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望丘双眉紧皱,怒火中烧,他们怎么会知道阿圆是玄阴之体的事?消息是谁泄露出去的?
想着前日才叮嘱过耿长老此事,今日这三家宗主就上门来要人了,虞望丘的眼神冷冷划过在下座旁听的耿长老。
耿长老被掌门狠狠一瞪,手里的茶盏差点慌乱地掀翻了。
虞望丘收回视线,继而看向三位宗主,面上还保持着体面和客气,心里已经气到想掀桌赶人:“我们不是应该商议如何讨伐幽冥教的事,怎会扯到阿圆身上?仙盟各宗若是缺迎敌的人手,我灵霄宗会毫不犹豫地派弟子驰援,但是要用我徒孙的血做药引炼丹,这事没得商量,我绝对不答应!”
连亲生的阿正身染冥纹,方遥都舍不得取妹妹的血治冥纹,俩口子千里迢迢跑去幽冥之地以身犯险。
这几个老家伙是怎敢厚着脸皮朝他要人?他孙女的命是命,他徒孙的命就不是命了?
可真是厚颜无耻。
“虞兄,你我同为宗主,应当能体会我们为门派和弟子着想的心情,我宗被感染的弟子多为金丹期,若能炼出丹药,助他们压制冥纹上阵杀敌,能杀死多少幽冥信徒?一个女娃娃与之相比,孰轻孰重?”
“是啊,舍一人而能救千万人,更何况又不是要你徒孙的命,不过取些血而已,这买卖怎么都不亏啊。”
“虞宗主,我知道你舍不得徒孙,我更舍不得我那孙女,我天天看着她饱受冥纹折磨,心里实在不是滋味。你若答应此事,我丹霞宗愿出十万灵石作谢礼。”
“我万法宗也愿出五万灵石……”
竟然都把灵石拿出来当条件了,这是想让他卖孙女?
虞望丘听得额头青筋直跳,再坐不住,拍案而起:“不必再多言了!”伸手指向殿外方向,下了逐客令,“各位宗主,好走不送!”
丹霞宗住见他冥顽不化,脸色沉了下来:“虞宗主,我原当你是个通晓情理之人,才同你好声商量,这样罢,给你三日时间考虑,三日后我们再来登门要人。”
丹霞宗主本来就知道没那么容易要来人,端的就是先礼后兵的打算,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三位宗主走后,虞望丘气得直接把手中的茶盏砸了,茶水泼了一地。
耿长老战战兢兢地过来,同脸色难看的虞望丘低声道:“掌门,我以道心发誓,绝不是我将此事外传,而且我也是方才知晓玄阴之体有此等作用……”
耿长老只知道阿圆是玄阴之体和俩崽崽是半妖的事,并不知晓阿正已经感染冥纹。
虞望丘叹气,耿长老都以道心发誓了,可见此事并非他所为。
罢了,现在不是追究谁泄露消息的时候,若仅仅是丹霞宗一家登门,灵霄宗一派剑宗,哪里还会怕他区区丹宗的威胁,可是加上万法门和藏机阁掺和此事,虞望丘瞬间觉得有些棘手。
既然都拉帮结派,谁还不会摇人找帮手了?
虞望丘思虑片刻,舍下老脸来提笔写了封书信,唤了守殿的外门弟子过来:“立刻送去金阳宗!”
朝瑰城的小雨一直下到黄昏时分,方才停歇。
方遥和谢听回到落脚的小院中,一边在篝火旁取暖,一边在复盘白天发生的事。
“看来,那主教先前同样是许诺了庞提,每半年给他一杯能压制冥纹的圣水,才说服他为幽冥教卖命,”
方遥储物袋拿出那杯圣河之水,放在鼻底仔细闻了闻:“这圣水闻起来倒没什么怪味,可是看起来也太黑太脏了,还是先不要喝了,万一有什么副作用……”
谢听点头,若不是冥纹发作时痛苦难忍,大概没有人想去喝这黑水。
方遥想到白天从那神殿大门开合时听到的水声,问他:“这圣水是主教从神殿里取出来的,我怀疑那神殿下面是不是镇着一条暗河?”
