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薛蟠回过头去, 看清那女子怀里抱着的正是宝钗,睚眦欲裂, 尤其是薛姨妈,她走之前, 宝钗还好好的,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瘦的跟把柴一样, 薛姨妈扑了过去, 一把抱住宝钗, 哭了起来,“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啊?我走之前你分明好好的,怎么现在成了这幅样子!我原以为亲姨妈当婆婆, 无论如何会好好照顾好你,是我错了,是我害了你啊!”
那女子将薛宝钗放下来,双手叉腰,“我呸!府上还是国公府呢,听说贵府大姑娘还是宫里的娘娘呢!原来不过如此。太太,大爷,你们不知道,我找过去的时候,姑奶奶身边就一个莺儿服侍着,连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当初你们贾家向我们薛家求情的时候,说的天花乱坠的,当然,现在这些话我就不说了。可是,我们姑奶奶是不是你们贾家明媒正娶的宝二奶奶,怎么就敢这么磋磨她!我们薛家虽比不上贾家地位煊赫,但也不是吃素的,今日若不给个说法,就是拼了这条命,我也要为我们家姑奶奶讨个公道!”
贾宝玉吓得躲在王夫人身后,王夫人还在狡辩,“宝丫头病了,太医说需要静养,所以才······”
“太医说的是静养,可没说是禁足。自从我们奶奶病了之后,太太就封了我们住的院子,以往跟着奶奶的人,除了我,都被太太找理由打发了。等闲不让我们出院门一步,不管我走到哪,身后都有人看着。每日的饭菜,不是迟了就是冷了,有时候奶奶要喝茶,叫半天也不见送来。我竟不知,谁家养病是这样养的。若不是琏二奶奶和大太太照顾,我们奶奶,恐怕早就受不住了。”莺儿哭道。
“姨妈,你还有何话好说?”薛蟠红着眼睛说道,“我是个混人,不懂那些大道理,我只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看在舅舅的面子上,今日之事我就不和姨妈计较了。我只有两个条件,和离,还钱!否则的话,别怪我翻脸无情!”
王夫人看着薛蟠面红耳赤的模样,吓了一跳,“你这是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妹妹,你就是这样教儿子的?”
薛姨妈抱着女儿,正在哭泣,听到这里,她抬起了头,“我是比不上姐姐会教儿子。所以姐姐才得了宝玉这个好儿子!我家宝钗无才无德,配不上宝玉,姐姐还是答应了吧!”
薛蟠媳妇夏氏哼了一声,“太太,大爷,和她说这么多做什么,她若不答应,接了姑奶奶回去,然后上衙门告她就是了。左右她已经不要脸了,索性将事情闹大就是了。反正丢脸的又不是我们一家!如今皇商让二房做着,咱们家怕什么?”
贾母贾政当然不会让这样的情况发生,贾母当即说道:“和离,让宝玉和宝丫头和离。至于二太太欠薛家的八十万两银子,也让二太太还给薛家。亲家太太,我老了,不大管事。我也没想到在我眼皮子底下还能发生这样的事。”
邢夫人想起王熙凤的叮嘱,也劝道:“正是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和老太太虽有心疼爱宝丫头,但毕竟二太太才是宝丫头的正经婆婆呢。我们也不好太过插手,让宝丫头受委屈了。”
薛姨妈原本因为和王夫人的关系,很是看不起大房,也不喜邢夫人,如今女儿被亲姐姐这样磋磨,却是大房的人伸出了援手,薛姨妈不是没良心的人,她擦了擦眼泪,“此事若怪,只怪我识人不清,错信他人,和贾家再无关系的。蟠儿,蟠儿媳妇,这话以后不许再说了。”
王夫人见贾母答应和离和还银子,急了,前者倒也罢了,和离就和离,只要元春还在,不愁宝玉娶不到合适的妻子,可是还银子,这就太过分了,如今的王夫人,丈夫离心,宝玉如今又废了,唯一的孙子自幼就和自己不亲近,如今她唯一指望的就是银子了。没了银子,她和宝玉日后如何过日子,银子就是她的命,要她还银子,不如要她的命算了!
