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的时候，你忽然发疯打翻了同桌的餐盘。”
“春游的时候，你说你没站稳，结果把同学推下了瀑布……”
戚余烟忽然转身，不顾一切的扑了过来，伸手抢夺李老师的纸张。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显得有些虚弱，在李老师的压制下逐渐处于弱势。
只是李老师既要护好几个学生，又要护档案，也有些累了。
“还给我。”
戚余烟眼中闪过一丝冷冽，忽然张口吐出了含着的姜糖，她的轮廓一瞬间清晰起来，力量倍增。
“你！！”
李老师大惊失色，再也没有之前的尽在掌控中的从容。
“你这个畜生！你良心不会痛吗？连最后那点底线都没有了？”
李老师将那张档案纸往阮莹怀里一塞，反身钳制住戚余烟。
“你快和我一起杀了她，不然她会害更多的人！”
李老师一边与她纠缠，一边朝着阮莹叫喊。
“我知道你看到刚才我对江白做了的那一幕会觉得诡异，不敢相信我。但我真的是为了他们好，我想复活他们！”
“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吧，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死去的！包括我，我已经在流产时出血过多死掉了！现在我的样子，是戚余烟没有下药之前的样子。”
“因为戚余烟，都因为她，她有妄想症，妄想所有人都害死了她，所以在现实中不停的杀人，不停的把人推下高楼……”
阮莹的瞳孔不由自主的一缩。李老师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竟然就这么轻易的把核心剧情抖了出来！
这说明现在的李老师打不过戚余烟。
“我寻访了很多道士，他们替我做好了符水……于是，我把戚余烟的力量封印了起来，成了我脸上黑色的印记，你也看到了现在印记越来越小，说明戚余烟的力量越来越大，我已经控制不住了！”
李老师此刻被戚余烟拎着头发撞向了墙壁，她又痛又急，高声喊叫。
“你如果不相信我可以看一看手里的档案！里面有医学证明！”
阮莹扫了一眼档案上的资料。
“病人患有严重的妄想症，经常不受控制的妄想一些奇异的形象，或妄想一些不曾发生的情节，通常是病人受到恶意霸凌或者恐吓的不良情形……”
上面的日期，医院，公章都明明白白的。确实是真实资料。
戚余烟真的有妄想症，从七岁开始，甚至更早。
“看啊，这个畜生害了我，害了这么多学生，自己也觉得愧疚，所以成为鬼之后不停的吃姜糖，让姜糖的阳气进入体中，自我折磨……”
李老师被戚余烟的鬼气缠绕着绑在了架子上，只能口中咒骂呜咽。
只是一个转瞬，又一具尸体在戚余烟手中软绵的倒下，随后就消失了。
阮莹虽然早就不在乎生死了，但是看到这样残忍的画面，还是忍不住心惊。尽管这只是一场游戏，死的也都是NPC。
“戚余烟，你快去杀了那个拿摄像机的，她的摄像机里也有初三1班全班同学的照片！”
李老师眼看着第三个人就要死了，忍不住出声阻挠。
阮莹：“……”她干嘛非要把战火引往自己这边引。
戚余烟果然被说动了，伸手道：“把摄像机给我，那是我的底线。”
阮莹疑惑的眨眼。
下一刻，她的脖子就被掐住了，紧的无法呼吸。
“那就去死吧。”
阮莹根本就没有机会给出反应，就陷入了深重的窒息感。
死亡向幽深的洞穴，一点点的，带着折磨的，把她往深处拖拉。
就要这么永远的睡过去了。
她意识模糊的想到。
嗯，死在这样青春的年纪，灵敏的头脑和年轻的脸蛋永存，很圆满。
踹门声响起。
档案室里忽然又闯进来了一个人，大踏步向这边赶来。
“烟烟！你在干什么？！”
一个巴掌呼啸而至，戚余烟的脸被打偏了过去，下意识的松开了阮莹。
阮莹跌坐在墙角，连喘了好几口气。
“你在欺负同学吗？你最讨厌的不就是这种人吗？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人家好好的姑娘都被你掐晕过去了！”
中年女人因为生气而显得气喘吁吁。
“对不起……”
