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她展示铺好的床:“看!公主的床!”
宁好转身去客厅沙发上拿了两个圆柱抱枕进来,在床中间隔出一条界:“三八线,你不许过来,碰我一下马上赶你走。”
闻斯峘的嘴角终于降落了,但不是因为失望而是因为感动。
宁好还让他睡床……
他原计划是再弄两床被子,在她床边打个地铺。
他下意识朝她伸出胳膊,想抱抱她。
宁好立着眉退后一步,指着他的胳膊:“我说真的哦,碰我一下马上赶走。”
“为什么?”他放下胳膊,“是惩罚吗?惩罚期有多长?‘刑满释放’可以原谅我吗?”
宁好背手靠墙立,严肃道:“到4月24日。”
“啊……这才二月!能不能打点折?”
她挑眉:“什么折?你晾了我四年多,我才晾你四个月,你还好意思讨价还价?”
闻斯峘无奈:“…………好。”
至少他还能见到宁好,还能和她睡一张床,还能为她做很多事,也许过几天他争取立功表现,宁好高抬贵手,还能缩短“刑期”。
和好进度已经突破90%了!
闻家昌夫妇有宁永荣接待, 平城各大旅游景点轮流转,用不着闻斯峘操心。
闻斯峘却挺让闻家昌操心,一碰上面又问:“你把宁好哄好没有?”
谁家夫妻睡觉隔着三八线呀?肯定不能说哄好了。
闻斯峘胸有成竹地糊弄:“从底层逻辑来说她是已经跟我和好了, 在刚刚结束的上半场我们发力达成了快速响应快速迭代的共识,解决了目标痛点。下半场的任务是以亲情为载体,深入垂直领域细分应用场景, 提高服务质量凸显不可替代性, 形成战略合力,从而打赢必赢之战。”
汇报越假大空,情况越烂。这道理董事长自然懂。
但是看他的表情, 又好像没那么糟糕。
闻家昌满腹狐疑, 一边抽烟一边睨着他:“你别跟我‘这半场那半场’,重点是开年要让她回公司上班。”
4月24日,如果不缩短“刑期”,宁好还有两个月不会去上班,闻家昌知道了怕是又要脑梗。
但是缩短“刑期”这事,他也确实没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宁好一句“四年换四个月都做不到?”就能把他怼回来。
“我懂了,爸爸。”闻斯峘心里说,上不上班关我什么事。
因为有“任务”派给他,闻家昌也不太把他揪到跟前使唤, 宁永荣想叫上闻斯峘时,他还会帮着劝阻:“让他们小年轻自己活动吧, 成天跟我们夕阳旅游团活动, 他烦我也烦。”
除夕夜吃团圆饭, 除了宁闻两家,还有好几个宁永荣的下属, 有的是单身汉,有的是家属没跟到平城来,都是干工程的凑了一桌。
祝酒阶段大家都到处乱蹿,有海源集团的年轻后辈听过宁好的名字,到跟前来敬酒,宁好起身碰杯。宁永荣已经喝得有点多,觑着眼抓包:“好好你喝的什么东西啊?没喝酒?”
“玉米汁,胃病看中医了,医生让我先戒酒。”宁好笑盈盈地答。
“啊呀那你是不是要转行?干这行一点酒不喝怎么办啊?”宁永荣头疼地挠挠脑袋,“要不你换个医生吧?”
郝女士鼓腮埋怨:“你又拉她喝酒干嘛?工作应酬喝点是礼貌,跟自己家人过节,孩子爱喝什么喝什么呗。”
“戒酒好啊。”闻家昌也喝玉米汁,附和道,“医生早让我戒酒我没听,大病一场被迫戒了,现在你看,反而比早两年有精神!”
李路云感慨道:“你要是能听医生的少操劳少生气我才能安心……”
接下去又说了不少年轻时吃太多苦、人太焦虑、头发都掉得薄了之类的家常话。
闻斯峘走了神,他意识到一个重要问题。
何曾见过宁好不喝酒?
她哪是那么听话的人?
