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段两人都没有说话的空白时间，阮莹企图向回忆求助。
上一次打电话……好像是裴陌主动给她打的电话，并且主动开口聊天，根本没有留给她无话可说的时间。
好像没有什么参考意义呀……人还是得靠自己。
阮莹在脑海里想好了要说些什么，脸上微微泛红，正想要鼓起勇气开口，却听见那边传来了他清冷又温柔，如阳光化雪般的声音。
“嗯，听得见吗？”
他开口后顿了一下，似乎是一时间脑海中也有点空白。
“听得见的。”
阮莹立刻回答道。
她忽然觉得有点想笑这一问一答，真的好像高中时上网课，老师在腾讯会议里的喊话。
这个念头一出来，裴陌就被她的回忆自动处理成了老师的身份来代入，于是阮莹心里的那点紧张与羞涩便消失了，反而轻松愉快起来。
“我进副本啦。”
报备完自己的状态之后，阮莹忽然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了。盘旋在她脑海中的裴老师形象挥之不去。
她一时兴起，忽然有点想尝试一下她从前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
“所以特地来给裴老师报备一下。”
说完之后，阮莹的心跳不由得停滞了一拍，有些忐忑裴陌会给出怎样的反应。与此同时她也感受到了一种从所未有的轻松愉快——原来这就是调戏队友的感觉呀。
她忽然理解了为什么裴陌之前总是时不时的就喜欢逗弄她两下。
这样的感觉确实美妙呢。
腕表那头的裴陌既然愣了一下，声音中不由得带了几丝疑惑和茫然。
“你叫我什么？”
阮莹于是语气带笑地把高中上网课时的场面描述给他听。
比如，她的数学老师做事非常严谨，每次讲课之前都会问一遍有没有声音。然而有一次他却忘记了打开评论区，所以一直没有看到同学们的回应，以为自己的话筒坏了，于是手忙脚乱的修了五分钟的话筒。
而话筒时而被插上电脑，时而又被拔下来，断断续续的把他修东西时自言自语的声音录了进去。
而这一幕也成为了载入校园段子集的经典佳话。
话匣子一旦打开，便能在两人之间激起奇妙的反应，以至于这场聊天可以你一言我一语的永远进行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阮莹将进入副本以来遇到的事都大概说了说，然后感叹了一下新人副本的气氛比之前所经历的友好多了。
“那是因为有你在。”
裴陌认认真真的听完她的话，然后轻笑了一声。
“啊？”阮莹不由得有些差异。
“因为你从一开始就给出了他们最正确的建议，杜绝了玩家之间因为利益冲突相互勾心斗角竞争的可能性。在合作的过程中，你又主动分享信息，这是一种鼓励，同时也是一种警告，因为当你这样做了以后，那些想私吞消息的人就会受到大家的指责和监督。”
“在你的引导之下，玩家们团结起来一起完成任务，最终收获颇丰。这让他们尝到了合作的甜头，也解决了实际的利益问题，他们就更没有理由相互间争斗排斥了。”
“假如不是因为你的能力和处事方式足以服众，一般来说，游戏里就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和谐队伍。”
阮莹总觉得他每一句话都是非常冷静客观的分析，但每一句话又都像在夸奖她。裴陌前后所说不超过两分钟，但是阮莹总觉得她像是在一个甜蜜的世界里浸泡了很久。
真是的……
为什么她从前就没有感到过，被人肯定是这样一件值得欢呼雀跃的事情呢？
虽然还是会不好意思到脸红诶。
好在，他隔着电话没法看见。
“我和你说噢，这个副本里的魔术师……”
每当阮莹觉得害羞的时候，她都会拿出转移话题这一招。
“长得特别好看，而且气质也很好，属于站在台上自成一道风景的那种。他的表演真的能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和美的震撼，如果这不是在副本里……”
