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情来源莫名却强烈到无法忽视,她拼命的用理智压下去,稳住微颤的嗓音问道:“也就是说,在发生这件事之前,邪神只是一个普通人类?”
“是的。也许是这一系列遭遇,让她心中的怨念被激发了出来,她后来不知道从哪里获得了莫大的能量,成为了人人害怕的邪神。”
看到阮莹有些费解的目光,爱尔法先生叹了一口气。
“虽然我们至今都不知道邪神是怎么获得神格的,后来也再也没有人复刻过她的成功,但是我依然相信这件事的真实性。”
“毕竟这里就是一个充斥着神秘力量的地方,我们所恐惧的事情已经告诉了我们这一点,不是吗?”
“爱尔法先生!”门外突如其来的呼喊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请您快开门!”
听到青年焦急的声音,爱尔法脸色微变,连忙踱步到了门前,伸手转开旋柄。
“山村里有女人要生产了!安德勒今天不在家,只能麻烦您和我去一趟。”
“好的,我马上就去。”爱尔法老先生从旁边的挂橱上拿起外套披在身上,然后急匆匆地跟着他走了,随着背影留下一句歉意,“抱歉,我们下次再聊。”
“没关系的。”阮莹站起身子,礼貌的和他挥手道别,然后也跟着他出了屋子,顺手帮他把门关上。
屋主人都不在了,她自然也不能继续待在阿尔法先生的家里。
阮莹站在广阔而苍凉的天地之间,左右眺望,满目尽是远古而陈旧的落魄的人迹,除了阿尔法先生和青年的背影以外,再也看不到第三个人。
直到这时,她才深切的感受到这所谓“勇者居住地”的荒凉。
四周考察一番之后,阮莹回到了自己屋子门前,终于首次推开了门。
尘土飞扬,一股阴冷的潮气直袭过来,呛得人想咳嗽。
待到尘埃落定之后,她定睛细看,果然见到屋里的一切都已破旧不堪,随处可见蜘蛛网和扎堆的灰尘。
在蒙尘的轮廓里,依稀可辨的是几个大柜橱,一套书桌和书架,旁边还有一张圆桌,低矮的茶几,以及通往里间的门。
室内的空间很大,家具也很多样,可以想见当时住在这里的应该是地位比较显赫的人。
这样的屋子打扫起来真是大工程。
阮莹叹了一口气,然后认命的捡起角落里的清洁工具,跑到外面抖了抖灰,然后拿着水桶想去井里打了几口水上来以便清洁屋子。
只是当她把水桶放下去的时候,却感觉桶底触碰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然后又被撞开去了,碰到了井的石壁,发出了沉闷的回响。
那是什么东西?
阮莹心里一跳。
她屏息凝神,慢慢地调整绳索的长短,让木桶不断地触碰那东西。
感觉它的形状四四方方的,而且浮在水面……似乎不止一样东西,它们相互之间还在碰撞……
她耐心的调整着桶的角度,一点点的把那些东西打捞了起来。
那是一些粗糙的木板,因为常年被水浸泡,而显得有些虚浮。
阮莹把它们放在阳光底下,想要晒晒干,却在光亮处一眼看见了上面竟然写有黑色的字迹,似乎是用黑炭涂抹上去的。
但是黑炭涂抹而成的东西怎么可能经过水的浸泡之后还能清晰的保留呢?这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不可思议!
联想到村庄里种种反常食的现象,阮莹心里忽然一动,伸手拿起一块锋利的石头试图将某个字划花。
那个字所在的木板果然被石头划空了一块,连带着字也都划花了,但神奇的是当阮莹停止破坏行为之后,那一块被破坏的地方又立刻复原成了最开始的模样,字迹依旧清晰完整。
果然,这个村庄里有某种力量在故意维护着一些奇怪的现象。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阮莹忽然觉得一阵头疼,像是有什么回忆,要从脑海深处撕裂开缝隙往外逃出来一样。
她连忙闭了闭眼睛,然后强迫自己专注于木板上的字迹,那上面用古老的符号写着——
[anuy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她所犯下的并不是偷尝禁果的淫乱之罪,而是企图破坏我们的规则,将所有人都置于危险之中。]
这个名字再一次出现,带着某种说不清的意味。
现在看来,它是神秘的,强大的,令人恐惧,像某种浑厚而悠长的古老战歌,可是木板雕刻者对这个的名字的态度却是痛恨、鄙夷、不屑一顾的。
[众所周知,恐惧要求我们将每件事都做到有十足的把握,杜绝任何未知的出现,但是未婚先孕的她,企图给我们带来不可颠覆的灾难。因此我要坚定的站出来,让村子里的每一个男人,女人,老人,孩子都知晓她的罪恶,将她驱逐出去!]
