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比李承逸还小了月份,但比李承逸看着老成。
可能因为缺乏亲和力,女生们不会围着他转。
这正合他意,他嫌吵。
午休时他宁愿一个人埋头做题,也不想应付那些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的女生们。
学累了他就趴桌上打瞌睡,并没有睡着。
广播歌曲隐约传进耳朵里。
中午这时段通常都是点歌活动,那些“某某为某某点歌,祝某某比赛顺利”之类的套话,像念经,平时也没什么人会认真听,只盼快点念完快点放歌。
偏偏这天,闻斯峘没有错过最重要的信息。
算有缘分。
广播台的女生念白:“接下来是匿名投稿,留言说:‘谢谢好心人帮我修车,让我感觉幸运降临。如果可以,请再给我打一次电话,上次不是我本人接听的。’哇哦——感觉有故事哦。让我们一起来聆听这首充满元气的《恋爱幸运曲奇》。”
闻斯峘猛地在座位上坐直。
虽然知道播放的歌曲是广播台同学随机挑的,但选中这首关键词含有“恋爱”的歌还是让人难免心旌摇曳。
再打一次电话很容易,难的是,
从中午到晚自修结束这九个小时怎么熬过去。
等待音刚响第二声, 电话就被接通了。
对面女生在电话里的声音也很娇气:“我是宁好~,请问你找谁?”
“点歌给我,有事么?”闻斯峘听起来冷淡不带温度, 不敢暴露自己激动的内心。
她停顿片刻,压低了一点声音,好像在避着室友说话:“你可以不告诉我你是谁, 但我有些问题。”
闻斯峘说:“你问。”
“你是我们班的吗?你怎么发现我车坏了?你和要挟7班那个人去淋雨的是同一个人吗?你是不是也给我占过位子?你为什么要躲在暗处?你指望我回报你什么?”
还真是“一些”问题。
连珠炮似的, 好像生怕他逃避问题挂断电话。
闻斯峘差点笑了,脑子里闪过一念,她和李承逸平时说话也这样?难怪得记忆力好, 要一口气记下这么多问题可不容易。
他等她全问完, 慢吞吞地,有选择性地答:“修车、占座、把骚扰你的人送去淋雨,都是我。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举手之劳就帮了。但是我社恐,也不太想费精力去交朋友,更不想有负担,我这人没长性,占座可能哪天不方便就不占了,你别对我抱期望。”
丑话说在前头,是因为他考虑过, 日后数学竞赛他是要离校集训的,据他观察, 宁好没有参加任何学科竞赛, 只专注教学大纲。
到时给她占座的人突然消失, 说不定她会将两者联系起来。
年级里搞竞赛就这么些人,嫌疑人范围一下能缩小很多。
宁好不容易糊弄, 短时间很清晰地理清了他避开了哪些问题:“不告诉我哪个班就算了,我也不想费精力去交朋友,所以更不想欠人情。”
闻斯峘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些要强的女生有共同点,徐笑也一样,她做了事就理直气壮要等价回报,但又坚持无功不受禄,算得明明白白,两不相欠。
“你是学霸,我还能指望什么?如果你愿意,偶尔借我笔记看看。和姓名牌一起留下,我当天就会还你。”他想了想,交流学业是最保险不容易翻车的话题。
“好的。”宁好又说,“你能给我留个电话吗?”
闻斯峘没急于拒绝。
“你知道我的电话,只有你能联系我,我却联系不上你,总不能每次都去广播台点歌吧?”
