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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状(是今)


两个取油火的人从生死海回来,骂骂咧咧地准备架火倒油。
「死的真不是时候。冰天雪地的还要老子出来埋人。」
「你说这两个死鬼会不会怨我们烧了他们?」
「呸,他们得谢我们才对,烧了总比被野兽吃了强。」
李虚白站在松枝上,指间夹着比松针还要细微的银针,抬手之际,五人应声倒地。
他悄无声息的从树上落下,揭开带有破洞的草席,果然看见了韦长生,另外一个草席里裹着一位身形瘦弱的中年男子,从年纪推测,应该就是连鹤。
李虚白朝着松林边吹了声口哨,韦无极带着青檀和蓬莱很快到了跟前。
李虚白拿出解药,给两人服下,蓬莱和韦无极运功,给两人推脉活血,打通经脉,不多时两人都有了呼吸。李虚白从五人身上取回银针,又将五人的身体摆放成一个塔型,对韦无极道:「你们不用等我,在京城会合吧。」
韦无极看看青檀,「那你呢?」
青檀道:「我和李虚白一起。拖延时间越充裕,你们越安全。」
李虚白看了看她,没有异议。
蓬莱和韦无极立刻背着韦长生和连鹤下山。李虚白和青檀随后拿了松枝去抚平两人在松林雪地里留下的脚印,直到两人出了松林走上山路,他们这才折回到松林中。
半个时辰后,五人有了醒转的迹象,李虚白再次用银针将五人麻倒,取回银针后,他对青檀道:「天快黑了,他们还没有回去,估计生死海里很快会派人来查看情况。一会儿我们把人往山上引。」
果然如他所料,不多时就听见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从松林外传来,听动静大约有十几人。
李虚白对青檀使了个眼色,两人跃上松枝,飞上山崖。不多时听见松林里大呼小叫的喊了起来。
「哎呀这怎么回事!他们死了吗?」
「没死没死,还有气。」
「不对啊,那两个死人怎么不见了?」
「是不是被野兽拖走了?」
「地上也没有兽印啊。」
领头的吩咐道:「把他们弄醒问问。」
立刻有人动手去摇,去掐人中,但躺在雪地里的五人完全没有反应。
领头的见状,随手指了两个人,「你俩留下看着他们,剩下的跟我去附近搜一下,看看下山的路上有没有异常。」
李虚白递给青檀一根冰凌,青檀心有灵犀,掌中用力,将冰凌碎成小块,以冰渣为暗器,朝着松林掷去。瞬间听见松林里有人喊道:「什么人?」
十几人全都是高手,立刻散开,抽出刀剑,严阵以待。
李虚白紧接着又抛出一把碎冰,松林中的十几人瞬即追了出来。
青檀和他早已飞身离开,留下的只有簌簌而下的落雪。
天色昏暗下来,山林越发空寂,一群人被不时闪现的冰渣勾着追了半天,没见到一个人影,但却不时被碎冰击中,心里都有些发毛。
有人道:「那两个死人不见了,不会是诈尸了吧?」
「他们五个人被摆成一个塔,是什么意思?」
「莫不是被塔镇住魂魄,所以才醒不了?」
头顶飞过一个黑影,随之传来一声类似冷笑般的鸟鸣,一种诡异阴森的气息悄无声息的弥漫开,领头觉得不妙,吩咐道:「我们回去禀报吧,不要再追了。」
青檀暗暗松口气,拖延了这么长时间,即便生死海里的人出来搜寻,也不可能追得上韦无极他们。更何况他们也想不到是有人把韦长生和连鹤救了出去。
这些人撤离之后,山林重新陷入寂静,山风冷硬如刀,残雪泛着荧光。
青檀搓了搓冻红的双手,对李虚白道:「我们先回木屋将就一晚,明早再下山吧。」
天寒地冻,路上结冰,四下黝黑,的确是明早天亮了下山更合适。
李虚白欲言又止,似乎有点为难,但最终还是嗯了一声。
青檀最开始以为他的迟疑和为难是因为韦无极和蓬莱走了,只剩下他俩单独相处,同睡一床,依他那个别扭害羞克己复礼的性子,他会不自在。
直到夜半时分,青檀才明白他的迟疑和为难是为了什么。
【ߓ⤽쨀妜騯��䣀ፊ 下章掉马。话说他马甲还真多呢,剥了一层还有一层,外号叫李洋葱,哈哈哈哈

第72章 72