阮莹翻遍了这些木板,上面毫无例外的都写着与这件事有关的宣传语或演讲词,有些面积较大的木板顶端还钻开了一个孔,似乎有被麻绳穿过的痕迹。
在这个古老的村庄里,人们并没有发明出纸张,因此记录文字是十分麻烦的。而裘利尤斯却坚持这样做,然后四处推广,可见这件事的确影响重大。
想到这里,阮莹却越发疑惑。
为什么未婚先孕会被当做如此可怕的事情?甚至会“破坏规则,将所有人都处于危险之中”呢?这显然不仅仅是关乎贞操和失德的事情了。
她脑海中随即又闪过爱尔法先生披上外衣离开的身影。
村里有妇女即将分娩,为什么要爱尔法先生去呢?他是一位年长的男性,不可能由他负责接生。而在此之前,青年还曾经寻找过另一位勇士安德勒,求访无果后才转而敲了他的门。
显然,青年的目标是来找一位勇士去见证新生命的诞生,而非寻找接生婆。
阮莹一开始以为这只是村庄里勇士赐福新生命的习俗,就像几个世纪前西欧人会将婴儿送至教堂接受神父的洗礼一样。可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无论是木板上的警告还是青年来请爱尔法先生的态度,都暗示着人们对怀孕这件事看的十分重要,甚至过度紧张……
是的,阮莹仔细的回想起青年焦灼的神态,对于一个新生命的到来,他心里所怀揣的不是欣喜与激动,反而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恐惧。
那种古怪的感觉又来了,似乎村庄里的所有现象都指向同一个和恐惧有关的答案,但又隐晦至极,如同在烟雾缭绕中躲藏着的尖锐山峰。
阮莹对着那口水井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将木板仔细整理好,收了起来。
这些木板零零碎碎串联起来的似乎就是邪神anuy在堕落成神之前的半段人生了。
她是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从小跟着父亲长大。至于她的母亲是谁,去了哪里,木板上没有任何记载。
anuy的父亲是一个酗酒暴怒的人,很少管她,只是保证她不被饿死或冻死而已,有时甚至要压榨她这个可怜女儿为他处理家务。因此她养成了沉默寡言却异常独立的性格,在团队中像是最没有脾气的老实人,吃苦耐劳,但不愿意与别人亲近。
裘利尤斯在木板上客观地记录下了他对此的看法:[我无法相信这匹合群的孤狼最终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我感到痛心,失望与憎恨……她曾经是那样的谨小慎微,但是在她18岁那天,一切都改变了。]
木板上没有记录anuy成人礼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阮莹还是根据其他线索推测出,可能就是在那天,她被发现怀孕了,从此成为了过街老鼠。
木板上的内容就停留在了讨伐anuy的时间点上,而再往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村里现在流传下来的传说只有一个堕落成邪神的结局。
在一块一块看完木板之后,阮莹也隐隐明白为什么裘利尤斯要把它们全部都扔到水井里了。
他可能是在得知anuy成为邪神后害怕遭到报复,才想将这些销毁以得到原谅。虽然最终他还是没能免于毒手。
阮莹没有忘记自己的游戏目标是发现山庄里的秘密。
被破坏后立刻复原如初,无法销毁的木板,看上去和村里人极长的寿命与倒三角的人口结构一样让人难以置信。也许这两个现象就是最接近于村庄里那种神秘力量的。后者的关联性她暂时还不知道,但是前者一定和邪神有关。
