经,正经八百讲述起栽花的要领。
季茹思眼窝深深,只觉窗下还未破土的芍药分外清新。
而远在金陵城的宁府,芍药正处在花期,熏风摇枝,秾艳娇丽。
一大早,田氏笑盈盈来到地锦小楼,刚要叩门,忽听里面传出怪异的声音。
再看仆人,早早就被秋荷支开了。
田氏略有惊讶,侧耳贴在门缝上,听得女儿压抑的抱怨声:“卫九,你别。”
卫九是何人?
田氏使劲儿摇摇头,屋里除了女婿还能有何人?!
卫九肯定是女婿的小名。
察觉到门外有人,衣衫落肩的宁雪滢使劲儿推开“沉睡”多日的卫九,拢了拢衣襟,“你何时醒来的?”
卫九后退几步坐在床边,身上的宽袍半敞,露出半边胸肌,一头墨发披散,妖冶四溢,刚刚尝到甜头,身子骨哪哪儿都不舒坦。
“还知道关心我?我觉你一路上都挺欢快的。”
宁雪滢暗含警告:“母亲在外头。”
忽然门外传来田氏讪讪的笑声:“没事,你们继续,为娘就是在附近转转,这就回房了。”
“......”
宁雪滢拉开门,长廊空旷无人,她嘴角微搐,倒也无需掩饰,“啪”的合上门,漠然道:“一路上,有爱的人陪在身边,的确欢快。”
卫九冷脸,自知永远比不过卫湛。
“行啊,事后不认账了。”
被说得薄了脸,宁雪滢扭头不理。
卫九拍拍身侧,“过来坐。”
没得到回应,他侧躺在床边,单手撑头,长叹一声:“唉!”
宁雪滢转过脸,“作何叹气?”
“比不了先前,我已不是逢九就能醒来,以后咱们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或许一月一次、半年一次、一年一次。”又叹了一声,他难掩失落,翻身面朝里,异常安静。
宁雪滢默了默,走过去探身看向他的脸,“别闹脾气了,跟小孩子似的。”
卫九压住快要上扬的嘴角,故作忧伤,“一个影子罢了,谁会关心呢?”
知他最在意别人的注意,宁雪滢坐下来,温声细语道:“我会关心呀。”
闻言,卫九尽数收敛起玩味,慢慢转过身,不可置信地看着眉眼柔和的女子,“宁雪滢,你吃错药了?”
宁雪滢忿忿,做出缝嘴的手势。
就不能温和待他。
见女子起身要走,卫九赶忙将人拉住,“去哪儿?就不能多陪陪我?”
手腕被紧扣,宁雪滢站在床边进退不得,“行行行,陪你好了!”
反正也让娘亲“听”了笑话,请安也不差一时半会儿了。
卫九这才展颜,面庞呈现出不自知的朗然舒悦。
将人扯进怀里,他颠了颠女子的重量,“瘦了。”
不适应这样的亲昵,宁雪滢推他胸膛,“没瘦,别没话找话。”
“不讲话还能做什么?”卫九向后靠,轻勾淡唇,忽然将人抱起,大步走到桌边。
冲劲儿之下,桌腿被迫滑出一寸的距离。
宁雪滢被正面抵在桌边,还没来得及生气,就被抱坐其上。
卫九站在桌边,抵在她双踝间,凝睇一瞬后,快速堵住她的唇。
不讲话就交吻。
他捧起宁雪滢的脸,双腮用力,下颌缘随之绷起流畅的弧度。
被掠夺呼吸,宁雪滢紧紧闭眼,耳根红透,原本就单薄的衣衫落了一层。
又一层。
等宁嵩兴高采烈来唤女儿前去用膳时,与妻子的待遇一样,没见着一个仆人。
“乖女儿,醒了吗?厨役做了你喜欢的饭菜,快随爹爹一块去膳堂吧。”没听见屋里的动静,宁嵩拍门,乐呵呵地,别提多开怀了,有妻女在身边,每顿饭都有了意义。
一门之隔,宁雪滢被缠络着,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成了秀色可餐的早膳。
不明情况的宁嵩还在拍门,“乖女儿,回来一趟,不是该多陪陪爹娘?”
总跟那个臭小子腻乎在一起做什么?
