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善解人意地说:“当然,我知道这不是景小姐的原因,要怪还是要怪我的未婚夫,都要订婚了,还在外面拈花惹草,不给我面子,景小姐也是女人,应该也明白吧,恋爱和结婚毕竟是不一样的。”
景致面无表情:“那你想怎么做?”
关舒文的眉眼上扬,使得眼睛上翘得更像只狐狸,雪白的食指上一点红,她指着景致的肚子说:“多亏你那张早孕单给我灵感,那就麻烦景小姐用你的肚子演一出戏。”
“我这个人最爱看戏了,越狗血越好,就“金丝雀怀孕找金主要打胎费”的戏怎么样?”
“你看看,我对你多好,这场戏演出来对你毫无影响,就是要看景小姐狠不狠得下心,让程寄丢脸了。”
飞机渐渐升起,底下的灯光化成一粒粒金粉,时候,就连金粉也从目光中溜走。
景致看着漫长无尽的黑色。
酒吧里的闹剧全凭她这副腔子下的一口气撑着,如今这口气渐渐淡去,原本被她忽略的细节全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就连程寄的睫毛都分根毕现。
一开始看到她出现在这里很开心;接着听到她说出那些话,尽管有些惊讶,但还是坚信她事出有因,看她不舒服,还要带她去医院;直到她说她不喜欢他,所以从没有想要和他生孩子的打算。
他看上去怔怔的,眸光黯淡。
景致的心底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刺戳着。
这五年来,程寄并没有对不起景致,给她提供了丰厚的物质,送她钻石华服,这份福泽就连她的家人也得以荫庇,除了不爱她,不能和她结婚。
分手后,她其实一点也不恨程寄。
之所以拉黑一切联系方式,决然地拒绝他,是因为她想快点走出来,如果再继续下去,搓磨的一定是她自己。
但景致没想到的是,有一天,她会对他做这样的事。
他似乎是喜欢她的。
“小姐,请问还好吗?你浑身都在发抖。”空姐轻声询问。
景致迷茫地抬起头,露出一张缀满泪痕的脸,双眼模糊,她克制着自己,只是一开口,眼泪还是不争气地落下来。
“请给我一张毯子和一杯热水好吗?”
空姐错愕地去拿毯子。
几分钟后,景致喝下热水,浑身上下渐渐暖和起来,她闭上眼,长睫覆盖之下是一片淡青。
景致觉得自己太累了,真的需要好好休息。
只要睡上一觉就好了,只要那些人别再来找她就好了。
世人最爱看的是神的坠落。
这一场闹剧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程寄的风评直线下降,景致也处于风口浪尖,扮演着祸国殃民的角色,而唯一的获益者就是关舒文。
人人都夸她有名门闺秀风范。
“本来以为和程家联姻是门好亲事,舒文,你真是受委屈了。你是没看见那女的这么不顾脸面在酒吧上闹,未婚先孕是什么好事吗?为了点钱,连面子都不要了。”
“就是就是,我本来以为程寄这样的工作狂,人品肯定没的说,没想到就要订婚了,还不安分,孩子都整出来了,真是够不要脸的,舒文,你真是沉得住气,要是我,肯定不干!”
周日的下午,屋外是烈日当空,而屋内的温度足以让人忘记黏热的夏季。
关舒文和一众小姐妹享受着慢悠悠的下午茶时光。
“订婚是两家老人定的,我也没有办法,”关舒文脸上露出虚伪的悲悯,“就是苦了那孩子,多作孽啊。”
“就是啊。”
正说着,姐妹聚会的包厢被人打开,涌进来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高个大块头,看着着实渗人,想要谩骂几句,就见到领头的是沉着黑脸的程寄,一个个都装作鹌鹑,好奇地左看右看。
姚助理好言将其他人请了出去,只留下关舒文一人,开门关门只不过短短几分钟,动作迅速。
关舒文有些慌乱,但凭着两家的联姻,还是端着有底气的架子。
她瞄了程寄一眼:“刚从机场过来吧,不累吗?”
