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夫人的打算,也是等过了认亲的宴会,尘埃落定之时,届时她们姐妹再会。这两个都是夫人的心尖肉,只不过对不起另外一个,只能让假的委屈一阵子了。
“翡翠姑姑既然来了,那我便不远送了。”清池向李叹行了万福礼,他身形峻拔,如山峰屹立,向她垂下浓浓阴影,平白地给她增添了一股压力,但她却仿佛什么也没感觉到。
“五妹多礼了。”他语气听不出喜怒,没多说什么,转身便走。
圆圆都能发觉到他的心情似乎变了,说不出是好是坏,总之,是她巴不得离这个人远一点的那种危险。
圆圆心情复杂地看了清池一眼,然后也跟了上去。
不管这个假姐姐是什么招数,反正她不怕!
他们一走,原本在梨花树下的清池却抬眸,淡淡地说了一句:“也就这会儿能玩一玩。”
这个李蓉蓉不是上一辈子的李蓉蓉。
发现了这个事实以后,她反而觉得无趣了。
不过,都无所谓,她重生了这么多次,到了这一次,既然已经决定走书里的既定路线,那么就这样吧。她很好奇,当走到了故事的尾声,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她的故事千篇一律……又到底是什么时候结束?
如玉的指尖轻触一朵玉蕊梨花,风飞扬,她一回首,眼底的趣味早已褪去,古井无波,微微的疲惫,淡漠。
白天时见过这棋子一面,反而令他在处理过繁杂事务之后,在这夜里莫名地想起了她浅笑的样子。
三进宅院,李叹成年后搬出来的住所,明烛垂泪,在这春夜里还有沙沙的飞叶婆娑声。
长长黑发垂落肩头,一身天丝缎衣的成年男人比起白日里多了一抹懒散悠闲,也少了那冷肃之气。
只是也改不了那浑身如头狼峥嵘般的气质。
随意一坐,也是宝刀般大开大阖,威严霸气又自有贵重雍容。
指尖一枚黑棋别落下来,砸乱了棋盘,也终于令他从那沉思当中催醒。
“任她再平静如波,也不过是一枚棋子。”圆圆已经见到了她,她就算是真的一点想法也没有,接下来也不会好过。
无论她走哪条路,殊途同归,还是在他的棋盘之上。
李叹起身,跨步到床上,没有再管那盘乱得可以的棋局。
等天亮,又是一个明天,到了明天以后,自然就能看得见答案。
然而,这一夜一向少梦的他,却连续地做了一个离奇的梦。
梦里的他视线注视着一个少女,一直一直注视着,他不是没有过女人,当然明白这种目光是什么意思。
掺杂着爱欲、喜悦、忧虑诸多复杂的情绪。
也许梦里的他应该是能做什么,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注视着他,他有自己的大事要举,即便有情,然而真情在权力面前又能算得了什么?
这个梦真的很真实。
梦里的他,也许就是他。
他心爱这个少女,却任由她走向另外一条路,直到……他拜他的仇人为师,嫁给他厌恶的人为妻,后来他受伤传信于她,她不辞辛苦带药入深山,他终于没忍住把她留在了身边。
后来,他又梦见了许多的片段,这些片段都是零碎的记忆,他遇见她,他们之间说话,喜怒哀乐,真实得令他胸膛发热,在这个春夜里被潮水覆盖。
那无疑是一个令他怜爱的女子,由怜生爱,莫不如是。
可任她在怀里攀附,微笑,唇边娇语,明明就是如此熟悉的佳人,却始终不曾见到她的脸。
春梦了无痕迹。
次日晨光里醒来,他脸色一变,鹰目冷戾,回味着那些梦里人带来的形形色色情绪,更加觉得这个梦是无稽之谈。
也许,他只是这段日子里,寡淡了太久。
才会做了一个这么奇奇怪怪的梦。
但穿上官服以后的李叹,脑海里无端地又浮出了一张明艳如芙蓉般容颜,那双眼睛璀璨若星辰,是他的五妹,他安排到安定伯府的假小姐,可这双眼睛……
李叹眸色沉了沉,他可从来没见过她眼睛这样明亮的时候。
这一幕,难不成还是他臆想的不成?
