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出现了“咒灵的天敌”也一样。
历史上革命的成功,从来都是天时地利人和的。
杀几个人没用。
夏油杰还是不太理解五条悟的想法。
改革?那要改成什么样?
正要坐上辅助监督的车的时候,五条悟忽然反悔了。
他把车门关上,“我不去医院了,回家一趟。”
夏油杰拉下车窗,“坐车去啊。”
五条悟摆摆手,“就在附近,我走过去就行。”
纪之给他发来消息,说没找到南的书。
这可是大事。
其实五条悟一直不是很明白南为什么那么看重那本书,走到哪里都带着就算了,既然很重视,又为什么不把锁撬开来看看?
“这是爸爸妈妈留下的,锁起来也一定有他们的道理吧。”南只这么说,摸着厚书的封面的时候,神色柔和,并不显悲伤,“总有一天,等到钥匙出现了,才是我应该打开它的时候。”
五条悟:“钥匙还能在哪?说不定丢了。”
南:“可能在中岛叔叔那里。”
五条悟觉得南只是不愿意打开而已。
对她来说,那本书里面写了什么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本书的存在。
推开家门,打开玄关的灯,空无一人的别墅里重新灯火通明。
之前五条悟曾回来过一趟,把周围简单地收拾了一遍。
地板的水渍被擦干净,轮椅随意地摆在一边,门口的围巾围在了脖子上,还发现了几个体积不小的行李箱,装满了东西。
在轮椅的夹层里找了一圈没找到,五条悟推开南的房间,里面早就已经空荡荡的了,只有打理平整的床铺,还有几个并排着的行李箱。
五条悟先打了个电话。
“想跑还带这么多东西?”
南讪讪,“本来没想的,不知不觉就……”
充满回忆的东西太多了。
生日时五条悟送她的护身符,参加小提琴比赛前老师送的别针,还有在斯里兰卡,他们两个一起买的手工艺纪念日……
每一个都不舍得丢下。
也没打算留下任何一个,给人以悼念的机会。
五条悟把所有行李箱拆开,面对排布整齐的行李毫不心软,埋头就是一顿扒拉,到最后没了耐心,直接用无下限一扫,把所有东西都倒了出来。
南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叮叮哐哐声,脸渐渐皱成了一团,欲哭无泪。
“行李里没有。”五条悟撑起身子坐到床上,直接躺了下去,“你记得你放在哪里了吗?”
“不在轮椅里吗?”
“不在。”
五条悟听着手机里安静了一会儿。
“那就没办法啦。”南呼了口气,“麻烦五条君了,今天早点休息吧,晚安。”
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五条悟躺在床上,这里除了枕头和被褥以外什么都没有,周围都是他刚刚乱扔的行李,娃娃、衣物……把他包围在中央。
他随手一捞,捞到了一只金眸兔子。
熟悉的困顿感忽然袭来。
空气中忽然出现了点点微光,它们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从琴盒中透出,从奥特曼中透出,从发夹中透出,从兔子里透出……慢慢汇聚在五条悟身边。
像银河围着它们的“恒星”,只能在自己离去之前,最后一次向无助的孩子投去关切的目光。
最后的余晖吗……
这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吧。
仿佛重新回到了母亲的子宫,没有杂音与窥视,只有温暖与安全。
没关系,他会习惯的。
不知不觉,五条悟闭上了眼睛。
总会习惯的……
南出院那天, 正好是平安夜。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来我们家一起。”分开前,南向硝子发出了邀请, “人多起来,大家都不会寂寞了。”
于是硝子当晚就拽上了夏油杰, 跟在五条悟的身后, 目标直指东京富人区。
白雪落在街头, 华灯初上,晚风严寒, 却挡不住人们的热情, 路边的商家早就挂上了各式各样的圣诞节装饰, 三三两两的情侣们结伴而行, 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甜蜜的味道。
夏油杰觉得他们实在不应该去掺和这件事。
“不太礼貌吧。”他小声跟硝子嘀咕, “而且万一悟他……”想要跟南桑独处怎么办?