别说外出应酬,平时自己在家老说手脚冰冷,爱喝个小半杯才好睡觉。闻斯峘提醒她那是坏习惯,手脚冰冷该去喝中药调理气血,靠喝酒治标不治本。她晃着脑袋不听。
还有更不该喝酒的生理期,也劝过她,喝酒会加大出血量导致贫血。她就改喝红酒,说红酒补铁补血。
宁好在过年期间滴酒不沾,是不能喝了,还是真生病了?
他担心圣诞节那天忙着吵架,宁好忘了吃药。
她在生活方面有点粗枝大叶,生理期时间都老不记得,其实她周期非常准确,都是闻斯峘帮她记着。现在这时本来就该是,可到底是不是呢?
又不能直接找她求证,“孩子”这话题也是个送命雷区。
记得上次讨论到这里,差点就让宁好生气翻脸,那时候感情好,他又靠卖惨蒙混过关。
现下,自己还在“留待观察”呢,哪敢碰这个敏感点。
总不能去翻垃圾桶求证吧?那也太猥琐了。
闻斯峘呆看着宁好,心里全是纠结,好像空间交叠形成无数孔洞,却没有一条通路能进出在同一个平面。
怔神时有人来敬两夫妻,他条件反射地端酒杯站起来,却没意识到自己握了一手湿滑的汗,没使上劲,杯子先桌边磕一下,伸手抢救却没接住,变了大小两半落下去,无声摔在厚地毯上,无色的白酒早泼出去不知浸了哪里,没影踪了。
宁好下意识“哎呀”地叫了一声。
宁永荣看过来时,年轻人们已经推到一旁让服务员收拾,纷纷说着“没事没事、碎碎平安”。
宁永荣朗声笑着打趣:“这个女婿摔杯为号,是要干什么大事?”
闻斯峘双手合十对岳父大人致歉,视线没离开过宁好,小声冲她做着口型:“没吓着吧?”
宁好没说话,怨怼地瞪他一眼。
闻斯峘习惯遇事先考虑最坏的情况,宁好在他眼里已经是孕妇了。
本来他认为自己对宁好有两点利用价值。
第一,复仇路上需要他的身份去帮忙。最近她班也不上,复仇不太热衷,好像连他姓闻姓宁都无所谓了。
第二,宁好没考虑过生育风险,但她喜欢养东西,不会不考虑孩子的基因优良,他长得高、数学好、自律,肯定还算个不错的基因供体。
已经有孩子的话,他的价值也趋于鸡肋了……
难怪断然扬言“不需要老公”!
难怪一键打印《离婚协议书》!
他现在后悔当时头脑发热,把协议书撕得草率了,完全没认真看过,要是看一看,说不定能发现上面提到“抚养权”,早就真相大白。
他怔然片刻,没意识到自己在回家的车里叹了一路的气。
他和宁好一辆车。
因为宁永荣还要和闻家昌去酒店打牌,那几个单身小伙也跟去陪他们,李路云总要拉着郝女士聊天,但又不放心闻家昌的身体,他身边不敢离人,到最后他们坐了那辆七座商务车,闻斯峘和宁好坐小车单独回家。
好处是今年没人逼他们看春晚。
平城与江城气候不同,冬天的风猛烈干冷,如鞭似刀。他躲在户门外的安全通道抽一根烟,思考对策时手依然在轻微地抖。
打开通风的楼道窗外,万家灯火在视野里四处燎原,晦中生明,黑雾下一派暖色调图景。
必须创造新的价值。
宁好是重视事业规划的女人,停歇只是一时,她虽然什么都养得好,但孩子不一样。
小孩这种生物,不像小鱼小虾那样脆弱、换次水就要奄奄一息,生存这种最基本要求花钱顾好一点的保姆就能达到,看似简单,难的是抚育,需有父亲母亲悉心关注,给予亲情灌溉,为之建立与世界的联系。
不知道宁好有没有考虑过后续的事,她会需要有个人能代劳,让她能腾出更多时间精力去忙工作。
他必须从现在开始向她证明,他能照顾好她和孩子。
进屋前他心中已经有了几项亟待办理的事项,比刚才有了些底气。
他尽量除去身上的烟味,把外套脱在客厅,进盥洗室洗了手,才回到卧室。
宁好下午出门吃饭前洗的澡,回来只是换了睡衣松下头发,卸完妆在往素净的脸上抹面霜。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乳脂香味,薄薄的。
闻斯峘斜斜靠墙站她侧后方,一呼一吸,像被喂了一口冰淇淋,用安静的目光从镜子里把她打量。
宁好在按压的手慢下来,视线在镜中与他遇到一起。
“今晚公司出事了?”
