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路上胡芳少有的安静,也可能是小蔡太吵,一直在跟文禾讲工作上的事。
她几乎从入职就开始跟着文禾,如果不是文禾,可能期满就转去其它部门了,因此格外愿意跟着文禾,这一路都边聊工作边跟手里的客户,快到的时候,说有个客户中午请吃饭。
一向都是她们请客户,哪有客户出钱的道理,小蔡问文禾,文禾说:“没事,你就让她请。”
文禾以前也会对客户请吃饭或者客户送自己东西而无措,后来发现这其实是一件好事。
人都有付出欲,也都希望被认可,做客情有时候就是这样,客户对你付出得越多,越是不自觉会对你产生更多好感。会主动加强在心里对你的好印象。
小蔡边想边笑:“怎么感觉跟谈恋爱一样,男人付出得越多,越舍不得。”又想到另一件事:“要是个男客户呢?”
文禾说:“男客户,你就叫张吉安跟你一起。”生意场上没必要把所有异性都预设成心思龌龊的色狼,但周鸣初跟她说过,男人九成都是下半身动物,除非自己也有那个心思,不然还是要多一份警惕。
小蔡嗯嗯点头,下车时胡芳走在前面接了她老公一个电话,娇滴滴像刚确定关系的情侣。
小蔡偷偷问文禾:“你说胡芳姐跟她老公真有这么恩爱么?”
文禾摇摇头,说不清楚。
小蔡马上压低声:“我听说她老公钱挣不到又爱出轨,还天天在公司演恩爱,还……造别人黄谣。”说完小心看了眼文禾。
胡芳说文禾的那些话小蔡都听到过,觉得这种人又坏又无聊,因为说得难听,也就没往文禾耳朵里传。
文禾知道她的意思,没说什么,一起上去开周会。
电梯里碰到汪总跟周鸣初,周鸣初今天不知道什么搭配,黑色运动服配黑色西裤,像起晚了随便抓的一套。
他问起新加坡展会有没有确定人选,汪总说了几个人,里面就有文禾。
周鸣初倒是没对他们部门的参展人员有什么异议,只说了句:“境外展会,要用英语。”
文禾知道。
上楼后她去拿电脑开会,看到胡芳又在讲电话,熟悉的一声韩总,把她拉回去年刚到销售,在酒局敬酒和在ktv被人占便宜的场景。
进会议时文禾特意让她先进,胡芳僵硬得笑都扯不开,目光躲闪,不清不楚地说了声谢谢,匆匆进去了。
文禾坐位置上,正式开会的点看到周鸣初,他穿上外套才正常一点,但也还是那张不近人情的脸。一个苛求结果的上司,你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就要用锋利的眼神或尖锐的语言灭了你。
文禾认真听会,偶尔走神的时候看到他手上的表,也想起他送自己的那只表。
中午刚好是跟姜姜一起吃饭,还有潇潇,她们偶尔聚一回,都在E康附近。两个离职的前销售,对这间公司都有不同的怀念。
但姜姜怀念归怀念,她到了新行业如鱼得水,不会有吃回头草的想法,潇潇去DC呢也还可以,毕竟不是新人。
DC号称行业绞肉机,对销售和代理商洗脑都很有一套,这个公司从上到下都是狼,有人因为觉得乱而离开,也有人因为闻到血腥味而持续兴奋。
她入职一年,还在努力找这个平衡,只是总爱吐嘈DC太闹太装,比如每个人都要搞一个英文名。
文禾问:“那你英文名叫什么?”
“不是xiaoxiao啊?”姜姜说:“取她名字的第一个单词,你应该叫x-man。”
“发瘟啊。”潇潇甩出名片,上面她的英文名kiki,顺口也好记。
姜姜拿她名片来看,手上的表磕到桌面,被潇潇问:“你这表戴几年了吧,没看你换过?”又说:“你们做医美不是很挣钱么,怎么一只蓝气球一年戴到尾的?”
“好看呗,好看就一直戴着。”姜姜摆了摆手腕,向文禾问起吕晓诗的情况,问她经济条件,家里是不是很有钱。
文禾只知道吕晓诗家里有点钱,具体什么家底不太清楚:“怎么了?”
姜姜说:“她想找我拿代理,我在想,要不要跟她一起做。”
文禾问:“你要投资她么?”
