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句‘她果然是这样的’，就能让大家放松警惕了。”
夏油杰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茶水，心里不自觉地开始默念克里斯奶奶的话。
希望世界上的所有事物都按照自己的价值观运作……吗？
“那她为什么不选择证明自己？”夏油杰问道，“以天使教会的教义，如果她‘改邪归正’的话，应该会很快被接纳吧。”
“确实大部分人都这么想吧。”克里斯奶奶和蔼地笑了笑，“但是珊瑚觉得，那样的话不就是认输了嘛。”
“‘我就是我，才不需要像别人证明呢’——从小时候开始她就总是在说这种话哦。”
“没想到她最后竟然为了救天使还把教会的圣物给偷了。”克里斯奶奶显然对此很得意，“不愧是我的徒弟！”
就在这时，珊瑚抱着一个小盒子从店内走了出来。
“找到了！”她看上去灰头土脸的，出来一抬头就看见克里斯奶奶跟夏油杰坐在一起好像在聊着什么，顿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脸色一黑，“你在说什么呢！克里斯奶奶！”
克里斯奶奶回头朝夏油杰眨了眨眼，“奶奶什么都没说哟！”然后蹦下沙发，摇头晃脑地钻进门店深处，消失不见了。
珊瑚皱了皱鼻子，臭着张脸来到夏油杰面前，打开盒子，“呐，挑一个吧。”
夏油杰低头一看，发现盒子里都是一些奇形怪状的装饰品，“这些是做什么的？”
“我从一些高档拍卖会上偷来的魔导器。”珊瑚得意洋洋，“哈，他们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拿回去的是假货呢！”
好在夏油杰还算是有点常识，见过魔导器，“他们用一下不就知道是真是假了吗？”
“啧啧。”珊瑚摇了摇手指，“这些可都是太古遗产，那些有钱人买回去才不是用来用的呢，他们只会摆在玻璃柜里，我可再清楚不过了。”
说完她把盒子往前递了递，“挑一个吧，反正我留着也没啥用。啊，不过要是你没被魔导器选中，那就不能怪我了，拿回去当个摆件吧。”
夏油杰挑挑眉，感觉自己被挑衅了，随手从里面抓了一个紫色的耳钉，“那我又怎么知道你给我的是真的还是……”
“Administrator rights identification system is activated. Please state your name and inject your power.（管理员权限标识系统激活。请报上你的名字并注入你的魔力。）”
冰冷的机械男声响起。
夏油杰：……
珊瑚：……
珊瑚默默把盒子收起。
“恭喜。”
从店里出来后，珊瑚又重新把披风帽戴上了。
“这里看上去并不像是个发达的世界。”夏油杰侧身躲过奔驰而过的马车，注意到了街边衣衫褴褛的乞丐，“但也在时空管理局的管辖之下吗？”
“那只是你这么觉得而已。”珊瑚停下脚步，示意夏油杰回头朝远方看去，“那边，那个城堡，看见了吗？”
夏油杰回头，确实在山巅之上看到了一座宏伟的欧式城堡，“怎么？”
珊瑚：“里面有一个大炮，能把地球炸出一个窟窿。”
夏油杰：“……”
珊瑚转身继续往前走。
夏油杰跟上，“既然这个世界如此发达，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人流浪街头？”
珊瑚莫名其妙地看了眼夏油杰，“这跟武力有关系吗？”
“就算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能够威胁到他们的敌人了，城里不也还是这个鬼样。”珊瑚面无表情，“你们地球也差不多吧，也没见着能威胁你们人类的物种啊，结果不还是自相残杀。”
夏油杰皱眉，“不，我们还在受到咒灵的困扰，只要人类还存在，咒灵就不会消失。”
“我看咒灵消失了也不会发生什么改变。”说到这里，珊瑚突然嫌弃地看了眼夏油杰，吐槽道，“说实在话，你们咒术师真的没有什么毛病吗？”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夏油杰眼角抽搐。