也许她应该更多地打探一下有关邪神和爱神的传说。
她想起了他们的另外一个邻居安德勒——据爱尔法先生所说,他发现过邪神沉睡的线索。
他现在不在家,但是晚饭后他应该就会回来了吧。
阮莹在心中安排着之后的拜访计划,与此同时继续拿着水桶去打水,给这间房屋打扫卫生。在此过程中,她看到了很多蒙上厚厚灰尘的装饰品,有野兽的头骨,光滑的鹅卵石……和其他漂亮或难得的东西。
在原始部族里,这些东西应该是荣誉的象征。看来裘利尤斯深潜确实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勇士,立下过不少战功。
一个下午就这样忙忙碌碌的过去了,到了晚饭的时候,阮莹从游戏空间里拿出了奶油面包和矿泉水,用最原始的方法钻木取火,将水温了一下。
她向来脾胃虚弱,最好少喝凉水,因此哪怕温水会导致用餐效率下降,她还是会这么做。
然而就算她花了半个多小时吃晚饭,晚餐结束时却依旧没有见到两位邻居中任何一位回来的身影。
阮莹打开窗户只见夕阳早就没了影子,天空中最后一抹余红也在褪去,慢慢的越变越暗。
时间不早了。对于原始村庄的人来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常态,他们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阮莹于是走出房门,迈步向安德勒所在的方向走去。
她已然将房屋里里外外都考察过了,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在那里面待上一个傍晚,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还不如出来走走,说不定能有一些收获。
经过爱尔法先生的屋子之后,又向前走了一段还是没有到达,由于天色渐黑,阮莹隐约感觉路途变得远了。
不会是走错路了吧?
作为一个天生的路痴,她对自己的认路能力向来是没有任何信心的。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她就发现远处的房屋似乎不见了。
阮莹凝聚心神仔细观察,那里确实空荡荡一片,什么都没有。转身回望时,身后还是来时经过的爱尔法先生的屋子。
她瞬间有些疑惑。难道刚才是自己看花了眼,前面本来就没有屋子?
但她确实记得自己之前看到了远处的房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原地回望一圈之后,阮莹看到左手边有一栋独立的房屋。那也许就是安德勒先生的住处,刚才是她走错了。
希望这一次不要再走错了。怀抱着这样的心思,阮莹往左方走去。
随着她距离房屋越来越近,她逐渐看清了那屋子的架构——和安德勒的住处完全不一样!
我果然是迷路了。她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尽管从理论上来看,这次的迷路有些奇怪,因为这附近只有三间独立的屋子,除了她自己的,曾经路过的爱尔法先生的,就只剩下安德勒的了,可是为什么最后那间屋子却不是呢?
阮莹想起了刚才在视野里凭空消失的房屋,于是仔细的观察起四周。眼前的景物和之前看上去相似,但又实实在在得变化了。
她完全可以确定,她现在正处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而周围依旧空荡荡的,荒无人烟。
那种神秘的力量……阮莹觉得自己的迷路忽然变得微妙了起来。
也许,她在村庄里走失了正是那种力量作祟……难道它想将她带入某个危险的、与神秘力量有关的地方吗?