“的确,在那主教进出神殿之时,我也听见了,那声音像极了河水流动声。”
狐族的听觉和嗅觉都很敏锐,谢听也听到了那声音,八成就不会错。
红衣主教休憩坐落的神殿下方,镇着一条能压制冥纹的圣河,这事怎么看都透着蹊跷,如果能到那神殿底下亲眼看一看那所谓的圣河,或许会有意外收获。
可是那神殿前十二个时辰都有成堆的守卫把守,那神殿大门看起来也十分结实,似乎只有主教一人能够打开。
“要是能挖出一条地洞,直接通向神殿塔底就好了。”方遥如是想。
“……挖洞?”
说起这个,谢听立刻就想到了某位属下。
“你等着。”
谢听从怀中拿出一个精巧的竹笛,放在唇边吹了几声,虽然听不出是什么曲调,但笛声宛转悠扬,连隔壁的小武都吸引过来了。
尊主大人,竟然还会吹笛子?
方遥看到那在院子里朝里张望的小脑袋,正好招呼他来篝火旁边坐着一起烤火,顺便再给孩子烤点沙果吃。
虽然不知谢听要等什么,她并没有追问,只耐心等待。
一个时辰之后,方遥忽然感觉到木椅下方的土壤有些松动,似有什么东西快要顶出来,那东西仿佛也感受到来自上方的压力,片刻后,选择了换一个地儿。
偏不巧又换到了小武的屁股下面,狼崽子低头看着脚下蠕动的土堆,好奇地踩了踩:“咦?有虫?”
“……”
那小土堆顶不开,只好又换了一处,终于在第三次时,那土堆被成功破开,一只有点肥硕的小鼹鼠探出头,抖掉身上的土,揉了揉差点被小武踩出个包的脑袋。
等他完全睁开见光有点不适的眼睛,看到方遥和谢听,瞬间把被人踩的郁闷抛去脑后,眼中涌上激动的泪花:“尊主!尊主夫人!”
“尊主大人啊,您怎么一声招呼不打,就跑到幽冥教的领地里来了……您都不知道我这一路有多提心吊胆,还有您的尾巴怎么成黑的了?!”
方遥闯王宫的那天,卢砚正在外面办事,等他回去之后,谢听已经追着夫人和孩子跑了,又给他留下一堆烂摊子,光是那损坏的地砖和柱子,他找了十几个工匠修了好几天才修好。
方才听到尊主的传唤,他立刻放下手里的事就打洞过来了,然而离得越近,卢砚就发现有些不对劲,这方向怎么是幽冥教的地盘啊!
他打洞时还无意间挖穿了一处地下蛇窝,那一条条的蛇身上全是冥纹,这一路可把他吓惨了。
“染的。”谢听见不得他每回见自己都泪眼汪汪的模样,言简意赅道。
方遥看着那一冒头就哭诉不停的肥鼹鼠,眼睛微眯,这不是先前在妖界问她索要过路费的那只鼹鼠妖么?
卢砚察觉到方遥审量自己的眼神,心下一凛,忙化成人形,恭谨地朝她行了一礼:“尊主夫人,先前假扮匪妖拦路,实在是尊主有令,王命难违,还请尊主夫人见谅。”
话语间毫不犹豫地就把谢听给卖了。
方遥继而眼神淡淡看向身旁的狐妖,后者身形微僵,对卖了他的卢砚似笑非笑:“我家阿遥宽宏大度,肯定不会与你计较这个……”
方遥不置可否,他清清嗓子,眉眼认真起来:“说正事,本王传你来,是想让你干一回老本行,给我们挖条地道。”
一听这次的任务是挖地道,卢砚瞬间精神:“这个好办,从哪挖到哪?”
那座金字塔神殿是整个朝瑰城最高的建筑,他们此时坐在院落中,只要站起身来,就能越过院墙看见那不远处塔顶的轮廓。
方遥伸手摇指着那塔尖:“从这院子挖到那座塔底,大概需要多久?”
卢砚目测了下此处和那尖塔之间的距离,若是挖一条他自己通过的地道,很快就能搞定,可如果是挖成让谢听和方遥都能钻过的通道,那估计得多费些功夫了。
“从现在开始挖的话,可能得挖到明日夜晚,如果那塔底有坚固的石砖阻挡,还得多费些时间。”
卢砚拍着胸脯道:“不过夫人您放心,打架我不行,挖洞我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这点方遥倒不担心,能这么快从妖界打洞到这里来,那确实是有些本事的。
她心下盘算,挖洞的动静再小也有声音,保险起见,最好地道快挖成时,得有人把红衣主教从神殿里引出去。
于是她的目光落在篝火对面的小武身上:“小武,如果地道挖得顺利,明晚此时,你需要帮我们在城中制造些骚乱,把主教从神殿中引出去,时间拖得越久越好。”
小武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方才在听到他们聊怎么进神殿的时候,小武已经双眼冒光,满脸崇拜,妖王大人他们真的要开始做大事了!