在现实生活中，阮莹是一个戏剧爱好者，对这方面的了解比常人多一些，说起来也就更为投入。
不知不觉间，她已然忘记了自己最初转移目的的话题，开始真心实意的赞美起来。
裴陌安安静静地听着，起初还答应两声，后来就不怎么说话了。
阮莹立刻敏感地意识到了，于是放缓了语气，提前停止了自己的话题，然后试探性的问道：“你之前喜欢看舞台表演吗？比如戏剧，魔术表演……”
说完这两个名词之后，她没有立即得到回应，于是立刻又接上了一大段。
“芭蕾剧，音乐剧，模特走秀，脱口秀……”
她之后列举的一长段名词更加大众化，也更丰富多元，应该能让裴陌有话可说了。
谁料到他的回答竟然是：“戏剧和魔术还看过一点，但是不多，因为后者很容易被我看穿，所以经常觉得没意思。戏剧大概从莎士比亚到荒诞派的经典作品都看过吧……至于其他芭蕾剧之类，我还真没有看过。”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接我的话嘛。
阮莹感到有些哭笑不得。白浪费她绞尽脑汁另想了一大堆项目，结果都没有用上。
“所以你说，那个魔术师长得很帅，气质也很好？”
原来裴陌对自己刚才说的话题是感兴趣的？那他怎么半天都不说话？
阮莹一时间有些茫然，便只下意识的如实回答道：“对啊，而且他指挥演出的那场哈姆雷特也很棒，看得出编者很有才。”
“那如果明天他演哈姆雷特，你想演奥菲利亚（哈姆雷特的未婚妻）吗？”
“什么意思呀？”阮莹被他莫名其妙的问话弄得一头雾水。
虽然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总觉得裴陌的话里带着那么一丝阴阳怪气的不爽。
“你要是想演奥菲利亚也不是不行，但我提醒你一句，虽然她是一个可爱的角色，但最后疯掉了呢。”
阮莹：“……”
这下她总算明白过来了，裴陌似乎是在嘲讽她？
虽然这嘲讽看上去来得莫名其妙。
“你干什么要把我比作奥菲利亚嘛！”
“是你先把我比作你的数学老师的。”
裴陌的回话自然又坦荡。
“数学老师怎么了？”阮莹不由得有些疑惑。
“你不记得了吗，之前在内卷之王副本中的时候，你曾经和我说过，你的数学老师不仅发际线后移，而且脱发很严重，已经光荣的迈入地中海之列了。”
噢……所以同为数学系的某人觉得自己被她诅咒了？
阮莹一时之间有些失语，心里无奈又好笑。
怎么这个也要计较的啊！
而且，有关数学老师的话题已经是几分钟之前的内容了好吗？裴哥哥的反射弧也太长太长了吧。
她觉得这样不行。
翻旧账未免有些耍赖，她可不能认下这个锅。
“我才没有这个意思哦，让我猜猜是不是你自己想自我代入。”
“我才不会自我带入。”
“那你就是想故意挑我的毛病？”
“没有。”
但阮莹却从他音量低下去的话语里听出了几分心虚的意思来，不由得有些想笑。
她正要趁着被自己发现的小把柄乘胜追击，却听见了裴陌忽然转移了话题。
“不过，那个魔术师的表演也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我这边的副本里开艺术节了，a大请了专门的策划团队来给师生服务，有草坪音乐会，艺术节晚会之类的各种活动。里面话剧，戏剧，芭蕾舞，古典舞，流行音乐……什么样的节目都有。”
竟然有这么多好看的节目！
越往后听，阮莹越是羡慕，甚至都有点后悔自己不该那么早就从副本中出来的。
在中学的时候，她最期待的便是每年的艺术节了。她的中学是当地生源最好，规模最大的学校，所以表演人才也最多。每次都有宅舞，韩舞，街舞，拉丁舞等轮番上演，共同铸成一晚的视觉盛宴。
而a大在副本世界里的地位也很高，显然是当地名校了，由它所举办出的艺术节恐怕会比她中学里的艺术节更好。
“不仅如此，还有入场伴手礼，和免费茶歇点心些什么的。”
像是怕她不够羡慕似的，裴陌又淡淡的加了一句，好似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样。