“你们世界已经发明出了实时远程交流的工具。”珊瑚摊手，“但是你们咒术师在战斗的时候竟然还是在用冷兵器肉搏，简直就像是被文明抛下了一样，难以理解。”
“人类科技发展这么快，你们咒术师难道几百年都还没有进步吗？再这样下去，他们总有一天会发明出核弹，你们咒术师根本就跟野人一样，任人宰割嘛。”
夏油杰：“……”
夏油杰：“已经有了。核弹。”
珊瑚：“啊，那你们还真是猴子啊。”
夏油杰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在街上干出欺凌少女的事。
就在这时，两人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行军脚步声，珊瑚顿时吓得一激灵，抓过夏油杰扭头就跑。
“在那边！快追！”
脚步声密密麻麻地追了上来。
夏油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一群身穿铁甲的士兵，在他们后面穷追不舍，“什么人？为什么追我们？”
珊瑚拼命狂奔，帽子掉了也不管了，“是我那个便宜爹的部下！”
夏油杰一愣，“他们来抓你回去？”
“不。”珊瑚冷声道。
“他们是来杀我的。”
夏油杰猛地抓过珊瑚向街边一滚，躲过了从后方投射过来的尖锐长矛。
长矛深深扎入地砖之中，吓得周围的路人开始纷纷尖叫。
“你先走！”夏油杰召唤出咒灵，回身准备应敌，“我之后跟上。”
数十只咒灵顿时从空间里钻出，朝着士兵们扑去。
但在下一秒，一道刀光闪过，所有咒灵瞬间被一刀两断。
夏油杰眉头一皱，不慌不忙地召唤出更多更坚固的咒灵，贴着地面的手掌下，一连串小小的圆球咒灵也悄无声息地往敌人的脚下滚去。
“笨蛋！”
突然，夏油杰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红色的身影，随即耳边就是一声痛呼，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整个人被带着滚到了一条小巷里，然后就是撒腿狂奔。
身后他刚刚站的位置，已经被炮火淹没了。
“猴子朝抢丢什么石头啊！”珊瑚忍痛捂着肩膀，“快跑！整个城市的自动追踪系统已经启动了，我们不能再走在大街上！”
“可恶，今天运气这么差吗！”
夏油杰身形灵活地躲过身后射来的激光弹——周围拥挤的房屋显然也限制了对方的炮火——随即他低头看了眼珊瑚渗出血的肩膀，眉头狠狠一皱，简直烦透了，“你回来做什么！那种情况我能解决，你就不能听话走远点吗！”
别说是一个城市了，只要他把咒灵都释放出来，所有角落的摄像头都别想再继续工作。
“是你太自大了！”珊瑚懒得跟他争吵，“你连这座城市是个什么样的怪物都不知道，还妄想像在地球一样为所欲为吗？要想活下去你就得听我的！”
夏油杰咬牙，闻着空气中淡淡飘来的血腥味，终究还是没有再坚持。
珊瑚显然对这一带很熟悉，带着夏油杰只走偏僻无灯的小道，最后又爬过了一栋楼，从城墙的一个缝隙里翻了出去。
外头是一望无际的风沙，被侵蚀的巨大岩石林零星矗立在天地之间，让人惊叹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珊瑚用嘴巴咬住纱布的一端，单手将伤口简单包扎，然后掏出腰间的长鞭。
没想到正当她打算打开传送通道的时候，城墙上竟然还有一名士兵发现了他们。
“这里！”
珊瑚只好拽着夏油杰继续往前跑。
“你打算跑到什么时候！”夏油杰脑热，“让我拖住他们！”
“你拖不住！”珊瑚也很脑热，“到底是什么给了你自信让你觉得自己能赤手空拳对上一整个高科技军队？！”
“至少能给你争取时间！他们对我没兴趣！”夏油杰说着就要停下脚步。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传来几声轰鸣。
两人抬头，竟是几架战斗机飞了过去，在低空拉出几条长长的轨迹云。
不远处的城墙上，全自动机械炮台正一台台从城墙中升起，旋转着寻找目标。
珊瑚突然沉默了。