对此, 硝子轻蔑一笑。
“没关系的。”硝子自信, “他就算跟天羽独处,也不会有什么更多的进展。”
五条悟:“我听见了哦。”
夏油杰想了想, “确实,毕竟都相处那么多年了。”
五条悟:“所以说, 我听见了哦!”
硝子和夏油杰往前快走了两步,跟五条悟并肩而行。
“之前的烟花也是为了南桑吧。”夏油杰揽过五条悟的肩膀, 揶揄道, “怎么样?有用吗?”
“……”五条悟想起了南在摩天轮上留下的眼泪。
现在想起来, 大概也不算是“喜极而泣”吧。
“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五条悟瞥了眼夏油杰。
“看来是失败了啊。”硝子挥挥手指, 提议道, “不如干脆直接告白吧。”
五条悟沉默不语。
“不会吧。”夏油杰略微瞪大双眼,“悟, 你害怕了吗?”
“怎么可能!”五条悟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眼夏油杰,“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那就去告白啊。”硝子说道,“不然为什么要黏着人家?你应该最清楚不过的吧,跟在你身边,怎么可能不跟诅咒沾上关系?”
“硝子!”夏油杰喝道。
硝子悻悻撇开眼,没再继续说下去了。
五条悟却仿佛没听到一样,继续漫步往前走。
到家的时候,南正在准备彩带。
“布置圣诞树有点来不及了,我想着这样应该能更有氛围一点。”南高兴得脸红扑扑的——这还是第一次家里有那么多人,“能帮我挂上去吗?”
夏油杰立马上前帮忙,五条悟见此轻车熟路地走到沙发上躺下,双手垫在头颅后面,开始闭目养神。
硝子为了克制烟瘾,嘴里叼了根棒棒糖,“我要仇富了。”
客厅竟然比我家还大。
沙发还那么舒服,她也想躺了。
“至少比仇帅有前途。”五条悟摘下墨镜,挑了挑眉。
硝子:“省省吧,你这招连天羽都拿不下。”
五条悟无聊地把墨镜重新戴回去,“你今天怎么回事?”
吃炸药啦?
硝子嚼了嚼糖果,目光在帮夏油杰递彩带的南身上停留了一瞬。
她是无辜的。
如果说之前她还不怎么明白,但在实际与南接触以后,硝子理解了。
这样干净的人,就应该离污秽远远的。
比如她们这个世界。
“你不觉得你运气太好了吗?”硝子狐疑地看了眼五条悟。
明明身处被诅咒包围的核心,却拥有着独属于自己的乌托邦。
真让人嫉妒。
“我才不需要呢,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五条悟不屑。
他伸出手,虚空握拳。
“只要变强就够了。”
五条悟眉头微皱,瑰丽的苍蓝之眼中,欲望之火熊熊燃烧。
二选一的选项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他向来都是全要的!
“这么大的房子都是你一个人在打理吗?”夏油杰一边把彩带挂上窗户,一边跟南聊天,“很不轻松吧。”
他并不相信某只鸡掰猫在这方面会发挥什么建设性的作用。
“其实我没做什么。”南惭愧,“我这样也帮不了什么忙。”
夏油杰大惊:“平常的卫生呢?都是悟在弄吗?”
他很不客气地想象了一下身材高大的五条悟穿着小巧的围裙,拿着拖把,吭哧吭哧拖地的场景。
怎么办,想笑。
“啊,这些都有家政团队在做。”南示意夏油杰不用担心,“有什么东西坏了的话,叫物业就好……五条君也会帮忙修的哦!”
眼见着夏油杰的表情渐渐变得有些奇怪起来,南以为他觉得五条悟在偷懒,赶忙加上最后一句。
“每天都上门吗……这么大,得需要很多家政来打扫吧,不会觉得被打扰吗?”
