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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都不热气(瑞曲有银票)


周鸣初凝视着她,想起一开始,他根本没想让她过来。
他甚至以为杨宇去坐牢她就会走,但没想到她突发奇,在OA里给他发了一串长长的申请,说要来他部门。
申请写得很恳切,他几乎能想象出她仔细检查每一句话每一个标点符号的样子,但也不过看了一眼就关掉,只是一次的已读不复劝不退她,她又找了BP朱晶晶替她说话。
他觉得她头脑发热不准备理会,直到她又跑去台球厅找他,带着一点可怜的倔强,强装的大方,却像刚学会站杆的鸟,随时在一种摇摇欲坠的状态里,也随时会有一口气喘不上来。
现在她那口气已经喘顺,人也从那种摇摇欲坠的状态中爬出来,但身上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某些事情上评价一个蠢字,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辞职如果是为了躲我,没有这个必要。”周鸣初再盯了她一会,忽然说:“我有可能看不起自己的性,但不会蠢到喜欢一个看不起的人。”
文禾皱了下眉,周鸣初就这样站起来,微微低头看她:“还是说我们曾经睡过这件事,你其实一直非常在乎?”
“叩叩——”外面有人敲门声音急了点,周鸣初视线划过去:“进来。”
“周总,总经办有个临时会议说要让您参加一下,您电话没打通。”
周鸣初拿起手机,看了眼又灭掉,过去参加会议。
会议跟成都分部有关,开完跟叶印阳去采购,见他办公室蹲了个章茹,正埋着脑袋在拆快递,装茶叶。
周鸣初看了看那一罐罐的茶叶,问:“你家里茶叶生意也做?”
章茹冷不丁听到一声粤语,反射性回了一句:“做乜?”她及时吞下那个7字,咳了一声,抄起一罐送给他:“福建茶,今年的茶王。”
周鸣初接过来看了看:“这个有多少?量大的话可以订来送客户。”
“啊?”章茹第一次用粤语跟他说话,没想到高佬看着不怎么样,还会关照她爸爸生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卖叶印阳的面子。
但有钱不赚王八蛋,章茹说:“要多少有多少啊,我跟谁对接?”
周鸣初说:“你找张尔珍。”
“哦哦好的谢谢老板。”知道他们有事要谈,章茹把剩下那点推到一边,准备拿着桌面的演唱会门票出去,但因为做了美甲,门票又薄,她一脸凶残地抓了好几下,还是叶印阳直接给她拿起来找了个信封装着:“明天可能会下雨,带把伞。”
“不会吧,这么大太阳。”章茹嘀嘀咕咕地走了。
周鸣初在叶印阳办公室坐了会,看完一批材料喝完一泡茶又聊了聊分公司的事,晚上开车去吃饭。
晚霞才掉下去,还没有一点要下雨的迹象,卢静珠支着脑袋看见周鸣初,问江欣:“你跟他上次吵架了?”
江欣没说话。
卢静珠一边肩倒向她:“喜欢就要去争,太端着,没什么意思的。”自矜感太强,死要面子放不开,主动过就要等别人回应的,这种心态是一种诅咒。
江欣把目光从周鸣初身上调开,她当然不是卢静珠这样的红尘精英,没办法在每一段感情里都游刃有余,但想起她上一回受伤的事,刚好她那个前男友是认识的。
江欣说:“我早告诉过你那个人不正常,他们一家人都有点问题。”过两秒又说:“你以后出门还是当心一点。”
卢静珠哈哈哈地笑出声,托着下巴看她,一脸娇俏地问:“你咒我啊?”