竟然还有他能帮上忙的事,他当然义不容辞。
“那现在便开挖罢。”谢听道。
“是,尊主。”
话音落,卢砚又恢复成了原形,当场就开始了挖洞,一双指甲锐长的爪子刨得飞快,泥土飞溅,眨眼间的功夫,它脚下的土壤就往下陷了好几寸,且在肉眼可见地往下深陷着。
翌日白天,趁着卢砚还在打洞,方遥夫妇用净尘术将那臭烘烘的黑袍,来回清洗了好几遍后穿在了身上,将院子里的洞口用稻草堆掩盖,随即出了一趟门。
他二人如今皆是冥纹加身,可以大摇大摆地在城中行走。看到他们身穿的教头长袍,那些矮他们一级的普通教众还会恭谨低头朝他们行礼。
方遥二人便又去了神殿附近,提前踩点,转了一圈。
城中虽然刚举办完祝祭仪式,信徒大都离开了城,但仍有不少守卫驻扎,尤其是神殿的四周,堪称是严防死守,白天连只苍蝇都飞不过去。
哪怕他们穿着教头的长袍,仍然被守卫们以“没有主教大人的许可”为由,挡在了外面,不允许接近台阶一步。
看来,还是夜晚动手最保险。
到了晚间,日头西落,圆月东升,孤冷的月色倾落大地。
卢砚从地道里钻出来,对正在院落中等候的方遥二人道:“尊主,尊主夫人,地道差不多挖成了,就只剩下两丈的厚度就能打穿,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了。”
看着小武怀抱着几坛子油罐和火折子,方遥猜到他要做什么了,临行前格外叮嘱他:“小武,我们在地道中照看不到你,切记一定要以保证自身安全为先。”
“我明白的,大人,我跑得很快,不用担心我……”小武自信满满地点头。
嘱咐完小武,方遥方才与谢听一起跟着鼹鼠身后,弯腰钻进了挖好的地道。
地道里很黑,不见五指,谢听点燃了一个火折子照明,头顶还时不时有土渣掉落下来。
谢听用身后的狐尾护住方遥的脑袋,皱眉问卢砚:“你这地道会不会塌?”
“尊主放心,我挖的地道质量保证一流,你们若办完事,还可以从这里原路返回……”
往前行走了一刻钟,貌似已经接近了城镇广场的位置,隐约能听到从头顶上方传来守卫们步履匆匆的脚步声以及焦急的喊叫。
“粮仓着火了!”
“快去通知主教大人!”
看来,是小武已经开始行动了。
方遥二人顿时加快了步法,继续往地道深处走去。半刻钟后,二人一鼠走到了地道尽头,卢砚先是贴着那土墙认真听了一会儿,确定里面没什么动静之后,亮出了锋利的前爪,把仅剩的那一点土墙彻底刨穿。
温亮的火光出现在眼前,方遥朝通道口向外望去,神殿底层的样子尽落眼中。
他们的地道出口正好在神殿底层的上方,在他们的脚底下,果然是一条正在流淌的细窄河流,似乎是被刻意引流到这里的,河边并非是湿泥,而是砌好了一片片华丽可鉴的地砖,四周被点上了明亮的火炬。
河流的上游是从一个类似溶洞的地方流出,洞口极深,望不见底,不知通向哪里。
方遥和谢听刚从通道口跳下来,还未站定,就听见从楼梯上层传来大门沉重的开合声,伴随着清晰的脚步声。
主教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方遥赶紧用净尘术,把掉落在地砖上的土渣清理干净,随后和谢听一起纵身一跃,趴在了神殿顶的天花板上。
“一个半妖狼崽子都处理不了,还要本主教出手,真是废物一群……”主教不耐烦的沙哑嗓音传来,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方遥心下一紧,小武被抓到了?