程寄的双手背在身后,哑着嗓子说:“闹剧到此为止,我来是通知你联姻作废。再三地警告过你,不要去招惹她....”
冰冷的目光渡到关舒文脸上,“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关舒文心里一惊,但没当回事:“看来你都知道了,但是程寄,你错了,这回不是我去招惹她,反而是她主动上门来找我的。”
“她说让我帮帮她,所以我才施以援手。”关舒文笑得嫣然,很好心地提醒他,“当初我只给她五百万,还是她自己要价到一千万,啧啧,好狠心的女人啊,一千万就能让你在圈子里丢尽脸面。”
程寄冷面如霜,淡声道:“ʝʂց那又怎么样,纵使她有万千不如意,欺我骗我,在我眼里,你就是不如她。”
“不如她?”关舒文笑容有些扭曲,“我家世学历地位名声,哪样不如她?反倒是她,除了空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她一无是处。”
“或许在一些事情上,我是不如她,比如她根本不喜欢你,也不想要和你有孩子,程寄,你真可怜,你认为她千千万万的好,但她呢......”
“会为了钱,让你在这儿圈子里毫无脸面。别骗自己了,越骗越可怜。”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戳中了程寄的点,他一把将捏在手里的照片扬了出去。
二十几张不堪入目的私密照劈头盖脸砸在关舒文脸上,关舒文捡起一张,看到内容后,尽失血色。
程寄嫌恶地走到一边,沉着声音说:“你有什么资格说她?”
“这些年表面上经营着自己淑女名声,背地里私生活混乱,一定隐藏得很辛苦,不然我手底下的人也不会这么久才找到证据。”
“关小姐,你说你家人和我爷爷看到这些照片会有什么想法?”
关舒文浸淫这个圈子多年,很难不耳濡目染,一边打造利于自己的淑女人设,一边私底下玩得很开,挑选的男人不和国内的圈子重叠,有时候兴致来了,双胞胎也不是没玩过。
程老爷子五年前就在打算程寄的婚事,慎重挑选对象,关舒文能入得了他的眼,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她的淑女人设,一旦知道她的真实情况......
关舒文不敢细想。
她蹲在地上,快速收拢着照片,眼眶微红:“程寄,不要...我求你不要说出来,不然我肯定.....”
那不是程寄该考虑的事。
窗外的阳光刺目,程寄已经没有兴趣继续待着,他没有理会转身就走。
关舒文跪行着往前拖,拉住程寄的手腕,声音颤抖:“我以后不会再去找景小姐麻烦,我保证,真的。”
她脑子很灵:“程寄,我知道你不想联姻,那更应该找我了,就算不是我,你爷爷也会去找别的家族,我现在的把柄握在你手里,我绝对绝对不会违背你的想法。”
“你现在缺的就是时间,不是吗!”
关舒文仰起脸,泪水肆意,程寄低头俯视她,眸光中闪过一丝厌恶,他扯过自己的手腕,冷冷道:“你弄脏我了。”
关舒文被扯得失去了重心,扑倒在地上。
程寄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她哭着冲那个淡漠的背影喊:“程寄,你和我一样都是可怜人,没有人喜欢!”
程寄的心猛然一痛。
一个多小时后,程寄回到了别墅。
陈管家在培训新用人,花园的园丁在修建草坪,小雅在打扫卫生,每个人各司其职,闹哄哄得不缺人烟。
只是少了个会等他回来的身影,现在他还是没能把人带回来。
不仅没带回来,还告诉他之前的都是假象。
他匆匆上楼,想要洗漱休息。
程寄将景致的离开,并没有太认真对待,大概是源于这个别墅里,到处都有着景致的踪影。
他给她买的衣服鞋子还在,尽管在最开始的时候,他让陈管家丢掉来着,但最终还是保留了下来;她的睡卧拖鞋也在,春夏和秋冬各一个款式,秋冬的毛毛拖鞋很可爱;她的洗漱用品,牙膏牙刷洗面奶都没拿走.....