“也不是每天啦。”南笑道,“家政日的时候我们会到另一栋楼去住,有的时候就干脆去别的国家玩了。”
夏油杰:……对不起,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欸——还有这样的服务吗?”硝子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翻了个身趴在沙发背上,面向两人,“多贵?我也想叫了,每次夜班……晚上放学回家以后,我都不想搞卫生。”
“具体我也不清楚,应该是按照面积收费的吧?”南面露迟疑。
南身边的这类生活琐事都有专门的管理团队负责打理,像是这种保洁费用支出的具体细节,她自己并不如何清楚。
但五条悟恰好知道。
因为就在前几天,南出院之前,他才刚叫过家政保洁。
没办法,此前南把自己后勤管理团队拆分了出去,想要重新组建起来还需要些时间,而五条悟又把她的房间搞得一团糟,便想着在她回家之前干脆来次大扫除,也算是接风洗尘。
“按照时间和面积~”五条悟躺着晃了晃腿,百般无聊地拉起长音,“这里做完一次大概二十万日元左右吧。”
南豆豆眼:“哦~”
原来是这个价啊。
夏油杰和硝子:“……”
就在这时,厨房传来一声“叮”的声音。
南眼睛一亮,“苹果派好啦!”
自从在长野有了一次甜品制作的经验,南对于烤箱的运用也有了更多的信心,现在她的菜谱已经拓宽不少了。
眼见着南把一个接着一个的美食端上餐桌,硝子看向五条悟的眼神愈发意味深长。
五条悟挑衅地回了一个微笑。
不好意思,让你们嫉妒了。
夏油杰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的拳头好像有些硬。
肯定又是哪只鸡掰猫皮痒了吧。
不过在南面前,两只DK终究还是没能打起来。
“快来试试看!”南的眼睛在看向夏油杰和硝子的时候,仿佛在发光,“如果你们喜欢的话,下次我再多做一点,让五条君一起带去学校吧!对了,我听说夏油桑喜欢荞麦面,就擅自做了一些。还有这个,我少放了点糖,给硝子桑!”
“请不用客气。你们在学校里肯定很辛苦,多谢你们关照五条君,以后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尽管告诉我,我会努力学会的!”
夏油杰/硝子:天使!
不过夏油杰还是笑了笑,拒绝了,“谢谢你,南桑,但是这样太麻烦你了,还是算了吧。”
“不会的。”南摇头,面色真诚,仿佛遇到了世界上最令她愉悦的事情,“你们能喜欢我做的派,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夏油杰/硝子:暴击!
硝子:“天羽你别跟这家伙过了,来姐姐这边吧。”
五条悟:“哈?”
南歪了歪头:“啊?”
夏油杰时刻准备着摁住五条悟,“南桑,请稍微让一下,我们之间可能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五条悟撸起袖子,“南,退下。”
南眨眨眼,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欣慰地拍拍手。
“关系真好啊~”
五/硝/夏:“并没有!”
平安夜的清风在窗外拂过,五颜六色的彩带被粘成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形状挂在玻璃窗上,画风各异,看上去出自不同人之手,温暖的灯光下,欢声笑语不曾间断,一直到圣诞的钟声准时敲响。
“那我们改天再见吧。”南高兴地在玄关向夏油杰和硝子挥手。
五条悟臭着张脸站在南背后,双手插兜,“啊,等回学校了你们两个给我等着。”
竟敢光明正大挖我墙角!
南立马回头拽了拽五条悟的衣角,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五条悟仰头当没看见。
房门缓缓关上,温暖的灯光逐渐消失,最后只剩下半夜的飞雪,冰凉凉地扑在脸上。
就像是梦醒了一样。
回去的路上,夏油杰和硝子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半晌后,夏油杰肩膀忽然一松。
“多少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
一尘不染的人,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吗?
