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具尸体发出声响。
顾薇提着刀准备砍下去。
尸体底下钻出一个满脸血的小人,不是童姐儿是谁?
顾薇立即扔了刀。
陶姜一把将她抱住,里外检查,着急道:“有没有哪里疼?有没有受伤?”
“不疼,呜呜呜不疼。”小孩吓得直哭。
陶姜将小孩塞进爹娘怀里,“走,将店封了,你们先待在院子里。”
陶姜跟顾薇将桌椅都堵在店门后面,又将通往院子的门也封上。
婶娘吓坏了,不敢哭出声:“这是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怎么就——老天爷啊——”
顾薇眼睛发红:“嫂嫂——楼哥儿他们——”
陶姜抿唇,将梯子搭在院墙上:“顾剑肯定去救他们了,会没事的。”
“哥哥——”顾薇咬着牙,泪水在眼睛里打转。
陶姜喃喃:“会没事的,都会没事的。”
她爬到墙上探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她脸色煞白,脑子里嗡地一声,险些一头栽下来。
隔壁卖馄饨的人家,四五个流民正满院子搜罗,昨日还来聊天的妇人,奄奄一息倒在院中,四肢大敞,血流了一地。
她的身下,压着一个孩子安详的脸。
陶姜死死咬着唇,才没有哭出来。
巷子里传来流民的声音,他们挨家挨户搜,见人就杀,就抢。
一个面黄肌瘦的人突然抬头,陶姜立即蹲下,心差点跳出来。
她脑子里犹如雷电闪过,那张脸!
她分明在牙行见过!
“这家看看!这家卖炸鸡的,肉肯定多!”
“这家的小娘子哈哈哈——便宜我们了——”
陶姜浑身发抖,她算了算,对方八九个人,他们只有顾薇一个人能勉强出力。
这些人已经陷入疯狂,杀人不眨眼。
顾薇应付不来的。
她脑子里极速思索,头一次痛恨她从小学什么琴棋书画,为什么不会武——
“砰!”他们开始砸门,嘴里不干不净。
“小娘子开门!乖乖把门打开,把爷爷们伺候舒服了就饶过你怎么样?”
“哈哈哈哈哈!”
爹娘吓得哆嗦:“陶姜——”
陶姜:“嘘!”
她探头看了一眼,隔壁院子洗劫一空。
她爬下去,快速压低声音交待:“快爬梯子,跳到隔壁院子,这门抵挡不了多久!”
“快啊!”
爹娘都是麻利的人,很快爬上去,顺着柴剁落到隔壁。
陈宁和翎儿紧随其后。
一见隔壁娘子的惨状,他们吓得面无血色。
陶姜将童姐儿塞给顾薇:“快!”
“嫂嫂你先——”
“别啰嗦快——”
门被砸得晃晃悠悠,陶姜一把将她推上去,自己紧跟着爬了上去。
顾薇带着陶童刚落下去,他们的门“砰”一声,被刀劈开!
陶姜一下子跳了下去。
顾薇立即伸手接住了她。
大家松了口气。
陶姜抹了把汗。
大家听着隔壁噼里啪啦□□的声音,吓得发抖。
“走!”陶姜先将后门堵上。
她面无血色地越过地上的尸体,眼睛发红,往店铺里看了一眼,对身后众人道:“你们等等,我先去看一眼外面什么情况。”
顾薇拉住她:“嫂嫂,我跟你一起。”
小姑娘眼睛红肿,看一眼婶子和小孩子的尸体,气得发抖。
“走吧。”陶姜拉着她,一路小心翼翼顺着墙溜到门口,往外看了一眼。
街上官兵来来往往,嚎哭声,诅咒声,马蹄声,尖叫声——
仿佛从无声电影涌入了有声音的世界。
陶姜憋着的那口气突然找到出口。
她的心跳扑通扑通,冰凉的身体感受到外面的温度。仿佛冰封的尸体,重见天日。
她感觉重新活了过来。
“顾剑!”顾薇突然冲着街上大喊。
陶姜抬头,顾剑拉着三个嚎哭的小孩子,正在街上飞奔。
他的表情冰凉,眼睛里满是着急,急得发红了。
顾薇的声音将他唤醒过来,他看见陶姜,脸上表情似乎突然之间转换不过来,扭曲了一下,似哭似笑。
陶姜也笑了一下。
都没事,太好了!