转眼间, 就已经到了圆圆在盛京里的这个圈子,第一次露面的日子。
比起珠绕院那边的热闹,芷梨院这边几乎都已经像是被冻结了起来的静默。
直到宴会要开始的前晚, 翡翠才过来说这件事。
翡翠笑容满面,又带些无奈, 一到清池面前就请罪, “五小姐, 是奴婢改罚,到了眼下才想起这事。”
清池请她起来, “翡翠姑姑何错之有,最近忙得脚不沾地的, 一时有所遗漏也是难免的。”
翡翠抬头瞥了她一眼,却见这位五小姐端庄大方, 笑不露齿, 实在是大家闺秀的典范, 也不知道从哪儿传来木头小姐的名号,分明就是如此体贴细心的小姐。
翡翠的笑有点尴尬, 想起安定伯夫人临来的吩咐, 又不得把那句话给说出来了:“翡翠其实是给小姐传话, 夫人说……明儿是六小姐的喜日子,六小姐这会儿还在选衣衫,迟迟定不了颜色。望五小姐莫要和六小姐生气才是, 只是五小姐选明日赴宴会的衣衫颜色不许浅红柔绿, 六小姐脸嫩,想必选的颜色也就在这其中了。但也不许颜色低沉, 免得被别人看了笑话,有不和之相。”
果然她这话一出来, 便是分侍清池左右的紫袖和小薇的脸色也是勃然一变,主辱臣死,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紫袖只给了小薇一个眼色,马上就让脾气暴躁的她忍耐了下来。紫袖看向翡翠,笑道:“翡翠姑姑这说的何话,不许我家小姐穿新嫩的颜色也就罢了,就连沉稳的蓝紫一色都不许,忒霸道了些,难不成六小姐这大好的日子,只能穿黑白两色。”
翡翠连忙道:“这……紫袖,六小姐方进府,难免有些不安,闹了些脾气。”这句话虽然是对着紫袖说的,其实更是对清池说的。
她话底的意思,无非就是安定伯夫人和圆圆虽然没有明说,但就是希望清池最好借口生病来不了,别闹腾了圆圆这个大好的日子。
翡翠一走,小薇就忍不了:“夫人真是偏心,六小姐一回来了,就把小姐给忘了。”
内室里其他的丫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沉默了,其实大家倒是觉得安定伯夫人这态度正常,毕竟亲生女儿在外边受了十五年的苦,府里的这个虽然样样都好,到底是假的,如今还能留她在府里,就已经是多年情分。
“小姐,要不咱们就……”紫袖一向在众婢女面前都是个温柔贤淑的,就这会儿也是意劝退清池。
这等委屈,一个闺阁小姐岂是能忍得了的,要是有气性的闺阁小姐,这会儿怕已经是答应了。可清池可不是,而且缺了她,圆圆这台认亲的戏可怎么唱哟。因而在众人都担忧、各有谋算的时候,她稳坐钓鱼台,眉眼清润似露花,樱唇含笑轻语:“不可,我若是不去,娘和六妹妹恐怕会被外人误会了,六妹妹不懂事,娘心疼她初来乍到,难免慌张,我是姐姐,须得教导妹妹,也让娘放心。”
紫袖:“……”
小薇和一众丫鬟就根本没有听懂。
“可小姐穿什么,夫人和六小姐叫翡翠说了这么多限令……”小薇头疼地说。
紫袖也道:“小姐若是要去,这衣衫怎么穿倒真是一件麻烦事。”
眼下真是春日,且安定伯府把圆圆第一次推向整个盛京贵族圈的宴会上,不管是适龄的少男少女,还是小有身份的夫人都会过来。这时节,适合穿浅淡有春韵的衣衫,春风里飘扬,方有闺中女儿的情思。
“小姐,夫人虽为六小姐考虑,下了这些禁令,可小姐的衣裳也还是能从其中”这会儿,一直不说话里的丫鬟里,般般站了出来为清池解忧。
诸女的目光,这下全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般般向清池欠了身,起来便道:“小姐可还记得去岁制的一条百花裙,烟水笼纱底,再缝制百花于裙上,风来徐徐绽放……”