反正现在回不去了,阮莹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除非她能找到一个路人问路,否则即使这次迷路纯粹是巧合,没有什么力量在作祟,凭借她的路痴属性,她也没有办法成功找到回家的路。
就这样又走了,不知道多久,她路过了废弃的老房子,潺潺流动的溪水,茂密的树林,然后忽然在一个山坡顶上俯身看到了坡底的庞然大物。
那是一座恢宏磅礴的神庙,有八根巨大的木柱支撑着,周围的墙壁被漆上了绚丽斑斓的漂亮色彩,而屋顶在夜幕的反照下散发出在这里极为稀有的坚硬的光泽,让她心里不由得一跳——
这是阮莹进入村庄以来看到的唯一一个由瓦片堆砌而成的屋顶。
在此之前,她见到的全都是粗糙的茅草顶和东倒西歪的泥墙。
她走下山坡,往神庙的大门口走去。
这一路脚下所踩的青草平坦舒适,一看就是被人精心修理过的,而在接近大门时,她还看到了两边盛开的簇簇鲜花——他们和这里死气沉沉的植物生态格格不入,显然也是被人为栽种到这里的。
再往前一段,她又看到了接连着大门的红地毯,以及周边用各种各样的花草编织而成的装饰品。
阮莹越看越觉得赞叹。仅仅从这些装饰上就能看出村民们对庙里供奉的那位神的热情和爱戴了。
她原本是想找邪神所在的地方,也许误打误撞进了爱神的庙宇了。
踏入大堂的时候,她果然看见正中心立着一座神像。在视线相触的那一瞬间,她的心脏忽然跳动了一下,下次有什么潜藏着的东西正在被唤醒。
神像没有具体的五官,就连身形也被雕刻的十分简单,但是阮莹却感到了一种无比强烈的熟悉感。
那是一个柔美的女神像,尽管没有五官,但她身上却自然而发一种温柔灵性的气质,让人觉得心中无比温暖舒适,宛如春风洒落,燕雀归巢,在谷底见到新生的希望,让人仅仅是站立在她身前,就有一种被爱滋养的感觉,似乎在这一瞬间,世界上的一切罪恶都能被原谅。
神像周边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金银器具,漂亮的玉石,精致的花环,精美的糕点,还有数不胜数的歌颂功绩的木牌,周围亮堂堂的有许多蜡烛交相辉映,映衬着她。
然而这些贡品和装饰物的数量多到有些惊人,热热闹闹的围成一团……甚至打破了神像气质中本来携带着的温和与安静。
再一次为村民们的热情而感叹的同时,阮莹心中也不由的感到几分不妥。
这些贡品多到甚至于有些打扰了。从神像的气质来看,她也许并不想要这份过度赞颂和热闹。
阮莹用俯下身子去看那些木牌……上面的字句殷勤无比,极力的表达着对爱神的热忱。
这一切看上去都十分合理,也许信徒们对神明就是这样狂热,但是不知为何阮莹心里的那种声音却越来越明显——这样过度的殷勤,不像是在感恩,而像是在讨好,甚至于……
阮莹突然感到心脏像被重击了一下,有一阵止不住的钝痛。
这种感觉不知由何而发,却在瞬间就变得汹涌澎湃,几乎要淹没阮莹的心。
她微微闭了闭眼,感到脑海中一阵眩晕。
他们这样的讨好着这个神明,仅仅是在失去之后,为了某种功利的目的而企图挽留……这种念头徘徊在她的心里仿佛她正是那个曾经被伤害、被抛弃的神明那样。
这太荒唐了。
尽管理性发出着这样的声音,但是阮莹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她所感到的都是真实的,这一切也许真的曾经与她相关。
[检测到你的身份,系统已为你匹配进入恐惧山庄]
刚入副本时的那句话再一次突兀的浮现于脑海,她忽然朦胧地意识到了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副本里。
也许女神,邪神,anuy……
“砰!”
厅堂的左边忽然爆发出了凭空产生的动静,一团健壮的人影飞冲而来,迅猛如雷,手中的重剑像是天神所铸造的粗壮手臂可以轻易将人拦腰折断。
这厅里还有人!
阮莹的思绪立刻被打断,她回过身去时,已经可以看见那男人粗壮的落腮胡子和握住剑柄的赤红色的皮肤了。
她的瞳孔不由得微微一缩,想要闪避却已然不及。
“去死吧,区区分身!”
他轻蔑地勾了勾唇角,然而这表情中挑衅与激动却尤胜厌恶。
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阮莹竟然已处在千钧一发的危机时刻了。
她连忙从虚空中摸出魔女的相机对着他的眼睛就是一个闪光灯。
游戏道具的生效速度显然比普通人物的物理攻击要来得更有效,在重剑击落之前,他就已经在闪光灯的效果下失明了。
尽管因为失去目标而速度变慢,但是他手中的重剑依旧跟随着惯性在往前扫荡。阮莹当机立断蹲了下来,凭借着身高差的优势,让剑安安稳稳的从自己头上悬空几分米的地方扫了出去,与此同时她用拍立得制造障碍物,悄悄往他脚下使了个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