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此事干系不小,你得和我细说你的这个预言?”他好像很轻易地接受了她的话和她的不一般。这让清池觉得很奇怪,又有一种意外之外的放松。
其实很多秘密,她抱着好几世后,都足以把自己压死了。
当然,清池并不知道她从小到现在,在应宇的眼里表现早就不简单,甚至他早就发现了她的一些秘密。只不过这位老父亲选择了不过问。
直到,今天清池的话,牵扯到了整个嘉陵城的百姓。
清池只把她前世粗略知道的说了一下,有关朝廷的很简略地说了一下,有关后来皇帝,也是如今太子的所作所为更是不提。
当然,就算说了也没用。
关键,还是周无缺得信。
就是应宇也没有把握说服周无缺信,他没有打算要把这样荒唐的事情告诉周无缺,只是从夏天开始,就主动找了一趟周无缺,宣传有关防制瘟疫的要事。最终也的确是说服了他,引导嘉陵城的百姓们学习和防护。这也是为未来做准备工作。
而至于粮食不足的事情,应宇只是稍微提了一下。
当时周无缺颇不以为然,嘉陵城虽在边关边陲之地,可四通五达,往往也是百族进行交换易物的中转站。
怎么可能缺少粮食。
再说,自他驻扎此地起,光是粮道都增加了好几条。
然而,就在秋日的早上,周无缺忽然接到了亲兵的通讯,朝廷忽然减少了两条粮道。当时周无缺忽然想起一个月前,应宇说的话后,心里其实还是有了异感。
更让他觉得奇怪,“朝廷怎么会忽然减少了两条粮道?”如果是他的父皇,这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西桑犹豫了一下,还是马上把东华军里特意设立的几条密线报了上来,“殿下,如今盛京那边的密线已经断了,还是在半个月前,我们也不知道盛京那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太子哥哥!”周无缺当即面色流露出担心,还是对自家兄长的。
西桑道:“殿下,也许只是我们想多了。”
西桑的这句话马上就令周无缺想起了去年冬天那件事,一时间,他的眼底也灰暗了下来,那件事到现在他都不想彻底定论。他的太子哥哥,到底对他是怎样的一个态度。
“若是盛京那边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我不能及时赶回去,那我继续做这个大将军又有什么意思?”
西桑也发觉到了主子那痛苦的脸色,虽然他也很不忍,但还是说了出来:“殿下,您被圣上派来镇守边疆,若是无故无调令离开,恐怕……”
但周无缺还不是后来那个血已经快凉了下来的周无缺,他还是热血的,也是飞扬的少年。“不管如何,我都要知道盛京那边的情况,否则我将带东华军的一只翘楚轻骑回去!”
西桑虽然头疼,但还是道:“殿下,那我继续去查密线。”
当西桑离开,书房里只剩下周无缺一个人的时候,他的脸色也慢慢地平复了下来,诸多的情绪变来变去,但他还是选择坚持自己最初的看法。
他绝对不相信太子哥哥会害他。
这一次盛京的事,说不定父皇和太子哥哥都遇上了危机,正是需要他的时候。
当然,如今的周无缺底色那是哪个少年战神,戎马倥偬,家国为重,义气当先。不过也正由于清池的蝴蝶作用,应宇的在意宣传,百姓们对于瘟疫的事情开始看重起来,而周无缺得知粮道莫名奇怪被朝廷减少两条后,虽然始终不怀疑太子,不过却担心嘉陵城的军民,马上就要过来的秋冬两季,所以也就交代了东华军力的军师白衣负责收购粮食。
白衣自然也隐约得知了盛京那边的风云,他这样狡猾的谋士,虽然也知道自家主公是不可能在这场风雨里做什么的,不过他反而是预防那位天下人都称呼仁义的太子殿下,所以趁着如今的动乱,暗暗派人到两湖熟仓之地高价收购了往年被粮的三倍,近三十万石的粮食,足够三十万军民吃上一年半载的了。
西桑那边的密探线冒死传出了一条专线,禀告如今盛京乱象完全就是由于圣上忽发头病,如今快七日未上朝,一直都是太子在稳定朝政。