直到红衣主教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脚下,站在了那不断流动的河水旁边。面朝河水,那红衣主教二话不说,竟然开始脱起了衣服。
感觉到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强烈,方遥抬起眸,迎向眉眼明显带着不豫的某人。
谢听的薄唇无声地轻动,方遥从他的口型里辨认出三个字:不许看。
她无奈地眨了眨眼。
这主教的身材瘦得跟干尸一样,哪里有什么看头?
多看两眼,她还觉得辣眼睛。
红衣主教脱光了衣服,全身赤/裸地径直走向了河水里,然后慢慢地坐了下来,竟然当着他们的面在河水里搓起了澡。
谢听见状脸色更黑,原来这些圣水竟然都是他的洗澡水么?
还好他听方遥的话,没有喝。
被这河水包裹的滋味仿佛很舒服,主教享受地闭上了眼,坐在河边,背后靠着地砖边沿,脸不自觉地向上仰。
这个姿势让蛰伏在天花板上的方遥二人无处遁形,只要他一睁眼,便能发现他们。
方遥等不及了,雪刃脱鞘,整个人如同下坠的雨线,朝主教直刺而来。
然而在她悄然拔出长剑的瞬间,剑身反射出亮光,正照到了主教的脸上,主教豁然睁开了眼,险而又险地翻身避开了这直刺向他心窝的一剑。
他睁大双眼,浑身的冥纹纹路如同蛇蚁般迅速游走起来,强烈的危机感让他瞬间激发了全部的冥纹之力,右手作爪,忿恨又狠戾地朝偷袭他的方遥抓去。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在场还有另外一个刺客。
他这一翻身把后背完全暴露给了谢听,在方遥动手的刹那,谢听便用妖力隔空取到了那柄和脱下来的衣物堆在一起的羊角匕首。
他无声在主教身后落地,一手扯住主教的头发,一手握住那曾经割伤过方遥手背的匕首。
“噗嗤”一声,一道刺目的血线飙出,前一刻还在悠闲泡澡的红衣主教,下一刻就□□脆利落地割了喉。
【📢作者有话说】
红衣主教的双眼还不甘地瞪大着, 谢听这一刀,几乎让他尸首分离。
谢听松开手,尸首滑落进河水,浮浮沉沉、死不瞑目地飘在圣河之上。
这还是方遥第一次见他用人形杀人, 动作利落干脆, 丝毫不拖泥带水。虽然这主教身上冥纹遍布, 槁瘦如柴的模样, 似乎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瞥见那主教赤身裸/体正面朝上的尸首,谢听嫌弃地踹了一脚,尸体在水里翻了个身,换做了背面朝上。
“恶心。”
不知道是在说他当着方遥的面脱光衣服, 还是说把洗澡水赏赐给信徒之事。
“对了, 小武……”方遥心下一紧, 看向谢听。
“尊主, 尊主夫人,你们放心, 我去救那狼崽子。”卢砚还蹲在神殿上方的地洞口,朝下方的俩人喊道。
小武在城中纵火,被抓后很可能被关在了牢狱之类的地方,只要不是被拴在天上,他就能一路打地洞过去, 用同样的方法把小武带出来。
“你把小武救出来后,尽量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 不用等我们。”方遥对卢砚嘱咐。
后者领命, 当即掉头原路返回。
红衣主教已死, 无人能进入这里, 方遥二人开始放心且仔细地搜查起这座神殿来。
神殿总共有九层, 底层是地下暗河,一二层是红衣主教起居之所,从三至九层,全是幽冥教的私库,里面堆满了从四处搜刮来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名贵香料等等,层数越往上,堆放的宝物越珍贵。
到了最顶层,里面储存着大量搜刮来的灵石和妖珠、上品法器等等。
见过了谢听的储物袋,方遥面对这些财富已经能波澜不惊了,那些明显是从凡人城中搜罗来的金银器具,她都没有动,但这些灵石妖珠可不能便宜了幽冥教,被她统统收进了储物袋里。
收缴完战利品,夫妻二人着重搜查了一二层的起居室,每个抽屉都打开来看过,然而并没有找到记载幽冥教的历史、或者笔记类的东西,甚至连一本文书都没有。
方遥想,这主教大概跟谢听一样,是个不怎么爱看书、更不爱写字记录的半文盲。
层层搜查无果后,她又想到了底层的暗河,第六感告诉她,幽冥教的秘密是在那河水中。
于是二人再度返回了神殿底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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