江欣摇摇头,她说那样的话不是同性间的刻薄,完全出于朋友间的一种善意提醒:“我不是开玩笑的,你确实要多个心眼。”男人玩女人,女人多数闹一闹,好搞定的自尊心强的自己就走了,女人玩男人,碰上疯子的概率要大很多。
卢静珠对她的说教不以为意,但充分尊重她的个性。
理性的另一面是傲慢,江欣这个人是典型的精英心态富家女,说得好听叫内在秩序感强,不过就是一种自我标榜。
她或许不觉得自己偶尔露出来的优越感有多让人不舒服,但就是因为自己不觉得,才更让人不舒服。
所以卢静珠认为,这些人其实都不配被爱。
她放下杯子走人,出去时看到周鸣初和许明灿在一起,视线也就一掠而过,跟他们一个错面,打声招呼就走了。
出去时,隐隐感觉空气湿度有增加,但到第二天中午才开始有下雨的迹象。
下午的时候文禾跟着章茹去看演唱会,章茹朋友的车挂了两地牌,她们直接坐车过关去香港红馆。章茹说那里是一生人必去一次的演唱会场馆,音效观感都特别好,就算坐山顶也能看到歌手。
车子开上深圳湾大桥,文禾给梁昆廷发信息,让他去楼顶帮她收一把椅子。
梁昆廷笑她:『你洁癖比医生都重,休息时间全用来搞卫生了,阳台的椅子也要刷一遍。』
文禾说:『那把椅子被猫尿了几回,我也是后来才发现的。』
梁昆廷想了想:『是棕色藤椅,我坐过的那把?』
等了会,那边只发来一个表情包,说过港没信号了。
梁昆廷摇摇头,不由发笑,继续叫下一个号。
病人进来,他习惯性往门口看一眼,愣住。
丁彩坐在他面前,病历放桌面,一开始没说话,直到梁昆廷开口问,才讲了句:“头痛。”
“还有其它症状吗?”
“眼睛也痛,还有下巴。”丁彩低头看着地面的砖:“三个月前去看过中医,在耳朵后面扎了一针,放完血好很多,但最近又开始痛。”
梁昆廷判断了下:“可能是三叉神经痛,先照个CT看看。”
他盯着电脑在打字,看起来很平静,丁彩抬头看着他光洁挺拔的衬衫领子,眼眶忽然又红又痛。
打字声停下,梁昆廷顿了两秒,低声问:“你不是在做教培么?”
丁彩说:“机构倒了,我从北京去的深圳……”又回深圳回来广州,找了个医美医院给人当助理。
她越说声音越小,也不想让他看见她的窘迫,多可怜呢,这么多年,她好像越混越差。
梁昆廷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着给她开了检查单,丁彩接过来,抓纸的声音在两人之间利得像刀,她再没说什么,起身走了。
手机震了下,梁昆廷收到文禾发的消息,说不用去接她,她朋友会把她送到家。
梁昆廷看着手机,想起很多事。
他最先想到文禾,无比清楚自己现在喜欢的是谁。
他喜欢文禾,见她的第一面就开始留意她,小心但得体,善良里有一股韧劲的女孩子。他感受到她的敷衍和退避时曾经也放弃过,只是没坚持多久,又还是被她吸引。
他见过的销售多得像流水,她不算业务能力多强的那一个,但绝对是他忘不了的那一个,以至于后来见的医疗销售都忍不住要跟她比较,话多了少了,仪态太板正还是过于松弛,他总要一遍遍把她从心里扯出来,次数一多,慢慢就塞不回去了。
收收心,梁昆廷回复文禾一条消息,怕赶不及又给他大伯打了个电话让帮忙收椅子,然后继续手头的工作。
下班时乌云滚动,梁昆廷又被主任叫去对了一份病历,果然外面就下起了雨。他撑着伞出去,看到丁彩站在门诊大楼的外面,她不知道站那多久,人像抽了魂。
她没带伞,梁昆廷没想载她,也没想再跟她单独相处,于是头也不回地去停车场。
路上却想起他们谈恋爱的事,大学那会感情很好,但到家庭这边却怎么也说不拢。
他父母是没什么主见的人,买车买楼都爱听他大伯的,因为他大伯以前给台湾人的厂当过厂长,最高峰的时候管一千多号人,曾经也很风光。
而他大伯又是个很复杂的人,觉得外地人素质都低,会偷东西会占便宜还会用□□交租,所以一度很排外,但08雪灾的时候又是他大伯最积极发动亲朋好友去给外地人送被子和吃的,可是一到他交女朋友这件事,再次变成自尊自大的本地佬,坚决不同意他找外地妹,还因为身高问题说150是半残,挂瓶都挂不上去。
他因此跟他大伯吵了一架,有足足两年都没来往,她也因此跟他分了手,毕竟没有人能受得了那样的羞辱。
分手后她去了北京做教培,偶尔听到消息,每次都以为她过得很好。
他也希望她过得好。
梁昆廷启动车子,开出停车场的同时,丁彩也直接走进雨里。
梁昆廷想装没看见,他往前开了一段,开出道闸再开到外面马路,雨明明隔着车壳却像拍在头顶和肩上,他在红灯前出神,最终,却还是调头开了回去。
丁彩已经浑身湿透,见梁昆廷撑着伞从车里过来,她猛地投入他怀里,呜咽起来。
雨下得越来越大,谁也分不清谁是谁。
文禾一无所知,后来那好几天她都在回味演唱会,不仅是气氛,还有听现场的感觉。
但该做的工作还是要做,该收的款还是要收,该去的应酬也还是要去。
这天请的是华东那边的几个客户,大概上次招待江欣的时候文禾表现不错,又因为客户是皖北的,所以经理再次叫上文禾,让她主要照顾客户老婆。
文禾在这场饭局上见证了一场拉郎配,先是客户老婆说有个外甥女,外甥女从小港片看多了,对粤语地区有一种深刻的向往,就想找个广东的男朋友。
“广东人不一定都讲粤语,我就讲客家。”萍姐接话说:“但我们周总讲粤语。”
客户老婆看了眼周鸣初:“周总……有女朋友吗?”