行李已被韦无极和蓬莱收拾带走,幸好两床被子还留在木屋中。两人各自盖了一床,依旧和衣而卧,分睡两头。想到明日就可以启程回家,青檀有些兴奋,许久都未入眠。
夜静山空,木屋里每一丝细微的动静都显得格外清晰,包括李虚白和平素不一样的气息。青檀习武天赋极高,又生性敏锐,仔细听辨,发觉他呼吸沉缓,竟比平素慢了两倍。
「你是不是不舒服?」青檀立刻坐起来,弯腰伸手要去摸他的额头。
李虚白抬臂挡住她的手,声音有点紧,「我没事,只是在运功。」
运功?青檀忍不住问:「��了,我一直很好奇你修习的是什么内功心法,为何我探查不到你的内力?」
李虚白停了片刻方才答复她,「枯木逢春。」
青檀好奇道:「我行走江湖从来没听过,我师父也未曾提及,估计连他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功夫?」
李虚白回答:「这是一门已经失传的内功,所以江湖上几乎无人知晓。」
「是不是韦长生传授给你的?我记得你说过一次,他和手下风喉被毒杀的时候,唯有他躲过一劫,难道练过枯木逢春,就可以百毒不侵?」
「并不会百毒不侵,但是毒在体内发作速度会比常人慢上数十倍,即便是见血封喉这样的毒药也不会立刻毒发身亡。」
青檀愈发好奇,「韦长生为何对你这么好?居然把江湖上失传的武功都传给你。」
一般练武之人对武功绝学和秘籍都视如珍宝,她时常听到一些江湖人士为了一把宝刀一本秘籍打的头破血流,门派之间更是彼此防范生怕被人偷了本门功夫。即便她和张夼情同兄弟,张夼也绝对不会把自己独门毒药的配置方法告诉她。韦长生为何如此大度?
「因为我父母的死与他有关。」
李虚白静卧在黑暗中说起往事,「这世上有很多不可思议的巧合。韦长生在做风喉之前,是个落魄的江湖刀客,我父亲在一群地痞手中救过他一命。十年后我父亲赴益州任知州,韦长生也恰好成了益州府风喉的头儿。他受命暗中调查钱引案,发现私印钱引的人是蔡源,在上报御前司的同时,也告知了我父亲。他本是好意,感念我父亲当年的救命之恩,想让我父亲提防蔡源这个人。但没想到蔡源发现我父亲知情,便将所有罪责都推给我父亲,杀了我父母伪作畏罪自杀的假象。韦长生对我父亲的死一直很自责,认为是他害死了我父母。」
青檀轻声道:「原来如此。���
李虚白道:「你先睡吧,我运功还要许久。」
青檀重新躺下,不知不觉入眠,但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警醒过来。旁边的被窝是空的,因为两人今晚没睡在一个被子里,李虚白何时悄无声息的离开,她竟然毫无知觉。
她倏然一惊,凝神细听,外面有细微的动静,还有一股奇怪的香味,是木质香和肉香混在一起的味道。
青檀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口,猝然打开木门,发现李虚白坐在木屋外,炉子生了火,像是在烤什么东西。
「你在做什么?」
「我饿了烤点东西吃,吵醒你了。」李虚白背对她,没有回头,语气轻松,但身体在不知不觉绷紧。青檀是习武之人,明显感觉到他处在蓄势即发的一种防备状态中。
「烤什么吃的?」青檀感觉有点不对劲,径直朝他走过去。
走到跟前,她发现炉上烤的是一块肥肉,油脂滴落在下面的一片瓦块上,这是作为晚饭打来的一只野兔,剩下的几块带油的肥肉。李虚白即便饿了,也不至于要吃这个。
更奇怪的是,瓦块上滴下来的油是浅黑色,并非乳黄颜色。青檀越发起了疑心,索性蹲在他身边,道:「我也饿了。」
李虚白放在膝盖上的手,用袖子盖住了手背,手指蜷缩。那种两人相识之初曾在他身上出现过的防备之感,再次闪现。青檀已经许久不曾感受到。
她不动声色的问道:「肥肉怎么吃?」
李虚白语气镇定,「油渣很香,你吃过吗?」
显然他在说谎,这几块肥肉又能炼出几口油渣?如果真的饿了,根本填不饱肚子,有这功夫还不如打只兔子回来。
青檀假装去帮他翻动肥肉,突然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她动作快如闪电,李虚白反应更快,没让她把袖子全都扯起来,可依旧被她惊鸿一瞥,看见了他的手背。