她立即跑回去将爹娘叫出来,免得他们担惊受怕。
“没事了,没事了。”她拍着小孩子们。
童姐儿满脸都是血,陶姜打湿了帕子一点一点替她擦。
擦完,她看向缩在角落里安安静静的云姐儿。
“来,云姐儿,我给你擦擦脸。”
她将小姑娘抱过来。
云姐儿抬头看她,嘴巴张着,发不出声音,眼睛里滚下一连串泪水。
陶姜看向荣哥儿。
“小娘子,云姐儿问她娘亲呢?”荣哥儿道。
陶姜张了张口,想到院子里的尸体,她抖着手给小孩擦脸,:“你娘——你娘——”
小姑娘张着嘴巴,眼泪呼啦啦往下淌。
陶姜抱住她,哭得鼻子发红:“你娘让我救你,你活着,太好了。”
荣哥儿捏着拳头:“他们连小牛都不放过。”
陶姜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眨,道:“我们的狗呢?”
荣哥儿立即往外跑:“我的猫!”
顾薇和顾剑追上去。
陶姜心里空荡荡的,她看看满地狼藉,看看街上抱着孩子痛哭的妇人,头发花白的老人,满世界找爹娘的小孩子……
“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她感觉有种不真实感。
像梦一样,醒来就好了。
“陶姜!”
婶娘抱住倒在地上的陶姜,大惊失色。
陶姜醒来的时候,一眨不眨盯着头顶的帐子。
过了一会儿,一只修长的手掀开帐子,温和平静的声音响起:“醒了?”
陶姜懒得说话。
她盯着帐子上的图案,数那上面有几种颜色。数着数着数乱了。
“你看,这是什么?”顾平章声音温润,他将一只软乎乎的东西放到她耳边。
小狗呜咽一声,舔了舔她的脸。
陶姜眼睛瞪大:“哈基米!”
她跪坐起来,抱着哈基米蹭来蹭去,眼睛红红的。
她问:“衷哥儿呢?”
“没事,睡着了。”
陶姜这才注意到屋里燃着烛火,窗外一片漆黑。
她打量着房间。
“在客栈。”顾平章将一件衣服给她,缓缓道,“流民是从牙行出来的,饿了很久,疯了。”
陶姜将衣服披上,抱着哈基米坐到床边,跟顾平章并排坐着,将两条腿垂在床边。
她还是头一次觉得顾平章这不冷不热的平静的声音可以安抚人心。
“那——”她期期艾艾地抬头……
顾平章抿唇,眸子漆黑,似悲悯,似冷漠:“没了。”
陶姜睁着眼睛,眼眶发红。
顾平章揉了一把她的头发:“这只小狗躲在床上睡觉,才逃过一劫。”
陶姜抱紧哈基米。
“那些人都抓起来了?”
“嗯。”
“他们为何来这里?”
顾平章垂眸,淡淡道:“他们饿着肚子,看见吃的,临时起了歹意。”
“我听薇姐儿说了,你救了大家。”
若是平日,陶姜早就得意忘形了。
她这会霜打的茄子一般:“没有我,官兵那时候也来了。”
“薇姐儿能对付他们。”
“我总觉得——”陶姜看他。
顾平章淡淡道:“这里距牙行隔了一条街,他们找吃的闻着味儿也能来这里。”
他挑眉道:“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陶姜气得倒仰:“你!”
她心口大石落下,两只小腿晃来晃去,大爷似的,“有吃的吗?我饿了!”
顾平章将她脑袋转了一圈,让她看桌上。
陶姜眼睛一亮,噔噔噔跑过去,狼吞虎咽。
一边吃一边挑剔:“粥煮得不够软,肉太老了,没去腥——”
又想到那些吃不饱饭的人,她讪讪住嘴。
“我大哥呢?”她突然想到什么。
“难为你还想着别人。”顾平章捏着书,慢悠悠道,“没事。”
陶姜松了口气,拍拍肚子,打了个嗝:“饱了。”
她掀开帐子上床,躺下了,又从帐子里钻出脑袋:“你怎么不睡觉?”