有那么些不长眼的人,在太子监国的情况下,就更加不敢乱动了。
西桑和东华军里的谋士将军们一起劝说着周无缺:“殿下,如今您更不应该轻举妄动了。”否则被太子打上一个谋逆罪加擅离职守,还是在这种风雨飘摇的时候,那真是有理都说不清。
只有少数周无缺的心腹隐约猜出了去年冬天时,他受的那般重的伤情是什么缘故。而且那位笑面虎一样的太子早就让他们看不爽了,圣上恩宠殿下,自然是因为他军功卓著,在外人眼里温润可亲、近贤臣远小人的太子其实却是徒有金玉之表,竟然还如此强烈地嫉妒着自己的亲弟兄。
周无缺看着他们脸上的忧虑和担心,烦恼有的,苦闷也有,他说:“若是我因此不敢回去,岂不是正中了那些小人的圈套。在父皇和太子哥哥最需要我的时候,我……”
就在这里,八百里快马加鞭的急报送到。
“报——荣安王殿下,太子殿下亲自送到的急信!”
送信的人累得都快瘫了,一双眼睛都冒死汗,却不敢让他手里的信离开自己一眼,可见这封信在这种时候送到周无缺的手里是多么的不容易。
不止是周无缺,其他正在商量这件事的谋士将军们马上也被这个送信校尉吸引了自己的视线,大家都是松了一口气。
太子还是很能装的,至少在这种时候,他是一点也不愿意他们殿下回京的。
毕竟,在太子心里,自家殿下就是一个威胁他的储君之位的存在。
白衣和西桑等人倒是真乐意他家殿下能有这个想法。可惜,他完全就是真的把心怀不轨的太子当做了爱惜他的兄长,反而让他们这些人说起太子,就有一种说人家坏话的感觉。
周无缺一口气看完了信,脸上的喜悦和担心也慢慢地变成了一种空洞。
他面若观音,额间更有朱砂痣,这是一张相当有女气的脸庞,可在他磨砺风雨,被边疆洗礼后,那种俊美里也更多了一种神气。所以人称少年战神,意气风发,轻狂不羁。
周无缺在周围属下的目光里,勉强地笑了一下,然后说:“太子殿下说他能够解决这些问题,希望我能好好驻扎在边疆。”
白衣等人:“……”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了。
不管如何,太子到底是未来会继承皇位之人,尤其是在如今皇帝病重之下,既然自家殿下都被这么一封信劝服了,大家当然也不愿意惹麻烦。
谋反?那是脑子有病。大家头上脑袋不要了?太子是正统哇,更别说自家殿下根本就没有这种想法。太子虽然心眼小了一点,不过到底是殿下的嫡亲兄长,怎么也不可能做什么。跟着殿下还是有前途的,谋反这条路当然是走不了的。
在这种风雨飘摇之际,只要圣上还没山陵崩,太子没有继位,反正他们也不可能回盛京的。不过倒是要小心这一阵子的不平静。
洛地忽然有前朝逆贼高举反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才和大夏签订互贸合约的北狄国,不知从哪儿得知了大夏皇帝重病的消息,竟然觉得这是一个开战的好时机。于是开拨大军过来攻打嘉陵城。
整个嘉陵城的百姓们在得知北狄三十万大军,不日将要来到后,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周无缺却很平静,其实心底倒也对应宇有几分服气了,如今粮草足,也不怕先前就吃了他手下败仗的北狄。
就是在这样忙碌的时候,他也特地来到了一趟东街,拜见应宇。
应宇见了他也很意外,这不到三个月之间如此大的变故,全部都被清池预言为真。即便是天师道在世天师道君也是无法算到这般准确的。
他表面很平静,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其实内心深处无疑也有些说不出的担忧。
“应宇仙师,你之前让我预防的瘟疫,难道会在秋冬两季开始?”周无缺想起这件事,脸上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这样的大事,如果真的发生了,而且还是在两军对垒的时候,对于嘉陵城来说太不利了。
应宇委婉地点拔:“殿下尤其应当小心北狄人会不会故意以病相投!”