“……看来这次他已经下定决心了。”
夏油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两人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就像是有人用剑狠狠地在大地上劈了一刀，在天地之间划出了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
在战斗机发现他们之前，珊瑚猛地在沟壑前停下脚步，一把拽过夏油杰的衣领，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眼角似有泪珠。
“你给我记着！”
“谁他妈需要你拯救啊！”
然后就在夏油杰怔愣之中，一脚把他踹下了沟壑！
“珊瑚！”
山崖边的红色身影越来越远，像是天边的太阳一样遥不可及，直到熟悉的红光亮起，带着他跨过了世界的边界。
耳边的风声悄然远去，眼前的黄沙变成了儿时记忆里的天空。
“杰？杰！”坐在大厅里哭泣的夏油妈妈看见突然出现在院子里的儿子，猛地扑上前去。
“杰！你没事吧！”
夏油杰感受着母亲温暖的怀抱，迟钝地眨了眨眼。
胸腔里的心脏，从未跳动得如此剧烈。
“我……没事……大概。”
他才不过离开了几个小时, 地球已经过了三天。
夏油妈妈吓坏了，“……还以为又跟那个时候一样……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本来就干着危险的行当, 冷不伶仃地突然消失更可怕了。
夏油爸爸绷着张脸，“怎么不给家里留个话！你再这样, 死外头得了！”
夏油妈妈赶忙拦住夏油爸爸, “别这么跟孩子说话！”
夏油爸爸闻言一哽, 显然是想到了什么，把手从夏油妈妈手上拽回来, 然后转过身子盘腿坐下, 默默对着墙壁生闷气。
夏油杰土下座, 老实听训, 闻言颤颤巍巍地举手。
“我记得……我有留纸条……”
“你让你妈妈担心你还有理了！”夏油爸爸对着墙壁气沉丹田。
“老公！”
于是夏油杰闭嘴了, 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家爸爸对着墙壁开始自言自语, 无非就是些“气死我了”的话, 因为这种话实在是听了太多遍——反正第二天爸爸又会偷偷给他房间塞字条道歉的——夏油杰便跟妈妈示意了一下，悄摸摸地爬出客厅, 滚回了自己的房间。
小的时候，夏油杰也曾怀疑过父亲的爱。
总是不苟言笑的爸爸, 从不会因为孩子父亲节亲手做的贺卡而多说一句赞美，也不会在热闹的火花大会上, 把孩子举到肩膀一起欢笑。
他只会在家长会上被老师一通告状之后, 黑着脸回到家, 逮着调皮的儿子就是一顿批评, 冷硬地警告他不准再犯。
少年的委屈无处宣告, 他在羡慕着别人的爸爸能够不计形象地坐在地上，跟自家孩子笑着平分同一根冰棒。
于是就像许多老掉牙的故事一样, 他离家出走了。
负气的少年初出茅庐，胆大包天地在大晚上的森林边溜达，在蓦然间瞥见了一丝火红的光亮，便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消失在了森林深处。
之后的事夏油杰没什么记忆了，只记得在清醒过来时，父亲布满划痕的双手和疲惫的面容，还有躲在母亲背后偷偷抹泪的模样。
自那以后，夏油杰皮得更嚣张了，在要求爸爸给自己买冰棍的时候，甚至偷偷在分给爸爸的那一半上撒上了盐巴，把好不容易心软的老父亲气了个半死，最后只能无奈地又买了一根。
夏油杰至今不知道那晚的亮光是什么，不过现在想来，如果不是那一晚，他和父亲大概这辈子也不会和解吧。
他也许会变成另一个样子，而骄傲的父亲永远都不会学会向自己挚爱的家人低头。
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好运吧。
回到房间后，夏油杰当即掏出那枚耳钉，低头命令道：“现在立刻带我去珊瑚身边！”
“Yes， Sir!（没问题，先生！）”耳钉响应得很积极，“Please provide coordinates.（请提供坐标。）”