硝子手上拎着南临走前给的加量棒棒糖,闻言面色平淡,“那个孩子身上有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不知不觉就会让人沉溺其中。
如沐春风。
“怪不得悟放不下。”夏油杰低头笑了一下,“我们这类人大概都会如此吧。”
咒术师,大部分都是怪胎啊。
不然怎么在诅咒中生存。
只是……有点可惜……
硝子:“你现在是不是在想天羽如果不是双腿残疾就好了?”
夏油杰顿时吓得一激灵,干笑道:“怎么会?”
硝子瞥了他一眼,“五条才不会在意这种事呢。”
她耸耸肩,“而且天羽还是个大美人。”
“那家伙早就完蛋了。”
看看那副暴跳如雷的样子,明明恨得直咬牙,却还是不漏半分咒力。
那可是五条悟啊。
就像是凶狠的白虎,硬生生地收起了它的爪牙,只用柔软的肉垫,无可奈何地扮成无害的小猫,向主人控诉着她渐渐偏离的心。
被吃得死死的。
深夜,五条悟躺在房间里,闭目养神。
他并没有睡着,但对如今的情况已经多少能够适应了。
其实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么长时间不能深入睡眠的时候,有的时候任务多,一个多月没办法回家也是常有的事。
但有终点的马拉松和没有终点的马拉松,可是两回事啊。
墙上的时钟滴答走过,五条悟尽量将注意力专注于其中。
忽然,他猛地睁开眼,翻身跳下床,从窗户翻了出去。
外面在下着小雪,但雪花飘落到五条悟身边时,却只能停滞在他身前的几毫米处,无法靠近一寸。
万籁俱寂中,他静悄悄地漂浮在空中,缓缓靠近南的房间。
里面似有白光在闪动。
五条悟面色一沉。
抓住了。
相比于之前的空荡与杂乱, 南的房间已经恢复了原样。
行李箱不再,衣柜里重新挂满了衣服,床头的娃娃们排排坐, 梳妆台上整齐罗列着一个个可爱的小物件——这些都是以前在外度假时跟五条悟一起买的纪念品,放置贵重珠宝的精美盒子只被随意地放在角落。
南躺在床上, 闭着双眼, 双手规矩地放在腹前, 呼吸匀称,看上去睡得很熟。
棕色的厚书悬浮在床头, 先是靠近南的脸颊虚虚蹭了蹭, 随后似乎是有些失落, 垂了垂书脊, 然后轻轻把自己平躺下来, 一点点地落在南交叉的双手之上, 像是留恋母亲的孩子, 想要索取一个拥抱。
但它终究没有触碰南。
点点白光从厚书身上亮起,白光从它的书顶开始环绕一周, 生成了一条带着不知名咒文的光带,书页小心翻开到五分之一的厚度, 上面用幽黑的墨水画着看不懂的图案。
图案亮起混沌的光芒,照在南的双腿上。
一分钟后, 光芒停止。
什么都没有发生。
厚书顿时惊慌失措, 连忙飞到一边, 满头大汗地哗啦啦翻页。
怎怎怎怎么办?
而就在它不知所措的时候, 不远处的窗户悄无声息地被推开。
然而奇怪的是, 外头的飞雪却仿佛被什么力量吸引住了一样,没有半分寒冷透进屋内。
秀长有力的手指轻轻点在南的额头上, 南的脸色顿时一松,陷入更深的沉睡中。
“反转术式对南没用,你不知道吗?”
厚书被吓得一激灵,啪的一下竖了起来。
五条悟没戴墨镜,一双苍天之瞳直勾勾地望着厚书,一脸玩味。
“是你自己过来,还是我抓你?”
个头不大,还会飞?
非常准确的嫌疑人画像。
厚书战战兢兢地回过身,在看清来人之后,抖得感觉书页都要掉下来了。
五条悟笑得一脸和善,“害我一顿好找啊。”
加班费麻烦结算一下?哦,对了,还有精神损失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