周无缺脸色有些难看,北狄人过去不是没有做过比这还无耻的事情,周无缺也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应当提防起来。
他抱拳,感激不尽地道:“应宇仙师,有您在嘉陵城,简直就是大夏和百姓之福气。”
应宇不喜欢这些虚名,况且如果他要谢,也应当谢他的小月魄。只是小月魄似乎很不喜欢这位战神。
应宇笑了笑,道:“殿下一心为民,才是大夏和百姓之福。而贫道只是方外之人,随手而为,不沾因果,又怎敢要这份福气。”
周无缺的心里,这位应宇先生的地位又高了许多,虽然年纪轻轻,行为古怪,却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得道高人!
周无缺离开之前,让西桑把准备的一车粮食布帛送了进来,说什么也要让应宇收下。
应宇都有些无奈了。
就在这时,一道甜美稚嫩又带着一种奇异冷淡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是在做什么?”
杏子黄单衣的女童背着一个小箩筐,里面装着些新鲜沾着露水的草药,显然是才从外边回来。她生着一张粉雕玉琢的脸蛋,雪嘟嘟粉嫩嫩,瞧上去别提多美丽可爱了,可那双眼睛却如秋水寒潭般的冷彻,叫被望着的人生生地有种自卑的感受。
她的视线飘摇般地落定在了周无缺身上,有些了然的冷酷。
周无缺瞧见这样的她,不知为何,却心里总有种莫名想要招惹的想法,她为何讨厌他,他觉得她生得可爱,多想捏捏脸。
肯定是从小就和应宇仙师待在一起,所以也和一般的道人一样奇奇怪怪。
周无缺每次见到清池的不合理,都会被他解释成了合理。
“殿下——”她就那么唤了一声,没有多少尊卑在里边。
周无缺应了一声,“月魄回来了。”
应宇也有些头大地道:“月魄,这是殿下送来的。”
“我们不收。”
“不收。”
西桑在一边是瞪大了眼睛,又无奈又好笑,这一对师徒还真是奇怪之处也凑到了一块儿。一点人情世故也不知道?不过,这是第几次当着面拒绝殿下送的东西了?
他下意识看向自家殿下,没想到自家殿下非但不生气,反而是很宽厚地笑了一下,竟然多了些少年人的意气飞扬:“这一次不能不收!这些东西都是如今市面上开始紧缺的物件,你们虽然有一手好医术,但这些阿堵之物关键的时候也是很有用的。”
应宇皱了一下眉。
清池倒是马上就想起了最近街坊们说的那个流言:“要开战了?北狄大军要来了?”
周无缺见她说着与战争的话,却丝毫害怕也没有,漂亮的小脸蛋上反而更多的是好奇,也觉得她很有意思:“月魄,你不怕?”
谁知她反而道:“那我怕就有用吗?”
周无缺爽朗地笑了,“你说得对!月魄,若是你愿意,可否和我结义金兰,我有一个妹妹,和你一样,也是胆子很大!”
周无缺丝毫不知道自己说出的这番话让周围的人有多么惊讶。
他的妹妹,那就是圣上最为宠爱的玉真公主!
而他要清池成为他的义妹!
应宇就觉得不妥,不过还未他说话,清池自己就道:“承蒙殿下看得起,不过民女不敢和公主相提并论。殿下若是喜欢把民女当做妹妹,便当做妹妹就是,何必要给民女一个俗世的身份,民女习惯了无拘无束,恐怕难以适应!”
“大胆!”
