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她现在的所有回复都简短得不行。她也震惊于,她居然已经可以和他这样讲话了。
明明在此之前,他们俩根本不熟。可能是眼泪给了她勇气,也促就了他的心软。
可是,要知道,这些都会消失。就像她的理智会回笼,紧张会复燃。
还好,他都看不出。
“那,跟我走?”
少年微微弯了腰,不偏不倚地对上她视线。
这话一出,陆时宜茫然又震惊。
周亦淮简扼解释:“路扬不在,我帮他照顾一下。”
她更震惊了。
她和路扬也不是那么熟。最多是在路上会打招呼,极偶尔在食堂碰到了会坐一起的那种程度,话也不怎么多。
虽然他老是“妹妹”这样的叫,可她只当是开玩笑,从来没当真啊。
与此同时,雀跃的心也逐渐暗淡。原来不是因为她怎么了,而是因为路扬的关系。
思维迟钝了一瞬,周亦淮就当她是默认了。
“走吧。”
她抿了抿唇,见他转身,脱口而出问:“去哪儿?”
“怎么?怕我给你拐到深山老林?”他眉梢略微上扬。
“……”她不敢说话了。
“会骑车吗?”他又问,“自行车。”
还要骑车?她诚实摇头:“不会。”
这下周亦淮总算表情严肃地打量了一下她,“你们路家人果然一脉相承。”
所以是说,路扬也不会?
她不知所措,彻底闭嘴。
周亦淮叹了口气:“坐地铁吧。”
“哦。”
他都走出门了,一回头,发现女生还顿在原地不动。
“怎么了?”
“你先走。”陆时宜局促地捏紧了校服袖口,眼神闪烁。
“嗯?”他撩起眼皮。
“跟你一起走的话,”她撇开目光,吞吐解释,“很危险。”
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受欢迎啊?但凡下楼的时候随便碰上什么人……
她都已经给他添这么多麻烦了,不想再让他承受困扰。
周亦淮难得被一个人逼到无语。
少顷,他失笑。好心带人出去散心,还要被嫌弃。这女孩子,真是巴不得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行。”他点头,“宁宜大学站1号口见。”
陆时宜小声嗯了一句。
“你不会耍赖吧?”他似是觉得她的可信度很低。
“……不会。”
他这才放心走了。
陆时宜慢吞吞地挪动到地铁站,看见周亦淮正倚在售票大厅的柱子边守株待兔,书包很随便地丢在地上。
他在看手机,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率先往四周观察了一下,没有穿着附中校服的同学,这才放下心来,小步挪动到他的面前。
刚站定到他面前,就听见头顶上传来一声笑:“你搁这玩谍|战呢?”
“才没有。”很小声的回应。
她也不想的。是他对自己没有清晰的认知,也对她没有足够的认知。
他该不会觉得她和路扬关系好,就对他没有非分之想了吧?
两人一前一后经过安检,刷卡进站时,红灯亮起,余额不足。
正准备打开支付宝乘车码,周亦淮却一伸手把他的卡塞给她,他自己已经刷码进站了。
手里的东西突然变得沉甸甸。
陆时宜默默跟在他后面。
等地铁的过程中,她仰头看着上面的站点名,想问他具体去哪儿,可看他甩在肩膀的包,又没问出口。
周五下午这个时间段,地铁并不算挤。但这节车厢就只有一个空位,周亦淮下巴一抬,指示让她去坐。
他自己则是随意站着,看样子没打算和她讲话。
也不知道要坐多久。
他们俩穿着校服,很显眼,已经有不少大人的视线集中到这里来了。
抱着不想给附中抹黑的心理,她默默打开书包,取出期中试卷研究。
老师说得对,她总是在难度上升时被别人拉开差距。她总是在怀疑自己是否已经触及了上限。
其实要习惯自己不再那么优秀,也很难的。
换作是他的话,应该不用考虑这么多吧?陆时宜悄悄看了旁边人一眼。
如果他要出国,她很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因为她的家庭给予不了她这种支持,她也不怪任何人。
对于她这种努力的普通人,一所大部分人认同的名校,是不是应该满足了呢?
“到了。”她正出着神,却听到周亦淮喊她。
这么快?她着急忙慌地收拾好书包,抬头一看,才过了两站。
难怪他一开始问她会不会骑车。
她都没来过市区几趟,几乎都在学校周边打转,对附近一知半解。
出站时还是刷了他的卡,她扫了一眼时间,四点四十。人群几乎都往同一个方向聚拢。
不远处的江面波涛滚滚,大桥巍峨宏伟,轮渡鸣笛不绝。
他带她来看江?
这好像是一个网红湿地公园,不少人往里面涌入。
“走错了。”周亦淮提醒她方向错误,转而带着她绕小路。
原来不是去公园。
江边风声阵阵,她额前的碎发被鼓动得四处飘散,凌乱不堪。
“今天为什么哭?”他突然开口。
许是担心旧事重提刺激她的心情,他把声音放低,听上去平白添了几分温柔。
陆时宜一愣。她不知道。单独一件事不足以让她流泪,只是当很多事情、很多巧合堆积在一起时,就突如其来崩溃了。
人真的是种很奇怪的生物。当很多坏事接踵而至时,好像就会怀疑自己存在于这世界上的合理性。
她不知道怎么去说。
因为其中也有包含他的部分。
“因为考试?”