她目力过人,就着炉子微弱的亮光,发现他手背上有许多细密的小血点,像是被针扎过。
青檀心头剧震,瞬间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血,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涌上来,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李虚白道:「我皮肤比较娇气,容易皴裂出血。」
青檀抬头盯着他,声音冷的有点抖,「你为什么要骗我?」
「不是存心要骗你,只是说起来有些尴尬。」李虚白窘然道:「行李被韦无极带走了,我想熬点油脂涂一下手背。」
事发突然,他只顾想着怎么才能不露痕迹地把韦长生和连鹤救走,一时大意完全忘了把膏脂拿出来。
青檀一字一顿道:「我说的骗,不是这个。」
李虚白声音有点弱,「是什么?」
「你到现在还不肯说?」青檀气极,一巴掌挥过去,李虚白可以避开,却没有闪躲。
青檀的巴掌慢慢握成了拳,停在他的脸颊旁,因为他脖子上也依稀可见细小密集的血点。
她凝眸盯着他年轻俊雅,洁净无瑕的面孔,目光恨不得刺进他心底,破开他所有的秘密和伪装。
她猛然吸进一口凉气,差点呛出眼泪,「你书房里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医书,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秘方偏方。你去京城的那几日我去了你的书房,找到一本江湖游医写的手札,上面写着服过红伥草的人,先是皮肤开裂出血,最后吐血而亡。」
李虚白脸色倏然一变,紧张到不敢看她的眼睛。她那么聪明,早晚都会发现,所以他一早就在做心理准备,可被她识破的这一刻,他依旧紧张慌乱,不知如何辩解。
青檀咬牙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才是佛狸?」
李虚白低声道:「我怕我说出来,你会恨我。你说过,」
青檀打断他:「我以为韦无极就是佛狸时,曾在密道里告诉过你,我已经不恨他。」
这是最让她生气的地方,她已经对他表明了自己对佛狸的态度,他却依旧瞒着她不说实话。
「你找了我十几年,心里积攒了很多怨气,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改主意追回玉玺,没有玉玺会全盘皆输。」
「我已经说过玉玺送给你们,你认为我是个言而无信出尔反尔的人?」
青檀感觉心口闷痛到难以呼吸,她倏然站起身,不及走开,李虚白也随着起身,探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从突然被识破的慌乱中镇定下来,不得不面对她,说出难以启齿的实话,「我不想让你知道我活不长。」
明知自己短命却还同意亲事未免太过卑鄙,所以他纠结为难,迟迟不能做出决定,能给她的,只有一个半年之约。
青檀心口被刀刺中一般,疼到她鼻腔泛酸。误以为韦无极吃了神力丹的时候,她只是遗憾抱歉,可是当她知道这个活不过三十六岁的人是李虚白,她觉得心口像是破了一个洞。
她看向远处幽暗的松林,哽着嗓子道:「如果知道你是佛狸,我不会告诉你。」
当着他的面残忍的告诉他,他最多还有十几年寿命。她无法想象他当时的心情,亏他还能那么平静镇定,恍若无事人。
李虚白无声苦笑:「没事,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青檀愕然。
「离开古墓没多久我就觉得身体不对劲,只要我一用内力,皮肤就会皴裂,后来,我内力越强,皮肤越脆,全身都会破口出血。」
「韦长生做过风喉,见多识广,江湖上奇门歪道的东西也知道的多,他猜到我服用的神力丹是用红伥做的,便到处寻找段氏后人的下落,最终问到一个人头上。那人并不叫段思南。他说神力丹的确是红伥做的,服用过的人活不过三十六岁。」