看着房门中映出的人影,宁雪滢快要招架不住。
可缠络的吻还在继续。
同样盯着门口的卫九向前一再倾身,好在桌腿下垫了厚厚的毡毯。
拍了很久的门都没得到回应,宁嵩直觉不对,小两口不会不在房中吧。他转身走到栏干前,扯起大嗓门:“云舟!”
即便女儿就在屋里,他也不好冒冒失失地推门,万一瞧见不该瞧的呢。
已为宁嵩副官的何云舟从月门跑进来,“将军有何吩咐?”
“去府外寻寻滢儿。”
听见何云舟的声音,卫九微抬眉宇,手上还在作乱,“你的云舟哥哥升官了,要不要去亲自庆贺?”
宁雪滢捂住嘴,很怕破碎的声音被耳力极佳的父亲听到,她怒踹卫九,疲惫地滑下桌面。
卫九扶住她,让她赤脚站在毡毯上。
可少女有些站立不稳,歪倒下去。
卫九抱起她,大步走向门口,吓得宁雪滢求起饶:“别闹了,你说什么我都依你。”
“真的?”
卫九将人放在地上,有着处于上风的轻狂,“那你躺到床上去。”
宁雪滢恨不能剁碎他,气嘟嘟地走到床边躺下。
一双又细又白的腿在破碎的裙摆里若隐若现。
卫九深吸口气,想要平复刚刚湮灭的燥意,可无济于事。他走过去,指尖点在她纤细的脚踝上,一点点向上。
宁雪滢觉得痒,向里挪了挪。
“忘记你刚说的话了?”卫九出言提醒。
宁雪滢不敢再动,任凭卫九那修长的手游弋在腿线上。
卫九没再犯浑,只用心感受着,慢慢附身对上她漆黑的眼,从里面找到了自己的虚影。
你瞧,影子也是有轮廓的。
门扉之外,等了许久没有得到何云舟的回信,宁嵩再次看向紧闭的房门,笃定两人就在里面,却不能在这个时候冲进去。
忍着火气,他闷头下楼,不想再操心了。
门外没了动静,卫九温柔地抚上女子的眉眼,三分佻达,七分认真,“宁雪滢,用心记住我给你的一切。”
实在不想再被闹下去,原本不愿配合的女子不走心地应了声:“好。”
卫九淡淡笑开,陡然向前。
宁雪滢后仰,不可抑制的破碎之声溢出唇齿。
拖到晌午的早膳,在田氏善解人意的笑颜和宁嵩一忍再忍的火气中度过。
宁雪滢心虚地拉过父亲,顺了顺他的背,“爹爹怎么了?”
被妻子的目光制止,宁嵩假笑道:“女儿长大了,为父欣慰。但你要记得......”
他话锋一转,小声道:“要爱护自己的身子,不要一味地顺着他。”
妻子医术高超,他耳熏目染,懂得一些。
宁雪滢摸摸鼻尖,“女儿记下了。”
“跟爹讲实话,卫家人有没有欺负过你?”
“没有,夫君和公婆都是明事理的人。”
她没提昔日与小姑、小叔的恩怨,往日成云烟,不值一提。如今的卫昊和卫馠,敬她还来不及。
宁嵩总算舒口气,他的女儿是去夫家享福的,但凡有一点儿委屈,他这个做父亲的都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不了和离,他和妻子继续养着就是。
知道双亲疼爱自己,宁雪滢心里暖融融的,搂住他们撒起娇,亦如出阁前。
终于得到女儿的重视,宁嵩那点酸气儿烟消云散,笑哈哈地带着女儿闲话家常。
被排斥在外的卫九漫不经心地扫过老丈人,没有巴结的意思,那累活儿还是留给卫湛去做吧。
倏然,田氏看向自己的女婿,试探性地唤道:“卫九?”
卫九眸一凛。
宁雪滢一刹慌张。
田氏笑着解释说是自己无意中从门外听到的,“为娘可以这样唤你吗?”
“卫九”听起来不像是小名,不够亲切,田氏换了个称呼,“唤你阿九可以吗?”
卫九略一思忖,凤眼含了坏笑:“自然,是小婿的荣幸。”
宁雪滢暗道不妙,又不好当面制止,毕竟这人心眼小,睚眦必报,回头又要闹她。
如今无需医治卫湛的心疾,只剩练手。
卫九躺在湘妃竹榻上,隔空点了点女子,“你是舍不得拿卫湛练手是吧?”