姜姜点点头,她是想跟吕晓诗合伙,但手头攒的钱还差点。
文禾想了想:“等我拿完年底奖金,我给你凑个十万,你先入入股?”
姜姜笑起来:“你表妹说拿她彩礼给我入股,还说出来跟着我干,我让她再做两年销售,现在还太嫩了。”她觉得她们这对表姊妹还是挺像的,说起帮人从不含糊。
吃完饭出去,姜姜勾了勾文禾的手:“钱先留着,我需要再找你?”
文禾点点头:“行。”她觉得姜姜有魄力也有能力,自己攒这点钱买辆车都寒酸,反正没地方投资,存起来一天也就几块的收入,干脆借给她当启动资金。
敢创业的人文禾觉得很酷,章茹也是这么想。
她男朋友也在创业,听说姜姜想自己做,惊讶道:“姜姜很敢啊,创业特别累的,老叶天天凌晨睡凌晨起,我都怕他猝死。”
文禾问:“听说叶总在做宠物医疗。”
章茹点点头:“他公司在番禺,有空去玩啊。”
“行。”文禾带着章茹进了一间医院,门口看到幼儿园小朋友戴着黄帽子牵着绳子,跟在老师后面走得像一群企鹅,觉得背影很可爱就拍了发朋友圈。
销售人员发朋友圈,有时候也是销售进程的一种。偶尔发发别的,让客户知道你最近在做什么,在哪里跑,也是无意间拉近距离的一种方式,不让客户觉得你是一个死板的销售机器。
到医院后在诊室等着,见里面空了,文禾拉一拉章茹:“走,咱们进去。”
章茹跟着她走进去,从头到尾看完整个过程。怎么跟医生打招呼怎么破冰,怎么观察医生的耐心,又怎么自然而然地把话题引到品牌和设备上。
今天这个医生比较客气也比较有时间,跟她们坐在里面好好聊了一会,也顺利加上了微信。
出来时章茹问了些细节,比如一天能跑几天。她说:“我听马斌他们讲,平均一天能跑四家。”
“他在吹牛,”文禾笑得不行:“一般是两家,平均一天跑四家,不仅要自律,还得自己有车。”不然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地铁和公交上,打车也没那么方便。
她问章茹:“不是说要取消直销么,BP还要这么跟吗?”
章茹打了个喷嚏,抹着眼睛说:“周总说预计按产品来喔,所以我还是跟一下,反正今天有空。”
不过跟下来发现做这行是越来越难,很多医院对销售的态度,说难听一点就是当狗一样赶,不知道他们怎么坚持下来的。
两人坐电梯下去,一路在讨论取消直销的这项政策,周鸣初拟的。
取消直销,意味着厂家的销售不用再跑医院,不跟代理商抢客户,但也意味着e康的销售部门以后更难进,毕竟以前能跑和愿意跑医院的还可以争取一下,以后就很难了,没什么经验的基本没机会。
但这也意味着,周鸣初已经开始做一些公司层面的布局,如果明年的业绩没什么问题,估计两年内他就会再升一级。
上车后收到周鸣初信息,说跟同行在章记吃饭,文禾问章茹去不去,章茹说:“去啊。”在她们家又是跟同行,她正想到这样的场合看看,认识几个同行,听听他们都聊什么。
地方熟得不用导航了,路上经过一片巨大的工地,章茹看眼文禾,文禾问:“怎么了?”
章茹眨眨眼说:“这个好像是周总爸爸做的。”她指指设计单位的logo:“这是他们公司。”
“啊……”文禾怔了下,看着那个logo问:“怎么知道的?”
“孟珍珍讲的啊。”章茹说:“她觉得以后周总升上去,她应该就归周总管,所以现在开始琢磨周总的事……对了,她还说周总爸爸跟陈董是同学。”
“什么同学?”
“商学院,什么EMBA的同学,孟珍珍说的,她说她以后也要读这个。”
EMBA文禾听过,听说一年学费几十万,她好奇问:“叶总进了么?”
“进了啊,投他公司的人就在那里面认识的。”最后一个十字路口,章茹抽空撩了下鼻屎,拐弯的时候看到酒楼人很多,心里祈祷给她留个好车位。
可惜今天碰到个侧方位,方向盘打来打去都不对,雷达都快叫哑了,她只能去找倒库的,但只看见一个上好的位置停了辆卡宴,车子像是要走,一直开着发动机。
文禾摇下车窗问:“您好,您是准备走么?”