原来她的逻辑还是出于公平原则。
你知道我的,所以我也要知道你的。
宁好又说:“如果你不想给我寝室电话,可以给我手机号呀,我不会在上课时间给你打电话的。”
她很聪明,已经想到只要知道寝室电话很容易打听到寝室号以及住在里面的人。
他不是不想给她,而是他没有手机。
学校只规定从早上7点到晚上9点半的上课时间不让把手机带进教学区,但是寄宿制学校宿舍里不让用手机未免不近人情。在教学区外用手机的学生很多。
闻斯峘此前只是觉得没必要,没向家里提过。
没想到眼下成了如此不可或缺的东西。
“唔……”闻斯峘抵御着诱惑,“我不太喜欢跟人聊天。”
“我知道你不喜欢,”宁好平静地说,“但是我要电话不是为了跟你聊天,只是以防有紧急需要联系的事情。世界上就是可能有很多突发情况,我知道急救电话120,也不是为了找机会跟医务人员聊天,对不对?”
闻斯峘无声地笑笑,她在偷换概念。
“你会有什么紧急情况?车胎又突然瘪了?我可不生产备胎。”
宁好听出他在开玩笑,认为他态度并不坚决,继续道:“比如我可能生病请假而你不知道,还给我占座,到时候我人不在,教室正中间的座位立着我的名牌,是不是有点张扬?”
这个例子确实无法反驳。
她又说:“还有如果我缺席了,你却把笔记归还给我,留在座位上无人认领丢失了,是不是后果严重?”
闻斯峘听懂她的意思,宁好无法确定给她占座的一定和她同班,就像她当初对李承逸找的借口,占座的人有可能是原班教室的学生,也有可能是上节课使用教室的学生。
他不能说,你缺不缺席我能看见。那样又替她缩小范围了。
“好吧。不过要等周五,我这周没带手机。你先把你的号码告诉我。”
“啊?怎么又是我先?”她流露出好似受了欺负的委屈。
闻斯峘无奈地笑:“不会骗你的。骗你我也没好处。”
宁好想了想说:“那好吧,我告诉你,”她报了手机号,闻斯峘向室友借笔记下来,接着她说,“我先表诚意信任你。如果以后听闻有出入的信息或者遇上有悖常理的事情,你也先信任我,好吗?”
还真是等价交换一次也不能少。
闻斯峘答应:“好。”
“真的吗?”宁好不容他敷衍,“比如听说我拒收礼物瞧不起人,也会信任我而不是觉得我被人报复活该?”
“嗯,我本来就没那么想过。那件事无关紧要,如果非常重要,我会问你,优先相信你。”
她投桃报李:“那万一以后我们之间有了误会,我也会听你解释,优先相信你。”
“谢谢。”
闻斯峘挂断电话,融融的暖意在胸腔里化开。
了解一点她的个性了。
善良又真诚,说话温温柔柔让人感觉舒适,好像整个人泡在温水里,每个毛孔都张开了。
她很擅长哄别人心甘情愿与她达成共识,但又不像徐笑那样锋芒毕露,给人时刻在与她过招的压力。
宁好用的是幼儿园小朋友的交往模式——
你分我一颗糖好不好?我明天送你漂亮玻璃球。
闻斯峘是在反刍回味时才发现,虽说不是朋友,话题却已经进展到是否有信任基础。
而且最后居然是他对她道谢,有点迷糊。
星期五下午放学,闻斯峘没回家,先乘公交去了趟市中心的电子器材市场。
预算有限,经过讨价还价,他花了70元买了个只有打电话和发短信功能的非智能手机。网上可能售价更便宜,但算上快递运输的时间,会影响他这周末拿不到手机。
卖手机的柜台就有电话卡,成本又加了9元。
这种电话卡月租费是最便宜的,每个月9元,对学生来说还算可承受范围内的开支。
套餐内免费通话时长有40分钟,绰绰有余。短信每条1角,所以能不发的废话尽量不发。
带上手机,下了回家的公交车,他走在相对安静的区间路上,试着打了一次宁好的手机:“这是我的号码。”
宁好说:“我存一下,一会儿加个微信吧,微信同号。”
闻斯峘实话实说:“我这手机装不了app,只能打电话发短信。”
她微怔:“小天才手表?”
他笑起来:“老人机,字很大的。”
宁好问:“你有校外补习吗?”
“明后天有。”
“白天?”