宁雪滢以银针刺入他手腕上的内关穴,看他紧起剑眉,一本正经道:“你们是一个人,别计较那么多了。”
又刺下一枚银针,她像是得逞的小狐狸,慧黠地笑了。
卫九喜欢她笑的模样,不由看得入迷。
视线交汇,宁雪滢却心无旁骛,有条不紊地刺入一枚枚银针。
待到最后一枚时,她收回手,翻开放在腿上医书温习,静静陪在榻旁。
针灸这些穴位对心脏有利,虽说是在练手,但还是同往常一样,等到了时辰她才会为他拔针。
“小滢儿。”
以为他要喊疼,宁雪滢认真道:“疼也要忍着,对你有好处。”
“不是这事儿。”卫九犹豫了下,意有所指道,“你要说到做到,不把我当影子。”
宁雪滢合上医术,在卫九不解的目光下,抬手覆在他的心口,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
影子怎会有心跳呢?
宁雪滢莞尔笑道,“我不把你当影子,但我把会自己当匠人。”
让他和卫湛彻底接受彼此的存在,没有彷徨,没有排斥,或许有一日,他们会变回前世那个七分矜贵、三分乖张的卫相。
他们本就是一个人。
卫九握住她的手腕,感受她的温柔和坚韧。
深夜,卫九窝在拔步床的枕簟上,高大的个儿头仍是只占了一个边沿,他枕着手臂,侧身盯着将自己裹成粽子的女子。
即便做影子,他也要做她的影子,而不是卫湛那个惹人厌的家伙。
“小滢儿。”
宁雪滢佯装很快,气息微弱地回应了声:“怎么了?”
“能给我重新取个名吗?九字太随意了。”
若是没记错,据卫湛所说,“卫九”这个名字是他自个儿取的,怎么忽然觉得随意了?再者,宁雪滢的确有些困倦,哪有取名的精力?她拉低被子,仰面盯着帐顶,半耷眼帘道:“那就改为玖,大写的九。”
“卫玖”两个字只在脑海里短暂的停留,宁雪滢沉吟道:“还是别改了,那个字文绉绉的,不适合你。”
卫九气不打一处来,怎么,在她眼里,他就那么粗鲁?
可他再想计较,里侧的女子已发出均匀清浅的呼吸,也不知是不是装的。
“宁雪滢。”
“喂喂。”
叫了几声不见回应,他嗤了一声,翻身揣手背对她,独自生闷气,半晌又转过身,痴痴看着莹白如玉的少女。
一处沿途的草棚内,久不现身的杜絮正在一个人品尝摊主酿制的状元红,眼皮懒得动一下。
一身大红锦衣迎风飘逸,三千墨发披散肩后,虽是男子打扮,却是男生女相,雌雄莫辨。
灶台前烙饼的摊主时不时偷觑一眼,从未见过如此秾艳之人,可此人单脚踩在长椅上,颇为豪放,不像是高门大户养出的闺秀,倒像是羁旅他乡的江湖侠客,恣睢奔放,无拘无束。
少顷,阿枳拎着个包袱走进草棚,落座在杜絮的对面,提起瓷壶给自己斟了一碗茶,“咱们之后要去哪里?”
自从被强行带离季府,又知他是男儿身后,阿枳从起初的震惊、彷徨,到如今的随遇而安,已转变了不下十次的心态。
杜絮望着金陵的方向,一口饮尽盅中酒,“回家。”
与卫湛做交易至今,还未回过金陵,漂泊久了,难免思念家人。
爹娘膝下无女,因他生得秀美,将他当作女儿养大,久而久之,远亲近邻都当他是女儿身,而父亲与卫湛交情笃厚,才有了后来的种种。
如今新帝登基,他无需再隐瞒男儿的身份,也算逍遥自在。
阿枳却有些低落,勉强笑道:“公子,咱们的路不同,到岔口了,好聚好散。”
杜絮出身大户,又是嫡出,该说个门当户对的女子为妻。
她出身贫苦人家,打小被父亲卖给牙行,辗转数次,哪里能被杜氏所接纳?