这代表着景致还会回来,并且使用这些物品。
他不遗余力地将自己编织于“她总会回来”的谎言中。
他脱掉外套,解开扣子,去浴室洗漱。
低下头,打开水龙头,瞟了一眼洗漱台上的东西。
他有些恍惚,又瞟了一眼,程寄快步走到楼下,管家正带着新人从楼梯出走过,景致沉声喊住她:“主卧的洗漱用品呢?”
陈管家有些疑惑:“没有换新的吗?”
身后有个新来的佣人惶恐的举起手:“没有,我全都换了,之前洗漱台上有两幅牙刷牙杯,还有毛巾,我都换了新的。”
陈管家忽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瞪着眼睛。
“主卧里的拖鞋之类的呢?”程寄问。
那个佣人的声音越来越低:“也都换成新的,旧的已经丢掉了。”
程寄十分难受,比景致说不喜欢他,不想和他生孩子更加难受。
好像景致整个人要从他的生命中消失,成为过客一样。
他垂头丧气,假装镇定地往楼上走。
每一步走得像是被牵引着的毫无生气的皮影子,只留了一副皮囊。
凌晨三点,他再一次从梦中转醒,惊醒未醒的时候,脑海中似乎有个人在问他:“景致的东西还在吗?”
程寄认真想了一会儿,想起真的不在了,好像心脏缺了一块,他就这样被痛醒。
意识到真正的分手并不是在说离开的那一刻,而是原先一起生活的痕迹慢慢被抹平。
景致离开的时候,她的东西并不多,能带走的已经都拿走了,也只是个小小箱子而已。
原来在这别墅里属于她的东西并不多,他又再去哪里关于她的痕迹呢。
程寄转了个身,他面对的是属于景致的另一半的床位,月光倾洒,不见人影。
伸长手臂,按亮了台灯。程寄坐起来,侧身从抽屉里拿出一部新的手机。
这部手机只存了一个号码,是景致的,程寄盯着看了很久,还是发了一条短信。
景致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已经是下午1点,移开了压在心头的巨石,景致轻松了不少,因此这两天都是昏睡。
睡醒后,神清气爽,她摸到了枕边的手机,一打开就看到了那条短信。
【什么都没有了。】
虽然是个陌生号码,但看了之后难免让人怜惜同情。
她之前也是一无所有,但好在都扛了过来。
大概是对方发错了,景致没有回复,回复了微信里的留言后,她就起床洗漱。
这两天是睡在奶奶家,她起来的时候,饭桌上还有奶奶给她留的饭菜,都是她爱吃的。
“我再给你热热吧。”奶奶从躺椅上下来。
“不用了,这个天气,吃点冷的刚好,热了就吃不下了。”景致说。
奶奶还是站了起来,她回房收拾东西,念念有词地说:“等会儿去看看你爸爸。”
景向维已经转去了更好的医院,而且这回,看护他的是更加专业的护士和护工,有单独的病房。
景致吃着豇豆:“奶奶,你在家都休息休息,爸爸那儿有人陪护的,你这段时间天天去医院,也没休息好吧。”
奶奶的嗓音飘过来:“这两天是比之前要空闲一点,但总归是要自家人去盯着,不放心啊。”
景致本来想说还有小翊,但考虑到老人家的想法也没错,她哦了一声,安静地吃着饭。
“小景,改天你带奶奶见见这个朋友,人家帮咱们这么个大忙,要好好感谢。”
奶奶说的是景向维换医院的事,景致撒了慌,说是找以前的朋友帮的忙。
景致低着头,露出的一截脖子晶莹透白,她眨了下眼说:“知道了。”
“还有以泽这家伙,他也帮了不少的。”
吃过饭后,景致就带着奶奶去了医院,这个医院比之前还要远半个小时,景致怕奶奶受累,直接打车去。
见景向维的病情已经稳定,并且在专业人士的帮助下,慢慢下地走路,景致也放下了心。
之后,她去了泳池会馆,温以泽还在同一个泳池学着憋气。
据他说,他已经学了六节课了,但看温以泽破出水面,大口喘气的样子来看,他离会游泳还有一大截距离。
“干嘛看着我,教练还说我有进步了。”
景致温柔地笑,把手中的卡飞到了温以泽面前。
温以泽很默契地接住,看清是他的银行卡之后,他皱着眉问:“什么意思?”