“白天晚上都有。”
“呀。”宁好态度不明地叹了一声,“那我双休日不给你打电话了,有事发短信吧。”
原来她不是为了打探什么,只是问清时间。
但他反问的目的就没这么单纯了:“你呢?也补习吗?”
“我是周五和周六晚上,老师上门。”
闻斯峘敏锐地猜到,她和李承逸是邻居,上门的家教他们可以共享。
心里忽然有点闷住了。
不知怎的,那个念头又在不经意间浮上水面——
李承逸偷走了他的人生。
周一上午的最后一节课,老师一宣布下课,李承逸就从侧后方迈着长腿跨过许多座椅去叫宁好。
“别吃饭了。回教室吃比萨,给昭昭过生日。我叫了外卖,现在去拿。”
宁好回头笑脸迎人,
一边整理自己的书本一边跟着他出门:“怎么不晚上过?”
“晚上也过啊,晚上有蛋糕。”
“我看你是自己想吃比萨。”
闲聊声转眼远了。
闻斯峘不得不承认,和李承逸这种性格开朗对朋友也够好的人相处,确实快乐。
他走向前排,靠近宁好的座位。
课桌上,姓名牌下,多了两本16开的笔记本,不厚。
他没敢在这里耽搁,把它们一股脑混进自己的书本带走。
为了避免将所有东西带去食堂节外生枝,他没去吃饭,打算直接回寝室冲泡面。
谁知是祸躲不过,穿过主路时,就听见徐笑在叫他。
闻斯峘假装没听见,走得飞快,抵不过徐笑直接撒腿跑步追上来。
“缺德吧你!”
……恶人先告状。
闻斯峘继续竞走:“我回男生寝室,你也要跟来?”
“我就想看看第一名的学霸笔记,你怎么那么小气。”
闻斯峘停住脚步,压低声:“…………你怎么又知道?”
“粉色本子啊帅哥,该不会是你偷来的?”
闻斯峘把本册反过来看看背面,宁好的本子塞在最下面,哪想到徐笑眼睛那么尖。
他随手翻了翻,不幸中的万幸,顿时松口气。
遮遮掩掩给徐笑露出一角:“物理,历史。你用不上。”
徐笑讪笑着退两步,把咄咄逼人的气势收敛了:“下次有我能用上的,大方点哦。”
临走她还冲她眨眨眼,直把闻斯峘瘆得汗毛倒竖。
徐笑一撒娇,伏地魔都得抖三抖。
宁好的笔记让人叹为观止。
从前往后翻全是她整理的题型总结,每种题型下有两三道例题和易错题。从后往前翻才是课堂笔记,很简略,只记些要点,但还是挺小女生个性,用荧光笔、彩色中性笔涂得五颜六色。
闻斯峘不禁佩服,难怪稳坐年级第一,好强的学习能力。
同时又感慨,她这个人心胸开阔,答应要借他笔记,就足够慷慨毫无保留。不像四班有些优等生,心眼很小,生怕别人比自己多掌握技巧、成绩弯道超车。
他给宁好发了条短信:[历史笔记今天看不完,明天下午生物课还你可以吗?]
宁好过了很久才看见短信,回复道:[不急,物理你也可以一起还我]
闻斯峘想,
投桃报李,他也该给宁好一点学业上的帮助。
宁好在历史班熟悉的位置坐下。
她翻开笔记本, 里面夹了一页纸,裁得比16开本册小一圈,上面有两道数学题和一行留言:
请教一下这两题的解题方法。
唔……得寸进尺的家伙, 宁好想,不仅借笔记还用免费家教啦?