然而他的语气越是清冷平静，显得这事情越稀松平常，就越是惹人羡慕。
可恶啊。
怎么还能故意说出来让她酸呢？太坏了。
“我才不羡慕。”
阮莹才不想让他得逞呢。
“噢，但愿你说的是真心话。”
那低沉清冽的声音中带上了显而易见的笑意，撩的人心里痒痒的。
只是听声音，阮莹便可以想象出电子腕表那头的他笑的多么愉快而恶劣。
好嘛，这个仇她记下了。
阮莹在心里暗戳戳的想道。她就不信在之后的日子里，她找不到能让他酸到不行的东西。
到时候她也气一气他就是了。
“不过我这个副本快结束了，估计马上就能进决赛副本了。”
“怎么这么快？”阮莹不由得有些惊讶。
距离她离开副本才过去了几个小时啊，怎么内卷之王副本里却过去了将近十几天呢？
“是啊，时间流速不一样。”
听到裴陌的解释，阮莹忽然想起了在进入跳跳气球副本之前，他打过来的那一通电话。
那个时候，距离她离开副本不到三小时，但是对他而言应该已经过去几天了吧。
怪不得他会主动打电话来，也许是因为一直没有得到她的消息，而有些担心。
想到这里，阮莹不由得觉得心里一暖。
这种被人牵挂着的感觉真的很美好啊。
她忽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那我们现在是怎么正常通话的呢？”
如果两个副本的时间流速差别这么大的话，她的话应该要过好几个小时才能传到他那里啊。
“我们是通过游戏虚拟空间通话的，这又是第三个时空，和我们身处的副本不处于一个时空里。”
“所以你那边的世界还在正常运转着？那我们聊天的这段时间里岂不是一天都已经过去了。”
身处不同世界中实时沟通……阮莹心里涌起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像是宇航员第一次见识到太空的广阔，那样被这种神秘又美好的召唤所震撼。
“不止一天。”
恰在此时，阮莹忽然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系统提示音响。
“你通关了？”她意识到了些什么。
“嗯。”
然后就是一阵电磁波的呲啦声，似乎是短暂的没了信号。
等声音再次清晰起来的时候，阮莹猜测他应该是回到了虚拟空间里了。
“你现在进入决赛副本吗？”
“嗯，不过现在副本还没有开……已经开了。”
随即又是一阵滋滋啦啦的失联。
阮莹感受着这微妙的时间差，觉得自己像坐在宇宙飞船上那样，天上一秒，地上一年。
“决赛副本怎么样？”
等到重新连接上时，她忍不住好奇地询问道。
“这是一个全部洗牌，一切清零的副本……”
阮莹只来得及听到这里，便忽然看到粉色的气球滚到了自己面前，气鼓鼓的狠狠在地板上跳了两下，像是在故意引起自己的注意。
“稍等一下，我这边有点事情。”
“好的。”
急急忙忙挂掉电话之后，阮莹转过身细观察着那粉色气球。
见到阮莹的注意力又重新聚集到自己身上，粉色气球似乎满意了，停止了那狂躁的跳动。
诶？这是怎么回事？
气球是觉得她刚才冷落了它吗？
“不好意思啊，我刚刚一直在打电话，你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阮莹微微倾下身子，正面对着粉色的气球，将声音放的平缓温柔，用歉意的语气说道。
气球蹲在原处，没有什么反应。
“之前你是不是不想让其他人动你的房间，所以才故意告诉我哪里放着食物，免得他们翻动你的东西的呀？”
粉色气球向前滚了一下又收回来，表示点头赞同。
它没有否认她话中的“你的房间”“你的东西”，换句话说，它承认了自己就是房间的主人。
那么一个气球是如何在房间里摆放东西的？
哪怕它可以蹦得很高，甚至超过衣柜的高度，但是它没有办法打开柜门，更没有办法拖着东西放进去啊！
而抽屉里的那些“检讨书”……
阮莹忽然想到了魔术师那一半黑一半白的心灵，又想到了走廊上橱窗里的人头。