顾平章:“我看书。”
陶姜:“什么时辰了?”
正说着,公鸡打鸣的声音划破夜幕。
陶姜立即缩回去:“天要亮了?不行,我得赶紧睡!”
她躺下去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陶爹和吴翠在门外问:“人醒了吗?”
顾平章起身开门,声音温和:“醒了,没事了,回去休息吧。”
“哦,那就好。”两人干巴巴地看了看帐子,“你也休息吧,守了一夜。昨日收拾巷子,你也累了一天呢。”
“好。”
二人还看着他,欲言又止。
“还有事?”顾平章垂眸。
吴翠嘟嘟囔囔:“之前是我们不对,不该逼着你娶陶姜,但当时的情形,她一个女子,清白名声没了——”
“我知道了,我没有怪你们。”顾平章淡淡道。
“你们好好过日子。”陶爹拍拍他的胳膊。
“嗯。”顾平章抿唇。
二人这才卸下来心口大石似的,相互扶持离开。
顾平章看向夜色深处,眼神漆黑,情绪未名。
半晌,一阵风吹来,他抬起眼睛,关上门,走到床帐边。
陶姜伸出两只手臂,袖子滑下去,白嫩嫩的胳膊露在外边。
顾平章替她将袖子拉下来,被子给她盖好。
陶姜眼睛红肿着,头发乱糟糟,鼻子红红的,嘴唇也咬破了,看起来可怜兮兮。
顾平章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摸了下额头温度。
陶姜缩起来,牙齿打颤,不安地呓语。
他的手一顿,轻轻拍了下被子。
陶姜似乎感觉到安心,眉目舒展开来。
他收回手,转过身。
陶姜喉咙里发出小兽似的呜咽,皱眉开始做噩梦。
顾平章叹了口气。
他拿了书,坐下来,轻轻拍了拍被子。
果然安静了。
陶姜睁开眼睛,天光大亮。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刺得眼睛疼。
陶姜抬起手遮眼睛。
抬不动……
她扭头,跟顾平章对上视线。
顾平章缓缓收回手。
陶姜看了眼自己被攥得皱巴巴的衣袖。
她表情一言难尽:“……你,怕得不敢睡觉啊?”
顾平章:“……”
他淡淡看了她一眼。
怎么说呢,就很嫌弃的眼神。
陶姜捂着发麻的手臂,嘀咕:“什么嘛!胆小就胆小,我又没有笑话你!吓得把我袖子都抓皱了!”
她突然一乐。
顾平章也有害怕的时候!
接下来的日子, 他们整理店铺,重新开张,一切恢复原样。
衷哥儿哭着将大鸭小鸭, 小黑小白埋了。
陶姜红着眼睛给它们分别用木板刻了墓牌。
衷哥儿,童姐儿和楼哥儿哇哇大哭。
陶姜墓牌立好。
陶水:“好丑。”
陶姜抿唇,瞪他一眼。
陶水摸摸哈基米, “小可怜儿。”
又摸摸陶姜。
陶姜一把打掉。
陶水:“哎二哥错了, 别生气了嘛?”
陶姜扭头不理他。
他们一家人替秦大娘子办了丧事, 云姐儿摔盆, 小小一个人, 披着孝服, 哭不出声。
荣哥儿抹着眼泪说:“云姐儿眼睁睁看着吴府打死了爹,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陶姜摸摸两个小家伙:“会好的, 日子会好起来的。”
他们店铺重新开张那日, 满城都在议论最新的战事。
吴国公的儿子领了十万大军北伐蛮族,在燕胡大败, 弃军而逃,大业连失两座城池。
燕胡和临雀的百姓全都沦落蛮族铁蹄之下。
听说, 蛮族在城中屠杀三日。
血流成河。
“狗日的吴国公!”
“孙靖安该死!”
民间义愤填膺。
孙靖安乃吴国公小儿子,出征前,皇帝封他为英武侯。
如今连失两座城池, 丧家之犬般逃回京城, 朝堂上吵成一团。
孙靖安龟缩吴国公府不出, 皇后求情, 太子请命……
皇帝摇摆不定……
陶姜听说后, 心里暗骂。什么混账玩意儿!