「萧荣知晓后,遍寻名医,全都束手无策,无奈之下,他索性送我去灵鹤谷拜师学医,希图我能自救。后来他打听到怀善堂在前朝和苗神谷有过一些瓜葛,白家人有一套归一针法是不传之秘,可以遏制疾病发作,便托人让老堂主收我为徒。」
「我也曾旁敲侧击向老堂主打听过红伥,他说服用红伥功力大增的原理,类似花农在冬日用炭火烘催花蕾,花开的早,自然也就谢的早。若能将身体衰减的速度拖慢减缓,就能避免早亡。恰好枯木逢春就是这样一门功夫。当年韦长生中了毒在体内发作的极其缓慢,他才有机会得以逃生。」
青檀摀住胸口,彷佛在堵住那个破洞。她安慰自己,他已经如此命苦,上天不会让他短命的。归一针法和枯木逢春,一定能给他生机。还有,他做了好几年和尚,佛祖也会保佑他吧。
「你为何会出家?」
李虚白道:「韦长生知道我父亲和萧荣是好友,把我送到朔州想让萧荣庇佑我。萧夫人怕受牵连,不敢收留我,就把我送到鸿业寺。我运气不错,寺里有位法师原本是南越皇子,辟邪珠就是他送给我的。临终前他告诉了我关于南越王墓室和赵犀的事情。我那时并不知道铁匣里有玉玺,只想拿到墨家的机关术和守城术送给萧荣,希望他能让我参军立功,有朝一日替父母报仇。」
青檀道:「难怪你一开始见到我就下意识的对我戒备,你是怕我认出来你。」
李虚白低头看着她,「我一直记着你。你额上有一朵梅花。」
青檀涩声道:「你知道不知道,我以为韦无极是佛狸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恨他,可是,知道你是佛狸,我却恨你。」
李虚白心里又涩又甜,是因为爱之深责之切么。
他握住她的手,慢慢道:「我在没练枯木逢春之前,每次动用内力,皮肤就会开裂成血口,疼到无法忍受。练到第五阶,掌心脚心和脸上不再开口,练到第七阶,血口变成血丝,到第九阶时只有一些细微的血点。等我练到第十阶,皮肤不再出血,红伥就不会对我再有任何影响。」
青檀听到这里,心里生出一抹绝处逢生的庆幸。她想要问他是不是练到第十阶就可以长命百岁,可是话到嘴边不敢问,她怕知道答案。
「每次出血涂上膏脂就能好?」
「必须要加上玉龙姜。这是灵鹤谷的一种秘药,可以快速愈合伤口止血止痛。」李虚白举起手腕,露出青檀曾经好奇过的那只木质手串。他把玉龙姜做成手串随身带着,也是为了化解张夼的招蜂引蝶。
青檀指了指瓦块上的油脂,「那些够吗?」难怪他要用黑色的被子,是因为他皮肤出血涂抹膏脂会染上去,黑布留痕不显,也方便洗涤。
「够了。」
「到屋里擦药吧。」
李虚白迟疑道:「我在外面即可。」
青檀没好气地瞪着他,「你扭扭捏捏的烦不烦?屋里黑灯瞎火的我能看见什么?」
李虚白低着头,欲言又止。
青檀从瓦块上拿起那块儿已经凝结成块的油脂走进木屋,不容置喙道:「把衣服脱了。我先给你擦后背。」
李虚白关上门,磨磨蹭蹭地脱了上衣,坐到床边。
青檀站在他身后,拿着那块玉龙姜油脂,贴着他后背的肌肤,慢慢从上到下一道一道滑过去。手指滑过的地方,肌肉变得很紧,他的呼吸也变重,像是在尽力克制隐忍。
青檀心酸道:「是不是很疼?」
「不怎么疼。」他顿了顿,「以前那些裂开的血口,才疼。」
青檀想到第一次在小香山见到他,他看上去像是不染人间烟火的清贵公子,她甚至腹诽他臭美嫌弃他脂粉气。怎么会想到他吃了这么多的苦。
「你让我等你半年的苦衷就是这个?怕我看见你一身血点嫌弃你?」
李虚白没做声。不全是。他不想骗她,但也不能说出真相。
青檀叹了口气,「你这人真的很爱美。我记得当年在古墓里,你宁愿饿死也不愿意淹死在瀑布里,说尸体泡发了很丑很可怕。我和你不一样。」
她停了一霎,轻声道:「如果半年后你没有练到第十阶也没事。我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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