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懊恼地哀声道:“娘娘小心,我来捡!”
满地的书信,一封封标记着日期,边角因为被经常翻动,而略有毛边。
白术刚要俯身去捡,晚晚扶住她的手臂,朝她眨了眨眼,“我来。”
白术看了看容厌,又看了看晚晚,立刻点头,眼中流露会心的笑意,放下怀中还剩下的书信,而后迅速离开,还不忘拉着附近的宫人一同留出两人独处的空间。
容厌垂眸看着地上的书信,随着晚晚一同矮下身子,一封封捡起。
他没想探究晚晚这些书信缘故,可随着所有书信全部捡起,他察觉,所有书信,开头是“娘娘敬启”,落款是太医令的名字。
他想起,昨日她说,她请太医令每隔三日便写一封信交给她。
随着晚晚走到一处箱笼之前,里面满满当当的,是这三年来积攒的书信。
耳听之时已然让他受宠若惊,亲眼所见之时,容厌定定地看着这些明显有着旧痕的书信。
他甚至能想到,晚晚时常一遍遍翻阅这些信纸的模样。
晚晚放下书信时,不动声色地扶了下酸软乏力的腰。
容厌垂下眼眸,拥抱住她,轻声道:“交给我好了。”
晚晚笑眯眯道:“好呀,也翻开看一看嘛。”
容厌望着她,唇角弯起笑容,道:“这就是,记录着我这两三年的书信吗?”
晚晚目光落在这么许多的书信之上,其实,这样私下窥伺帝王,不论是从律法还是人与人之间的界限而言,都是极为冒犯的行为。
可想起自己等待书信的心情,她望着他笑道:“是呀,不要怪罪。”
容厌眼波温柔地望着她,摇了摇头。
“我高兴还来不及。”
从太医令的角度,他能想象得到,两个医者眼中的他有多麻烦。
他即便是解了毒,大病小病的汤药也几乎没有断过。
随着一封封手信捡起,手中的厚度越来越高。
容厌眼眶微有热意,撇开脸颊,让自己用带笑的声音,压下嗓音微微的沙哑,道:“你只给我看了太医令信中的我,而太医令能得知的我,都不会是什么好事。晚晚,我怎么有些难堪啊。”
晚晚直接笑了出来。
她踮起脚尖,捧着他的脸颊,让他正面对着自己,眼睛眨呀眨,仔细端详他的神情。
“不要躲嘛,让我瞧一瞧。”
容厌低头任她在他脸上又摸又揉,忍不住笑了出来。
晚晚歪了歪脸颊,从他手臂旁边去看了眼周围,见四下无人关注着两人,她迅速压下他脖颈,亲了亲他脸颊。
亲完,松开手,晚晚背过身,继续往前走,尾音愉悦地往上扬。
“难堪才是应该的。也不枉我对着这些信,一日日又气又心疼。”
两年多的分别,她有那么多想告诉他的。
十指紧紧相扣,一直细数到椒房宫的寝殿,回到最熟悉的地方,晚晚将每一处角落走遍。
曾经,这是困住她的枷锁、是华丽的牢笼。
当她再回来,却熟悉又想念,就好像,远行的候鸟,回到了熟悉的巢穴。
这里成了她的心安之处。
行至窗前的书案前,晚晚侧过脸颊去看他。
容厌低眸看着书案上展开的一张舆图。
这舆图涵盖了大邺如今的版图,以及周围附属国的疆域。
上面用朱色标注出上陵,浅一些的水红色,围绕了上陵一周,这是晚晚曾经停留过的地方。
还有一道水红色的笔迹,从上陵始,一直向南,延伸到江南还要往南的地界。
容厌无需思索,便明白。
这是她的下一程旅途。
晚晚的目光随着他落在书案上展开的舆图之上,她身后抵着书案,腰身往后折,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眨不眨地观察他的神情。
他视线一点一点地挪回她身上。
阳光穿过窗棂,打在两人身上,光尘在这一线辉光之间游动。
时间的流逝仿佛停滞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再也忍不住有话藏在心底,两个人不约而同开口。
容厌说:“这次你离开多久?”
晚晚说:“我这次还是会走。”
话音落下,四目相对。
晚晚望着他的眼睛,平静又认真地重复道:“我还是会走。”
容厌长睫颤了一下。
方才一路走来,他强行压住的眼眶中的湿意,此刻泛滥得难忍。
他扯开唇角,“我等。你得回来。”
晚晚抿开一道微微酸涩的笑,嗓音也带上了微微的哽咽,“我会回来。”
她刻意地去想此刻的久别重逢,让自己笑出来,眼眸水润晶亮,回答他那句问话。
“我不知道我会离开多久。”
在他眼中的失望流露出来之前,她忽然牵着他的手,让他去看这些年她撕下的万年历。
还有万年历的背页,写满密密麻麻小字的,她想写给他的信。
这一路岁月的厚度。
晚晚轻轻笑着道:“这一次,我离开了好久,久到最后一年,我总是冲动地跑到城门口,望着上陵的方向,望着城中的梨花。”
“两年半,我想着,这是我要给你的时间,你我都要适应。这也是我给自己的底限。日后无论我去哪里、走多远、发生了什么事,两年半,这是我不得逾越的时间。这个期限之内,我必须要回来。”
原来如此。
这是她离开他最久的一次。
他已经走过来了。
晚晚强行让自己灿烂地笑着,她张口,千言万语在心,落到唇边,她只能轻轻地唤他:“容容。”
容厌右眼水润地过分,他却让自己笑出来,问:“这是,在驯服我吗?”