深受日式英语摧残的夏油杰：“……你能说慢点吗？”
听懂了也没用！
于是到了第二天，夏油杰背着行李，气势汹汹地回到了高专。
硝子：“咦，夏油，你换耳钉啦？”
五条悟正埋头在桌上写写画画，旁边飞着夜天之书，闻言抬头看去，然后大笑出声：“杰，你这个表情，是便秘了吗？”
夏油杰黑着张脸，啪的一下坐在座位上，把行李随手一丢，闻言脸上露出渗人的微笑：“不，只是有只蝙蝠不知好歹地在我面前送死还把我踹下悬崖又没有告诉我回去的坐标大晚上让我白白研究了半天的英语还一无所获那边时间还跟这边不一样让我急死了而已！”
五条悟：“……”
硝子：“……”
一听就知道是在说谁了好吗！
硝子：“你遇到珊瑚了啊。”
五条悟：“杰被踹下悬崖了哈哈哈哈。”
夏油杰当即伸腿踹了五条悟一脚，被对方嬉笑地躲过。
夜天之书凑上前去，轻轻碰了碰夏油杰新鲜的耳钉，抬起封皮打了个招呼。
你好呀！
耳钉也很高兴：“Nice to meet you too.（很高兴见到你。）”
空气突然安静了一瞬。
五条悟当即冲上前去勒住夏油杰，然后被瞬间反制，但是无下限防御，接着咒力对轰，体术搏斗……
硝子点烟，激情旁观。
那边夜天之书已经跟新朋友聊上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夜天之书！
夜天之书转圈圈。
“Hi， Yaten！Sorry， I don't have a name yet.（你好，夜天！很遗憾，我还没有名字。）”机械男声非常失落。
夜天之书震惊。
你怎么还没有名字！可是你已经有主人了啊！
“He is my first master. But it seems like we're having some communication problems....（这是我的第一任主人。但我们之间似乎有些沟通问题……）”
夜天之书呆住了。
怎么会有这种问题！
五条悟哈了一声，“你什么毛病还没有给自己的魔导器取名字。说！你到底在假期里玩得多开心！我连续加班了一个星期你知道吗！”
“我这是正常请假！”夏油杰扯开五条悟的脸，艰难道，“而且谁知道这只魔导器在说什么啊！”
鸡飞狗跳之后，来龙去脉终于清楚了。
硝子潇洒翘着二郎腿，挥了挥手指：“所以说，你的西瓜被珊瑚吃了，还差点被她放倒，为了补偿你，珊瑚带你去了别的世界，送了你一个魔导器，却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她老爸的追杀……”
硝子：“不错的桥段。”
五条悟：“哈哈哈哈竟然因为不会英语跟自己的魔导器沟通无能哈哈哈。”
夏油杰：“……你等着。”
他只是英语听力比较烂而已！
今天就开始恶补！
夜天之书安慰地拍了拍夏油杰的丸子头。
我可以带你去第十九号世界。
五条悟笑完帮忙转述：“她说她可以带你去找珊瑚。”
夏油杰脸色顿时一变，忙抓住夜天之书，“快，现在就带我去！”
夜天之书的传送需要锚点，按理说她没去过的地方并不能传送，但之前在时空管理局的时候，她已经连入了时空管理局的时空网络中，第十九号管理内世界的坐标自然也知道。
眼看着夏油杰拐着夜天之书消失在了白光中，五条悟刚回身打算继续完成自己大作，就猛地反应了过来。
“等等！杰！带我一起走啊！”
“又要我顶班吗！”
当天晚上回到家，五条悟痛心疾首，又累又惨，抱着南痛哭流涕，“呜呜呜杰是混蛋！”
他才十六岁，为什么就要品尝没有周末的痛苦！
老婆都没得抱了！
南摸摸五条悟的脑袋，实在心疼，“我帮你分担一下吧。”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南暂时请了一周社团活动的假，一放学就和五条悟在街边汇合，一起去祓除咒灵。
“嘭——”
白色的三角形法阵张开，轻而易举地阻挡住了咒灵的撞击，南举起法杖在地上重重一跺，漫天的白光瞬间从天而降，宛如流星坠落，将所有污秽净化殆尽。
辅助监督张大了嘴巴，面露呆滞，“好厉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