周亦淮跟她不算熟,只凭着仅有的几次说过话的经历,以及她刚在地铁上对着试卷发呆的模样,作出浅显的判断。
陆时宜犹豫着点了点头:“还有家里人的健康出了问题,不过已经没有大碍了。”
她刻意忽略所有关于他的情绪。
周亦淮表示了解,先是祝愿平安,然后又问:“那学习上有什么问题?”
怎么开口呢。她的问题对于他来说,可能无法理解吧。
两个人始终隔着半步的距离,她落后于他的斜后方。
陆时宜斟酌着开口:“我觉得,以目前的状态,没有办法考进我想去的地方了。怎么努力也不行。”
周亦淮:“还有大半年,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好像已经到天赋的天花板了。”她神态有些呆呆的,不自信,不确定。
他侧过身来,用深邃桀骜的双眸俯视她,倏然抛出另一个话题:“你觉得我天赋高吗?”
她不明白这个问题的意义在哪儿。因为简直毋庸置疑。
周亦淮被她的神情逗笑:“你想说‘当然了’是吧?”
“我们不是讨论过吗?”他说,“没有人能轻而易举地成为万众期冀。”
她茫然。他什么时候知道那天在礼堂是她的?
“我不否认我有所谓的天赋,但并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厉害。”他夸自己厉害的时候一点都不会脸红,那种本该如此的感觉真是要让人俯首称臣,“譬如数学。那些书本后面自带的练习题,很多人都看不上眼,可从始至终,我大概完完整整做了十遍以上?”
他停下来,给她指:“目的地到了。”
陆时宜顺着看过去。
夕阳半垂入海,晚霞正当好,橘红色的光晕投射,江面满是金波。
高耸的桥梁亮起了灯,近处灯塔通明。
“湿地公园是一处观赏日落的绝佳地点,但这儿看到的绝对半分不差。你愿意多花十分钟,绕一段路吗?”
她点头。
“那不就得了。”他瞳孔里倒映着橙红的亮光,“无法走捷径的时候,只能付出无数个这样多余的十分钟。”
陆时宜认真思忖:“你是说我不够努力吗?”
少年不偏不倚地对上她的视线:“你都谈不上努力,那整个年级都是混日子的。”
他又是怎么知道她很努力,又怎么这么笃定?
“我刚看到你的试卷了,基础题几乎全对。坦白讲,如果单纯只做这些题,我不一定能做得比你好。可是后面的难题,你捉襟见肘,甚至都没有尝试。”
“我不会做。”
“你会。”他飞快地接上。
陆时宜顿住。他语气淡淡,好像在说什么稀松平常的事。
“或许你的天赋比不上世界上那部分极少数人,但这不是问题。”他笃定地说,“你最大的问题,是完全没有身为一个尖子生的自觉。”
“是你不相信自己会,是你不相信自己可以考上。”
他只是看了眼她的卷子,怎么什么都知道了?
“我猜你平常遇到这种题,顶多花费二十分钟时间,然后很快弃之如履。你还会想,‘拉倒吧,这种题没几个人能对,我肯定不是其中之一’。”
好对啊。
周亦淮是不是在自己身上装了监控!
她倏然想到,也许高一那时候他在相片后面留字,就是因为他目睹过她写作业,看出来她有进入附中的能力。
原来“我知道你可以”是这个意思。
“让你多花十分钟,是花在这儿,不是什么基础题上。”他说。
“夕阳是太阳留给天空最后的温柔”,这话她不知怎么,突然顿悟了。
“别人否定你的时候,你要加倍肯定自己。从现在开始,把自己当成顶尖大学的预备生。给自己心理暗示。”
陆时宜低头揪着自己的校服下摆。
真的可以吗?
想说些什么,开口却是徒劳。
她小声嘀咕:“要是我肯定不了自己呢。”
当然他没听到。
男生表情慵懒地看了会落日,转而问她:“你饿了没?”
这话题跳跃如此之快,她怔怔道:“有点。”
哭泣也是件体力活,她消耗不少。
“我们回学校了吗?”
“听了这么久的鸡汤还想回去学习?”他蹙了蹙眉头,中肯评价道,“如果你都不行的话,还有谁能行。”
不是啊。再有一个多小时,就该上晚自习了,晚自习虽说是自主管理,但好歹也会查人数啊……
但她住口了。
能和他多待一会儿的话,晚自习迟到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她现在已经对和他讲话免疫了。
要是像一开始那样心跳急促,紧张不敢对视,想必来到今天这种场景,她大概要先死为敬。
感谢路扬吧。至少能让他对她多一分优待。
但她毫不怀疑,但凡她暴露一点小心思,就再也不可能这样走在他旁边。
这么想着,她关心了一句:“路扬的招飞体检还顺利吗?”