清池看着她,笑道:“你这倒是一个好主意,只不过这百花裙太过张扬,怕是会抢了六妹妹的风头啊。”
小薇原本喜上眉梢,也被清池这番话如冷水泼浇而下,她手指苦恼地点着腮,“般般,小姐说得没错啊。”
紫袖说:“只怕这百花裙穿上,六小姐的误会会更深。”
清池说:“既然如此,那便穿这百花裙了。”
她闲散挥袖,起来,走到窗边,一头葱茏青丝在日光碎金里仿佛在发光,窗外花红柳绿,柔水春波,瞧得她唇边泛起一个浅浅笑意来。
这屋里的人却看不懂,她这个时候怎么还笑得出来。
紫袖看着她,眼底也出现了忌讳的神情。
这一天,整个芷梨院都在般般的指挥下给那百花裙新缝时令鲜花,她们寻找鲜花的时候,自然也被府里人知道了蹊跷。圆圆还在苦恼到底穿什么,她满眼晃花,也被这些刺绣花裙给惊艳了,一时纠结,莫不如是,然而就见贴身丫鬟紫雪匆匆地走了过来。
紫雪对她附耳说了一番话。
圆圆的脸色马上就难看起来了,她手指紧紧地攥着一条鹅黄色的丝绸裙子,把那胸口处精湛工艺的刺绣花鸟纹都给毁了大半,在一边侍奉更衣的婢女光是瞧着都觉得心疼。
这可是来自蜀地大家的刺绣,足足值百金的裙子啊。
圆圆清纯可爱的脸蛋都露出了冷色,把这条裙子扔到了婢女身上,“百花裙,百花裙!我这姐姐是故意和我作对不成?我就知道,她果然是故意在李、大哥面前装大方柔弱,这下破功了吧!”
紫雪也是气愤地道:“小姐,这五小姐分明就是故意的。你是不知道,她这条百花裙可是去年府里三位公子为了给她庆祝生辰,特意请梅大家缝制的,梅大家自从缝制了这条百花裙后,便说几年以内都不会有如此精湛手艺,盛京里的小姐们听说以后都很后悔错过。”
圆圆眼睛一动,迟疑地道:“你说这百花裙当真有这般好?”
紫雪一时把这条百花裙夸得那叫一个天上有地下无,美得撼动凡俗,任是哪个女子穿上都必定会在明天的宴会上大出风头,“……小姐,难不成您就任由她穿这条百花裙破坏您明天的好日子?”
圆圆一时再看这满屋丽锦,都觉失色,反而心里惦念起那条百花裙来。她眉头一挑,不高兴地道:“我唤她一声五姐,是给她的尊重,她若是要和我斗,我自然不会客气。她若是真敢穿这条百花裙到明天的宴会上……”
她若是真的敢,还存在要自己闹笑话呢?
她又能拿她怎么办?
圆圆想到这点就不甘心起来,紫雪看她这样子,就嘴角一抿,知道她已经生疑心病了,果然主子说得没错,人心诡谲,只要她再推上一把:“小姐,您心地善良大方,并不计较她鸠占鹊巢,可她凭白得了这十几年的荣华富贵,又怎生舍得,怕是瞧着您好欺负,以后就什么都占一头了!”
这婢女气鼓鼓地说着,站在她这边激扬语气,说话是直了一点,不过还算对圆圆的胃口。但圆圆还是多了一颗心眼,“那你觉得该怎么办好呢?”
紫雪说:“自然是禀告夫人,叫夫人来处理!”
圆圆瞧着紫雪,“你说得对。紫雪,我现在要你去帮我办一件事,你能做好?”
紫雪惊喜,马上福身道:“小姐,紫雪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把这件事办好。”
圆圆瞧着紫雪风风雨雨离开的背影,心情复杂,脑海里又浮现出前几日在梨花树下见到的那个青裙少女,芙蓉以为容,冰玉以为骨,天香月韵,若是再穿上那条绝美的百花裙,那她岂不是要成为明日宴会上的那个小丑?
自己没有做错。
明明自己没有想到和她宅斗的想法,可她却主动挑衅,自己也没有不让她来这个宴会,就姐妹和睦,装给外人瞧也行,她却一定要穿上这条百花裙大出风头!
她难道是以为自己回来会抢她的地位和婚约?可自己根本没有这个想法,她只是想要伯爵府千金这个身份,接近男神,只有这个身份,才让她有可能站在平等地位嫁给男神!
至于那劳么子的蒋国公府大公子,她根本就没有兴趣!