“不行!我不答应!和离就算了,可是还银子,我没钱!之前借薛家的银子建园子的时候,都花了,我没钱!”王夫人说道。
贾母和贾政看都不看她一眼,“亲家太太先将宝丫头接走吧,这就办理和离手续。至于还银,给我们三天时间。”
薛蟠看了夏氏一眼,夏氏点点头,“这样,你跟着他们去替妹妹办理和离手续去,太太先护送妹妹去二弟家,我留下来,清点妹妹的嫁妆。三天后,再来贾家拿钱。”
薛蟠点点头,薛姨妈也跟着点点头。
贾母等人见了,方知道,这个夏氏果真是个厉害货色,薛家如今竟是她当家了。
贾母如何肯让薛姨妈这会子带薛宝钗走,这么一走,贾家的名声就完了,邢夫人也劝了几句,薛姨妈也不想和贾家撕破脸,虽然贾家二房是完了,可大房看样子是起来了,还多了门侯府的亲戚,不能轻易得罪,便看向夏氏,夏氏想了想,点点头,“那就先住下来,等二太太还了银子,咱们再走。”
贾母这才放心了。然后让贾政带着贾宝玉和薛蟠去办理和离手续了。让李纨将薛姨妈等人安排住下了。夏氏意气风发的清点起了薛宝钗的嫁妆,果然,被克扣了不好。夏氏也不是省油的灯,拿着嫁妆单子一一找了回来,在贾宝玉住的梨香院找回了不少,王夫人住的东厢房也找回了不少。王夫人气的脸色发白,却不好做些什么。
贾宝玉吓得脸都白了,等夏氏走后,方才说道:“薛大哥家的嫂子,长得这样好看,怎么行事这样粗鲁!满口银钱,当真可惜了这幅好相貌。”
王夫人见宝玉都这会子了还想着这些,悲从中来,我的傻儿子啊,你以后可怎么办啊!王夫人想起贾母和贾政的坚决,想起王子腾的无情,看样子,那八十万两势必要自己还了。没了银子,她和宝玉以后可怎么办?可是她又不能不还,她看老爷这次是铁了心的,若不还钱,万一老爷真的休了自己,那自己该怎么办?自己都当祖母的人了,一朝被休,娘娘和宝玉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王夫人刚要淌眼抹泪的,忽然想到一件事,如果宝玉和宝钗和离了,那么桂花夏家的亲事可就十拿九稳了,夏家可不比薛家,还有薛蟠这个混蛋,夏家可就只有夏金桂一个,夏金桂若嫁了过来,那么夏家的百万身家不给夏金桂当嫁妆,难道还能便宜了旁人。至于以后,媳妇的嫁妆,可不就是宝玉的,宝玉的可不就是自己的。墙内损失墙外补,少不得要想法设法促成此事了。
王夫人想的很美,想的也很好。
等到邢岫烟听说薛姨妈带着儿媳妇、女儿来给自己请安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薛宝钗已经和贾宝玉和离了?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邢岫烟和前来串门的林黛玉说道。
林黛玉怀里抱着瑛瑛,逗弄着。“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有什么好值得大肆宣扬的。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是听琏二嫂子说的。听说宝姐姐的身子大好了,薛家打算举家回北边去了。这次来,估计是来道谢加告别的。”
邢岫烟问道:“他们也去了孔家?”
林黛玉摇头,“他们只是托琏二嫂子送了份礼。”
邢岫烟想想也知道,薛家到底是商家,商家在读书人面前总有些低人一等的意思,更别说对方还是孔圣人的后人了。“让她们进来吧!”然后对林黛玉说道,“其实我也没帮她们什么忙,为何要来见我。”
说完后自己也笑了,林黛玉更是瞅着她笑个不住,“邢姐姐你还当自己是之前那个寄居贾家的邢姑娘吗?薛家虽打算定居在西北,可多条关系多条路啊!”
邢岫烟自嘲的笑了,“都说一孕傻三年,在我这,最起码得傻六年。”
林黛玉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觉得很有趣。
说话间,薛姨妈、薛宝钗、夏氏都进来了。薛姨妈看到邢岫烟忙要下拜,邢岫烟赶紧命人扶起了她,“今日,咱们不论尊卑,只当亲戚相处,薛姨妈快坐吧!”
薛姨妈感激的点点头,看到林黛玉也在,薛姨妈笑道:“林姑娘也在啊。我怕上门叨扰了,所以只让凤丫头送了些东西,聊表心意,实在失礼了。”
林黛玉笑着说道:“姨妈太客气了,我原也没帮上什么忙!”
☆、第137章
薛姨妈叹了口气,“不管如何, 你们有这个心, 就比什么都强。唉, 当初宝丫头劝我去西北, 我想着亲姨妈当婆婆, 肯定没问题的,便放心去了,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你们不知道, 我在西北看到信的时候, 就跟拿一万把刀剜我的心一样痛!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到京城, 好救我儿回去。”说着薛姨妈低头擦着眼泪, 薛宝钗坐在旁边, 默默无语,只抽出帕子帮薛姨妈擦着眼泪。
薛姨妈看到薛宝钗, 擦干净眼泪,“如今我什么也不求了, 只求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就好了。我们已经想好了, 带着宝丫头一起去西北定居。那里民风淳朴,不必在京城一般勾心斗角。若遇到合适的, 就给宝丫头找一个, 若遇不到合适的, 我和蟠哥儿媳妇也说好了,养她一辈子也是可以的。今儿个来,一则是多谢夫人, 二则也是来告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