闻斯峘回过神,怔了怔:“没有。”
“我看你一晚上六神无主……别给自己太多压力了。”
闻斯峘给点阳光就灿烂,一弯嘴角:“你看我了?”
当然,就被白了一眼。
他挪近几步,转到她正面,郑重地与她商议:“我想把公司卖了。”
宁好:“为什么?”
“这样就有更多时间陪你。”
“陪我干什么?我要上班的,你把公司卖了,来给我当秘书?”真让人费解。
其实还得……陪孩子,但眼下不敢提这茬,怕又遭到灵魂拷问答错话。他犹豫着把一些话咽回去,祸从口出,还是少说多做吧。
宁好见他吞吞吐吐,还是以为他遇到事了,旁敲侧击劝两句:“你要是宋云开,要卖公司,我不拦着你。可你是创始人,把公司卖了,难道让宋云开去搞研发?你现在是有重任的人了,做决定前要深思熟虑,做事情不要动不动想着半途而废。”
闻斯峘不露声色地转移话题:“那你会……半途而废吗?我看你不提复仇,把云上也扔一边了。”
宁好松下一口气,擦去手上多余的面霜,坐进被子里:“我有自己的时间进度。这一阵在公司干耗着也不会有进展。”
“哦,我还以为是因为和我闹别扭呢。把闻家昌急坏了,他一急就来逼我。”
宁好今晚对他态度好一点,关心他压力大,提问会正经回答,不再说什么都夹枪带棒地赌气,他尾巴已经快翘到天上去了,可那两个字还是不敢提,烫嘴,提一次像捅他一刀似的。
宁好存心逗他,漫不经心看着手机揶揄:“原来你来找我都是被逼的。”
“哪能呢!我来找你还需要人逼?巴不得一秒也不跟你分开。”他靠在床头,眼珠转过来,“今天是过年,可以破例让我抱抱吗?温馨地抱一下。”
“不行。惩罚怎么能破例?”
“哦。”
沉默几秒,他想起什么,起身翻翻枕头,枕下有两个大红包,一边一个,他又掏出个小的放在她枕头下:“我给你也准备了一个。”
“哪有你给我的道理?”
“想给就给,不讲道理。”
宁好拿他没辙,把枕头盖上了,讲道理地说:“云上的事你不用替我操心,我只想让闻家昌焦虑,你不必焦虑。我早和你说过,按部就班体现不了我的重要,要起死回生才行。”
他若有所思:“噢——就像电视里追女生,走场路线是追不到的,需要找小混混来威胁到她的安全,再演一出英雄救美博取好感。”
“……你怎么什么都能和追女生扯上关系?”
“我人生的目标就是追你。”
“达成了就不活了?”
“啧。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
“谁让你说话老那么浮夸,都哪儿学的!”
“新年快乐,好好!”他看着手机,掐着秒突然转头,瞳孔像点了两颗星星,在温和的笑容中夺目。
她还沉浸在不动脑子拌嘴的气氛里,忽然被掐住了情绪,往他脸上看来时,眼睛里莫名涌动温暖的潮湿。
他神经噌地紧张起来:“怎么……?”
“新年快乐,乌鸦。”
大年初一是有很多禁忌的,不可以哭,不可以动刀,不可以开火。
“开火”这条,闻斯峘闻所未闻,怀疑是丈母娘嫌做早餐麻烦,毕竟年假几天,做饭的保姆也要回老家。
一家四口坐在餐桌前吃半成品酒酿汤圆,微波炉转一下就能吃,宁好不吃。
宁好说:“我要吃肉。”
郝女士知道她一贯早上要吃蛋白质,扛饿,但这不是有客观困难么,昨晚在酒店吃的,没有把剩菜打包回家,早上按习俗不宜开火做饭:“将就一下嘛。”
“不用不用,”闻斯峘随意往嘴里塞了两口汤圆,口齿不清道:“我出去给她买,餐馆开火是餐馆倒霉。你是不是要吃黄鱼面?”