周无缺虽然觉得这女童实在桀骜了些,不过还不至于生气,只是眼神逼退了西桑,然后向她道:“你说得好。”
他吃瘪完了,还是笑,一张面若观音的容颜笑起来很是惑人。
清池虽然不喜欢他,不过还是愿意多瞧几眼的。
周无缺还是请求应宇能够担任城中医署令,避免北狄那边狗急跳墙,真的搞什么毒/气瘟疫,兴风作浪。应宇当然不会接任这种官职,不过却答应了周无缺在他需要的时候,他会尽力而为。
不过,在如今应宇和清池也未离开嘉陵城,也就明摆地说明了,这摊子闲事他们是真的会管的。
最终,那一车的粮食布帛还是留在了他们这。
应宇叹息着说:“小月魄,咱们把这些送给那些需要的人吧。”
清池本来也不愿意要周无缺的东西,反正她就是对他有偏见,也觉得他的东西就是晦气。当然同意了。
就是因为他,她如今才不得不留在这鬼地方。
除了希冀他这次别犯了前世的错,把自己搞残了还不算,还把十万东华军也搞没了,最倒霉的还是嘉陵城里的普通百姓们。
这也是她最终咬牙切齿,还是没有赶最近离开嘉陵城的人潮。
战火并不远离普通人。
在北狄大军围困嘉陵城之前,周无缺就率先派了先遣部队,挫败了北狄大军的士气。
他们在嘉陵城三十里外扎营。
探子一天天地报,嘉陵城的守备也一天比一天的严酷,大街上的百姓越来越多,马蹄震动大街的军队森严地出城。
秋气渐浓,换季也容易偶发风寒,最容易传染起来。
清池和应宇小医馆里的病人也多了起来,他们俩一天忙到晚。
转眼之间,一个秋天过去了,北狄大军的云昊王和周无缺打得一个有来又往,搞得百姓们都习惯了。毕竟那一年不是有大半年都是在打战的。
哦,那两国签订的协议啊,换经常来清池这里买山楂药丸的大妈的说法就是:“一张纸有什么用?”
不过,最初流传三十万大军前来,还是让大家很担心的,现在看来战神殿下完全能够抗得住这种压力,就完全不担心了。
清池没说啥,她只是眉心跳跳,她记得没错,要等到了冬天下雪的时候,盛京那边先帝驾崩,太子也就是未来的皇帝在这样很忽然的情况下上位。根基稍微有些不稳,除了应付那帮野心勃勃的大臣,他还担心自己的弟弟也有野心,所以在东华军和北狄大军最关键的时候,掉链子了,造成了十万东华军的陨灭。
周无缺也在这一战里瘸了腿,据说是但是在战场上落马下来,虽然砍杀了来犯,但自己冻在雪里,生生地把双腿给冻坏了。
他病了近三个月,北狄退了,太子继位了,他终于回到了盛京。
可惜,心却不是从前的那颗心了。
清池无从评价皇室内部的争权,只能说当时的周无缺太幼稚了,十年后的他不就成熟多了,直接把皇帝都撅了下来,自己走马上任成了新皇帝。
那天平静无风,清池正在小医馆里搓药丸子,忽然门外的动静特别大,战马长嘶,人声鼎沸,又在顷刻之间忽然安静了下来。
“月魄!”清池还是第一次听到便宜师父这么认真地喊着她的名字。她抬头就看见应宇和西桑等人凝肃的神情,淡淡的血腥气在深冬的冷风里扬着。
那搁置在平板上一身玄铁铠甲的年轻男人泛满了浓浓的血腥气。
那面目如画,如今也呈现出了一种死白死白的颜色。
他们记得就连给他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只是简单地处理过他身上的箭伤,在冬日阳光的照耀下,甚至有热气冒了出来。
难道说他是被冰冻了?
清池下意识地看他的双腿,不过也是马上调转了方向,默契地为应宇准备了治理冻伤所需要的东西。
马上给周无缺处理身上一些冻伤的地方。
西桑和白衣着急地看着他们,“应先生,你们一定要保住殿下的双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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