“阿枳自知卑微,幸得公子怜惜,才得以在有生之年游历四方,纵览山河之壮阔。阿枳没怨过公子,还要感激公子的垂青。”
这也是她一再拒绝他的缘由。
一路上,两人以兄妹相称,克己复礼,没越过雷池,是她想给自己退路,不想深陷不可自拔。
听出离别意,杜絮顿觉口中美酒没了滋味,他放下酒盅,倾身靠近女子的脸,仔细打量后笑道:“说什么呢?怎么就扯到分别了?”
“公子懂我的意思。”
“我不懂。”杜絮挨着她坐下,共用一把长椅,“我费尽心机将你带离季府,又冒死将你从秦菱的手里救回,可不是为了做好事的。”
吹了吹额前碎发,杜絮不怒反笑,谁要与她分道扬镳啊?!
挨得太近,阿枳扭腰面向一侧,抬袖擦了擦泪眼,委屈巴巴的,显然是憋了一路,也沉思了一路。
“阿枳不想拖累公子。”
“胡思乱想什么?我娘恨不得有个女人能管住我,我爹就更别提了。”他强行握住阿枳的手按在心口,干热的手掌下,是女子微凉的小手,让他更生怜爱,“你且先随我回府观察几日,若是哪里不满意......”
再离开也不迟?
阿枳在心里接了他的话,听到的却是:“我让全府的人跟着改,你不满意哪里,他们就得改哪里。”
阿枳嘴角微抽,羞愤地抽回手,脆生生地自嘲道:“我哪有那个面子?公子别折煞人了。”
“说真的呢,我骗过你?”
“假扮三少夫人不算欺骗?”
杜絮一噎,立即保证道:“那是卫湛的馊主意,我只是配合罢了。今日,我把话撂这儿,日后若会骗你......”
“唉!”阿枳拍了下他的嘴,渐渐心软,“我又没说不信你。”
含情脉脉地相视良久,杜絮爽朗笑开,抓着她的手贴了贴脸颊,毫不掩饰讨好之意。
他向来脸皮厚,插科打诨不在话下,也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可阿枳不同,她还是注重脸面的,见别桌的食客投来视线,立即抽回手捋了捋鬓发。
摊主端着饭菜走来,不禁笑问:“姐妹俩这是结伴回娘家?”
两人同时瞪向摊主。
可杜絮没有做出解释。
也不能怪摊主误会,能在季府伪装那么久,无一人识破,可都是凭借着这张脸啊。
用饭后,他拉起阿枳,笑着指了指金陵的方向,“该启程了。”
日暖风恬,流水环柳,羁旅者踏上了归家的路。
翌日醒来,宁雪滢有种回到小城客栈的错觉。
男人坐在床边,融入暖阳中,面容温淡。
宁雪滢爬起来,不确定地唤了声:“夫君?”
“是我。”卫湛应了声,声线沉沉,将人一把拉过抱进怀里,严丝合缝不容她拒绝。他闭上眼,感受着她与日光相融的温度。
宁雪滢抬起手环住他,主动吻在他的唇角。
吃味儿的夫君,得好好哄。
吻了一会儿,她稍稍拉开距离,与他额头相抵。
卫湛附身,再次用力抱住她,“滢儿,说你爱我。”
感受到男人执着炽热的心,宁雪滢的身心都被点燃,她勾住他衣襟的交叉处,稍一用力,拉近彼此距离,“滢儿爱夫君。”
近到毫无间隙。
卫湛顺着力道压下,吻在她的唇上,“唤我的名字。”
“卫湛。”身心都被这个男子闯入,宁雪滢主动迎上,与之口津交融,“滢儿最爱阿湛。”
熏风徐徐,两人穿戴整齐,并肩坐于屋顶。
柔风吹拂耳边发,宁雪滢歪头靠在男人肩上,主动提起卫九,“夫君,我不能把你和卫九分开对待,你们在我眼里是一个人。”
卫湛默然,无法反驳。
过尽千帆,他该心平气和地接受自己的瑕疵,灵魂上无法修缮如初的瑕疵。
宁雪滢握住他的一只手,十指相扣,疏导着他,“卫九和你在我眼里,只是性情不同,你们不可分割,就像人有多面,暴躁、安静、悲伤、欢喜,是情感的表达,而内敛、阴鸷、温和、忧郁,也会在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中交替变换,没有人永远内敛,也没有人永远狂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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