前几天她去江老师办公室,听见他请假去岁和市那边了。他们俩还聊了两句,不过她对这方面了解不多,给不了什么帮助。
周亦淮回:“不知道。”
本来应该要知道的,不是多出她这个意外因素了么。
被挂电话的路扬大概在骂骂咧咧。
陆时宜:“……”
他们关系这么塑料的吗?
回去的时候,暮色已经渐入深沉,蓝黑交接。刚进入十一月份,天气渐冷,呼吸间带入轻微冷气。
周亦淮一路带着她进入宁宜大学后面的街巷,七拐八拐。
市中心就是这样,新旧交融,既有高耸入云的CBD,也有破旧的小巷,万家灯火绵延成线。
“没有忌口吧?”他问。
“没。”
她回答完,目光看到什么似的顿住。犹豫两秒,她问:“你能不能稍微等我一下?”
“嗯。”
陆时宜飞速进了一家药店,问了店员有没有创口贴卖。
求点良心安慰吧。
她今天下午一直盯着那个伤口,虽然知道他是真的没有什么感觉。
出来的时候,她看见男生站在巷子尽头的屋檐下,暖色的光落在脸上,切割出阴影,更显利落的下颌,以及高挺的鼻梁。
她跑过去,把创可贴递给他,然后退到一个安全的距离上。
周亦淮低头看她一连串动作,忽地又想起,她那副见他受伤直皱眉的样子,不由发笑。
“我猜你以后一定不会学医。”他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啊?”她化学和生物学得都挺好的,怎么就不能学医了。
“这点小伤都紧张成这样,以后见到大场面了怎么办?”直接晕过去吗?
陆时宜喃喃:“才不是。”
只是因为受伤的人是你啊。
他们进了个巷口的小院子,两块地整整齐齐种着蔬菜。
跨过木质门槛,一个奶奶正围着围裙择菜叶,见他们进来,招呼道:“阿淮,来啦。”
周亦淮介绍:“这是我妈妈的老师。”
他妈妈的老师……应该能算上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了吧?
她赶紧礼貌叫人。
在等着吃饭的那段时间里,周亦淮懒洋洋歪在躺椅上,一只腿曲着,手背贴着额头,闭眼小憩。她就在一旁老老实实地独自研究难题。
偶尔分出点眼神打量他。
光下像是加了层滤镜般的耀眼,黑发上都跳跃着细碎的光点。肩胛骨宽阔而有力。
校服松松垮垮地贴在身上,散漫又随意。
这一幕,好像回到了高一时,他来外婆家做客的时候。她略微有些出神。
然后这人屈了屈手指,骨节往外凸了几分,遂将手臂落下,坐正身体。
两腿微微分开,小臂自然垂于两侧,抬起眼皮望过来,忽地问她:“要不要打游戏?”
“啊?”
现在流行的手游她几乎都没怎么玩过,菜得可以,而且,她说:“流量不够。”
一局打下来,她的话费大概就要被扣光停机了。
周亦淮先是挑了下眉,然后又笑成了白天在备用教室的那副模样。
今天她令他发笑的次数真是多到无法想象。
“连我热点吧。”他晃了晃自己的手机。
陆时宜慢吞吞打开设置中的无线局域网,尽管已经知道他的热点名称,但为防暴露,还是假意问了一句:“你是哪个?”
“把周末扔进垃圾桶,密码是202X1101。”
她了然地点点头,又顺理成章地问:“你不喜欢周末吗?”
“不啊。”他大概已经被问习惯了,很自然地回答,“我只是真的没有周末而已。”
怎么会?
他完全看出了她想问什么,解释:“小时候学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兴趣,稍微大点就开始搞竞赛,放假比上学还忙。”
“那你喜欢吗?”她犹豫着问。
“当然。喜欢什么就去学一点,不喜欢就放弃。”
陆时宜该想到的。他本来就是这么坦荡和喜恶分明的少年,生机勃勃。
她想,如果只能用三个词去形容他,那一定是——
真理,热爱,自由。
她规规矩矩地输入密码,看着加载完成的标志,抬头问他:“我们玩什么游戏?”
周亦淮本来就只是想逗逗她,因为真的挺好玩,就是没想到她这么乖巧。
这会儿良心都受谴责了。
“魂斗罗会不会?”他问。
“嗯。啊?”她直接懵在原地。这游戏,恐怕有点古早?
她眨眨眼睛,迟疑地问:“这……手机上可以玩吗?”
以为是王者荣耀或是和平精英这种,现在市面上比较流行的游戏呢。
“嗯。”他完全没有一副骗人的拘谨感,游刃有余中透着懒散,笑说,“我本来也没说是玩手机啊。”
陆时宜:“……”
那还让她连热点?什么意思啊!等于做无用功。
周亦淮半挑着眉的意思很明显:不是你先说没流量的?我只是顺水推舟。
总之,当他搬着那种上个世纪的、还带着屁股蹲的小电视过来,她震惊到无话可说。
“这儿的舅舅留下的。”他往她手里塞了一个红白色的手柄,轻轻巧巧的,“还能用。”
这种东西,怎么着也能算是老古董了吧?
2D游戏的画面极其简单,音效响亮得质朴,但是恰恰是这份最原始的粗糙,给了人一种无可比拟的欢快以及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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