戚余烟颓然的坐在地上。
阮莹诧异的抬头看去，逆光中的那张布满褶皱的脸，这是之前那个保洁阿姨的。
“要不是我不放心人家小姑娘，想她这么久了还没有出来，扫完了一圈地又回过来看看，我都不知道你在做这么过分的事！”
“做人起码得有点原则！怎么能欺凌同学呢？”
戚余烟的脸色变得苍白，可是那种痛苦欲绝的眼神中却有止不住涌现出来的热切渴望——绝望般的渴望。
“对不起，妈妈。”
她忽然抱住眼前肮脏苍老的保洁阿姨，放声大哭起来。
“我知道……再也没有机会得到你的原谅了。”
“永远……永远都不可能了。”
趁着戚余烟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走，李老师带着剩下几个没死的人逃出去了。
阮莹眼睁睁看着她一个柔弱女子肩上扛一个左右两臂各夹一个，只能说，不愧是副本boss。
然后阮莹也出去了。
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不想听戚余烟嚎啕大哭。
她向来很讨厌听别人哭天抢地的声音，因为那会让她心里也变得很不舒服，如坐针毡。
［通关条件：存活51分钟］
［游戏人数：3/10］
阮莹点开腕表，发送消息。
［阮莹：你还好吗？］
［乔雨：差点死了……］
［乔雨：我刚才躲在学校操场旁边的小树林里，遇上两个早恋的学生，差点把我杀了］
那么，除了她们俩，剩下一个活着的不知道是不是赵哥。
［乔雨：我现在把阵地转移到了食堂二楼，还算安全。你怎么样？］
［阮莹：还可以啦。］
［乔雨：见到boss记得躲远点！］
“……”
她该怎么告诉乔雨自己刚刚围观了本副本两个最大boss的战斗呢？
“是，你。”
僵硬如同丧尸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江白那张青灰色的脸突然逼近，锋利的獠牙大开，下一秒就要咬上来。
他那过度放大的口腔中口水丝连，发出一阵腥臭。
阮莹被吓了一跳，本能性地从口袋掏出一包棉花糖，直接塞了进去。
“咳，咳……”
糖包突兀地堵住了他撕咬的动作，江白错愕地瞪大了一双黑洞洞的鬼眼。
他的喉咙管被塞住了，不自主地呛声，弯下腰企图用手把它抠出来，动作显得有些滑稽。
“你，不帮，李老师，死。”
他机械地重复，像一具行尸走肉。
阮莹看出来了他处于变脸后的杀人状态，那么触发死亡条件的应该是——她在档案室没有帮助李老师。
江白那么偏向李老师，难道说李老师刚才确实是在企图复活他？
看到江白终于把喉咙管口的塑料材质的棉花糖包抠了出来，再度扑上来，阮莹后退了一步，立即含了颗姜糖。
然而，不等到他接触到自己的皮肤被烫伤，一根黑色的短棍就贯穿了他的喉咙。
那是一只黑色的钢笔，被赵哥横着攥在手里。
江白倒下，尸体消失了。
“谢谢！”
一招致命……阮莹不由得感叹老玩家确实厉害。
赵哥此刻身上虽然破破烂烂，但是皮肤是完整的，手臂上仅有的伤口也结了痂，神色淡定，并不显得狼狈。
“不客气。”
阮莹有点诧异，赵哥可不像一个会友爱队友，多管闲事的人。
他放下手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阮莹的外套一角，顿时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结：“你身上怎么这么烫？”
“有吗？”
阮莹心中一动，试探性的伸手戳了一下赵哥的手背。
“操！”他被烫的惊呼出声，一脸嫌厌，“你离我远点，身上邪里邪气的。”
他身上阴气很重。
阮莹本来想递给他姜糖，现在却有点犹豫，以他状况很可能承受不住浓烈的阳气，甚至适得其反。
但是眼下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你这只钢笔是怎么来的？”
和她梦境里的笔仙长得一模一样。
赵哥警惕的看了她一眼，嗤笑了一声。
“新手就是新手，这种话也问得出口？这可是事关生死的逃生游戏，凭你一张嘴，我就把线索告诉你？”