她忽而低下头去，装作漫不经心的观察了一下粉色气球底下的地板，以及它方才经过的痕迹。
她明白了——而这个发现却让她的内心受到了剧烈的震动，只觉得一颗心渐渐的沉了下去。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未免也太残忍了。
作者菌发起了一个抽奖，平均一下每人都能抽到100jjb噢~小天使们不要错过啦！
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一直都存在。
阮莹一开始没有在意这件事情，因为寸头男生的手指流出的鲜血滴满了他的衣服以及大厅里的地板，他所在过的地方都理所当然地会有些血腥味。
但是这一次，当她意识到那种可能性之后，再反过头来去想，事情可能就不像往常那样简单了。
她观察到了气球猛力砸过的地方，会留下淡淡的血丝，或者像是化了脓一般的发出奇异臭味的液体。
但是气球轻轻滚过的地方，就不存在这些痕迹。
所以，这血迹很有可能是气球重力撞击地面之后产生的。
会流血的东西……
阮莹便进一步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这些气球里面装着的，就是人头。
如此一来，为什么气球的表面凹凸不平，落在地上的弹性不一样，为什么气球沉重的像实心球那样……这些问题便都有了合理的答案。
因为人头虽然大体是圆的，但是并非正圆，而且上面还有各种立体的五官。
想到这里，阮莹不由得感到一阵心疼。
立体的五官啊……一个活生生的人用脸在地上砸了千万下，甚至都把自己的五官砸平成了一个凹凸的球。
这该是多么痛苦，多么不堪忍受啊！
怪不得魔术师的心有一半是黑的。
游戏的道德评判系统所依据的，很有可能就是这种把人头强制囚禁在气球里的残忍的行为。
“你刚刚跳了几下，是不是撞疼了？”
阮莹温柔的问道，语气中带着关心与体贴。
粉色气球在原地小小的转了一圈，显得有点委屈。
不知怎么的，阮莹总觉得它这样子挺可爱的，就像是一个，嗯……容易炸毛的小怂包？
反正无论如何，它现在的样子很难让人联想到它之前会那样凶狠又干脆利落的咬下寸头男生的手指。
所以之前它为什么要无缘无故的对寸头男生发动攻击呢？
阮莹想到的答案有两个，其一就是那寸头男生触摸气球的动作无意间触发了弱化版的死亡条件，这让他虽然不至于被气球杀死的，会遭到严重的攻击。其二，在魔术棒的指挥下，气球无法完全控制住自己的行为。
至于到底是哪种，还需要更多的素材来验证。
“你的房间里有药膏吗？”说到一半，阮莹意识到了，这样似乎有些不妥，“你也许用不了药膏，那么怎样才可以缓解一下呢？”
粉色气球咕噜咕噜的滚到了淋浴室门口，然后轻轻的撞了撞门框。
阮莹竟然很轻易的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主动走过去推开了门。
气球果然开开心心的滚进去了，一路停在了浴室的水龙头下。
“想要冷水，温水还是热水？”
粉色和气球猛地向上蹦哒了一下，似乎想要够到那水龙头，但它却发现自己够到了也没用，因为没有办法准确的指出“冷”或者“热”的方向。
于是，它急的在地板上团团转起来。
在外人眼里，它就像是莫名其妙发起疯那样不可理喻。
“要不这样吧，你转一圈就是冷水，两圈就是温水，三圈就是热水。”
阮莹似乎总能立刻捕捉到它的意思——也许这也是他为什么能和小动物那样亲近的原因，她似乎有一种特殊的心灵沟通能力，能体察到其他生灵的状态。
听到这句话，粉色气球松了一口气似的，立刻安静了下来，然后咕噜噜的滚了一圈，最后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那就是冷水了？”
它点了点头。
阮莹调好了开关，拿下花洒，尝试着对着气球旁边的地面洒出水花。
粉色气球立刻欢快的跑到花洒正对着的地方，享受冷水的浸泡。