顾平章这几日频频外出,似乎有事, 顾剑也消失好几日,一问,就说在私塾帮忙。
陶姜今早卖奶茶时,还看到了孙柳卿的身影。
吴国公府出了这么大事,这人不去京城,还窝在青浦这个狗不拉屎的小地方做什么。
她嘀咕了两句,没想到孙柳卿直直看了她一眼。
吓得陶姜立即低下头,埋头干活。
再抬头,人不见了。
又没过几日,传来孙靖安被人杀了的消息。
民间沸腾,大家暗道活该!死得好!
明面上碍于吴国公府,不敢声张,私底下人人喊痛快。
陶姜也暗道谁干的,干得漂亮!把吴国公那老头儿也杀了吧!一家子吸老百姓血的水蛭!
太子也够糊涂的!一点主见也没有。
正在心里嘀咕,顾剑回来了。
陶姜问他在私塾都做些什么,顾剑面无表情:“搬书。”
“私塾有那么多书要搬?搬了十来日?”
顾剑看她一眼:“嗯。”
陶姜还能说什么。
她表情复杂,叹了口气:“孩子大了,有秘密了。”
顾剑嘴角抽抽,扭头走了。
陶姜注意他走路姿势不对,“站住。”
她噔噔噔跑过去,抓着人就要检查:“腿怎么了?”
顾剑抿唇:“翻墙崴脚了。”
陶姜盯着他的脸看,这才发现小孩脸色发白。
“你别动了,回屋待着去。”陶姜生气了,“你不要顾平章说什么就做什么,他让你杀人你也干呀!”
顾剑扭头,面无表情:“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陶姜要看他腿怎么了,顾剑死活不让。
顾平章下学回来,陶姜抓住他,说顾剑腿受伤了,让他别有事没事打发顾剑去做,顾剑还是个小孩子。
“有事自己做去,指使小孩子算什么本事。”她叉腰生气。
顾平章:“好。”
顾剑看了陶姜一眼。
陶姜冲他挤眼睛,笑得狡黠得意。
一切步入正轨,陶姜激动地站上了去松江府治华亭的船。
顾平章要去府城参加府试。
陶家人留在青浦县城,陶家的地给村里人种。顾家的让吴阿大种了,这样也算给自己留了个退路,日后若是有什么麻烦,再回去种地便是。
他们在渡口坐船,花费二百文,破文海棠废文都在抠裙更新五佴斯九零爸乙九二顺流而下,一夜可以到达扬州,再从扬州换船到松江。
上船时数陶姜最兴奋,坐在房间里,开着舷窗大声唱歌。
把自己会唱的那几首翻来覆去唱。
这边唱来那边和,一下子,每个房间里都传出歌声。
顾平章拧了眉头,很不高兴。
“难听。”
陶姜才不管呢:“我不觉得,我觉得很好听!”
说完继续扯着嗓子吼:“啊亲爱的——”
顾平章拿她没办法。
陶姜满脸深情,唱:“喜欢你——”
顾平章深深看了她一眼,抿唇:“闭嘴。”
陶姜沉醉,继续唱:“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
顾平章:“……”
茫茫夜色,船上一片热闹。
这是一搜往扬州运粮食的船。
甲板上两排客房,每个房间两百文。
还有许多去扬州赶考的、务工的劳役等,大多住船舱里,一大排通铺,每人也要几十文。
陶姜唱了没几句,胃里晃得恶心,不过一会儿,面如土色,趴着桶吐个不停。
打死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晕船!
她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跟刚上船时判若两人。
顾平章关上了窗,手里拿着书,嘲笑她:“怎么不唱了?”
“呕!”陶姜抱着桶吐得稀里糊涂,闻言,小脸憋得通红。
她欲哭无泪,做人果然不能太得意。
直吐得胃里只剩酸水,她捂着肚子,躺在床上一脸菜色。
顾平章伸手递给她一碗水。
陶姜爬起来,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推了推他手腕:“不喝了。”
顾平章将碗放到桌上,继续坐着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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