卡宴的车窗也打下来,宋斯兰看她一眼:“我刚来。”
“好的,打扰了。”那边客客气气地道歉,车子开走,宋斯兰也熄了火,下车后才想起来,刚刚那个姑娘是她上次在电梯里碰到的,教女同事解扣子的那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不想卡这里但没写完,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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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正是客多的时候, 酒楼生意很好,宋斯兰穿过大厅去了楼上包间,谭海龙正准备下去接她:“这么久,车不好停么?”
“车位紧张。”宋斯兰跟他一起进去, 应酬一位大甲方。
多数人眼里, 设计师只要闷头画图就行, 实际这个行业一样要抢单抢资源。她从很年轻的时候就开始跑酒局,那会公司刚开, 她自己带着设计师去扫楼, 去跟建材商谈合作,甚至是去接同行的二手单, 局没少跑酒没少喝,女性在应酬场上的尴尬她都经历过, 分寸也是一次次慢慢养成的,所以对于文禾在电梯里的那番话, 第一反应就是想到自己年轻时候。
二十来岁刚从学校毕业, 处于初生牛犊和野心勃勃过渡的阶段, 也处于婚姻和事业的上扬期。
她和前夫曾经是同学甚至同行里亲密关系的范本, 后来闹僵离婚, 对周柏林的恨意已经渗透了她。那时候,她确实也是奔着要让周柏林破产, 让周柏林在广州待不下去为目的, 用手里资源对他四处绞杀。
可惜老天无眼,又让他在深圳重新做了起来。
不再继续想这些, 宋斯兰专心应酬, 想拿下这个大工装的单, 可惜对方听说他们做的多是家装, 言语间还是很多犹豫,甚至提了几个心仪的设计标杆,恰巧就是周柏林做的。
客户问能不能朝这个方向去设计,谭海龙看了眼宋斯兰的脸色,连忙把这个话题接过去,提起自己在安徽做过的文旅项目,业主搜来看了看,这才露出一些兴趣。
应酬终了,谭海龙跟宋斯兰提起一件事:“我刚刚好像看到阿鸣的车。”
宋斯兰稍稍一顿:“他也看到你了?”
这个不确定,毕竟没有正面打招呼,酒楼人太多了,谭海龙说:“我给他打个电话。”
宋斯兰想制止他,但又想听一听这个拨出去的电话,毕竟自从上次在电话里吵架,他们母子已经这么久没见了。
她有时候觉得广州大得可怕,跟自己亲生儿子可以一年到头都碰不上一次。
但谭海龙还是不够了解她,电话拨出去没放扩音,于是等挂完了宋斯兰也没能听到儿子的声音。
即便这样,她也能靠谭海龙的表情猜出结果:“没空是吧?”
谭海龙安慰道:“他也在应酬,走不开也正常。”又跟宋斯兰说了说e康的一些消息,他听到耳朵里的,件件好消息都转给宋斯兰听。
宋斯兰端着一杯茶慢慢喝,她不知道自己还在这里坐什么,但确实待了一会才提着包出去,到大厅,正好碰见周鸣初一行人。
“阿鸣。”谭海龙先打的招呼,两边停下来,他也看见文禾,迅速反应过来,朝文禾微微一笑。
文禾脑子空了一下,尤其是宋斯兰也望过来的时候。
但她表面还是镇定,见他们说话,慢慢牵出一个笑:“周总,我们下午还约了间医院要去,那我们先走了?”
周鸣初缓缓地看她一眼。
章茹发现气氛不对,挺身说:“是周总,我们约好了医生的,不能迟到……嘿嘿,你们慢慢聊。”说完抓住文禾,把她救出这里。
到底是自己生的儿子,宋斯兰看着她们背影:“这两个是你同事?还是,有一个是你女朋友?”
见周鸣初不说话,她缓缓思索了下:“是右边个子高的那一个吧?”看着年纪不大,长得也不错,但刚刚的举动却让宋斯兰很不满:“哪里人?是你同事还是做别的?看到长辈跑什么?”
周鸣初说:“她不跑,等着你对她品头论足?”
宋斯兰皱着的眉头松开,她尽量心平气和:“你一定要这么说话么?”