晚晚应道:“若我说是呢。”
容厌笑起来,道:“那我便答,我愿意。”
他向来只在意结果。
他上前紧紧拥抱住她。
一道温热而湿润的水迹,滴入她颈后的肌肤,灼热滚烫,濡湿了一小片的衣襟。
晚晚抬起手,同样用力地抱紧身前,她爱的人。
最难的离别已经过去。
或许这样不同的两个人,有着不同的位置、不同的理念、不同的责任、不同的道路,却偏偏兜兜转转,千山万水,只认定彼此,或许这样的两个人,相守亦注定是聚少离多。
可最难的岁月,最无望的等待都已经过去。
“我可以写信给你吗?”
“你必须给我写信。”
“你行走在外,日后名扬四海,或许更忙。我写很多怎么办?你烦不烦我?”
“不会,我只恨不得你一日能十封。”
“那我欠你三十万封信了。”
“三十万?怎么那么多?”
“晚晚……长命百岁。”
索性都还年轻,岁月悠悠,他和她还有大把的时间。
三个月之后,秋意初显。
上陵城下又是送别。
这一次不似上次仿佛生离死别,容厌皱着眉,一百个不放心,又加派了几十武艺高强的暗卫,一直耳提面命到城门口。
这一次,看着车队远走扬起的烟尘,容厌轻轻地露出一个清浅的笑。
他从袖中取出一封写好的信,递交给身旁的使者。
分别啊,这次确实不一样了。
而他也不会一辈子被困在皇宫之中。
暂时的聚少离多又怎样?
她愿意,他早晚能和她日夜厮守。
他轻声地说道:“我会在上陵,在上陵一直等你。”
“等你回来看我。”
“或者,等你带走我。”
正午暂歇,晚晚下了马车,收到了三十万封信中的第一封。
离别的难过,在掀开车帘就看到这一封信的瞬间,所有愁绪一扫而空,展颜而笑。
晚晚收下信,闭上眼,轻轻按在心口。
怎么办呢?
她也要给他回三十万封信了。
他会让她永远也忘不了。
这世上最爱她的人,为了她,曾死过一场。
如今他还为她好好活着,那么鲜活温暖。
他在上陵。
这世间最尊贵的人,在上陵等着她拨冗垂怜。
不管她走到哪里,她都会知道,有那么一个人,要用三十万封信,从此刻起,从生到死,始终念着她。
所以,她不能太累,不能太苦。
毕竟,她有人记挂,有人心疼,有人在用着生命深爱。
她声音不大,一字一字,带着笑,还有一点自矜自傲的小得意,尾音飞扬,像是偷到了腥的小狐狸。
“师父,师娘,你们看到了吗?”
这年冬日,晚晚停在了姑苏。
冬日收尾之时,一场春雪为整个天地披上了银装。
晚晚看着檐外飘忽的大雪,园外跑闹的孩童嬉闹着,喊着“瑞雪兆丰年咯,又是一年好时节!”
是呀,又是一年好时节。
伴着间或一两声热闹的鞭炮声,晚晚忽地便起了兴致,想提笔往上陵写信。
她不善骈丽的文辞,也不耐委婉的试探暗示。
于是,她趁着兴致写——
成亲好不好?
五个字,一封信,往上陵。
晚晚托腮看雪,眯着眼睛惬意地捧着容厌寄来的暖炉。
容厌啊,她好喜欢。
越来越喜欢。
快马加鞭,几日后的上陵。
满城深雪,皇城素裹,容厌身披厚重鹤氅,拿到这封信,看一眼就笑了。
不知是气还是喜。
说她不客气,她还记得问他“好不好”。
说她客气,一封信,就五个字。五个字,就要他答应再成一次亲。
这亲是她要成的,要他离开上陵去她的江南,怎么着也得给他一个信物,再不济,也得多几句哄哄他。
然而,她就只写了五个字。
他就是可以这么随便这么敷衍的吗?
容厌回到殿中,手肘撑在书案上,单手扶额,忍不住又笑了笑。
待笑够了,他回。
“好。”
一个字。
故意只一个字。
信刚一寄出,容厌铺纸又写。
在哪里成亲,观礼都有谁,府邸衣冠可有备好……
想了想,容厌提笔又写,算了,都他来准备,她只要不反悔就行。
容厌顿了顿,用和她一样直白的话,一笔一笔慢慢写——
见字如晤,然若得闲暇,
想我一下好不好?
雪霁之后便是春,又是一年好春光。
这一次,晚晚从医案之间抬起头,她同时收到了两封信,拆开厚的那封一字字慢悠悠看完,回味了下他字里行间的情绪,眼里挂了遮不住的笑。
再拆开第二封,却见只有龙飞凤舞的一个字。
晚晚直接笑出了声。
——成婚好不好。
——好。
“山河为证,神鬼为凭。
念两世未休,阴阳不隔。
今嘉礼初成,良缘遂缔。
诗咏关雎,雅歌麟趾。
猗兮容兮,穆矣其言。
神启其启,果获令攸。
我之爱矣,荷无之休。
鲲鹏鼓翼,卿卿万里扶摇;
永结鸾俦,爱妻喜乐千秋。
白首为盟,死生不渝。
此证。”
——正文完——
相似小说推荐
-
她是白月光女配(岁萝) [穿越重生] 《她是白月光女配》全集 作者:岁萝【完结】晋江VIP2024-3-6完结总书评数:636 当前被收藏数:2155 营...
-
你的公主性别不太对(兔美) [BG同人] 《(西方童话同人)你的公主性别不太对》全集 作者:兔美【完结+番外】晋江VIP2024.2.10完结总书评数:216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