阮莹在抬眸之际却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赵哥的声音依旧冷淡粗暴，居高临下的教训：“你看我长得像圣母玛利亚？笑话……”
钢笔却突然之间从他的手里自行挣脱出来，被操纵着贯穿了他的喉咙。
“砰”。
赵哥强壮的身躯赫然倒下，眼球突出，死不瞑目。
“第三十个，我终于收集到了三十个灵魂。”
李老师站在他背后，拿着钢笔，嫣然一笑。
“你不用感到害怕……”她温柔的安抚着受到惊吓的阮莹，“我只是想让噩梦结束罢了。”
“我杀他们只是无奈之举，为了请求笔仙让个虚妄的世界破碎！”
李老师说着，将钢笔捧在手心里，默默的祷告起来。
阴风刮过，阳光似乎静止成了固态，一点点变得阴郁起来，空气里逐渐弥漫起尸臭的味道。
钢笔缓缓地浮空，黑气不断往笔身里面钻进去。
“所以，你故意把钢笔送给赵哥，他出于自卫会不断的杀人，无意间成了你收集三十个灵魂的帮手。”
李老师静静的看着钢笔一点点恢复灵气，一滴遗憾的泪珠滑落脸颊。
“你怨我吗？但我没有其他选择，况且这些失去的人并不是真的死了，他们只是在这个世界里死了……”
“你也看见过，这个世界上死去的人尸体会立刻消失，这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死！”
笔仙嗡鸣着，四周的空气卷入，集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时空被撕裂，周围的场景一点一点碎裂开，像被拨开的直觉一样掉落下来。
大地颤抖，树木截断，高楼坍塌，所有的景象都在纷崩离析。
“因为这里——根本是戚余烟幻想出的虚假世界！”
一切都支离破碎了。
阮莹在一片眩晕中点开腕表。
［通关条件：存活31分钟16秒］
［游戏人数：1/10］
乔雨也死了。
周围慢慢的显现出一些阴暗的老旧的物件。
这是一间教室。
周边的位置全都空了，十几个同班同学围坐在教室中央，全都紧紧闭着眼睛，不知生死。
有四张课桌被并了起来。周围的桌子围成了半个圆，上面按照某种奇怪的形状摆放着一些符咒、破旧的竹制品、人形娃娃。
中间是一张照片，在黑暗里发出幽幽的光晕。
“好算计。”
戚余烟的声音在角落中响起，她此刻身体是半透明的，飘在空中，像一缕幽魂。
“你故意吸收江白他们的灵魂，骗我去档案室，让我看见档案袋里自己的妄想症医学证明，从而使我怀疑世界的真实性，再趁虚而入破坏它。”
“但是你现在知道已经晚了。”李老师温柔的微笑着，感激的看向阮莹，“我还要感谢她帮我引来了你早已死去的母亲，让你的内心情绪产生了巨大的动荡，没有精力照看你妄想出的世界了。”
戚余烟愤恨的咬着牙，企图伸手撕碎祭台上的照片。然而，她半透明的身体从桌子上穿了过去。
“这已经不由你主宰的妄想世界了，在这里，你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能力的孤魂。”
李老师叹了一口气，劝慰道，随即虔诚地拖过空中漂浮着的钢笔，递给了阮莹。
“你去帮我在契约纸上写下戚余烟的名字吧，放心，她现在没有任何力量了，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钢笔漂浮到阮莹的面前。
［道具：笔仙（可绑定）］
［等级：SR］
［道具功能］
［技能一：绝杀］
［对R级别（含R）以下的鬼怪一击必杀，冷却时间为24小时］
［技能二：召唤笔仙］
［召唤出笔仙，持续三分钟。一个副本中只能使用一次。（笔仙是SR级别的鬼神，有自己的性格习性和特长，玩家需自行挖掘）］
［获得条件：在契约纸上写下“戚余烟”］
只要写下三个字，她就能获得一个可带出副本的SR级道具，这几乎是一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如果换做任何一个玩家，此刻都会兴高采烈的答应下来。
可惜，阮莹只想划水，变强对她没有什么吸引力。
何况，她都已经走到剧本的尽头了，为什么不直接破解开呢？
“那么，为什么你能不自己写下她的名字呢？”
她看向李老师，表情天真无害，像是单纯的因为疑惑而未曾多想的问了出来。