“嗯。”宁好点点头。
闻斯峘套上衣服出了门,平城不如江城外卖业务发达,手机里扫过一圈,不仅没有黄鱼面,连开业的也没几家。
他就近找了家开业的小店,闯进去甩了一千,问清楚有没有面、有没有小鱼、有没有调料,借人家灶台把平时宁好爱吃的那种做好了,打包带回家。
老板娘全程叉手围观,没太见过这种厨艺平平无奇却执意自己下厨的客人。
面带回家里,宁好却不买单,闻了一下就蹙起眉:“好腥。”
“不会啊好好,”闻斯峘试图辩解,“我们平时用的黄鱼都是冷冻的,这个是新鲜小河鱼,现杀的,按理说不会腥。”
“好腥。”她把面碗推得更远了。
闻斯峘耐心道:“那你还想吃什么?面吃吗?要找点食材容易找的,番茄鸡蛋面呢?”
“可以。”她点点头。
“那我去买,你等一下。”他立刻起身套羽绒服出门。
岳父母在远处墙背后观望,窃窃私语。
郝女士:“好可疑啊,这个男的装得太好了,像另有所图。”
宁永荣:“哪好了?不如我对女儿好,我是一定会帮她找到黄鱼的!”
郝女士:“拉倒吧,等你找到黄鱼,女儿都饿死了。”
宁永荣:“大过年的,不能说‘死’这个字。”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速度比第一次快。
老板娘帮着把锅热了,还不忘吐槽:“我就知道你要回来,跟你说盐放少了,盐少了不好吃。”
而他也做了两手准备,一份番茄鸡蛋面,一份番茄青菜面,以防宁好连鸡蛋都嫌腥了。
看着她把面吃下去,背后也出了身热汗。
第79章 尾灯
一时间, 宁好在闻斯峘眼里变得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吃饭举起筷子,他都怕她手折了。
意识到宁好是个孕妇的第二天, 他就自觉跑地上去打地铺,把整个床让给了宁好。毕竟这里的床宽度标准才一米八,中间还要塞两个圆柱抱枕, 再分一半。
“我怕你晚上翻身掉下去摔着了。”
宁好并不十分领情, 瞠着惊讶的大眼睛:“我长这么大还没从床上掉下去过,不会你整天出这种意外吧?”
闻斯峘没敢顶嘴,嗯, 你嫌挤的时候可能挤了, 还觉得位置不够就往人身上叠,主打一个“横向发展受限改纵向发展”,刚办完婚礼住一块儿的那阵可算让人领教了。
不过今非昔比,身为孕妇,即使被挤着也是不好的。
闻斯峘偷偷在手机里学习了许多孕妇生活禁忌,早餐在酒店,宁好刚舀上一碗牛肉丸胡辣汤,被按住不许喝。据说她这阶段叫孕初期,吃多辛辣刺激食物有流产的可能。但这不能摆上台面说,只好遇事不决引入玄学:“元宵节前都算过年, 过年期间喝胡辣汤会导致一整年水深火热。”
宁好:“…………”
午餐吃日料,闻斯峘坚持把什么都放锅里煮一遍再给她吃。口感差很多, 好在宁好不执着, 只是吐槽:“把鳌虾煮了是对鳌虾的不尊重。”
闻斯峘散播谣言:“看到新闻说近期有一大批进口海鲜受到污染, 有部分人食用之后轻则腹泻呕吐,重则脱水休克……”
宁好很容易被唬住, 默默把海鲜挑到碗边,连熟的也不敢吃了。
晚餐,她不能吃的东西更多,吃饭那家酒店煲汤煮砂锅总爱放几味中药材,他必须一一跟后厨确认过才能判断孕妇吃了有没有危险。
从前闻斯峘不是对饮食那么讲究的人,反常必有妖。
晚上洗过澡回到卧室,宁好道出了她的猜测:“老让我不吃东西,你不会嫌我最近胖了吧?我可是不会配合你们男人的畸形审美去减肥的哦。”
“……?”闻斯峘现在开始嫌自己话多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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