周鸣初问:“你不是这么说话的?”
“我怎么说话?我正常问你事情还要怎么说话?”宋斯兰静了下,却还是开口刺儿子一句:“你既然这么不愿意听我说话,以后结婚也不用叫我。”
周鸣初看了眼谭海龙:“你再婚通知我一声,我还是愿意去的。”
宋斯兰的面容一下冷淡下来,她发现自己对这个儿子的耐心也就这么多,瞬间怒火难压:“你真是周柏林的好儿子,我好奇你跟你爸说话是不是也这样,也这么不把他当人。”说完转身离开。
她没想再婚。
一个在围城里受过伤的女人,不应该再对婚姻抱有任何正面幻想。
她也缺乏那种勇气。
车子轰地开出停车场到外面,跟文禾她们的车只隔了一条车道。
文禾还在想,广州实在是小。
那个下午,她和章茹继续原定的拜访。
章茹是个大大咧咧但也很有分寸感的人,关键时刻救场,救完场也没多问,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文禾也想当这事没发生过,却怎么也拂不出脑海。
她跟章茹访完医院就回了家,天还没黑,给猫喂了食,阳台衣服收了打算洗个澡却发现洗手间的灯按不亮,走去检查电闸没见跳,再开其它地方的灯也不亮,最后还是问毛露露才知道今天停电,要停到很晚才来。
文禾心不在焉地坐了会,猫也过来坐她脚边,她想了想,拿起包和太空舱,带着猫去了周鸣初那里。
这里永远不会停电,哪怕市政双路供电都中断,这里也永远有电可以用。
文禾痛痛快快洗了一个澡,出来见猫站在鱼缸前,是真的站,直立的那种站法,几次试图去挠那个缸,里面的鱼却连看都不看它一眼。
还是太矮了,人家看不见。
文禾把它抱起来怼到缸边,那条鲨鱼却连眼角都不瞟它一眼,自顾自地游着,哪怕麻圆试图去挠它。
文禾看得好笑,把麻圆放到地上让它自己玩,又怕它踩沙发咬什么东西,戴上伊丽莎白圈,等它睡了才取下来。
猫睡了,文禾在客厅看了会电视玩了会手机,渐渐也困得进了卧室睡觉。
一觉睡到十点多,周鸣初回到家去洗澡,浴室有使用过的痕迹,味道也是熟悉的山茶花。他退出去,这才发现那只猫,它先是站在门口看他,接着轻轻一跃跃到床上,躺在文禾身边。
它一路踩过去,周鸣初连坐都没法坐,站在床尾看了看文禾,还是转身去了次卧。
文禾在他带上门的瞬间醒来,睁眼躺在黑暗中,也并没有出声。
第二天醒得很早,文禾把猫放进太空舱,怎么来的怎么走。走在清晨蒙蒙亮的高档住宅,感觉自己像个误入景观的游客。
后面几天,她跟周鸣初再没联系。
一时的意气还是赌气,意气的是谁,赌气的又是哪一方,他妈妈的出现到底炸出了什么,她没去想。
新加坡的展会很重要,从确定参展的那一天起,文禾全心投入。这是她第一次境外工作的机会,也是他们产品增加境外销路的一次机会,三部所有人都认真对待,都跟着年底的冲刺一起,再次拿出之前的那股劲。
她再次的跑来跑去,很少待在公司,就算在公司也是专注地做事或者和三部的人开小会,聚精会神,很少搭理胡芳。
胡芳却始终放不下悬着的心。
她总是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场景,无论是两个人抱在一起,还是被文禾揣进兜里第二天又出现在周鸣初手上的表,心里震惊得就像被人猛地推了一把。
文禾跟周鸣初,她一早探过并没有,后来也就再没往那方面想。一是他们在公司,在公共场合的交集并不多,二是以周鸣初的性格,胡芳不觉得他会找公司女的。
没想到他不但找了,还找的是文禾。
那天后,胡芳不停地猜测他们的关系,床伴还是别的,她很难做出判断,但他们的亲密关系却是毫无疑点,甚至于文禾敢挑衅式地向她展示。
至于想堵她的嘴还是向她宣告什么,胡芳不敢猜。她确实打心底里看不上这么个人,自从知道她跟杨宇的事就觉得好笑,觉得这种人蠢到没药救,也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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