不过他的字练过,太接近标准行楷字帖, 挺拉好感的。
闻斯峘今天坐在第五排, 宁好斜后方,中间隔着过道。
天气已经冷了,可是午后时分, 阳光还很好, 穿过树杈又穿过窗,在课桌上描出一道窗棂的阴影,明暗分割线恰好在她的附近,细小的尘埃变成鹅绒舞在光的通路里。
宁好低着头,在纸上书写。
闻斯峘把历史书竖起来,假装看书,用余光把她罩住。
也许因为是冬天,让人产生错觉,他闻到空气中飘散着一种麦芽糖的甜香,时间粘稠又缓慢。
在冬天, 与冷空气接触的湖面会结冰。
可一旦结好了冰,冰又是热的不良导体, 冰面下的湖水比人想象的要温暖得多。
彼此保持陌生, 对两个人的关系, 有时是一种保温措施。
宁好不仅写了解题过程,还在纸上留了一句评价:
这题第三问有点难, 可是很有意思。
这段时间,学校里有些热闹和浮躁。
圣诞之后是元旦,节庆连着节庆。
圣诞是联合班自己借着给外教老师过节的由头组织小游戏、装点教室,其余班级没有活动。
元旦前夜则有一场全校性的联欢晚会。
宁好明显忙碌多了,除了上课,在其他场合偶遇她的概率大幅减少。
不过闻斯峘并不觉得和她断联。
她一周中会有两三天晚上主动给他发短信。
没有什么要紧的事。
一天——
宁好:[最近食堂新上的番茄鸡蛋盖浇饭不错]
闻斯峘:[我喜欢咖喱土豆盖饭]
宁好:[咖喱土豆是我的第二名]
闻斯峘:[那它也很荣幸]
另一天——
宁好:[跨年晚会我有节目,跳舞]
闻斯峘:[什么曲目?我先听听]
宁好:[恋爱幸运曲奇]
闻斯峘:[……很好听]
又一天——
宁好:[喜欢听《Blank Space》]
闻斯峘:[喜欢听《Wildest Dreams》]
宁好:[又是我的第二名!你好文艺,你是什么星座?]
闻斯峘:[我不知道,我不信这个]
他撒了一半谎,他不仅知道自己的星座,而且还知道宁好的星座。
他们俩是时下在占星界口碑最差的两个典型,双鱼男,处女女。
又据说,有天壤之别、完全相反、不能互相理解。
所以他说“不信这个”是真的。
他和宁好相处得很好。
她虽然性格活泼,但是个情绪稳定、有契约精神的人。
至少熟悉后,一次也没有发生过宁好离开后又掉头回来“偷袭”,想破解他身份的突发事件。
她也明白,好奇心过剩只会让她失去一个朋友。
这个冬天并不好过,除了宁好这一丝温暖,再没有其他别的顺利。
体育课跑着步,鞋底突然豁开个大口。
他没有多余的闲钱买新的,只能借计算机课上机的机会,上网搜索什么胶水粘性最强。
一直知道,家里经济状况不算好,没必要的开支他压根不会开口要。
两个姐姐在读大学,还没正式工作,兼职做一点,不够自己花。
父母在他出生前离婚,母亲没用工作能力。父亲每年付一点抚养费,不多,十万,在江城这种消费水平的城市,十万养三个孩子很难。
母亲会炒股,还有一点存款,有二十万放在股市里滚动,亏了不敢割肉,赚了二百就赶紧出逃,心不太贪,胆不太大,一年能赚个两万。
所以能用于家庭开支的钱有十二万,平均每月一万。
一家四口人,三个读书的孩子,闻斯峘课外上的那种名师补习班,每节课都很贵。
家只有两室一厅,好在孩子们都已经可以住校了。
他也知道,自己和宁好是两个世界的人,只要不走到她面前去,就不涉及分享这些心得体会。
但是徐笑不一样。开口让徐笑帮什么忙,他用不着犹豫和避讳。
下课后他问徐笑,能不能帮她在网上代买一种万能胶,把名字写给她。
他没有智能手机,也没有付款账号。
徐笑说:“买胶水是可以啊,不过你还是买双新鞋比较好吧,这不止是脱胶的问题,整双鞋都快烂了。”
闻斯峘一脸无辜地沉默着。
徐笑乐了,领悟到他沉默的意思,说:“有个能赚钱的工作,你愿不愿意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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