景致蹲下来,玩着水,户外清澈的泳池照得她如同玻璃下流动的水,她笑着问:“之前的那个合作还算数吗?”
第三十二章
这两天发生的一切让景致明白了什么是白驹过隙, 天翻地覆的改变也不过是转瞬间的事。
就好像那天傍晚她坐上去往三亚的飞机,然后当天凌晨,又坐上飞机回来, 也就这么短短几个小时, 她和程寄的缘分就被她斩尽了。
而那天从泳池回家的路上, 温以泽问她要不要做他的经纪人, 她有一瞬间的迟疑, 恐惧没有那个资本。
可现在她手上拿着一千万, 主动问温以泽那个合作还算不算数。
冰凉的水没过温以ʝʂց泽脖子以下的肌肤, 不难看出水下的身材匀称,没有一丝赘肉,作为艺人身材管理,他做得很到位。
眉毛上挂着细珠, 温以泽摸了把脸,晃了晃手上的银行卡,笑着说:“得看看你的精气神还在不在, 我要的是并肩作战,共同进退的战友,不要伤员。”
他说的是那天景致从三亚回来的事, 那时候到达北京机场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五点,整个机场除了刚下飞机的乘客, 已经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景致又困又饿,要不是还尚存一分理智,她都想要直接躺在地板上睡一觉再说。
所以从航站楼出来见到温以泽的时候,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 因为她知道,只要温以泽在, 什么都不用她管,只需要睡觉就好了。
“你看起来真可怜。”温以泽站在原地。他穿得很随性,薄款的长衣长裤,戴着渔夫帽,“需要充一下电吗?”
景致已经累得不想说话,双眼因为哭了很久而酸痛,她用目光询问温以泽怎么充。
温以泽伸出食指,触碰她的肩膀,“滴——正在充电中。”
景致委屈得垮下脸。
“好吧,”他正经行事,“比起这个,我想你更想要个拥抱。”
在景致还没有张开双臂的时候,温以泽已经轻轻抱了抱她,像是给予她力量用力地按住她肩膀,“走吧,我送你回去。”
景致一上车,就倒头睡去,全然不顾温以泽要把车开去哪里。
她是被一阵凉风冻醒的。
挣扎着醒来,就被眼前万丈金霞的美景震慑,粉金的耀眼光芒穿透晨雾,就连车架上的一尊水晶摆件也被飞了金。
她的呼吸渐渐平稳,安静地看了一会儿。
温以泽坐在车头,沐浴着闪闪的金光,宽厚的背影,让景致觉得很可靠。
他侧过脸,看到景致已经醒过来,就特意走过来敲了敲她这边的车窗,景致放下来,温以泽对她笑了笑,然后他又从车前绕过,打开驾驶位的车门,坐上来,带着清晨的凉意。
“漂亮吧?”他拿了一瓶水给她。
“嗯,”景致确实嗓子有些不舒服,鼻音发重,“怎么把车开到这来?”
看看周围的环境,是在半山腰的停车场,除了他们这辆车,其它的都是性能比较优越的越野车。
“想起这里离机场近,心想我们还或许能赶上朝阳,所以就过来了。”
景致拧上瓶盖,继续窝在车座里。
开着一辆破本田,摇摇晃晃地开上盘山公路,为的就是看一场绚丽又短暂的朝阳。
确实是温以泽能干出的事。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又转头,安静地看着美景,等太阳渐渐升起,温以泽才慢悠悠地把车子开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景致说:“温以泽,你确实是块待开发的璞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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