圆圆有些不屑地想,果然是古代女子,也就是这样眼界了。
安定伯夫人再次遣派翡翠上门芷梨院,便是翡翠自己也有些尴尬,这一早一晚,她就来了两次,这两次来芷梨院做的都是恶人。
翡翠登门就是为了借百花裙一用,心底何曾不是无奈,若不是夫人硬是给五小姐出了这个难题,又怎会让五小姐想起了那百花裙,就是不知五小姐穿这百花裙,当真是因为它正好符合了要求,还是另有其他的想法。
反正夫人都觉得她就是包藏祸心。
果然,当翡翠提出借这百花裙给六小姐宴会上一用后,芷梨院里的婢女们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便是大丫鬟紫袖都皱起了眉头,说:“翡翠姑姑,夫人这……”
翡翠盯了她一眼,从来没有做下人的,反而能说主子。
“无妨。”这芷梨院里的主人开口了,这反而让满堂惊讶、疑惑。翡翠更是没有想到,这五小姐会这么好说话。
翡翠暗咽了咽口水,问道:“五小姐,这是愿意了?那夫人知道了,必定也很高兴,五小姐作为姐姐,疼爱妹妹,姊妹同心,正是一段佳话。”
少女盈盈坐在贵妃椅里,明眸皓齿,眉目如画,浅浅一笑,令得满堂之人,如沐习习春风之中般惬意。
“翡翠姑姑说得正是,六妹妹初来乍到,那这百花裙便当做是我送妹妹的礼物。这百花裙本本就是昔日三位哥哥送我的,如今送给妹妹,倒也是实至名归。”
翡翠听着她这话却莫名有些奇怪的感觉。
清池看向般般道:“般般,百花裙可缝制好了?”
般般犹豫一下,到底点头。
清池继续道:“一会儿,你和紫袖走一趟,把它送到五妹妹哪儿去。”
听到清池这句话,翡翠才是彻底地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件事成了。
只是没想到,竟就这般简单?
紫袖和般般向清池一拜,然后向内室里面走去收拾百花裙,小薇却是一脸的不甘又委屈,小声地道:“小姐……”
清池给了她一个眼色。
送走翡翠后,清池端起烧洞庭湖光水色的茶碗杯,里边君山银针泡得正好,茶芽三浮三沉,竖在杯口间,茶汤明亮,她闻了一闻,慢悠悠地品着。
其实这件百花裙在书中也正是一条导火索,女主不知安定伯夫人刻意出难题给女配姐姐,女配姐姐嫉妒心发作,有意穿那百花裙在女主的正式露面宴抢走全部的风头,却没想到提前露出风头,反而被安定伯夫人发觉,强行勒令她把那百花裙送给了女主。
次日在宴会上,见了以一身百花裙艳压群芳的女主后,她心有不甘,便故意扮弱引得女主来到私密无人处,故意惹怒女主,趁她不妨,推下湖水里,想要毁了她的风头,顺便也毁了那条百花裙。
乃到女主被推下水,她还装无辜,大声叫人。谁料,女主是穿越人士,会凫水弄潮之术。而这一幕恰好还被她的未婚夫蒋唯兄弟瞧见了,这下可有理说不清了。
蒋唯……
想起前世在西塘凤凰镇的茅屋之中旧会,也是为了黎民百姓,她蹙眉,额心有些发疼,总觉得自己仿佛忘记了什么。
前世最后,她仿佛是疫病缠身而死,就连和应宇见面时候神智都有些不清楚了,而时间过去得太久远了,就是她都已经快忘记了,自己最后是怎么了结的了……
当然,往事已矣,似乎已经没有继续回想的意义。
反而是眼前的事,叫她不得不得专注起来。
当然,对于她来说,这走剧情也勉强算是娱乐自己的唱大戏了,这日子过得无聊了,总是想要刺激一下的。
所以,清池看向眼前一脸防备警惕的圆圆,就饶有趣味。
只见少女一身百花裙,春日阑珊地落在她身上,雪肤花貌,稚嫩的眉眼仿若是黄鹂乍啼,不说如何的绝色,却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韵,不若一般闺中女子的娇弱,明朗干净。只不过此时在见到清池以后,那提防的神情一挂上,也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总是弱了些气势,多了些少女的扭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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