萍姐笑着说:“反正我们没见过他女朋友,周总平时太忙,可能没空交。”
这么年轻有为还单身,客户老婆多看了周鸣初两眼。
私下糟蹋领导是乐趣,应酬场上糟蹋领导却是一门艺术,萍姐马上说:“以前讲南水北调,现在南男也可以北调,而且交通这么方便,几个小时就到了。”
一个话题把场面炒得很热,你来我往讲几句,顺畅地走酒继续别的话题。
虽然桌面上像开玩笑,但客户老婆去洗手间的时候,拉着文禾问:“你们周总真的没女朋友?”
文禾也说:“我没见过。”
“哦,他人怎么样?”客户老婆明显是上心了,问人品,问性格,还问家庭问父母。
文禾带着她避开地上有水的那一带,笑笑说:“不好意思,这些就不是太清楚了,周总平时不怎么跟我们聊这些的。”
席间正热闹,在讲一道叫威士忌乳鸽的菜,说是老式粤菜,不常见。
客户老婆顺势说:“我外甥女也喜欢吃粤菜,之前来过一次说没吃过瘾,我下次再带她过来,让她尝尝。”
都知道她在跟周鸣初说话,周鸣初点点头:“随时欢迎。”
席散后,萍姐去送她自己的客户,文禾处理完酒水开票那点事走去外面,只有周鸣初站在那里,他没做声,文禾也没有多余的心思。
对周鸣初,他感觉他有一段时间不是爱理不理就是没事找事,现在他不说话,仿佛又回到她刚来销售那会。据此,文禾又想起跟着他的第一场应酬,到现在也这么久了,她已经改掉咬吸管的坏习惯,只是还没能请章茹吃那人均2000的高档菜,大概还要等她再奋斗个几年。
思绪飞驰,梁昆廷打来电话说已经到了,萍姐跟经理也回来报了一点事给周鸣初,所有人下楼,各回各家。
从楼上到楼下再到开车走人,周鸣初没跟文禾说过一句话,也没往梁昆廷那边撇过一眼。
这是他原本的样子。
文禾上车,梁昆廷给她买了解酒的东西,问她:“头痛么?”
文禾靠在副驾:“还好,就是有点晕。”
梁昆廷伸手摸了摸她额头,再探了探脖子:“有点热,你睡一会。”他把车里温度调高一些:“我慢点开,你要是不舒服就说。”
文禾嗯了一声,后面她全程没出声,因为他开得很稳,但环岛拐错两次,到楼下的时候又差点开错巷子。
文禾看了看他,心里微微异样,但今晚那个客户的老婆性格直爽能讲又能喝,她也跟着喝了不少,人又困又晕,回家洗了个澡倒头就睡。
睡得还算可以,转天到公司上班,精神也还不错。
小蔡跟她不一样,苦着张脸不想出门,说又要去碰壁。
她哼哼唧唧地赖到文禾这里,文禾看她难受,随便抓着她跑过的医院问了几个问题:“这间医院几个门诊?”