“虚妄世界坍塌的时候，我的朋友死了，而我却活着。是不是因为我对你还有用处？但在现实世界里主宰一切的明明是你，为什么需要我这个普通人？”
“除非是因为……笔仙的祭祀主体必须是活人，而这里，只有我一个活人。”
李老师的脸色变了数变，最终阴沉下来，温婉的眉毛此刻向上挑起，脸色从所未有的狰狞。
她急促的喘着气，忽然伸手企图压着阮莹落笔写字。但她最终停住了，脸色难看地停在那里，进退不得。
“你为什么会怀疑我？明明事情已经这么明白了，我才是受害者啊！这里昏睡过去的所有同学都是受害者……”
“是的。”
阮莹点了点头，并没有对李老师瞬间爆发出的恶意，表现的太过惊诧。
“李老师确实是受害者，但是你不是。”
是的，她从始至终都没有信任过李老师，随着疑点的增多，她已经确认了眼前这个“李老师”的身份。她要求自己写下戚余烟的名字，完成献祭，这件事的动机本身就很可疑，不是吗？
她从相册里调出在档案室拍下的李老师的照片，把整个相机放在了祭坛原来摆放照片的地方。
“你！”
李老师扑了过来，企图抢走照相机，却被阮莹按住了手臂，姜糖旺盛的阳气烫伤了她的肌肤，迫使她退开。
她的手臂上瞬间冒出黑气，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臭味。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李老师嘶吼。
“你要是能杀我，在虚幻世界坍塌时就会杀死看到你杀人经过的我，而留下我的朋友。更别提现在你有求于我，更不可能杀我了。”
阮莹又含了一颗姜糖，轻叹道。
她拿着钢笔，在纸上写下“李颖”。
刹那间，时空似乎在某个微妙的节点被打开，神秘的力量凝聚盘旋。
一道金光与照片相连，两张纸同时焚烧起来，在空中化成了轻烟。
阴风刮过。
李老师的身影慢慢失去力气倒在地上，一小团黑乎乎的东西从她身上飘了起来，缩成一个椭球，似乎有头，四肢……
是一个鬼胎。
“戚同学。”
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音色很熟悉，但语调又有点陌生。
阮莹回头，看见一个半透明的成年女性的灵魂飘荡在上空，和李老师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脸上没有黑色的印记。
那是应该被召回魂的真正的李老师。
“对不起……对不起，李老师。”
戚余烟麻木冰冷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她像被什么击中了似的，忽而忍不住泪流满面。
“我害死了你，我为了杀死鬼胎给你下了堕胎药，害你流产大出血，后来因为过度伤心死去了……”
“我不怪你。”李老师淡淡一笑，宽慰她道，脸上显出深沉的痛意，“我只恨那鬼胎，装成了我的样子骗同学们献祭，害了那么多人，而我的意识被困在身体的角落，根本无能为力。”
“谢谢你让我有机会出现，”李老师转而对阮莹说道，“现在一切都该结束了。”
“借我一颗姜糖吧。”
阮莹依言把姜糖递给她。
戚余烟团在了教室的角落，掩面轻声呜咽。
“我也是直到死后看见鬼胎，才明白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和学生们。因为误解了你，同学们做下了很多错事，他们排挤你，对你言语暴力，甚至欺凌你，我也犯下了很大的错，因为流产而心里怨恨你，最终让你承受不住心理压力而跳楼。”
“我没有想到，即使曾犯下这样的错，你依然愿意以一己之力拯救我们……”
“我很荣幸有你这样的学生。”
李老师含下了姜糖，温暖的热度从她的身上升起，她的灵魂和地面上的身体一起慢慢散失在了空气中。
鬼胎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却毕竟不是身体的主人，随着李老师的灵魂一起归于沉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