小蔡摇头。
文禾再问:“那边的同行群加了没有?”
小蔡再摇头。
文禾又再问:“你常跑的这个科室,他们聚会一般在哪里?科室都有些什么设备,年限多长,维修过多少回知道吗?”
小蔡直接被问垮了,感觉自己这么多天白跑。
她又黏人,抱着文禾的腰,脑袋埋在她脖子上像条虫:“我死定了,我肯定要被开除了……”
文禾好笑,又被她蹭得痒,站起来的时候刚好前台发来消息,说楼下有人找。
文禾下去,看见的却是丁彩。
丁彩坐在等待区,她明显很忐忑很纠结,只在沙发上斜斜地坐了一点,好像随时要跑。
看见文禾时,明明是她找上门,却像被文禾吓到,攥着手站了起来。
文禾走过去,走几步忽然顿一下,不是因为看见门口的周鸣初,而是心里的预料。
周鸣初看着她跟丁彩进了一间会客室,两个人声音都不大,听不清是什么他也没想听清,把车钥匙放前台:“等一下有个姓宋的过来拿,直接给他。”
“好的。”前台接过来,顺便把刚签收的快递给他。
周鸣初拿着往电梯间走,看见丁彩从会客室出来。
他想起这个是卢静珠助理,在医院见过,只是奇怪她走得很快,抓着包埋着一颗脑袋。再扫一眼会客室,文禾还在里面发呆,定定地坐了会,接着拿出手机划来划去不知道要干什么,更像一种刺激之下的刻板动作。
周鸣初过去时文禾正好站起来往外走,他感觉她走不稳,一把握住她的手臂:“怎么了?”
文禾被他扶住,人好像恢复了一点,但眼神还是惘惘的。
周鸣初看了眼丁彩:“她找你什么事?”
文禾眼圈一下红起来:“不要问我,不要管我……”她有点语无伦次,想要甩开他的手但自己没什么力气,周鸣初又抓很紧。
文禾咬牙说:“放开!”她眼睛一下流了出来,眼神可怜,倔强中透着一丁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哀求。
周鸣初犹豫了下,才刚松开,看她背影踉踉跄跄,两道肩瘦得像能被风吹得往后退。
他皱了皱眉,拿出手机打给卢静珠:“你人在哪?”

卢静珠没想到周鸣初会来找她。
她正被谷志德陪着在外面见一个投资人, 投资人刚走,周鸣初就来了,问她:“你那个助理怎么回事?”
卢静珠想到丁彩:“什么意思,她怎么了?”
周鸣初说:“她去了我公司。”
卢静珠一时惊讶:“她去……找你?”
周鸣初指指她手机:“你打给她, 问她过去干什么。”
卢静珠再傻也知道不对劲, 何况她根本不傻, 马上就想到这里面的事。
她想到丁彩会做什么,甚至笃定丁彩会做什么, 只是没想到丁彩那么沉不住气, 也没料到她的冒失。
细想这么个人,平时任劳任怨, 没多大出息也没什么脾气,就是最普通的小镇姑娘, 人群里一抓一大把,卢静珠偶尔觉得这个人奇怪, 但整体没什么特色, 再联想一下丁彩这几天在工作上出的错, 卢静珠的惊讶也就很快过去了。
她迎着周鸣初一双利眼:“你要找我助理, 我把号码给你, 你自己打。”
“不敢打?”周鸣初一眼看透她那点心理活动:“你做了什么?你那个助理,你让她做什么了?”
卢静珠看他不太对劲, 含糊了一句:“莫名其妙, 听不懂你什么意思。”
周鸣初的耐心好像一下耗尽了,视线锚定过去:“说实话!”
他突然加重语气, 吓得卢静珠往后退了半步, 见不对劲, 谷志德走过来护住女友:“怎么回事?有话好好说。”
卢静珠也恼, 瞪着周鸣初:“你凶什么?我就是让她帮我送了个锦旗,她去你们公司,去找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周鸣初低头问:“送什么锦旗?”
见他这样,卢静珠忽然笑弯了一双眼:“你不记得啊?就是上次帮我那个医生啊,他跟我那个助理谈过,还是初恋女朋友。”
周鸣初眉头一皱,卢静珠仍然笑:“怎么了,他们两个又勾上了?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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